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见我呆立不能语,嫣然一笑道:“姑娘,请走上台接来,我们店里还有别的以供挑选。”
我象中蛊般跟她飘上台阶,来在谭记首饰行内。
小铺外边看不大,内堂却不小,更或者说是布置的显得挺大,因为四壁全部排满了一列列货架,靠墙的最高,越往外越矮,这样装货多且好拿取。我想店主定是个聪颖过人的行家里手。
在厅堂中心,有一大方桌子,上面两只衬着红绒布的大漆盘,其上摆放着百十支各式各样的珠钗环链,“天籁”告诉我说这些都是当季销量最大的款式,尽情挑选。
我左看右看,什么珍珠的,宝石的,碧玉的;层叠的,流苏的,简单的,应有尽有,简直是挑花了眼。
我突然看见一支木质的钗子,很奇特,上面貌似还雕刻着文字。我将其拿在手,仔细端详。
好素雅的钗,是紫檀木的,未有任何宝珠和雕花,有的只是一行鎏金刻字——清心寡欲,看云卷云舒。
突然,“天籁”叫了一声:“哎呀!”
声音虽不大,但离我甚近,犹如针刺。我慌忙中掉落了木钗,“天籁”捡起来后连陪不是道:“不好意思,姑娘,吓到你了,我只是看你拿起那支钗子,想要告诉你它不适合你而已。”
我回过神儿后追问道:“怎么不适合我?很天然的材质,我很喜欢啊。”
“姑娘,”“天籁”解释道:“这是一支训钗,唯有寡妇,尼姑抑或是老妪才可以佩戴,你没看它上面的话语么,正是语训或告诫这些女人要守得住寂寞。”
“哦,原来是这样啊,受教了。”我又将目光看向了其他钗子,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就对“天籁”道:“算了,我没自己买过这些玩意,还是你帮我挑吧。”
“天籁”正要开口,却见后庭门帘一挑,一个男子走上前来道:“怎么,你到底是来了。”
“狗尿苔!!!”我叫出声,狗尿苔不禁眉头一皱道:“诶,当着我的姐姐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还叫人家那个难听的外号!”
“哈!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茅房,准长狗尿苔。想当初你……”
话一出口,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毕竟我还是带着问题来求狗尿苔的,万一惹恼了他,不告诉我可怎办。
我软下来道:“那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嘛!”
“真是蠢,那你不会看不会问啊,没看我家招牌叫谭记么,不姓谭难道姓马?!”狗尿苔一龇牙,表示轻蔑。
“天籁”忙打圆场道:“环儿,怎么可以这么和女孩子说话。这位姑娘,失礼了,都怪弟弟没有好好介绍与你。他叫谭环,我叫谭小钗。敢问姑娘你叫……”
“我,我叫……我叫石允梅,你们就叫我梅儿好了。”我支吾道。
狗尿苔,不,是谭环看我支吾,眼睛一眯,以为我在说谎,便嘲笑道:“看吧,说自己名字要这么半天,一看不是真名,你这个人啊!”
谭小钗杏眼一瞪斥道:“弟弟!”又温和地对我言:“姑娘,还是我来帮你挑个发钗吧。”
她随便一拨弄,便拿起一支白玉兰形态的玉钗和一支鹅黄色短流苏银钗,说:“活泼如你,所以这两款即是适合你的珠钗。”
我一撇嘴,眼光流转向那些工艺繁琐的蝶扑牡丹和三层流苏长穗发钗,谭小钗莞尔一笑解释道:“那些啊,适合待嫁闺中的准娘子,带上它们能令自己更加娇美明艳。”
谭环一脸坏笑,又开始嘲讽我说:“是啊,脸方颧骨高,脑袋又长,鼻子比泰山还高耸,这些花儿啊,蝶儿啊,在你头顶上真是高处不胜寒哦!”
谭小钗使劲掐了一把弟弟,又对我说:“别听他胡说,其实是这样,妹妹你个子较高,长得又很大气,那些庸蝶俗彩和你在一起很不协调,它们只适合娇小的女孩子。所以你比较适合简约又灵动的发钗,正如我所介绍的这两支。哦,如果你确实不喜欢,也可以尝试佩戴那些艳丽的钗子,没有关系的。”
谭环笑得更奸诈了,他嘿嘿一下说:“哈哈,是啊,丫头你何止是长得大气,简直是‘美丽不可方物’,所以,要不你把全场珠钗都包了吧,回家全插在脑袋上,如何?嘿嘿。”
“你!你!你!!”我气的七窍生烟。
谭小钗实在看不过去了,推搡了一把谭环,说:“弟弟!你这样无礼以后哪个姑娘敢嫁给你?!快道歉!快!”
