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老太太说的,如此我那女孩儿便越发的不堪了,跟这林姑娘比起来,她倒成了一个野人!”南安太妃说着,又上下打量黛玉的身量,然后目光便落在黛玉腰间的小荷包上,只见这月白色锦缎绣制而成荷包精巧无比,竟比自己平时见得那些东西都好了几倍,于是忍不住伸手将小荷包拖在手中,又笑着夸赞道:“瞧这针脚,这刺绣功夫,哪个不是独一无二的?怎么老太太还说林姑娘从小儿不习针线?”
“太妃谬赞了!”黛玉因见此时贾母无法答话,忙又对着南安太妃福了一福,轻声回道:“这个荷包,原是奶娘所制,黛玉也喜欢着绣工针脚,羡慕的不行,所以才带在身上。”
贾母听了此话,便微笑不语。果然玉儿乖巧,懂得自己的一片苦心。而坐在下边的王夫人也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今日若是让南安太妃把玉儿认了去,反不认探春,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的娘娘面前说嘴?
贾母和王夫人二人各怀心思,却不知南安太妃因喜欢黛玉的荷包而爱不释手,黛玉无法,只得将荷包解下,送至南安太妃手中凭她把玩。
若在平时,一个荷包也算不得什么,黛玉肯定会说,微物不堪,请太妃娘娘笑纳。可是今日不行,因为那荷包里放着的是自己救命的东西。今日若南安王妃只说认女之事倒也罢了,推脱不掉也无所谓,若她还开口提和亲之事,那么自己便要凭着这块玉佩救自己一命了。
所以,黛玉一直沉默着,此时她不便多话,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咦?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南安太妃端详着荷包上的刺绣之时,手指捏到里面一块硬物,于是随意问道。
“一块玉佩。”黛玉平静的回答,该来的总会来。
“哦?”南安太妃自持自己是太妃,在这荣国府上无人可比,所以并不在意着玉佩的主人是否允许,便随手将玉佩取出,原想着不过是小女孩儿的玩意罢了,若是这玉佩成色不好,自己正好可以赏赐给她一两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顺便收买一下她的心。像这等绝色美人若是送到南疆去,自己拿宝贝儿子定然可保无恙。太妃此时一心想着要找个绝色女子代替自己的女儿去南边换回儿子。哪里还能想得更多。于是她一手把荷包里的玉佩取了出来,只是这玉佩不看便罢,一看却让这位南安太妃大惊失色!
“这?这不是——”南安太妃捧着玉佩吃惊的看着黛玉,等待着黛玉的回答。是的,这是当今太后之物,这块玉佩乃是先皇送给太后的东西。此物被人不认识,作为太后的亲妹妹的南安太妃是一定认识的。
“这个怎么跟太后娘娘悬赏寻找的玉佩这么相似?”贾母听南安太妃语气异常,便转头看去。心中也是一惊!这玉佩看上去并无不妥,只是这‘鹣鲽情深’的雕刻花纹和这个椭圆形的外观,怎么看都是太后几年前悬赏万金寻找的东西,只是这枚玉佩却如何在黛玉的手中?
黛玉此时也无法坐下去,于是慢慢起身,对着南安太妃和贾母一福:“回太妃娘娘,老太太的话。这枚玉佩原是当年从姑苏进京之时,一位夫人所赠。那位夫人只说过,这枚玉佩十分贵重,并没说其来历。”
当初那位夫人还说,若是黛玉将来无路可走时,便可拿出这枚玉佩交给的当地官府,官府自然会妥善安置于她。只是这样的话,黛玉此时不便对南安王妃说起罢了。
破茧成蝶 第14章 祸福相依终难定
“你从姑苏进京是那一年?”太妃此刻已经忘了要救自己儿子的事情,一心要弄明白玉佩的事情。既然黛玉说这枚玉佩是受人所赠,那么太后悬赏寻找的,也并不只是玉佩了,更重要的,是太后要找自己当年所赠之人吧?
“七年前,初春时节。”黛玉平静的回道,这个时间如何会忘?这可是自第一次独自离家,走这么远的路,来京城投奔外祖母。
要知道,如今的皇上并不是当年的太子,而是被皇后赶出京城的二皇子。当今太后当年还是妃子的时候和二皇子被皇后陷害,带着儿子被遣往福州居住,一住就是五年光景。后来太子涉嫌通敌谋反,被先皇拘禁,皇后被废,因当日的北静王水漠怕太子余党会对二皇子不利,所以秘密安排二皇子和他的母妃暗中回京,因为身份不敢暴露,再加上一路上的确有不少杀手如影随形,这位落难母子吃了不少苦头,走了半年多才安全回京。这一段日子在当今皇上和太后的脑海里,成为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后来皇上驾崩,二皇子继承王位,对亏了这位太后在后宫运筹帷幄,才有皇上今天的功业。而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也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这些事情的详细经过,作为养在深闺的黛玉是不能全部知道的。她只是记得当初那位夫人把这枚玉佩交给自己时那种坚定的目光。
而作为太后的亲妹妹南安太妃,却深知其中的凶险艰难。此刻她手中握着先皇给姐姐的定情之物,心潮翻滚。姐姐这些年熬的真不容易,当初不过是多得了些先皇的宠爱,便被太后设计,然后带着年仅十三岁的儿子远去福州那种荒蛮之地,一住就是五年多。而这个林姑娘所说的七年前,可不正是太后带着当今的皇上从南边回京的那年吗?
