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师傅早就等着我了,他笑说:“就知道梓珊姑娘最识货,不用通传,琴音一响,不请自来。”
我用手抚摸那赭石色的桐木琴身,光滑细腻,泛着金光,一看就是用树漆溜了十好几遍;琴弦全是冰蚕丝所制,音色更加悠远动听;冠角、岳山、承露由红木所制;牛角雁足,象牙琴轸,蚌徽;龙池、凤沼开长方孔,做工周正,水平一线。
整琴用料考究,曲线优雅,浑然天成。我不禁赞叹:“好琴!”
邝师傅道:“虽然从价值上,它比不过伏羲氏亲自打造的那把原琴,但我自信从形态和品质上,它就是伏羲琴。梓珊姑娘,我真要谢谢你,用了你找的桐木,最大程度的还原了伏羲琴,解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真是无以为报了。”
邝师傅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我忙摆手道:“邝师傅不必谢我,我这人就喜欢搜集和欣赏奇珍异宝,要不是您来到吉祥坊,我想看宝琴的愿望不也落空了么?”
邝师傅破涕而笑道:“哎,我就是没个儿子,要不定当娶你做儿媳妇儿。”
注1玄石——磁石的别称。强力磁铁受热后,铁原子原有的排列乱了,因而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磁性。
第四十九章 祝寿大赛
延禧宫的宫女太监们听我描述上次在义庄的恐怖经历,不但没感到害怕,还认为很好玩、很解压。一时间,宫内各种鬼怪传说盛行,连窗户纸上风动的树影也被赋予许多不同的身份。
淳妃为了给我压惊,特批准我可以修养半月。在闲下来的几日里,我开始潜心研究乌木,甚至打算去北门外的古董街重新盘一件乌木护符;作为将李公公护符毁坏的赔偿。
那古书上说,乌木脏了不能用水洗,不能用湿布擦,也怕汗水,尤其是冷汗。
冷汗乃是身体阴虚时排出的废物,至阴。而乌木属腐木,则更容易被冷汗这种咸涩之水侵蚀了。我想也许当时在义庄的时候,由惊恐所发出的大量冷汗将乌木护符化了去,并不是什么鬼物在作祟。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紫嫣跑进来通知我:“梓珊姐姐,淳妃娘娘叫你去一趟!”
我换了件衣服,梳理了一下,急忙奔向延禧宫内廷。
淳妃娘娘在我休息期间派发命令,一定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办。
我一路不停地进入延禧宫,在正厅里没有看到淳妃娘娘,我便知道这不仅是件要紧的事,还是一件机密的事。
我一路到底,进入寝宫,果然看到淳妃在榻上端坐,桌案上摆放了两碗茶水和一盘点心。
“给淳妃娘娘请安!”
“来,坐上来,本宫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娘娘请讲!”
淳妃娘娘整理了一下思绪,对我说道:“下月初八就是皇上五十大寿了,早上皇后开早会说,让各宫都拿出看家本领,献上一件举世无双的贺礼。皇后统领六宫,位高权重,各地进贡的宝物自然任她挑,想拿出一份最珍贵的贺礼易如反掌;承乾宫的闵贵妃也有一个要山得山,要水得水的阿玛;就连和本宫平级的娴妃,背后也有一座殷实的家族财团供给着。唯有本宫,只有一个做礼部右侍郎的阿玛,天天亦只会些个诗书礼乐、教育说法的,什么油水也没有。梓珊你说说看,叫本宫拿什么和人家比啊,要是没有你,本宫也做不到今天的位置,你帮帮我吧,梓珊!!!”
我见淳妃神态焦虑,怕是真的着了急,况且,皇上的大寿从某种意义上要比太后的重要,因为它体现出后gong的女人们对自己夫君是多么的爱戴,也直接影响着嫔妃们的升迁,淳妃能不急么?
于是我回答道:“那娘娘您打算从哪方面入手,或者说您大约需要什么材质的东西做贺礼?”
淳妃回答道:“本来是想送玉件的,但听闻皇后已经派人去宝库和番外搜集和田玉和翡翠,那本宫就不冲皇后的凤意了吧。后来又得知贵妃订做了纯金弥勒佛,结果金件也不能送了。至于那个娴妃嘛,前日还听说她送的是珊瑚,昨个晚上听说又变成黄花梨屏风了,谁知道今天她又变成什么了。本宫一看就知道她就是打算和我较劲,让我摸不到头绪,没法夺了她的彩头,那本宫也和她耗上了。故我这才把你叫过来相商,看看有什么世间稀有,最好是独一份的,本宫取走谁也别想再得到的那种东西?”
“这个?”
我对淳妃说,我要回去仔细想想,明天才能给出答案,淳妃道:“没事,梓珊,我感觉只要你一琢磨,就铁定能有眉目,你就是我的小福神!”
