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安什么人,不等水溶多问,便会明白了原由。且把宝玉的形容样貌跟水溶说了个七八分。水溶沉吟了一会儿,方吩咐道:“你在这边找几个熟人,打听一下他如今的状况。看能不能帮他换个地方住。我们还要在此处住个把月,总不要在我们离开前,让王妃听到什么风声,也就罢了。”
“是,奴才明白。”水安忙答应着,正欲转身下去,水溶又叫住他,吩咐道:“拿些银子给他,叫他自己谋个生路,别总是这般样子。”
“是,奴才知道了。”水安答应着,急匆匆下去办事。
水溶便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究不放心,生怕水琨又去黛玉跟前说什么。便离了书房,往后院来。进了黛玉房里,见水琛并不在她身边,只有女儿凤璇在,子詹也不知去了哪里。于是笑道:“这会子倒是清静,子詹怎么没看着琳儿?”
“子詹是大皇子,又不是咱们家的奶妈子,总是在你这ㄚ头身边,如何使得?”黛玉笑笑,把手中的书信递给了水溶,“母妃叫人写来的书信。家中一切安好。琪儿的嫁妆准备的差不多了。单等着我们回去检验一遍,就装箱子呢。”
“哎!想不到我水溶也快要做老丈人了。”水溶看着家书,轻叹一声。
“老了吧?”黛玉看着水溶一脸的落寞,轻笑道。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咱们成婚五年多了。”水溶抬头看着黛玉,她已经由一个小丫头变成一个美丽的小女人。如今已经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等过了这个年,便已经二十岁了。而自己也三十岁,到了而立之年。短短几年,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回想起来恍然如梦。再往后想想,用不了两三年,婧玥和婧瑶也到了出嫁的年龄,琛儿和琨儿也越发的懂事了。自己也渐渐地老了吧?
“等着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老了。”黛玉伸手把女儿抱在怀里,亲着她的小脸蛋轻声问道:“是不是?琳儿?等你成了大姑娘,母妃可就老了呀!”
“玉儿不会老,要老也是为夫先老。”水溶抬手把黛玉的女儿一起拥入怀中。把脸贴近妻子和女儿二人之间,左右亲亲,又笑道:“不过为夫真的盼望咱们琳儿长大的那天,你瞧她现在就这么好看,等长大了得多好看啊?倾国倾城只怕还不够吧?到那时,恐怕咱们都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这个小美女了呢。”
“你少兴头,人家都说,小时候好看,长大了会丑。小时候丑的,越大越好看。”黛玉推开水溶,又左左右右打量着女儿,说道。
“唔?那玉儿小时候必定是丑的了。不然如今却不会这么好看。”
“你小时候才丑呢。”黛玉不满的啐道,“少编排我。”
“你看看,言不由衷了吧?刚才还说小时候好看大了不好看。我看咱们女儿就例外,跟他母妃一样,越大越好看。”水溶呵呵笑着,把女儿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跟自己脸对着脸,然后教她说话。
“她才多大,你就教她说话?”黛玉无奈的摇头,五个月多的小孩子若是会说话,那才真是神了呢。
“先教着点。说不定哪天就会了。”水溶执着的很,十分认真的教女儿发音,凤璿倒也乖巧,虽然不会,但却很认真的看着父亲,瞧着他一张嘴一张一合,看了半天,终于伸出小手,探入他的口中,然后用力一抓,竟把水溶的嘴唇的掐住。她小手指头还十分有力,且带着尖尖的指甲,掐着水溶的唇又不放开,惹得水溶哀叫连连。
黛玉便回头来捏着女儿的小手,把他手指头掰开,然后笑道:“你这小东西,还真是厉害的角色。”
“呵!我女儿真是有本事,这么小就会挟制人,这还了得?”水溶舔舔自己的嘴唇,只觉得带着一丝腥甜,恐怕是让这丫头给抓破了。正要把她还给她母亲,自去找把镜子瞧瞧,却觉得腿上忽然一热,又惊道:“哎呦!乖宝贝,果然跟父王亲。”
“又怎么了?”黛玉刚要瞧瞧水安送过来的这几日的花销帐目,便听到水溶连声叫人。
“这小丫头,尿了我一身。”水溶咧着嘴,把女儿举起来,只见刚才她坐过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黛玉便笑着换了丫头们进来,把凤璿抱走,又叫素心找了衣裳来给水溶换下。应道:“尝到做父亲的苦楚了吧?看你整日的就知道逗孩子玩,高兴地什么似的,这会子也叫你常常这苦恼。”
“这个不叫苦恼,这叫幸福。别人想这样,还不能呢。”水溶开心的笑着,换了衣裳又对黛玉说:“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饭。”
“去吧。别太晚回来。”黛玉停了手中的事,起身走到水溶跟前,帮他整了整衣领,又把衣衫上折叠的褶皱抚平了,方满意的看着他出门。
水溶出门后便去寻王沐晖,王沐晖原是去察看水库边上那片刚见好的鱼塘,回来后又去水利司,跟几个同僚修正一下水库周围排水防水的沟渠走势。这里刚说完话,便听到外边的官差给水溶问安的声音:“下官请王爷金安。”
王沐晖便转身回头,看见水溶冷着脸进来,不知有什么事情不爽,于是问道:“王爷从何处来?”