又说:“梅儿妹子,你别介意,其实你不是弟弟所描述那样,你很美,只是不会打扮,来,姐姐为你重新梳妆。”
……
天色又是很晚了,我蹑手蹑脚回了家,哦,是巡抚鄂大人家。
一个丫鬟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我身后,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小姐,老爷和二夫人、二小姐早就在用膳了,您怎么才回来啊!您怎么……”
我支吾了一声,直奔后堂。
“吱呀!”门被打开后,正好看见鄂大人那凛冽的双眼,他本是气我晚归,却又不禁错愕于我的新颜,二夫人心知老爷不好意思询问女儿家的事情,便替他问道:“梅儿,你这妆扮是……”
二小姐却十分欣喜道:“是啊,梅儿今天才让我们见到真容了呐,原来梅儿也是如此娇俏。”
无语了。
二夫人捅了一下女儿道:“梅儿这样甚好,甚好,来,吃饭吧。”
席间我发现我的新发型掩盖住了饭菜的诱惑,勾走了所有人的“魂儿”。
……
第四章 金装麻雀
打扮真的如此有用么?我对着铜镜发呆。
平日里的我大大咧咧,只把头发慵懒的束成一个大辫儿,身上也只是穿些素色布衣,加上手大脚大身骨壮,背影里好似谁家新姑爷。今日让谭小钗将我发髻偏挽,别上精致的玉兰和流苏钗,再略施薄粉,竟然真的可以“迷惑”别人的眼睛。
“女孩就该这样打扮。”谭小钗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是啊,十数年来我都打扮的好像假小子,别说送进宫给皇上选秀了,就是将来许配平常百姓,都不一定有人看上眼,我死去的娘亲九泉之下又要着急了。
好,那我以后天天就这样打扮,想着想着,我突然犯愁了:谁来帮我打扮呢?丫鬟会给我打扮么?要我自己弄,绝对不会啊。
看来;以后想臭美的时候免不了又要跑“谭记首饰行”麻烦小钗姐了。
……
今日的晚膳似乎开始得特别的早,也特别的简单,只有南瓜粥和数盘小菜尔尔。
用过膳后,鄂岳大人将我留住,遣散了所有的奴婢后,二夫人神秘地关上了门。
“梅儿啊,你来我家已有数日了,平日里老夫总是忙这忙那,从来没有多关照你的起居,你,过得可好啊?”
听鄂大人这么问,就知道有下文,我便简单答道:“还行。”
鄂大人捋着胡子笑了,接着说:“千好万好也是穷乡僻壤,总也好不过皇宫吧。”
许是之前在爹爹府中听惯了恒吉理氏和温婆子的冷言冷语,如今听到话中有话,却也学会了拆解。
“可那皇宫大院,却总也比不得爹妈身边好。”我回答道。
鄂大人一皱眉,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很难相信平日里的“傻大姐儿”会有如此心眼儿,只好尴尬地和稀泥道:“皇宫自有皇宫的好,爹妈也有爹妈的好,多可人疼的孩子,也不能跟着爹妈一辈子不是,这不……”鄂大人冲着自己的二老婆一使眼色,那女人便会意道:“是啊,梅儿,你和我闺女迟早都是要离开爹妈的,瑾儿可能也就嫁个普通大户,你那,可是嫁给咱们天下一等一的男人——当今的万岁爷啊!”
我心想:可那万岁爷也只喜欢一等一的女人——三宫六院里的美女啊,能不能嫁给这般一等一的男人,还很渺茫呢。
二夫人见我脸色忽明忽暗;马上明白我所想,急忙补充道:“梅儿啊,你不用担心,我和你阿玛替你请了两位期满离宫的资深姑姑,专门教你宫中礼仪和注意事项,你可要珍惜时间,勤学苦练哦!”
……
皇宫里的姑姑于次日晌午前准时到达,鄂大人提前好早就回到家中差人备这备那,忙活出一桌子好席。
两位姑姑身着藏蓝、墨绿,发髻低挽,插檀木发簪,其气质令人想起谭记里面卖的那款“训钗”。
我刚抬手打算向姑姑们打招呼,那位身着墨绿色布衣的姑姑便用扇挡了一下我的手,道:“咱家闺女可真拿我们不当外人,这样手一扬,便是要打发我们端盘子么?”
我诧异道:“那,那该怎么向姑姑问好?”
两个中年女人眼前一亮,似是有所发现,对我的新阿玛鄂岳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哎呀,鄂大人,您之前说的调教费用可是说有一定基础的大家闺秀,您看这,是不是该涨些钱来!”
鄂大人没办法,苦笑道:“罢了,只要最短时间教熟了,每人在50两的基础上,再加10两便是。”
收人钱财自然好办事,那位挡我手的墨绿姑姑又说:“我说姑娘,打招呼的时候,这女儿家的手啊,是不可以抬过锁骨的。过了锁骨,就显得轻佻,象那些红尘女子拉客一般,哎……呦……。但太低也不行,太低了显得没热情,没力气,好像久卧病榻,而且也不雅观。你在民间怎么着都行,到了宫里,这手就要这样摆,看我示范下。”
说着,墨绿衣服姑姑对着空气微微屈膝,右手在上,双手平叠在左腰间,低眉顺眼地对着地面说:“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我看着总觉好笑,但墨绿衣服姑姑又扬起扇子道:“这叫万福礼,你来试试!”
