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么想,但给她个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把刚才心里想的说出来,原因无他,光是那么躺着就能让人感到害怕的男人她实在没勇气去招惹,更别说对他大小声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欺善怕恶的那一类型)
有如受人欺压,连背影都显得格外可怜的护士一走出房门,唐佐明再也隐忍不下去,当场就爆发出来。“你都伤成这样了,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雷厉突然截断他的话,一脸的轻描淡写。“在那种情况下就是我喊停你也停不了了吧?更何况,当时我自己也很想要啊。”
这个人、这个人该让自己说他什么好呢?
自从车祸发生以来,他虽然忘记了自己,但彼此相处的方式却要较以前亲密许多。以前的雷厉总让人感觉捉摸不透,好象被一层又一层雾气包围着,能看见却无法清楚,能摸着却不够实在。
而今,不一样了。
他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总是笼罩在身边的隔阂也消失了,也许,失去了记忆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那场车祸唯一的好处就是成了改变彼此关系的契机。
正沉浸于伤感中,忽然感觉一条长腿从被子里探出,轻勾着他的大腿。
“喂……”
“别闹,这种身体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弯身将雷厉不安分的长腿塞进被里,唐佐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在此刻尚无法动弹的男人额头轻弹一记,微勾的嘴角满是压抑不下的温柔情意。
“胡思乱想的人是你才对吧?”雷厉促狭的看他,才被塞进去的腿又伸了出来,在床沿慢慢荡着。“我只不过是让你帮我拿一下掉在地毯上的内裤罢了,谁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又被这家伙耍了!
涨红着脸低身将落在床角的纯黑内裤拾起正要递去,却见那人抬高了一双缠满纱布的手,无声望来。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内裤,唐佐明长叹一声,只得认命地掀起被子。
看着他,雷厉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糟糕,他根本就把上班的事给忘了!一看手上的腕表,已是十点,倘若此时赶去上班也晚了,干脆就放自己一天假吧。可惜,天不从唐佐明的愿,就在他刚兴起矿工,美其名为放假的念头时,一阵电话铃声从他摆放在房内小沙发上的外套内传来。
“我是唐佐明,什么?好,我马上就赶回来。”放下电话,他回身正要说话,雷厉已先他一步开口。“是律师楼的事么?反正我也想睡个一会,你就忙你的去吧。”
“那好,我下了班再来看你。”
“恩,路上小心。”
伏身在他唇上留下一个亲吻后,唐佐明便急匆匆的赶回律师楼去了。
摸着唇上残留的余温半晌,雷厉霍然拉开矮几最下格的抽屉,拿出一张软盘盯视片刻,再从同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手机,毫不考虑就按下数个按键。短暂的等待后,电话被接通了。
“我是雷厉,我全都记起来了。”
第五十七章
那日之後,雷厉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一拨又一拨的人群直往这病房里进进出出的,有时候连著几天他都没个歇息,甚至喝口水都成了奢望。唐佐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嘴上却是不曾说过半个字,他心里多少有数,雷厉突然忙碌的原因怕是和恢复记忆脱不了干系,故此,尽管心疼不已,他也只是趁著人潮不接的时分来医院看一下他,待个片刻就又赶著回去律师楼忙自己刚接手的案子。
乌怆屿在自己家中被枪击至死的事情於整个警界中闹得极大,由於当时仅只雷厉在场,所以尽管他也受伤进了院,但还是免不了让警方派来的人做了好一番调查,口供更是录了不下数遍,一个简单的事发过程硬是翻来覆去询问了一星期才告暂停。新闻传媒则天天把他雷厉的大小事情挂作头条,一时间,他倒成了埠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以往历任港督都没他这麽风光。
好容易等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些,雷厉便急著出了医院,也没和唐佐明打声招呼就搬去大屿山‘暗裔’的临时大本营,一去就是大半个月,音信全无。
一开始,唐佐明还忍的住,逼自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别的什麽都不想。可後来,眼见只能从报纸杂志上知道那人的小戏,而且还越来越荒诞,心里是怎麽都忍耐不住了。丢下手上的案件开车到码头,买张船票直奔大屿山,找雷厉去了。
“少爷,有人找您。”
“不是说了我没空,谁找都不见的麽。”靠在窗栏边的躺椅内,雷厉懒洋洋的翻著手上的闲书,心不在焉的问了声。“究竟是谁这麽不识相啊?”
啸低头,躬身往前面凑近了些,才道。“是唐佐明,唐先生。”
“是他?他怎麽跑这来了?有说是什麽事情麽?”
