“我也是啊……”
茂密的丛林里同时响起高低不同的两声惨叫。
三。
“人类……”
“是人类的味道……”
“有两个人类，两个都是人类……”
“又有人类可以吃了吗？”
“嘘……别让他们发现了……”
所谓的森林和过去接触过和看到过的都不同，因为林立着的东西甚至都很难
说是树，而像是被放大了几百倍的蕨类植物。粗大的茎干都是深深的棕红色，摸
上去又湿又滑，如果弄破了表面，也会像那些地上的藤蔓一样，流出粘稠的猩红
的汁液来。地上取代了灌木的部分，是一些肉色的巨大蕈类。走在里面的感觉就
如同漫步于科幻电影中的外星球。
两人确定一只大蘑菇上的那条划痕就是之前自己用指甲撕开的之后，终于认
清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同一块地方兜圈子的事实。没有人带表，现代化通讯工
具甚至无法打开，天上看不见太阳，血色的天空却一直半明不暗地亮着，这个魔
界真的就和它的名字一样让人不安。
郁静石先一步体力不支地坐到地上：“我不行了，这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
难道出不去了？”
“我觉得这林子有些不太对劲……”沈勉也走不动了，反身靠在一棵“树杆”
上。
“没错，我有种一直在被人监视的感觉”郁静石点点头，现在的情况是，两
人完全失去了和区白月他们的联系，又擅自离开了正确路线，一时的莽撞让二人
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里绝对不安全，无论鸟窝头还是自己的直觉都在不停
地拉着警报，可是又毫无办法。看不见的威胁似乎无处不在。
鸟窝头仰面向上看，完全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从进入魔界开始，他们起
码待了五、六个小时，他知道小石头很担心，却因为他内心一直自责自己急切地
想要找到小聂的想法而没有表现出来。他低头看着郁静石：“对不起，都是我心
急……”
男人笑着摆摆手：“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怪你。”
“可是……”
郁静石看着难得表现出局促的小鸟窝，忍不住想欺负他一下，他干脆起身走
到他身前，揉了揉他头顶的发：“那如果我怪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
他笑着弯下腰，正想弹弹那人的脸，却被一把大力拽了下去“沈……”几乎
同一时间感觉到沈勉极度的紧张，自己头才低下，就感觉脑后一凉，有什么东西
几乎是贴着发根飞了过去。
“什么人！”沈勉冲着他身后大喝一声。
“嘻嘻，你们到了这里来还想见到人？”一条黑影从树上落下来，那确实不
像是一个人类，凹陷的眼眶里是一双浑浊的如同死人的眼球，干瘪的皮肤呈现出
被烧焦过一般的黑色，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条变成和螳螂的镰刀一样的右臂，整
个形象不亚于美国人拍的恐怖片中经常性出现的异形生物。
依旧保持着趴姿的郁静石意识到，如果刚才不是沈勉及时的一拽，自己的大
半个脑袋恐怕已经被那镰刀似的胳膊给削去了。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沈勉手已
经握住了地上的一根枯藤，这种地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危险总算是出现
了。
“我们不想和你打，可以请你离开吗？”郁静石翻过身，掩护住沈勉手上的
动作。
那魔物裂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
“打？谁说我们要打？喜欢你们还来不及呢……”
“什么意思？”看到张几乎裂到耳根的嘴里喷着让人掩鼻的臭气，郁静石忍
着恶心想继续与之周旋。
“我们最喜欢人类了”怪物耸动了一下肩膀，开始一步步靠近“特别喜欢人
类的吃在嘴里的味道……”话音未落，那镰刀就已经扫了过来。
但那刀在半空中生生停了下来，只听见怪物喉咙里发出几声奇怪的咯咯声后，
整个僵硬地向后倒去，喉管上对穿着一根枯枝。
“沈勉，你真是杀人不眨眼啊……”郁静石转头道。
鸟窝头挫败地看着他：“请问你这句话是在表扬我吗？”
郁静石又看看地上魔物的尸体：“我想你也注意到它说的话了。”
“他说了‘我们’”沈勉沉下脸来。
四周树顶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感觉越来越近了。鸟窝头拉了拉他的手：
“在几只以内能够有把握……”
“不知道，当然越少越好。”他说着就看到沈勉手一挥，地上魔物那可做利
刃的前臂突然自己抬起，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皮划了个大口，浆液汩汩流出。与
此同时，四五条黑影由头顶直扑下来。
红色的树汁竟在那些魔物的眼前幻化出一条红色的龙，一张口就将又一只魔
物的咽喉咬断。剩下的魔物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闪向树稍，水蛟的攻击范围有限，
只能在下面将两人保护起来。
“小石头，你还能撑多久？”沈勉看着树顶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禁不住问到。