我半屈膝,手往下压,可腰肢硬的象铁条,怎么也弯不成姑姑那么优美的曲线,最后弄得弯腰驼背,很是丑陋。
蓝衣姑姑看不下去了,对墨绿衣服姑姑道:“老姐姐,今天就这样吧,你教的这些还要姑娘消化一段时日,也许就顺溜了。”
……
午后,门外丫鬟咬耳朵道:“咱家这个新来的小姐别看模样不怎么出众,花钱确实哗哗的,就她这么笨,却要耗费老爷300两银子请人教,真不知她妈是怎么教导她的。”
一听她们嘲笑我的生身母亲,我便不顾一切冲出去,吼道:“你们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两个丫鬟吓得一颤,竟不知如何回答,我甩开她们不管,径直冲入鄂大人午后用茶的花厅。
一进门,果然看见两个宫里来的婆子搬弄是非,一个说我笨,一个说把我教好还要加多少多少银两才行,我便将用力一咳,大声道:“你们不必再为我伤神儿!我明日就回老家去!什么也不学了!”
鄂岳先是一惊,尔后微嗔道:“梅儿啊,女孩子怎可这般没教养!”
我反驳道:“对!我是没教养,我娘死得早,后娘又不管,如何来的教养?!”
鄂岳嘴微张,半晌无语,两个婆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您看,鄂大人,我们是教还是……”
未等鄂岳回答,我替他说:“要教也行,只能付先前说的那些钱,一人50两,后加的全不算,你们愿意教就教,不愿意教我还不愿意学叻!”
一时间空气很安静,鄂大人呷了一口茶道:“你们说如此可行么?!”
二婆子面面相觑,极不情愿地说:“行、行。”
……
这天晚上,心情极度无聊,我只好用谭环给我的撬锁工具,从角门溜出去,过桥来到谭记首饰行。
现在这时辰,按理说女孩子家都该就寝了,可首饰行还有微弱的灯光闪烁,里面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我便挑帘进去。
谭小钗和谭环都没有睡,他们在给整理货架,地上还有两块抹布和一包麻袋。
我忙问:“这是怎么啦?”
姐弟俩吓一跳,谭环擦了把汗说:“我刚是谁,原来是女侠,小生这厢有礼了。”
说着谭环对我施了一个礼,我却越看越眼熟,这,不是白天姑姑教我的万福礼么?
“你怎么会这个?”我说。
谭环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就是飘飘万福礼么!我为啥就不能会这个!”
谭小钗用纤手点了一下谭环的脑门道:“你就会唬别人!妹子你怎么这么晚到这来了?”
“没意思找你们来呗!不欢迎我走了。”我一努嘴就要转身。
谭小钗忙拉住我衣袖,温柔一笑道:“看你说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白天来玩,这么晚,街上人越来越少,多危险……”
谭环哈哈嘲笑道:“别人怎会危险于她,她别危害别人就好了!”
小钗怒将抹布丢在谭环脸上,我却没在意,因为此刻我还在想谭环那个万福礼,竟然比女孩做的还要标准和优美,真不知这个狗尿苔一个大男人,从哪偷学的这个动作,难道是偷看女孩闺房时!!!
想着我便斜眼看向谭环,呈鄙视状。
谭环似是读出我心事,摸了下鼻头道:“别想歪了啊,要说学会这万福礼也不难,象那些来我们店买珠钗的美女们,那个不是带着一两个丫鬟婆子,看久了那些奴婢施礼,也就学会了。一般女子好像都会吧,你除外哈!”
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一定可能,我对谭小钗说:“姐姐你会么,可不可以帮我纠正下姿势。”
……
第二日清晨,鄂府早膳。
我进门后对着鄂岳和二夫人一人施了一个万福礼,他们大眼瞪小眼,竟忘了放下筷子。
两位姑姑也在场,昨天教我的那一位姑姑惊诧地问:“你这是苦练了一夜啊?!”
我笑而不语。
由于万福礼做得超乎完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利多了,姑姑们开始教我基本用语和忸怩作态的礼节,我倒是学得更快了,因为我还有个秘密师傅——谭小钗,即便有消化不了的,还可以偷偷问她去,第二日准保让两个老太婆对我刮目相看,彻底浇灭了她们想宰鄂大人一笔的气焰。
很快,穷极无聊的一整套宫规就算学完了,在两位姑姑眼里,我就像傻小子一夜之间得了高人内力,硬是从一个灰溜溜的小家巧升级成了高傲娇贵的金丝雀,浑身散发出“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风范。
鄂大人问两位姑姑我是否已经合格,她们互相对视了一下,眼见是再也难骗一分钱,便只好称“尚可,尚可”。
鄂大人很高兴,派人带她们领了工钱走人,然后对我说:“梅儿啊,你终于可以规规矩矩地入宫选秀了,阿玛很是欣慰,还有一件好事告诉你。”
说着,鄂大人唤奴婢从后堂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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