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家老爷有请。”屋子外边,一个小丫头轻声说道。
水溶皱起眉头,搂着佳人的胳膊松了松,轻叹一口气:“玉儿,你一定要给我早些回府。”
“快去吧,沐晖兄定是有要事。”黛玉推开他,顺手绾起散乱的长发。
水溶无奈,只得起身整理衣衫,出门往书房去找王沐晖。
王沐晖手中拿着一卷东西,正在仔细的审视。
“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着急?公事不能放到明天说吗?”水溶一脸的不乐意,坐在王沐晖的对面,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大钱似的。
“王爷也别太腐败了,我这儿又不是温柔乡,昨儿还猴儿急的样,今儿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了?”王沐晖不吃那一套,依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卷宗。
“有事没?没事我走了。”水溶眉毛一挑,便要起身。
“你看看这个,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王沐晖说着,把手中的卷宗递给水溶。
“这是什么玩意啊?大半夜的,我可没心思跟你研究你的案子。我看皇上就不该把你派给我做河务总督,你就该直接去当提刑官。或者刑部侍郎都行,咱么天朝的那些案子都是你的最爱。”
“你先看看再损我。”王沐晖冷哼一声。
“哦?”水溶看王沐晖如此深情,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于是展开卷宗,看到第一页上写着是:扬州巡盐御史邢天虎贪污受贿党结太子案。
邢天虎?水溶的眯起眼睛在脑子中极力的搜寻这个人。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抬手弹了弹卷宗笑道:“这个邢天虎是玉儿的父亲扬州巡盐御史前的那一任。当时定的罪名的确是这个。全家获罪,男人斩首,女人官卖为妓。”
“对,但这里面明明白白记着,男丁里,大管家出逃,至今没有缉拿到案。”
“这么多年了,早死了吧?“水溶疑惑的看着王沐晖。
“死不死还真是不好说,也没多少年啊,才十多年而已。”王沐晖摇摇头,又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冷门主身边,有一个忠心的老管家,称他为少主?”
“这又如何?”水溶看着王沐晖。
“这个冷玉堂毫无背景,说他是姑苏人氏,可我派人查了姑苏人中所有在外行商有头有脸的人,却没有一家姓冷。我想,这个名字或许是假的。”
“然后呢?”水溶听出点意思,于是坐正了身子,看着王沐晖。
“不过是猜想而已,我觉得这个冷玉堂就是邢天虎的儿子。当时受刑死的人,不是邢天虎的儿子邢玦,而是他们偷梁换柱换来的一个替死鬼。这种事在邢狱之中颇为平常。老管家在逃是带着邢天虎的儿子逃走的。所以,冷玉堂才会处处与林家为敌。”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可这只是一种猜测,甚至说是你个人的想象,毫无根据可言。”水溶皱着眉头,虽然说毫无根据,可他也觉得这种说法真的很合理。不然这个冷玉堂为何不惜血本要跟林氏为敌?
蝶舞长空 第24章 锦铺飘香迎王妃
王沐晖的书房里,黛玉一身浅粉色的夏衫,端坐在书案前,慢慢的写着一首诗。
皇上一身茧绸青衫站在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被室内的宁静感染,甚至忘了抬脚进门,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漫长的等待,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原来在看见她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都是那样的无力。
黛玉慢慢的写完,自己端详了一遍,方把毛笔放在笔架上,慢慢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于是缓缓起身,对着他轻身一福:“臣妾参见皇上。”
“不要多礼。在这里没有皇上。”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做你手中的那支毛笔。
“皇上到哪里都是皇上,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着黄衣。”黛玉轻笑,侧身让座。
皇上并不去坐,而是两步踱到书案前,看着那一首墨迹未干的诗句的题目是“赠李白”:
劝君莫嗟行路难,日犹升落月缺圆。
观乎昼夜明生死,看罢盛衰见天然。
要当凌云须举翼,何妨随处一开颜。
淤泥掩覆节历历,不须出水亦青莲。
“林王妃也喜欢李白?”皇上微微一笑,暗暗的高兴。
“不,臣妾喜欢王摩诘。”黛玉摇头,“不过臣妾听说,皇上喜欢李白,喜欢他的洒脱不羁。”
“呃?”皇上有一丝的失望,水溶从小喜欢王维的诗,说李白太过浪漫主义。看来他们果然才是一对。失望闪过之后,便是一种欣慰了,“林王妃身体可大好了?”
