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出一盒红薯慕斯,把流理台上看汤水疑似那天中午在我公司对面馆子打包的饭盒丢进空空如也的垃圾箱。那估计是全屋里最干净的地方了。
水池里满满都是盘子,玻璃饭盒,甚至还有一次性的纸盘和塑料饮料杯。那妖精不是要我把这些也刷了吧。
冲干净了一个盘子,给自己切了一块儿蛋糕,翻到一包唐家西饼店里的一次性塑料叉,端着要回卧室去享用。脚下的小家伙已经开始哀鸣了。
低头看它圆溜溜悲伤的小眼睛,突然想起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等着吃我奶奶做的山楂糕地小男孩。如果妖精一直没有长大多好,一直那么可爱,一直那么听话,一直是我一个人的,那得少祸害多少姑娘家啊。
小家伙开始咬我的裤腿,我慢半拍地意识到,它估计是饿了。
厨房角落有个饭盒盖子,小家伙见我低头,就跑过去站定就餐位置,然后回头看我。
转了一圈,翻箱倒柜的没发现有疑似狗粮的东西。不知道这几天妖精都喂了它什么,估计自己吃什么就给狗吃什么。
打开冰箱看看,啤酒是肯定不行,巧克力蛋糕狗吃了听说会出事,红薯慕斯是我的最爱舍不得。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听午餐肉,开了,切成小块,盛在一个小碗儿里,放在地上。
小家伙马上凑过来,一通的闻,闻够了,叼起一块儿,在嘴里含着咬啊咬,咬半天也不咽,口水流了一地。
冰箱里有一小桶过期一天的牛奶,闻了闻,好像还没坏,又倒了一小碗。
小家伙立马舍弃了它咬不动的肉,凑过来舔食。
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就被妖精叼窝里给糟蹋了,可怜啊可怜。
等下要买小奶瓶,牛奶,狗粮,磨牙的东西,狗窝,刷子……这只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野狗也不知道有没有病,还得带它去打针。这妖精一个不够折腾,还给我请了一祖宗回来。我上辈子欠他了多少钱,我现在烧给他他还要么。
。
干掉两块慕斯蛋糕,叼着一根棒棒糖,甜食让我心情愉快,对着一屋子的狼藉也不肝儿颤了。
我哼着歌,走来走去收拾屋子,小狗喝完了奶,带着一缕打湿的山羊胡子在我脚边转悠,姿态表情和当年的小跟屁虫如出一辙。虽然我从小不大待见狗,它这模样有点儿白痴有点儿呆,但我对它烦不起来。
洗衣机里有昨晚没拿出来的床单,像一团梅干菜,丢在一边回头再处理。小家伙自觉地跳了上去,轰两次没轰走。心想这么喜欢干脆送它垫窝好了。我真腐败啊真腐败,上千块的寝具给狗垫窝。学着妖精的口气对自己说,我乐意,我乐意,千金难买我乐意。
拾荒一样捡了两筐妖精的臭袜子,内裤,T恤,衬衫牛仔裤,挑挑拣拣丢进洗衣机。这男人在外面多么光鲜靓丽,回家蜕了皮,就现原型了。蜈蚣啊,有多少只脚,怎么这么多袜子,而且各具形态,摆一起弄个雕塑展。
站在洗手台前搓他的花花四角裤,看着镜子里头发蓬乱还没来得及整理,满手泡沫的女人,越看越伤心。我也不是他妈,不是他女朋友,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只有老婆才会做的事情。当老婆的还能扯着奸夫□的床单讨个说法,我呢,只能拿去垫狗窝。
他自己有地方住为什么非要跑我这里逍遥,就为了免费的老妈子,还不用怕缠着他不放。
我何苦哀哉,我又不是真的没人要。
站在基本恢复原样的客厅里给神仙打电话。
“田小姐请稍等,Dr。 Chia 正在帮客人做检查。”是前台的护士小姐。我正想说,算了,不打扰了,回头我再打,反正我也没什么正事儿,神仙的声音已经响起,透过电波传来,一如第一次去他那里补牙的时候,哄小孩子一样,格外的轻柔:“甜甜,起床了?”
简单的一声问候,让人通体舒畅,我的声音也跟着温柔起来,“早就起了。”
“昨晚睡得好不好?”
“还不错。”没有做梦。
“少吃点儿甜食,对牙不好。”
我从嘴里拔出棒棒糖,挺直身体,神仙有千里眼么,他怎么知道我在吃糖。
一阵沉默。
“甜甜,病人在等我。你有事么?”