……
回到自己的住所,我却真的犯了难。
这天下的宝物不计其数,层出不穷,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独一无二的。就说上次吐蕃进贡的夜明珠吧,虽说大过海内所有的夜明珠,但它也是成对儿摆放的;今年闽粤一代进贡了一株开五彩花瓣的玉兰,皆以为是最稀罕的独苗了,谁想几个月后,偏远山村的农家院里,又找到一模一样的一株彩色玉兰。这证明多么稀罕的玩意,只要你用心找寻,还是可以找出第二个的。
想来想去,已是黄昏。
我自己想的太苦,连中饭都忘记吃,肚子咕咕直叫。
我溜达到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残羹剩菜,取来自吃。
我见大锅正在煮着什么米,味道好香,便走近揭开锅盖看。
原来是一大锅五百斑斓的米饭,我正诧异厨子怎么弄的这锅饭,却不知谁来到我身旁“嘿”地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扭头一看,正是厨子乐叔,我便说:“乐叔啊,你干嘛那么大声吓唬我啊?!”
乐叔哈哈一笑道:“梓珊姑娘啊,你去义庄的巾帼壮举,已经在后院这边传开了,我叫唤一声是替你祛祛邪,保你一生平安的!”
我一撅嘴,歪头看着乐叔说:“是么?那我还要谢谢乐叔的好意咯?”
乐叔笑而不语。
我切入正题,直接问他道:“乐叔你为何弄了这么一大锅彩色的米饭啊,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么,还是……”
乐叔手一摊,解释道:“哪里是什么重要日子啊,告诉你吧,其实是我清理米仓时,发现有好些去年存的花芸豆、紫芸豆、黑米、绿豆、小米等,都没有开封,我怕再过一年就发霉了,所以决定——从这月起,我们延禧宫的所有下人,天天吃五彩混合米饭,废物利用!!!”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乐叔你头脑灵光乍现,开创了新的美食呐!不想是要让我们打发剩米啊!乐叔太狡猾了,不跟你玩了,我走啦!”
跟乐叔开个玩笑后,我拿了两个绿豆甜饼离开了后厨。
回去的路上,那锅彩色米饭的影子总在我眼前乱晃,起先我以为是自己饿晕了,后来塞了几口饼子后,它还是晃,我突然感到这可能是某种指示吧。
是珍珠!!!它一定是告诉我用五彩珍珠做寿礼,难怪刚刚晃着晃着我眼前浮现出许多珍珠乱滚的画面。
虽然我心里明白,珍珠在所有宝物里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但要把世间所有的彩色珍珠搜集齐了,做成一件工艺品,则一定是一件十分用心且独一无二的礼物。
第五十章 北海采珠(一)
淳妃听了我的想法后喜出望外,她说如果真的用七彩珍珠做寿礼,那绝对是大清历史上头一件宝贝。目前,也就只有当今皇后在加冕礼上戴过一串金色珍珠做的项链,这串项链还是康熙大帝在位时,琉球进贡给孝庄太后做寿礼的,尔后就一直封存在慈宁宫宝匣里。直到皇上大婚,才又将金色珍珠项链拿出来,赐给皇后娘娘。百多年来,彩色珍珠首饰只此一件。
我告诉淳妃,盛产珍珠的地方在广西北海,淳妃估算了一下,惊叹道:“广西离北京可够远的,这一来一回,还不得一个月啊,那可就耽误了给皇上献寿礼了吧。此外,万一北海没有那么多颜色的珍珠,只有一种金色或者什么颜色的,那不也就没必要去了么?倒不如在北京近郊搜搜算了。”
我答道:“是不近,不过,要是用闽南给杨贵妃运荔枝的办法,来去加一起也就半月左右,完全来得及。只是要劳烦娘娘去御马司申请几批好马,待我们到沿途驿站时换乘用。”
淳妃疑惑地问:“可是梓珊你会骑马么,女孩子家会骑马的可是凤毛麟角,你可别逞强啊!”
我笑道:“记得小时候和表哥一起玩,他骗我登上一匹大黑马,然后用力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惊了,载着我奔入丛林。我心里害怕极了,一边紧抓马缰绳,一边把绳子套在腰上固定住自己。每当马停住,仰起脖子想要甩掉我时,我的两腿就狠命夹着马肚子,双手则死死揪着马脖子上的鬃毛,这样一来它疼得只好继续往前跑。最后我也不知道哪里跟它合拍了,它竟放缓速度,平稳下来,踢踏踢踏地带着我出了林子,回到大街上。”
淳妃想了想,觉得去北海可行,便拍案说:“好!我就给你10匹快马和二十万两银票,还有一张宫外通行证,令你出宫后畅通无阻!”
“二十万两银票!!!”我心中惊叹,但没表露在脸上。
……
“我和出宫真的很有缘!”我坐在疾驰的马背上,如是想着。
如果我到了二十五岁被放出宫,那我一定好好游历一番我大清朝的名山大川,也不枉此生好好活一把。
这样日夜兼程地行了六七天后,累得要死要活的我们,终于进入了广西地界。
“哎!真累,姑娘我们找个酒馆先吃点喝点吧,爷几个实在是要崩溃了!”随行侍卫说。
“叫公子!又忘了!”我知道看着女人叫公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女子出门是非多,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是,公子,那咱们吃饭去吧,行么?”
