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骆奕然要是念哈佛,估计你在你爸面前哭一个月也没用。”曾亚调侃完后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了一杯。
“小然要是念哈佛,我就在哈佛附近租一房子,每天的工作就是趴窗边看他,反正他在哪我就在哪。以后我俩的坟墓也得修在一块儿。”聂蒙君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意,妩媚的眼睛里含带着无比幸福的意味。
曾亚把手里的杯子当做话筒放在陆昕嘴边,装作一副记者相:“现在我身边这位就是去年的深大的状元。我来采访一下她。陆昕同学,请问你当初脑袋是被门缝挤了还是精神上受了啥刺激,这么高的分数咋不去读清华?”
陆昕若有所思地睨了曾亚一眼,随即莞尔一笑,淡然地说道:“那女人让我把志愿填清华,我就故意把志愿填了深大。估计她让读深大,我就会去读清华了。反正我就要和她对着干。”
“哇塞,是哪个女人这么有本事让陆大状元甘愿自毁人生啊?”曾亚十分诧异地问。
陆昕依旧微笑着,嘴角弯起一道戏谑的弧度:“我妈。”
曾亚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你意思是你做这么二的决定就是为了和你妈对着干?你是有多恨你妈啊?”
陆昕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半晌后才缓缓说了四个字:“深仇大恨。”通常都很淡定的陆昕在提到她妈的时候,透亮的瞳孔会蒙上一层灰暗阴影,这层影子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失望又似埋怨,不过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又会回复她平常的淡然。
“其实我特感兴趣,骆里这二货是怎么考进深大的啊?”曾亚一粒黄豆扔在发呆的骆里头上。
骆里本来在游神,被一粒黄豆正中脑门,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我和许商说好一起考深大的,都考上了,然后我们分手了。”
曾亚乐不可支:“行不行啊你们,青春疼痛小说题材啊。”然后她用粗噶的嗓音唱起了周杰伦那首《说好的幸福》。
“怎么了,你累了,说好的幸福呢?”
聂蒙君和陆昕也乐了起来,三人笑得东倒西歪。
骆里抓起一把黄豆,狠狠地扔向三人,面带怒色:“我怎么认识了你们三个王八蛋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才让你们三个败类有机会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骆里这一激动,三人反而更乐了,捧肚子的捧肚子,拍桌子的拍桌子。
*那个画面里的我们紧紧抓住了青春的尾巴,没心没肺着,无所顾忌着。
那一刻的我们都懵然不知,
这样美好又肆无忌惮的光景,在不久后,即将奏成一去不回的咏叹调。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生定格在那个画面。*
那天四人喝得迷迷糊糊回到寝室呼呼大睡。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四人正在梦周公。
骆里睡眼惺忪地望着床前把她拉扯出梦境的人,是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姐姐。
“起来,都起来,衣服穿好。”警察姐姐命令式的语气像极了军训时候的教官。四人迟缓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脸上带着朦胧的睡意。
“速度点,别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跟我们去局子里一躺。”原来不只是警察姐姐,还有警察叔叔和警察伯伯,他们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站在608的地板上。
“警察叔叔,噢不,警察哥哥,你们不回避一下,我怎么换衣服啊?”聂蒙君一脸疑惑地问,身上是一件极清凉的蕾丝睡衣。
“换什么换,一只脚已经踩进了笼子的人,就这么地吧!”警察姐姐一脸嫌恶地推了下聂蒙君,聂蒙君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大跟头,被骆里及时给扶住了。
“不要拉拉扯扯的,你们两个给我松开!松开!”警察姐姐指着骆里和聂蒙君,骆里一脸呆滞地松开了扶住聂蒙君胳膊的手。
聂蒙君站稳脚步,捋了捋性感的睡衣,脸上呈现出不合时宜的笑意,不急不缓地说道:“行。这么地就这么地,反正姐姐今晚心情好,在哪睡都一样。”
“大学生居然砸家劫舍,真是闻所未闻。”走在最前面的警察叔叔发表着他的感想。
曾亚抗议道:“叔,我们只是砸家,并没劫舍呀。一分钱都没拿。”
“闭嘴,一会有你说的。”警察叔叔决绝的态度宣告曾亚的抗议无效。
四人被带上了一辆警车,就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一个铁丝网隔离了好人与坏人。
骆里人生第一次坐警车,被划分为坏人坐在铁丝网后面。车子发动后,骆里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路灯刷刷闪过,大脑是一片空白。
四人皆是一言不发,仿佛都在沉思着什么。
聂蒙君估计是着装太清凉,突然打了个喷嚏。骆里转过脸看向聂蒙君。
聂蒙君对着骆里做了个鬼脸,毫无惧怕之意。骆里又看向曾亚和陆昕,两人皆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仿佛这趟车的目的地是个景点,而她们只是游客。
一时间,骆里的心境竟然平和下来,她十分佩服三个死党的临危不惧,在三个人物的感染下,自己也被迫成了人物。
骆里此时深刻体会到两件事。一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负责。二是有死党陪着死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派出所的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双手环胸伫立在几个警察叔叔中间。中年男人正是报案人曾毅全。曾亚的脚才从警车上落地,曾毅全就怒气冲冲大步向前拎了曾亚一个耳光,曾亚还没回过神,曾毅全又狠狠一脚踢在曾亚肚子上,其用力之猛就好似曾亚踢那扇紫红色铁门一样,只见曾亚受到猛力冲击,一个踉跄跌坐到地上。
警察叔叔迅速地上前拉住曾毅全,曾毅全在拉扯中挣扎着,盛怒之色形于面部,嘴里不停骂咧着:“不要拉我,我要打死这个小杂种!”