“没有。属下不敢多问,只是看唐先生的脸色,象是不大好看。”
雷厉放下手上的书,自软绵绵的躺椅内撑起大半个身子,略略沈思了会笑起来。“让他进来吧,直接来小楼就行了。”
“是。”
啸才刚刚退出门外,雷厉放在上衣内袋中的手机就微微一阵震动,拿出看过,他立即消去,唇边的笑更灿烂了几分。唐佐明随著啸进来小楼的时候正看见雷厉背对著他,负手立於窗前的背影。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
“你来了。”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的话,明明打算一见了他的面就要全部倾吐的,却偏偏被这人一句平常的话语给埂在咽喉,怎麽都出不了声了。
‘你来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好似这大半月的分离不过小梦一场,又似雷厉只出去附近转转,十几分锺也就回家来了。
仅仅大半个月,就连一个月都不足,但为何现在两人见面,心中但觉生份不少。是眼前的人变了,还是自己的错觉?
“恩,来了。”连日的思念与疑惑到此刻只能化作一句,唐佐明不禁冷冷笑起,心里说不出什麽滋味。
“来,坐这里,”一转头,雷厉扬声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相对无语。
雷厉固然是不知道在想什麽,唐佐明一时间也想不到该说些什麽,只能坐在雷厉躺著的软塌边的红木软椅上,思绪恍惚。
“生气了吧?”
“啊?什麽?”
雷厉微微一笑,伸腿将唐佐明坐著的椅子拉近些许,起身凑近他。“我什麽招呼都没打就搬来大屿山,你生气了,恩?”
“有一点儿,但不是我跑来找你的最大原因。”唐佐明盯视著雷厉近在咫尺的眼眸,话有所指。
“是麽?那你能告诉我,除了生气你还为什麽找我来了。”
“这两天司法界里有一个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想费精神去猜测,所以干脆就来找你,真假就听你一句话。”
“……你是说,关於我接掌青帮和‘暗裔’,并将在下一步与国际走私组织搭线的消息?”见唐佐明点头,雷厉忽然大笑出声,边笑边起身,缓缓走了几步,回身看他。“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麽?”
唐佐明毫不犹豫,“我信。”
看他半晌,雷厉又笑,笑的无情而冰冷。“你不该信的,那传闻是真的,一字不差。”他怜悯的伸指抬起唐佐明的下颌,轻轻摇头。“我说过,有一天我会伤了你的,现在,信了吧?”
雷厉的眼,很冷,是没有点滴温度的那种冷,看一眼,就心都在瞬间被冰冻了,血液也失去了热度。
缓缓抓住抬著下颌的指,同样寒冷。
唐佐明不退却的回视,“我也说过,你不会的。现在,此时此刻,我依然相信。”
是的,我依然相信。因为你是雷厉,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唯一所爱的人,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什麽手段来让我相信你现在冷酷的模样是真的,我也绝不相信。但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这麽说?你在做的,将要进行的究竟是件什麽样的事情?难道它的严重性已经大到你要将我推开,放置於安全的范围内才能安心了麽?
雷厉!
冰冷的指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从他的掌中抽离,带著他掌心的余温,被放在雷厉俊美的容颜上轻轻厮磨。雷厉笑著,伏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他的唇,同样冰冷且带著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抖。
这个吻,唐佐明终身难忘。
“来人,送唐先生回去。”雷厉退开去,笑容依旧。“记著,得把唐先生送到家门口才能回来。”
“是,少爷。”一直侯在门外的啸应声进来,向唐佐明微微躬身,“唐先生,请。”
一直到唐佐明出了小楼,两人都没有对上一眼,谈上半句。
临出大门,唐佐明忍不住还是回头望去一眼。宽大的庭院内除了零星站著的几健壮大汉之外,就只能看见满庭的梅树迎风怒放,雷厉的身影──半个都不曾瞧见。
“唐先生,请。”耳边是啸貌似客气的催唤,他暗暗叹过一口长气,无奈随著走出朱红色大门,渐渐远去。
许久许久,小楼的垂帘才由双颀长的手缓缓掀起一丝,细长上挑的凤眼注视唐佐明曾停留片刻的地方半晌,期间眸内神色难测。竹帘轻晃,一声轻浅的叹息自内淡淡传出,於随後的轻风中越飘越远…………
第五十八章
“他真这麽做了?!”
“是的。”
“难道……”男人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光影交错间,低垂的长睫遮挡了暗蓝眸子内所有的怀疑。“真是我多心了?”
从雷厉失忆的消息传进他耳中到亲眼看见雷厉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明雷厉失忆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他不信,他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情节会在现实中发生,他更不相信雷厉,这个自八岁起就在自己身边生活的孩子会这麽轻易让一场车祸夺去他与用生命来保护、来爱著的恋人间所有一切的记忆!