“嗯。”
我们一众人催马向南,来到合浦县,这是有名的珍珠之乡,希望能找到我们想要的彩色珍珠。
几个侍卫饿得吃下整只蜜烤乳猪,又一人半斤女儿红下肚,顿时眼皮耷拉下来,腿也站不起来了,困意就着酒劲,一举击垮了他们。
我见哥几个这般窘态,倒也轻松了许多,要知道人越多,别人越关注,自己越容易暴露,倒不如我一个人去市场转转。
合浦这边有一点好,就是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做珍珠买卖,可供选择的货源很多。男孩子们打小就从祖辈那里学会采珠技能,长大了也做个风里来浪里去的珠民。若是这家没有男孩,只有女孩,那也要培养成采珠女,和男孩子一样风吹日晒、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日头正高,集市里满眼的珍珠泛着莹白的光芒,可就是没有看见彩珠的身影。
我问向一个小贩,她听我是外地口音,便神神秘秘地从身后大筐里拿出几粒金色、棕色的珍珠,说这就是彩珠。
起先我心花怒放,心想这么快就迈出了第一步。可当我手捏着一枚金色珍珠仔细观看时,却发现它是用金粉刷的颜色,骗技并不算高超。我本想质问她,又一想她们人多势众,我形单影只,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于是我假装对颜色不满意,想要一枚粉色或是蓝色的珠子,那妇女便又像变戏法似的,很快从框里取出一把十分可爱的彩色珍珠,有红的、有绿的、有黄紫的,还有十分稀罕的幽兰色。
我眨着眼睛望着她,简直难以置信: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七彩颜色的珍珠在她家摊位上一站购齐了。
那女人也咧嘴笑了,粗黑的胖脸上龇出两行黄板牙,说:“小伙子,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都有,一两银子一颗,你上哪买这么便宜的彩色珠子啊!”
这价格也太……
据我所知,皇后拥有的那串金色珍珠项链,总价值是一百万两雪花银,也就是说,每颗珠子都值一万多两银子。如今却有幸买到一两银子一颗的,不是等于白给么?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那妇女,她见我迟迟不买,也读出了什么讯息似的,马上收起彩珠,说要去喝口茶,然后就跑到别的摊位上嘀嘀咕咕起来。
片刻间,我就发现所有摊位的摊主都对我起了敌意,她们盘腿坐在地上,怒目看向我。
我心中一凛,识相地逃走了,不然说不定一会儿就被这些彪形妇女扑过来压死。
回到酒馆,侍卫们都酒醒了,他们见我单独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很是诧异。
我说:“走,咱们去驿站挂个号,饮马整装,晚上有件大事要做。”
……
夜晚的海风吹得每个人的衣衫咧咧作响,我换了一套蓝布衣服,贴了一撇小胡子,带着大伙来到白天卖珍珠的那条街。
我给了一个侍卫五两银子,让他装作不懂行,去买几颗彩珠回来供我分析。
侍卫去了很快就回来了,他说摊主们都说没有彩珠,早就不做那个了。
奇怪了,白天还说有,怎么晚上就没了?我叫侍卫们在原地待命,我自己去探看究竟。
我往里走了半条街,找到一个小姑娘经营的小摊儿,问她道:“姑娘,有没有彩色的珍珠手链,我想给新婚妻子买一条。”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我,说自己只是临时看着,娘亲去海边接爹爹了,要买的话需要等上一会儿。
我自然不会去等,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和侍卫回合后,我发命令道:“去海边!”
海边一到深夜,比白日里还热闹,无数的渔船归港,带来活蹦乱跳的鲜鱼虾蟹,还有一些尖头的简易小船,是珠民们专用的。
我们找到了一艘离岸边比较近的小船,过去询问。
船家是一名白发老者,身形矫健似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面容却沟沟壑壑暴露了花甲年纪。
“老人家,出海回来啦?”我搭讪道。
老者一愣,答道:“你们是?”
我说:“老人家,我们是苏州珠钗店的,由于刚入行,所以不太懂门道,听别人说来这里可以收到便宜的珍珠。”
老者呵呵一笑道:“那你们被同行忽悠了吧,难道你们就不知道苏州的首饰行都是从苏州珠宝玉石代办处采买珍珠的么?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算上路费比在家门口收珍珠还要贵几十两银子,你觉得合算么?”
我尴尬地答道:“这个,小可是真的不晓得,我们都是北地粗人,家中遭了灾,才跑到苏州做行当,因为看那里首饰卖得好,才选的这一行。没想到人心不古啊,老人家勿要见怪哈!”
老者上下打量起我们,不说话了。
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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