“这么大的家伙，我恐怕撑不住太久……”郁静石勉强笑笑，说话间手已经
有些发抖……刚才看到的起码还有四只，如果他们一直不下来，直耗到他精疲力
竭，那沈勉一个人一定对付不过来。
“我们跑吧……”沈勉焦急地说。
“跑到哪里去？”
树上的怪物完全不顾忌自己死掉的同类，如饿狼般在树顶不停地打转，鸟窝
头一阵寒，从地上捡起几个不大的石块就朝上打去。
“不要浪费体力”郁静石制止了他盲目的攻击“一会我假装失力，引它们下
来，接着再打。如果它们数量太多，就让我来牵制，你先跑……”
“开玩笑，我才不要先跑，本来就是我惹得祸，要断后也该由我来！”鸟窝
头不忿。
郁静石捏捏他生气的脸：“我的妖力比你大，而且你都承认了使自己的错，
那还不听我的话？”
“可是……”
“没可是的，刚才不是说你要对自己的过错负责任呢”郁静石手已经抖得快
控制不住水蛟的形态了。
树上一只魔物见状闪电般扑了下来，那条水桶粗几乎散了形的蛟，瞬间又凝
聚起来，一下子撞飞了它。紧跟着的几个魔物乘机躲过攻击，向他们身上扑来，
郁静石自背后猛推了沈勉一把，自己暴露在几把硕大的镰刀之下。
鸟窝头的惊呼尚未出口，只听嘶的一声，最接近郁静石的一只魔物的半边身
体被不知什么东西从中剖开，另一只则被一只巨爪踩在了脚下。郁静石移开挡着
脸的胳膊，就看到几只魔物就像是草丛中的蚂蚱一样，被一只巨大的鸟喙连啄带
撕扯得七分八裂，黑漆漆的血液和无法分辨得肢体器官被甩得到处都是。腥膻的
气味和恶心的场面，引得他禁不住干呕起来，滚到一边的沈勉赶紧上去帮他捋背。
“沈勉？”忽听鸟背上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呼唤声。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女子正从巨鸟的背上俯下身来，红色的天际仿佛是
在她背后衬托着的巨大幕布。她看上去和分别的时候几乎没变，脸上带着明显惊
喜的神情。郁静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随着身边人一起停滞了，所有他设想中可能
会出现的欣喜，激动都没有出现。那个人的感情此刻一片空白，之前有的惊讶和
后怕都在一瞬间被一个感情的黑洞抽空了，他仰起脸看向那张承载着自己无数思
念的脸，什么也想法也没有。
小聂同样望着沈勉，但她显然回复得更快一些。从最初的惊讶，一下子转为
了惊喜，只见她几乎从一楼高的鸟背上一跃而下，大声叫着：“沈勉！我的天，
真的是你！”
小石头转脸看看鸟窝头，这家伙依旧很不争气地呆立在那里。正想推他一把，
却见女子一下子扑过来将高自己一个头的小鸟窝抱在怀里“小鸟窝，是我啊，你
的小聂啊……”她将他的头埋在自己颈窝里，略微哽咽地喃喃着：“我的小鸟窝
……”
“小聂……”沈勉的思维被女孩的声音唤了回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小聂笑出声来，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小子咒我死啊……”
听到她的话，沈勉全身怔了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把她抱在怀里：“对不
起……”带着浓浓的鼻音，男人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沈勉？”女孩感觉到肩上的湿热，轻轻推他，却被更大力地抱住。
“都是我的错，过了这么多时间才来找你……”他颤抖的更加厉害。
小聂抚着他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哄着：“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
“呜……”男人刻意压抑着的呜咽声让人的心紧紧地绞起，他似乎真的变回
了那个孩子，在黑暗的小巷中被恶鬼追逐的孩子，现在终于又找到了那个属于他
的怀抱，三年了，那个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让他卸下了长久潜伏着的痛苦。他
搂着她，她却支撑着他，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郁静石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名字如此配合，安静的就像块石头。看到这
样的情景，他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事实上，那个总是把阳光带给自己的
大男孩在那个女孩面前所展现出的脆弱，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新鲜。原来他也
有这样的一面啊。他一边看一边感慨着。这人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他靠在一个
大蘑菇上，刚才那番拼杀让他有些脱力。从一开始自己就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
位置，所以应该也不会感觉到失望才对。郁静石转开眼，目光落在那只大鸟身上，