“噢,对不起,打扰了,你去忙吧,我没什么事。”
“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是提问,不是命令,不是请求,淡淡的提议,仿佛随口说说,却让人下意识的应允了:“好。”
“七点半,我忙完了回去接你。”
“嗯。”
“吃完糖记得刷牙,不想刷,至少要漱口,知道么?”
“嗯。”
“乖,等我。”
挂了电话,我使劲儿的嘬了两口棒棒糖。柠檬口味,酸酸甜甜。
是谁说过,女孩子生下来就该是让人哄着的。被人当孩子哄的感觉真好,会上瘾的。
现实总是那么打击人。飘飘欲仙的感觉没持续多久,一扭头,看到沙发上一驼干掉的狗大便。肇事狗正在我面前使劲儿的摇晃尾巴,像恶作剧的孩子,等着看你发现,然后发火,好似这样才能让你注意到他,然后永远记住他。
有那么句让人用烂了的话,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恨我。一直觉得这种感情太极端,不适合我。不过我也挺极端的,如果你不能只爱我一个,爱一辈子,那我宁愿选择做个无爱的老处女。
备忘录本子上又多两项,教狗上厕所,另外还要买根绳子,回头拎着它出去散步。对了,我们公寓让养狗么,记得去问问,不能为了这么个祖宗再让人罚钱。
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阳台的晾衣绳,我精疲力尽的靠着墙滑坐到塑料小板凳上。
抬头看着那一串儿万国旗,一大半都是唐双的衣服,还有几件我自己加班没空洗的T恤。最后挂上去的一件妖精的白衬衣还在微微的摇晃着,时不时的遮住窗外的阳光,袖口一下一下蹭着旁边我的一件白T恤的下摆。就像一个害羞的男孩,想要去搂自己心爱女孩的腰,却又不敢,一下一下的试探,动作越来越小,最终,白衬衫不再摇晃。两件衣服静静的肩并着肩,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谁也没有再靠近对方。
我用手里的晾衣杆推了一下白衬衫,想让他靠过去,但力气大了些,把它从衣架上拨掉了一边,另一边肩膀挣扎着挂在衣架上,摇摇欲坠。
站起身想要把衣服挂回去,却隐约听到了门响,动作定格到一半。
我在自己家跟做贼一样干嘛,现在是不是应该变回一只大田螺才应景。
妖精把钥匙随手放在鞋柜上,我心想,等下要记得把钥匙拿回来,狗最好他也给我带走。我这里不是Hotel,人家Hotel还收钱呢。
“甜甜~”妖精一看屋里这么干净,就知道正主回来了。
我还在琢磨以什么形象出场比较有威震力,脚边一直围着我转悠的小狗突然应声蹿了出去。
妖精蹲下,用我熟悉的手法揉着狗的头,“甜甜,想粑粑了没有?”
他真不适合装可爱,虽说狗改不了□,也没见过哪个狗主人把自己当大便的。我一阵反胃,顺着墙又坐回板凳上。
“甜甜,怎么了,不舒服?”妖精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头,确定他不是在跟狗说话,摇摇头,冲他摆手:“嗨。”Long time no see啊。
妖精送我俩晶莹剔透的白眼,托着手里的狗,转身回屋。我站起来,把掉下来的衬衣又挂了回去,跟着他进屋。
妖精站在冰箱门前面灌牛奶,我好心提醒:“那奶昨天过期了。”
他滚动的喉头顿了一下,然后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咳,你知道那你怎么没给扔了?”顺手把没剩多少的牛奶盒丢进水池里。这人,原来一直把水池当垃圾桶,怪不得正牌垃圾桶那么干净。
“我闻了闻没发酸呢,说留给狗喝。”
妖精狠狠瞪我一眼,弯腰掐着前腿端起地上的小东西,左右摇晃着,“甜甜,你妈想要毒死你。”
这话真不中听,“你叫它什么?”
妖精学着小狗单纯无辜的眼神看我,重复一遍:“甜甜。”
“不行,你不能叫它甜甜。”以后叫狗跟叫自己一样,别扭。
“为什么不能叫甜甜?”故意装傻。说实话,他这傻逼模样真讨人喜欢。
“你为什么不叫它唐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甜甜是母的。”完了,我成母狗了。
“那就叫它包子,反正不能叫甜甜。否则我不毒死它,我毒死你。”
在我的威胁下,妖精妥协,继续跟他的狗儿子讲人话:“包子,你看,你妈多狠啊。”
我又想起那天我气头上说的那句“你要是我老公,我就是你老母”的话,还有唐双那好像都没过脑子的一声“妈”,弄得我现在听唐双逗狗都觉得他意有所指。
以后,我就是包子妈了。
噗,这辈份,够混乱的。
第15章 夭折的初吻
“那卡子你见着没?”