此时的荣庆堂中,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知情者,都在猜测着当初太后是如何把这枚玉佩赠与黛玉的,这样重要的东西送人,是因为什么样的缘故?不知情者,都在暗暗的担心,怎么南安太妃的脸色看上去这么差?会不会是因为林姑娘说错了话?南安太妃若是发火,会不会累及荣国府,会不会累及自己的安危?
“既然你说这是一位夫人送给你的,我们也权作你说的是真话。不过这事还要请太后娘娘定夺才行。老太太,您说呢?”南安太妃拿定了主意,就算是黛玉这个干女儿认不成,也要先去太后哪里邀一功。若是太后娘娘一句话,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听从,到时自己儿子吃败仗的事情,或许还有另外的说法。
“太妃说的是,这件事情只好麻烦太妃了。”贾母此时自然不好同南安太妃争功,况且既然是当年太后送给黛玉的,那么好处自然有贾府的。此时即便是自己拿着玉佩进宫,恐怕南安太妃的功劳也不可磨灭,毕竟黛玉在贾府住了这些年,自己都不知道这玉佩竟是在她的身上,今日若不是南安太妃,只怕自己到死也不知道。
这个外孙女,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呢?贾母在起身送南安太妃离去的那一刻,悄然的盯了黛玉一眼,但见黛玉黛眉微蹙的立在那里,仿佛有无限心事,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南安王妃匆匆离去,临走前倒是多看了探春一眼。既然黛玉认不成,认这个探春也好,怎么说都是元妃的妹妹,即便是南疆藩王发现她不是自己亲生,便是看在元妃和皇上的面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贾母和王夫人等恭送南安太妃离去之后,二人方不约而同的看着黛玉。良久,王夫人先开口说道:“站了这半日,大姑娘也乏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宫里若有话下来,自然在去请大姑娘过来。”
贾母心想此时也只好这样。若黛玉的玉佩是他人转增倒也罢了,若真的是太后亲赠,那自己在兴师问罪,可就是欺君之罪。于是也点点头,吩咐紫鹃道:“好生伺候姑娘,若有闪失,仔细揭了你的皮!”
紫鹃忙答应着,扶着黛玉慢慢离去。
“老太太,媳妇瞧着大姑娘越发的瘦弱了,许是这几天奴才们伺候不周的缘故,想紫鹃那丫头虽然还算细致,总归年龄小些,如今王嬷嬷也不在大姑娘跟前,不如再拨几个人过去服侍,以免大姑娘凡事不顺心,连个调停的人也没有。”王夫人看着黛玉消瘦的身影出了屋门,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你的话很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贾母此时心力憔悴,那里还管得了这么许多,南安太妃是那么容易得罪的主儿吗?那可是太后的亲妹妹呢。
“老太太累了,鸳鸯,快扶着老太太去榻上歪着,琥珀,拿了美人拳来给老太太锤锤腿。”王夫人见贾母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自己的话,一时又殷勤起来。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也要歇一歇。”贾母摆手,让王夫人退下,便自己扶着鸳鸯的手往内间歇着去了。
黛玉和紫鹃等人刚回潇湘馆不大会儿的功夫,连口气还没喘匀实,便听门口有人说道:“奴才们给林姑娘请安。”
“这是周嫂子吧?”黛玉眉头一皱,心中一股愤懑之气涌喉间,话语之中便带着几分怒气,“请安的话我可不敢当,若是太太有什么吩咐,请周嫂子尽管说。”
“奴才们不敢当,只因太太想着姑娘的奶妈王嬷嬷出去养病了,姑娘这里少个可靠的老人伺候,索性奴才闲着无事,便过来照顾姑娘几天。”周瑞家的一边说,一边对身后的四个婆子道:“还不给林姑娘磕头?”