“从黑虎泉边上来。”水溶冷冷的看了周围的官差一眼,众人忙俯首告退,没人敢惹这个铁面王爷,还是交给王大人去碰这个硬钉子吧。
“从那里来?因何事这副尊容?谁又惹到你了?”王沐晖不解的问道。
“沐晖兄,你说我拜托你办点事儿,你就不能利索点?”
“何事我没跟王爷办利索呀?”王沐晖不解,摊开双手疑惑的问道。
“那个贾宝玉怎么回事?”
“哦,你不是说把他弄出京城吗?我顺道把他带济南府来了。济南府有个义学私塾,我让他在那里做个教书先生,也不过是教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们认识几个字而已。每月给他一两银子的供奉。那个柔嘉嫌他没本事养家糊口,已经合离,给一个生意人当小妾去了。如今他孤身一人,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又碍着王爷什么了?”王沐晖依然不解。
“今天琛儿和琨儿见到他了,他在黑虎泉边炼字,写的是玉儿当年在他们家住着时写的那些诗词。琨儿认了出来,回来告诉我。你说,这件事若是玉儿知道了,会怎么想?”
“知道就知道了,有能怎么想?难道你还怀疑王妃心里有他?王爷,这你可真是有些无取闹了。王妃心里根本没有他,若是有,若是想帮他,您也拦不住,你这会儿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呢。你自找不痛快,可别拉上我。”王沐晖不吃那一套,摆摆手转身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水溶不乐意,伸手拉着王沐晖不许他走。
“我的王爷,您要什么态度?”王沐晖好笑的看着水溶,这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饱读诗书,聪明绝顶的王爷,但凡遇到跟王妃有关的事儿,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你说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威胁,偏偏还怕成这样。
“你想办法,再把他弄走。”
“你自己想办法。这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王沐晖毫不妥协的看着水溶,知道他心里的刺拨不掉,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那我叫人杀了他。”
“你是王爷,知道天朝律令,杀人偿命。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你若是想杀他,我想没有谁能查到王爷你的头上。因为你不具备杀人动机,没有人怀疑一个王爷会去杀一个落魄公子。说出去都是个笑话。”王沐晖瞪了水溶一眼,吓唬谁?你要是真的杀他,还等到这会儿?
“你!”水溶气结,他当然不会去杀宝玉,他只是听见这个人就心烦。
其实水溶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知道对黛玉好的人不只贾宝玉一个,皇上,云轻庐,甚至眼前这个王沐晖,都对黛玉呵护有加,更有甚者,皇上对黛玉的心思有时候都不遮不掩,什么外邦来朝贺时送的好东西,无论多珍贵,他都借着子詹的名义送到北王府。水溶虽然也不怎么高兴,但都没有像听见宝玉名字这样心烦。
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比自己早的缘故,他在黛玉的生命里占据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且是黛玉生命最灰色的时候,情感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无论如何,水溶就是介怀这件事。他介怀宝玉在黛玉生命中,有着不可替代的过往。
王沐晖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溶,看着他脸上表情的来回变化。
最终,水溶还是放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说:“我一定要把他从玉儿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王沐晖无奈的笑笑,心道,这个男人为了黛玉,已经入了魔。
水溶从王沐晖那里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按照王沐晖的说法,去了黑虎泉附近的一所私塾。沉思了一回,水溶终是走了进去。却并没有找到贾宝玉。再打听边上的街坊,人说,这个教书先生平日不住在这里,他只是白天来这里教书。
无奈,水溶复又回来,却在门口遇到了水安。
“王爷,奴才找到他了。”水安走只水溶跟前,小声回道。
“好。”水溶点头,片刻又问:“他怎么说?”
“他不要银子,他说他不认识奴才,也没什么亲戚。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你没提别的?”
“奴才说了,奴才自称是荣国府曾经接济过的故人,无意间在街上看见他,特意过来瞧瞧。”
“他怎么说?”
“他倒是聪明的紧。只是……”水安有些犹豫,不知后面的话直说王爷会不会生气。
“你怎么也学得吞吞吐吐起来?”