黛玉一怔,这好像不是皇上该说的吧?但水溶说了,今儿他是来道歉了,或许是致歉的话不好出口,所以无奈之下说起了这个?黛玉福身行礼:“臣妾不敢有劳皇上惦念,已经好多了。”
“这次的事情,都怪朕太过大意了。把你给牵连进来,朕深感歉疚。”皇上说着,对着黛玉微微点头,算是赔礼。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敢当。”黛玉轻笑,想不到一个皇上说这样的话,也可以这样自然。亏自己原来还在想,如果他说不出口就算了。只要他心中有愧疚,也未必嘴上一定说出来。
“你——”皇上看着黛玉轻笑的面容有些惊呆。
这是黛玉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展露自然的笑容,且这个笑容源于皇上自己。怎么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怔怔的看着沉静的黛玉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的笑容。
这个笑容,好像乌云缝隙中乍露的璀璨阳光,好像雨后扑面的清新,好像闷热中的一丝凉风,皇上觉得,这个笑容,真是美得无法形容,黛玉的脸,也动人得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皇甫青岚,天朝第四代君主,就如所有初涉爱河的傻小子一样,被这个突然的绚烂镇在那里。此刻,他的心被这个笑容牢牢的栓住了。如果,初时的靠近只是不明所以的吸引,那么,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让皇甫青岚明白的知道,是爱,击中了自己。
“以前朕总觉得自己挺不错,自从登基到现在,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情,文治武功自以为有些了不起,重要的,是朕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现在回头细看,其实自己很幼稚,既不能了解别人,也不能了解自己。累人累己,贻害不浅。这几天,朕一直都很瞧不起自己。尤其是在你面前,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竟然真的可以一直低微到尘土里去。”
黛玉很诧异作为皇上,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于是安慰他道:“这事也不全是皇上的错,用不着全盘否定自己。其实皇上一直是一个很优秀的皇上,皇上的身边,也有很多忠于你的臣子,皇上的文治武功一定会载入史册,利国利民的政策,也将会让天朝繁荣强盛。但皇上宏图霸业,志在千里。但也要劳逸结合,好好地保重身体。”黛玉不看皇上,只看书案上的那首律诗。
“哦?你不再生朕的气了?”
“臣妾怎么会生皇上的气呢?”黛玉又笑,转过头来看着他,“臣妾不但不生皇上的气,还要感谢皇上。王爷南去,不在府中的日子里,多亏了云轻庐隔三差五的来王府。若不是皇上准许,他一个皇室专属的御医,又怎么可能给我这样一个王妃诊疾?虽然他跟王爷是莫逆之交,但臣妾知道,若是皇上不准,他也不能如此。况且今日皇上可以屈尊降贵来到这里给臣妾致歉,其坦荡真诚,亘古未见。所以,臣妾还要谢谢皇上对臣妾的错爱。”
皇上心中激动,强自抑制,又生怕冒犯了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多年以后,皇上每次看到自己扇子上的那首《赠李白》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回忆起这个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
第二日一早,黛玉在紫鹃和晴雯以及王沐晖的妾室容氏的侍奉下,大妆而成。
只见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梳,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直至肩膀,额际是双凤朝阳的细窄抹额,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团凤文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纱披帛,披帛长一长,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此时的黛玉高贵而优雅,不施脂粉,自是玉面朱唇,艳色惊人!
今天是黛玉回王府的日子。在王沐晖的家里住了七日,水溶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王妃尽早回家。
黛玉曾笑他:说了只用一天,谁知却用了七日。还说尽早回家?
王沐晖在正厅里等候着,水溶没有亲自来迎,说好了,今天由王沐晖将黛玉送至北静王府,水溶在府门口等候相迎。王沐晖原是不乐意的,但看在这几日水溶每天晚上都不辞辛苦的跑到这里来报道,第二天四更天方早起出门,回自己的王府重新穿戴一番才去上朝,便也原谅了他。
黛玉扶着丫头们的手出的屋门,看到等在那里的王沐晖也是一身华服,虽然不是朝服,但比朝服更加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参加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上前两步,对着王沐晖轻轻一福:“沐晖兄,这几日多有打扰。感谢你对黛玉照顾有加。”
“王妃不必客气,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王沐晖还礼微笑。
“既然如此,那从此以后,沐晖兄只是黛玉的兄长,不准再提奴仆二字。”
“沐晖遵命。”王沐晖也不跟黛玉争执,今天的所有的事情都以黛玉为主,在这一日,她是说一不二的。
“兄长。”黛玉含笑,再次对着王沐晖一福。
“妹妹。”王沐晖也躬身作揖,心中既有满足又有苦涩。刚做了兄长,下一刻便要把她送到她的夫君那里,心中岂能不苦?
“大人,王府静影堂管事水啸恭迎王妃回府。”水啸一身酱紫色滚黑色丝绒宽边的箭袖长衫在门外躬身施礼。
“好,请王妃上轿。”王沐晖点头。
黛玉扶着丫头们的手,慢慢的步出屋门,踏着地上的红毯轻移莲步,一步步走到院门口,那清冷的兰香便扑面而来,抬眸的那一刹那,竟是全身一震!