所以,他试探了。
用一个生命的消逝来试探所谓的失忆究竟是一个事实,亦或是雷厉拿来隐藏某些事情的一种手段。
乌怆屿死了,就在雷厉的面前,与当年那个女人一样,子弹洞穿太阳穴,当场死亡。
雷厉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在那间头等病房中睁开眼的瞬间,他的窗外、门外都埋伏了枪手,如果当时他的神情上有一丁点不对劲,那麽今天他坟头上的草大概也有几寸高了。
令人值得高兴的是,雷厉有的只是茫然,乌怆屿的死并没有让他丧失理智,甚至用旁人的话来说,他简直冷酷到了极点,一点都不象刚刚死了外公的人。对此,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雷厉的确才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用微笑掩藏一切的雷厉。
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完全消去他心中所有的疑虑;特别是那个叫做唐佐明的律师的存在,他总是围绕在雷厉身边,雷厉对他的态度也很特别,不象对待别的陌生人。他害怕,害怕再让这两人相处下去,雷厉迟早有一天会想起车祸前到底发生过什麽!
不行!绝对不行!他绝不能让雷厉想起那些,唯一的办法就是清除掉雷厉身边的隐形炸弹,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是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不知道该说那个律师的运气太好还是他派去的人不够机灵,连著三次暗杀都被唐佐明看似偶然的避过了,为免引起雷厉怀疑,他只有暂时停止清除命令,等待更有利的时机再动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雷厉对唐佐明的特别渐渐冷淡了,就象他以前的任何一个交往,热情的有限期一旦过去,他冷静的比谁都快。
搬来大屿山,将时间都投进专心处理‘暗裔’与青帮的大小事情当中,期间据他派在他身边的暗探回报,雷厉一次,不,连半次都不曾和唐佐明有过联络。直至今天白天唐佐明来大屿山找他为止。
长指间所夹的粗大雪茄渐渐燃尽,常人所不惯的刺鼻气味充塞了整个空间,与窗外飘来腊梅清香混杂一体,怪异的很。指节轻扣,灰白的烟烬便纷撒落下,於朱色的栏杆上印染点点白色,风吹过後消逝。
“唐佐明走了以後,他有什麽异常的反应没有?”
“没有,还是和平常的作息一样,除了翻阅两帮历年来的帐目就是接见青帮内的大小头目。唐佐明走的时候他连送都没送一下,只交代了啸送他回去。”
“………………”教皇略略沈吟,而後挥挥手。“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
“等等。”教皇稍微犹豫片刻,断然道。“从现在开始,撤去唐佐明身边所有的明桩暗哨,清除行动也彻底宣告终结。”
“是。”
仅剩一人的房间里,被灯光拉长的男人的身影孤单而寂寞,在向内伸展出的栏杆上斜斜坐著,他掏出怀中珍藏多年的相片──与那人唯一一张的相片,微笑。
“长青,你会怪我麽?会怪我吧,因为我对你儿子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但为了‘暗裔’,为了这个曾留有你影子的组织,就算再残忍,我也绝不後悔曾那麽做。”食指轻抚照片上神采飞扬的笑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惟独你才值得我付出一切。”
遥遥相对的另一栋小楼内,雷厉正躺在床上,握紧的手里是一根唐佐明遗落的发丝。
记忆就象潮汐,每每涌来一阵,空白就被填补一些。但惟独与唐佐明有关的过往却始终空白。如同写满了黑字的白纸,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浮现,‘唐佐明’或牵涉到这三个字的地方都被完全抠去,不曾留有一丝半毫线索供他追寻。
记忆,仿如满是窟窿的纸张,始终不能完整。
现在,他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教皇──父亲的爱人,自己八岁起跟随的师傅,从他到来香港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已被注定按著这发展而进行。
先是与青帮结盟,而後借著青帮首脑洛醒渊的退隐对自己提出重新继承的要求,再而後,便是拿那人的安全来作威胁,想让自己彻底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沈沦。
教皇老了,‘暗裔’更是需要年轻的血液来激活它逐渐老迈的脉络。他很清楚,教皇会不惜一切来逼他,直到他接下两大组织,并忠诚的效忠於它们。而唐佐明的存在,是一个太大的变数。虽然他想不起来了,但从醒来後每一次的相处中他可以了解自己以前与这个人有多麽相爱,那份爱的程度足以影响自己对两大组织的忠心。
继续对他好,继续留他在身边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他知道教皇曾三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