曾亚捂着肚子站起身,貌似很吃力地抬起头,嘴角竟然挂着一抹笑意,这种笑意难以言状:”打死我啊,来啊,打死我!”
曾毅全的双眼通红,疲倦和沧桑布满了他整个面庞,他咬牙切齿地指着曾亚怒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我就不该生下你,让你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我不男不女也是你祸害的!谁叫你当年要趴我妈身上了?把我送进监狱啊!我求你!”曾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只见泪水在她脸上流淌成无数条河,她却仍然带着笑意。
阴沉的夜空仿佛千斤巨石垂挂在众人的头顶,仿佛想要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骆里揪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深秋凉薄的夜风拂在脸上,这种渗透进血管里的冷意让她意识到眼前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而并非在观赏一部八点档。而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聂蒙君和淡定稳重的陆昕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是怔怔发呆,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曾毅全,我求你赶紧的把我送进监狱,我只要被判了刑我立马自杀去和我妈团聚,我们两娘母在地下一定会好好看着你和刘敏芬是怎么花前月下的,我奶奶是怎么孤苦终老的。。”
“闭嘴,你给我闭嘴!”曾毅全倒吸一口气,额头上青筋凸显,面部表情复杂纠结,似难堪似愠怒,只见他双手双脚不自觉地颤抖着。
曾亚突然发出粗狂嘶哑的大笑声,这笑声让气氛显得愈加冷冽,愈加绝望,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心中发毛。
“警察叔叔,警察姐姐,我给你们说,你们该抓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他,他才是个罪人,他杀死他老婆,抛弃了他妈妈,现在他还要送他女儿进监狱,哈哈哈,你们说可不可笑?”曾亚凄厉的控诉声回荡在整个派出所内院里。
*称之为心灵港湾的家庭,受伤的灵魂本应该在那里栖息愈合,然而当那片归属地成为废墟,当那里只有家人而没有亲人,当那里甚至成为让人负伤的战地,我们看到那个灵魂因为心中强烈的不安而呐喊着宣泄着,因此而做出的过激的行为似乎是可以被解释的,却是不能被理解的。*
夜幕下,曾毅全抽搐着面部,带着复杂的情绪将一个警察拉到边上去说了什么。约莫5分钟后,警察叔叔一脸严肃地回到人群中,随即朝四人帮挥了挥手:
“你们可以走了,报案人说不报案了,这个案件被拟定为家庭纠纷处理。”民警叔叔见四人面露出诧异神色,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到学校以后好好念书吧,大学生因为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的我见得多了,不要以为自己脑袋好使就去走歪道。考虑下你们爹妈的感受吧,你们做错1000次,能1001次原谅你们的只有他们,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聂蒙君穿着拖鞋的双脚突然一并,黑色蕾丝睡裙在空中荡了荡,对着警察敬了个少先队员礼:“谢谢警察叔叔教诲。我等必定铭记于心,受益终身。”
陆昕和骆里也学着聂蒙君向各个警察叔叔警察姐姐敬礼。
“限你们四个30秒内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不然就跟我进去谈一宿。”警察叔叔一本正经地说道。
四人面面相觑后匆忙扔下一句:“叔叔再见!”随即脚底如同抹油了一般飞速地散开,瞬间了无踪迹。
第六章 每个叛逆的灵魂背后都隐藏了巨大的悲伤(4)
曾毅全最终没狠下心送曾亚去坐牢。那件事后,他口头上和曾亚断绝了父女关系,不过他承诺会每个月打生活费在曾亚银行卡上,直至曾亚大学毕业那天。除了打钱这件事,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这件事情还是惊动校方,周一的校会上,四人帮成为全校的焦点接受了大会批判。深大的公告栏上四人同时上榜,曾亚陆昕聂蒙君都是被记大过处分,骆里则从原本的大过处分升级到留校察看处分,成了学校不折不扣的边缘人物。