我正在清理沙发上的狗大便和四处可疑的水渍。妖精靠在卧室门口,伸出个脑袋来问我。
手里的刷子一用力,溅了一脸清洁剂,赶紧奔进洗手间开水龙头猛往脸上泼。
妖精扒着门框看热闹,见我一脸蜿蜒的水痕,还添油加醋的问:“你见到那个花开五瓣,镶满水钻,夺目耀眼,气死神仙的卡子没?”
“看见了,不知道被我扔哪儿了。”我没好气的回答他。想气死神仙,那点儿水钻怎么够,人家耳朵上戴得可是至少三克拉的真钻。
“你怎么能瞎扔,那卡子挺贵的呢。”
“挺贵的怎么不好好保管,跟一堆空酒瓶子搁一块儿,差点儿给你当垃圾丢了。”就算没丢,就不怕我贪污了。
“我刚托人从香港买的,我店里的姑娘们最近都哈这个牌子。”
范围缩小了一些。妖精店里的店员都是他面试的,个顶个漂亮。能让妖精这么用心的,是米雪还是薇安?薇安是bobo头,应该用不着。那就是米雪,反正他带她跟我这儿过过夜,熟门熟路熟床熟人。抑或者又认识了新人,说不定啊说不定。
你不能怪他滥情,人家有那个条件,那个实力,那个环境,那个机会。你去大街上问问哪个男人不想。别问家里的,家里的通常习惯了不说实话。
妖精的来者不拒对女生来讲也是一种恩惠。有梦想是好事,多少人的梦想一辈子都实现不了呢。拿妖精当梦想起码还比凉炒尾今成五现实点儿,至少他一个一个都帮人实现了。应该给他发一块圆梦大使的牌匾,挂在他店里当招牌。
至于我的梦想,就只当个念相想想而已,若真实现了,就没什么可想的了。这种事情只能看透不能看破,看破了就没什么理由活着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的水,睫毛上也挂着好几个水珠,眼睛估计进了清洁剂,涨得发红,跟刚哭过似的。这眼神不好,怒气不足,哀怨未满,有点儿空洞。
妖精不知啥时候挪到洗手间门口,靠着门框瞅我,“都搁那儿好些天了。”
听起来是在给我送午饭之前。
“你总加班也不回来。”
这怎么听着又成我的错了。
“想说早点儿给你的。”
等等,给我?
我扭头皱眉,估计我眼神太犀利,妖精被我瞪得一阵心虚。
“那卡子给我的?”
妖精还琢磨了琢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点头:“是啊。”
是他太不拘小节还是我太敏感,别说那个牌子不会没有配套的包装,送人东西,就那么在床头放着,还夹着一根不知道是谁的长头发,给谁谁信哪。
“噢。”我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分析他企图用借花献佛来掩盖事实的可能性有多少。可话说就算他带人在我家干想干的事,也不用这么花心思瞒着我吧。难道是借此贿赂我?
“你扔哪儿了?”妖精追问。
“怎么,后悔啦,想拿回去再送别的姑娘?”
“切,我要再送就再买贝,又不是送不起。”
我用毛巾捂着半边脸,一边擦,一边错过他身边,走进卧室,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暖气和床之间角落找到被我丢在一边的卡子。
可惜啊可惜,摔掉了一颗水钻,那根头发也不见了。
“戴上看看。”妖精顺手拔掉我头上的鲨鱼夹,挂掉了几根头发,眼泪差点儿给扯出来。
我揉了揉头皮,被他扶着肩膀按在梳妆台前面。他把我的长发在手上拢了拢,绕两个圈,拿过我手里的卡子卡住,歪歪的在一侧垂一个髻,然后冲着镜子点头:“漂亮。”
说实话,漂亮的人对美的概念大约是比我这种普通人有天分的。就像他的服饰店,他规定员工不能让客人只买一件单品离开。你看上一件T恤,他就会给你找一条搭配的牛仔裤,顺便鞋子,配饰送过去,一起让你试。他不逼你买,他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角色,由衷的称赞漂亮。而女人呢,通常分不清他是说你人漂亮还是身上的衣服漂亮,在妖精面前又大多晕了头,失心疯一样交钱。他会让你穿着一身搭配好的衣服从他店里走出去,活广告踩着猫步真当自己是超级名模。
我承认,他很会捣持。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慵懒发型配上这个卡子才不会觉得闪亮到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