“奴才给姑娘请安。”周瑞家的身后四个婆子全都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粗使的,黛玉素来不跟这些下人计较什么,所以也不知他们的姓名。
“嗯,起去吧,我这里屋子小,站得人多了,索性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紫鹃,叫人收拾屋子,让几位大娘住下。”黛玉说着一摆手,转身歪倒在榻上,回身向里,不再多看周瑞家的等人一眼。
周瑞家的倒也不多话,带着四个婆子便出去了。潇湘馆的下人房里,周瑞家的俨然是半个主子一般,支使这个,支使那个,把紫鹃雪雁两个丫头之外的婆子丫头们使的团团转。紫鹃心中气恼,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只气得自己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雪雁则不听那许多,只依着从前的规矩行事,黛玉的一应饭菜药汤,全部细心调停,不准别人假手一下,更不许周瑞家的凑前。如此雪雁小丫头更加劳累不堪,所幸她从小身子强壮,除了劳累之外,倒不觉的怎样。
周瑞家的在潇湘馆服侍了一天下来,也觉得周身疼痛,看看天色已晚,正嘱咐了婆子们一些话准备家去,却听院门一响,宝玉一脚迈了进来。
“周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宝玉进门瞧见周瑞家的,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素来是太太的耳目,这谁不知道?
“唉哟哟,我的二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林姑娘刚吃了饭,已经睡下了,你在外边忙了一天,怎么不回你的屋子去歇歇儿,反倒跑到这里来打扰林姑娘?”周瑞家的见了宝玉,自然又要上前劝说几句。
“啊,我正是从怡红院来,因要问林妹妹借两本书,又怕丫头们说不清楚,索性吃了晚饭出来走走,周姐姐忙了一天,早些回去吧。”宝玉忙推开周瑞家的,转身往黛玉屋里走去。
周瑞家的无法,只得狠狠地瞪了黛玉的屋门口一眼,轻声啐道:“果然是狐媚子霸道的,就知道勾引小爷!”说完便欲转身离开,不想背后有人说话,却把她吓了一跳。
“周大娘!”雪雁手中拿着一个小帕子,里面似乎是包着什么东西,立在夜色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周瑞家的,一句话也不多说,便把周瑞家的看得心中发慌。
“雪雁姑娘,林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周瑞家的正担心自己刚才骂的话是不是被人听见了,所以一脸讪笑看着雪雁。
“大娘刚才说什么呢?雪雁倒没怎么听真切。”雪雁那样似笑非笑的看周瑞家的,眼睛里隐含着深深地怒气,这该死的女人,竟然骂姑娘狐媚子霸道。明明是宝玉自己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她们却把罪责怪在姑娘头上!
“哟,我哪有说什么?想必是风吹竹叶,姑娘听错了?”周瑞家的依然讪笑,刚才原是她劝说宝玉不听,心中郁闷一时说漏了嘴,这种话若别说老太太,便是雪雁这小蹄子认真闹到太太那里去,自己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最好是风吹竹叶的声音,或者说是谁放屁的声音,周嫂子是服侍太太的人,太太是大家出身,最懂规矩的。这暗地里辱骂主子的罪名,可是不小呢。”雪雁淡淡一笑,把手中帕子包着的十两银子递出去,接着说道:“姑娘说,难为周嫂子忙了一天,这点银子给周嫂子吃杯热茶去。”
周瑞家的原听见雪雁骂自己心中还有怒气,但听到后面有银子拿,待接到手中一掂量,大大的银元宝足足有十两,便又满脸笑了起来:“伺候姑娘是奴才们应该做的,怎么敢要姑娘的赏?”
破茧成蝶 第15章 海誓山盟不可信
却说宝玉进了潇湘馆,也不顾周瑞家的提点,便沿着游廊一路进了黛玉的屋子,恰好看见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于是自己挑帘子进去,对着黛玉微笑道:“妹妹看书呢?”
黛玉听见脚步声,原以为不过是紫鹃或者雪雁,没想到却是宝玉,于是忙坐起身来,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对着宝玉客气的说道:“二哥哥来了,请坐。紫鹃倒茶来。”
紫鹃自然听见宝玉的声音,她原在自己屋里吃饭的,忙把饭碗放下,一边拿着帕子擦着嘴角一边赶过来伺候:“宝二爷来的倒真是时候,我们做丫头的连口饭也吃不成。”
“你自去吃你的饭,我只略坐坐就走。”宝玉同紫鹃向来是随意惯了的,被紫鹃如此抢白倒也不生气。
“这可不敢,这若是让太太知道了,我还不得挨一顿好板子?”紫鹃原本想说,我也要得了女儿痨被撵出去了,可是总是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你还在这儿没大没小的?还不去倒茶来?”黛玉端坐在软榻上,轻声嗔怪紫鹃。
“是,奴婢这就去。”紫鹃忙敛了笑容,转身出去倒茶。
“妹妹,咱们也用得着这么客气?”宝玉一边说着一边看黛玉的脸色,又低声问道:“听说南安太妃今儿来了,点名儿要见你,可有此事?”
“嗯,有此事。”黛玉点头,今天宝玉又没在家,估计又是去北静王府上吃酒去了。
“今儿我原是在家的,却因珍大哥哥说清虚观来了个道士,便去寻他讨个偏方,所以竟回来晚了。妹妹……”宝玉说着说着,便犹豫了起来,他一回府便听说了南安太妃要认黛玉为干女儿的事情。置于南安太妃为何要认女儿,宝玉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吓疯了一样辞了贾母来不及回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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