最残酷的是,还要被通知家长。
骆里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一想到骆振华知道这件事后失望的表情,又想到邓英那不冷不热的讥讽,她全身就会不受控制打起寒颤。“通知家长”这个处罚无疑比“满清十大酷刑”更令她难以接受。
骆里死皮赖脸在校长办公室软磨硬泡了几天,口头承诺用以后良好的表现来争取不通知家长的机会。校长总是决绝地摇头,说情节太过严重,必须有家长配合教育。骆里又说自己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行为负责,没必要通知家长。
结果没发生改变,校长仍是摇头。
星期四中午,骆里万念俱灰地走出校长办公室,这是本周第七次遭到校长拒绝。一想到明天就是砍头之日,惆怅和忧虑就像氢气一样灌入她的体内,她觉得自己的下场就跟氢气球似的无非两种,不是升天就是爆炸。
骆里埋着头,数着走廊上的灰色小地板砖,心中满是难以言状的纠结与忐忑,还有对自己的失望。
突然,她因为撞上一个人的胸膛而倒退了两步。清新的薄荷香扑鼻而来,一抬头,正对骆奕然那张阴沉的脸。
“老哥。。”骆里瞠目结舌地望着骆奕然。
骆奕然冷着脸,语气跟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又跟着她们范二了吧?”
骆里怅然地点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
“他妈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懂事?”骆奕然怒形于色,以往的淡然和优雅消失不见。
骆里呆愣地望着高出她两个头的骆奕然出神,如此粗俗的言语从骆奕然口中蹦出来,竟然不让人有厌恶感,反而让人觉得他更帅更MAN更威武,真是奇了怪了。
“你想什么呢,二货。”骆奕然抬起手轻轻拍了下骆里的头,把骆里从天马行空中拽回现实。
“没,没想什么。”骆里的思绪回到正轨后,又开始愁肠百结:“我不想我老爹知道这事嘛,我怕看到他对我失望的表情。更不想被你妈知道,我没勇气再经历一次精神上的蹂躏。我想死了算了。”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骆奕然冷哼一声,气温又下降了几度。
“听说开煤气自杀是最舒服的死法,无痛无感,死完以后皮肤还是粉红色,遗容都不用化妆!”骆里无厘头地自言自语着,又忽地难过起来:“可我上哪找煤气去啊?”
“白痴。”骆奕然斜睨了骆里一眼,顿了顿,淡然地说道:“或许我可以让你不用死,校长和我爸关系不错。我可以去试试。”
漆黑无光的世界仿佛透入了一缕阳光,骆里茫然灰暗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明亮。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骆奕然走进校长办公室,心里七上八下的,能拜的神都被她拜了一遍,从如来佛主拜到耶稣。
十分钟后,骆奕然从校长办公走出来,骆里却觉得这十分钟比一个世纪还长久。
骆奕然面无表情,骆里委实观察不出什么端倪。她几乎是扑过去拽住骆奕然的手臂:
“怎么样,老哥,我还用不用去找煤气?”
骆奕然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的处分是没法消除了,不过校长答应我,可以例外一次不通知你的家长。记住,这个赦免只是对你,就不要去宣扬了。”
“万岁!老哥威武!”骆里一时激动,忘形地给了骆奕然一个熊抱。当她放开的骆奕然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
骆奕然面未改色,骆里却涨红了脸。气氛稍稍变得有些尴尬。
“请我吃饭。”骆奕然打破了尴尬。
“行。吃满汉全席都没问题。”
“不。我要吃上次那个脏脏的烧烤。”
“大哥,人家那是夜市的烧烤,要晚上才有。”
“是吗?我不知道。”
骆里无奈地摇摇头。彼此都姓骆,怎么差距这么大。
骆里把骆奕然带到高中时期很爱去的一家铁板烧小店,只是和许商分手后,再没光顾过。骆里记得铁板烧小店的老板是个胖阿姨,再次见到差点没认出来。
不知道胖阿姨在这一年遭逢了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半,变成了身材姣好的瘦阿姨。铁板烧小店也也重新装修了一通,骆里一瞬间有种物非人非的感慨。这顿饭,骆奕然可没客气,他点了无数盘荤菜。当然这些荤菜兄也统统被他毫不留情地歼灭了。
骆奕然似乎非常乐意于宰杀骆里的钱包,骆里带着“痛并快乐着”的复杂心绪结了帐,痛来自于钱包中的“红色毛爷爷”又不见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