王沐晖小院的门外,原本是青石铺就的路面上,铺了厚厚的红毯,而道两旁竟摆满了一盆一盆白色的兰花,而在道中间铺着如朝霞般明艳的锦毯,锦毯上撒满了雪似的兰花瓣,望之有如雪殷红梅,又似红梅裹雪,既请且艳,既丽又雅……极目望去,那花、那道竟如长河一般长长望不到边际,朝阳为这花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淡淡的抹上一层艳妆,绚丽的光芒中,几如置身通往天国的花道!
“好特别的仪式。”跟着黛玉身后的容氏轻轻一叹,嘴角带着羡慕欣慰的笑容。
“恭迎王妃回府!”门外几十名王府的家丁,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扶待儿,移莲步,踏玉梯……脚下是绵绵的红毯,足尖是那洁白的兰花瓣,移眸是那黑压压的人群,抬手是碧空浮云,那清香如烟似雾一般缠绕周身……这便是他的特别仪式吗?
“都起来把。”黛玉清远的声音随风飘扬。
“谢王妃。”众人齐声答应着,又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水安恭请王妃上轿。”大总管水安笑意盈盈,身子成九十度躬下。
黛玉抬步走向那一乘准备好的玉轿,心头又是一叹。这应该是属于皇室的轿子,不想水溶却用来接自己回府用。
那轿以蓝水晶为柱,以红珊瑚为栏,顶以玉饰,却为墨玉,其上再铺满墨兰、雪兰,黑白相间,若雪中落了一地的墨玉蝴蝶,风过时,犹自扇着香翅,丹红的轻纱从四壁垂下,隐约可见轿中那张好似展翅凤凰的玉椅。
移步,早有丫头挽起那霞光似的丝幔,坐入那白玉凤椅,双手落下,掌心是展开的凤翅,微垂双眸,那长长的唱呼声响起:“王妃起轿!”
轿稳稳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北静王府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百姓,那艳如火、洁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进骨的幽香……那雪与火冷冷热热的交缠,那一丝幽香任你如何吐纳,它却总是绕在鼻尖,缠在心肺!
“快来看啊,这就是咱们北静王妃。”
“快瞧,王妃真是倾国倾城之貌……”
“你懂什么,王妃的容貌好倒在其次,主要是她聪慧异常,听说是王爷的贤内助呢。”
“哟,就是你懂,既然是王爷的贤内助,为什么又跟王爷闹别扭?听说王妃已经一月有余不在王府居住了。”
“嗨!叫我说呀,这天下男人没一个知足的,一定是王爷纳新妃的缘故吧?王妃吃醋,就回娘家住几天咯!”
“喝,你这说法真是新鲜,王爷跟王妃闹别扭,还搞这么隆重的仪式请王妃回府?”
“这有什么,赔不是呗。”
“我的天哪,这不是赔的,也太大发了吧?王爷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
“为了王妃这样的人品,再大发也值了,你忘了,当初这王妃进门,在花轿里睡着了,听说还是王爷抱着她拜的天地呢。”
“天哪!可怜咱们英俊潇洒的北静王,被王妃吃的死死的咯!”
“你这女人,小心你家男人听见这话回去捶你。”
“且,你以为我怕呀!”
……
仿佛已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模糊中似有什么已逝,睁开眸,透过那薄薄的轻纱,清晰可见,前方高高的门楼之下立着一人,头戴高冠一身亲王服,长身玉面,临风静然,那样的高贵雍容!
眸光相对,浅笑相迎,终于,手伸出,交握一处,那一刻,忽皆会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热而微湿的!
“王爷王妃,百世牵手,万载同步!”北静王府门外,红毯两侧跪满了家人。
那喜庆、吉祥的乐声在欢呼落下的那一刻响起,那样的轻快而和谐,那是一曲《鸾凤和鸣》!携手同走,走过那撒满各色兰花、清香四溢的锦道,走过那跪地欢呼的家人和围观的百姓……手是一直牵着的,手心一直都是温热的,偶尔的侧首相视,偶尔的眸光相接,偶尔的浅笑相递……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这条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玉儿,喜欢吗?”水溶轻轻侧首,牵着黛玉的手,二人并肩,一边迈步走上北静王府正厅的玉石台阶,一边轻声问道。
“太靡费了。”黛玉轻笑,单单那顶轿子,就值十万两白银。看来北静王府的家底颇为丰厚啊,回头要好好地问问水溶,不行就把那十五万两银子的治水银子要回来。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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