不知道它能不能载着他们离开？他们，如果小聂不离开的话，走的就只能是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动真心吗？为什么没有一点点痛苦的感觉？看到心
爱的人最爱的不是自己，难道不应该觉得痛苦吗？大鸟有灵性一般地把喙凑到他
面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郁静石微笑着摸摸它，因为这样对他最好吧……他
爱她，她也爱他，他们互相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于是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
活在一起。自己呢，那就做和王子并肩作战的精灵好了，他的思维又开始信马由
缰。因为这样对他是最好的，所以不会觉得很痛苦，所以可以真心笑着为他们祝
福……
“小石头……”过不多久，忽然身后响起沈勉的呼唤声。
郁静石笑笑，起身上前：“怎么，叙旧完毕了？”
小鸟窝鼻子红红的，表情有些尴尬：“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聂，这是小
石头，我现在的搭档。”
“你好，多谢你帮我照顾这小子”女孩主动伸出手来。
“没什么，他也一直很照顾我的”郁静石戴着手套的手和她握了握“不好意
思，我体质比较特别，不能脱手套……”
小聂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说你有手读术？”
“你怎么会知道的？”沈勉和郁静石同时发问。
“噢……我，我在魔界呆久了，当然知道那些身上有魔物和妖怪血统的人经
常会带有这个特殊能力，刚才又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妖气，所以才这么说的……”
女孩解释道。
沈勉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这么多时间在魔界都在做什么？那次抓你走
的那个家伙呢？它到底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啊”小聂顿了顿“我的事可说来话长了，还是你们先告诉我，怎么会跑到
魔界来的？是不是老板他们出了什么事？”
鸟窝头皱皱眉，想要反驳却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就先一五一十地把冯羽他们
的事先交待了。
“我说怎么会有生人闯进这片林子里来呢，这儿可是饕镰兽的地盘连普通魔
物都不会来的”小聂听完解释后恍然道“你说老板他们要找魔帝？”
“是的，他们说找到魔帝就可以解决老板的问题了”郁静石道。
小聂低下头思索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肯定呢？魔帝要是随便会听别人的
话那还是魔帝么……啊，不好，我们得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
“魔帝最近正好不在宫殿里，这种时候都会有很多魔物围在那儿。如果老板
他们现在去那里找魔帝，可能会遇到麻烦……”说完吹了声口哨，那只大鸟一仰
脖子大步跑了过来“我们得赶快过去”说着抓着鞍一跃而上，接着朝沈勉倾身道
“来，骑我的乌鸠，它跑得快！”
沈勉在他手上搭了一把后也上了鸟背，再将郁静石也拉了上来。小聂一拉缰
绳，大鸟就飞奔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非洲鸵鸟。
“乌鸠鸟只吃乌藤花，所以我才时不时来这里”女孩的辫子在肩上拍打着
“这里是魔界最荒芜的地方，到帝都最快也要跑半天……”
“小聂，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联络？”
沈勉自后搂着她的腰。
女孩抿了抿唇：“我的能力根本不够突破魔界和人间的壁障，所以才无法联
系到你的。”
“这样啊……”
“对了，你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吧……”小聂从鞍下面扯下一个
皮囊“这里面有些肉干，先垫垫饥再说。”
想起从早上开始都没有进餐的两人，此时才觉得饥肠辘辘。沈勉将袋子递给
身后的郁静石：“小石头，你吃。”
“我不太饿，你先吃吧……”郁静石推托道。
“你吃了我再吃……”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女孩笑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是不够。”
正说着，突然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大鸟身体一歪猛地向一边翻倒下去。
郁静石坐在三人最后，最先失去平衡，发现他滑落的沈勉赶忙探过身越过中
间的女孩来拉他，结果是两人一齐摔到地上。跌到地上才发现那只大鸟却没有倒
下，鸟背上的小聂看着他们俩由一开始的发愣转而笑出声来。小石头和小鸟窝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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