“他因已经见过两位世子,便已经猜到了奴才的身份,他说请王爷放心,他绝不会去打扰王爷和王妃的生活。若是王爷嫌他在此地碍事,他愿意搬走。”
水溶顿时感到怅然,他曾想过宝玉会恨自己,毕竟当初是自己委托王沐晖把他弄出京城,害他四处流浪。但却想不到他会这样说。他越是这样,水溶心里越是不舒服。暗暗的攥了攥拳头,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还能打扰王妃的生活?真是可笑。”
水安从没见过水溶这个样子,若说厌烦一个人,把他处理掉也就是了。北王府要想让一个人消失,那是多么简单的事啊。可为什么王爷还这么为难呢?
水溶这次颇有破釜沉舟的打算。于是在第二日,便借口带着黛玉四处走走,逛逛当地的风土民情为由,让孩子们都留在家里,自己和黛玉二人上车,让水安带路,寻着宝玉教书的那座私塾找来。
私塾里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处于刚刚启蒙的时候。这样的义学私塾里学生都不大,来这里读书都不用交钱,所以来的都是穷人家的小孩,大人们出去干活,孩子在家里没人管,索性就送到义学里来认识几个字。等再大些,便各自回家跟着父母干活去了。那些读书人家要参加科举的,都是自己请了先生在家里授业,却没有来这种地方的。所以宝玉也不过是敷衍度日罢了。
黛玉下了马车,站在这一片歪歪斜斜的老房子之间,看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和嶙峋的旧墙壁,不解的问道:“来这种地方干嘛?”
“见个老朋友。”水溶从容的笑笑,其实他心里并不轻松,昨晚一夜没睡好,才想出这个不怎么出采的主意。没办法,其他的事情,他有千百万个方法处理干净,但牵扯到黛玉,他生怕什么地方做的过了,会让她伤心,又觉得什么也不做,对不起自己的心。
“我们有老朋友在这里吗?”黛玉不解,奇怪的看着水溶,又看看前面那几间破旧的房舍。
“走吧。路不平,玉儿小心点。”水溶说着,伸出手来拉着黛玉,二人便往那私塾里走去。
宝玉正在教一个学生写字,他的手握着那孩子脏兮兮的小手,笔上沾着淡淡的墨汁,在粗草纸上慢慢的写着,却是一个“家”字。宝玉一笔一划的的带着那孩子写完,然后满意的笑笑,又对那孩子说道:“老祖宗留下的文字是一件宝贝,想要写好不容易,需得多练。而这千万个字之中,若是能写好了‘飞,凤,家’三个字,便足以写好其他字。”
“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俗语说:写好飞凤家,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三个字看上去容易,其实写规整了却极难。若是写不好也没关系,先练别的字。等其他字写好了,再来练这三个字,自然也就好了。”
那学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家’字。
黛玉初时没看清里面这人是谁,待到宝玉说话时,黛玉方分辨出来,他就是好久没有消息的宝玉。一时间心中像是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老友,别来无恙?”水溶却极为坦然的笑着,对着宝玉打招呼。
宝玉回首,看见一身雪白色家常夏衫的水溶扶着袅袅婷婷的黛玉站在门外,四周几乎是断壁残垣,而这两人又那么鲜明的站在那里,越发的引人注目。一时间回想往事,恍然如梦。又见黛玉比原来更加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心中亦是怅然若失。再想自己这副模样,幸好林妹妹早走一步,离开了贾府,不然她若是遭受牵连,恐怕早就不在人间,如此一想,又心存感激。真真是百种情思纠结在心,咽喉哽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哥哥,果然是你。”黛玉的伤感,主要来自宝玉的外表,区区几年的时间,当初人人都捧做凤凰的宝玉,却是这副模样,世事沧桑,说生死难料一点也不夸张。
“草民给王爷王妃请安。”宝玉只等黛玉叫了自己那句二哥哥,便恍然梦醒。她还这样叫自己,可自己又何德何能当得起她这句‘二哥哥’呢?
“宝玉,不想我们竟然能在此相逢。真是巧啊。”水溶从容大方的微笑着。
“是,实在是巧的很。”宝玉又能说什么?只好躬身答应着。
“不如你跟我们回京吧。”水溶见黛玉不说话,只好自己说。
“王爷错爱,草民不敢当。草民不才,只能在这里教教孩子们认几个字,王爷身边人才济济,自然用不稻草民这样无才无德之人,草民亦不敢给王爷添麻烦。且如今在这里,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正合了宝玉的性子,所以竟是舍不得离开。”宝玉认真的回话,没有丝毫怠慢,依然保持着原来国公之家的礼仪姿态。倒是叫水溶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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