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货郎开始打量起我的衣着和房子,又说:“小哥你穿着也尚可,又住这么贵的房子来赶考,你会在乎这一两银子?”
说的可也是。
我一咬牙,为了尽快办完事,我掏出一小块儿碎银子,交换了一把很普通的油纸伞。
“哎,这天,这地,这人,和我在宫里大笔花钱的日子简直没法比,千两银子几乎要掰成好几瓣儿花。等我再买回一块地儿,拨上种子,雇了人看着,又要散去许多的钱财,到时候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
忽然,刚刚那个卖油纸伞货郎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小哥十年前住在这交的租金可否与今日相提并论?”
是啊,为何我不靠这房子赚钱呢?若是同时租给两个赶考的,一月一人十两银子,不到半年就能回本,回本后的钱用于投资菜地和租赁摊位,当然还包括了打点采买的宫人。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再通过本姑娘的三寸不烂之舌,二进皇宫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下了血本(二)
雨起先像断了的棉线般入地就化,后来却不知怎么大了起来,还卷着呼呼的小风,那油纸伞的顶棚时不时咯吱吱响几声,真担心它会翻了过去。
路也越走越窄,一开始还走在四九城里的青砖路,泥不沾鞋。才出城半里,就黄泥铺地,鞋袜尽污。
“哎,早知道买一双草鞋好了,用完一次就丢掉,可惜了脚上不便宜的的青云布鞋。”我如是想着。
西望村是京西最大的果蔬种植地,那里的村民祖祖辈辈都去宫墙外卖菜。这个村子这所以幸运,就是因为西望村有个大太监在乾隆年间得势了,他回乡后把一个村子的地全买了下来,一方面为了自己享受,一方面投皇上所好,种些皇上皇后中意的可口小菜,继续延续自己的势力。
西望村的村民此刻都在屋里休息,所以连个问路的都没有。而且每间民宅长得都差不多,也不知该进谁家合适。
突然有只大黄狗兀自闯进我的视线,它左拐右拐,是不是回头看看我。
我下意识地跟着大黄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行走,直到它将我带到了一座院落前。
院落开着门,里面有人嬉笑聊天儿。窗户里飘出一缕白色的蒸汽,估计是在吃什么蒸的东西。
我小叩了几下竹排扎成的院门,方有人在里面回应:“谁啊?~”
“借问大叔,我想买地找谁去谈?”
里面不说话了,片刻,一个汉子光着脚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只白面烙饼。
这雨天,还透着些许寒意,这汉子硬是踩着地面,可见身体壮实得很,他一口一下嚼着饼。喊向我道:“兄弟你要买地作甚?!”
我见他在雨中,我在伞中,却有些不好意思,也扯着嗓子喊过去:“大哥,咱们借一步说话吧。你看你都被雨淋着呢!”
汉子一挥手:“俺没事。这雨也叫雨?你说吧,你买地做什么用?”
汉子不肯接我进屋,想必还怀着对外乡人的戒备心。既然这样,我也只好举着伞和他面对面继续喊话了。
“我想种菜,去城里买菜,我以前在外地做这个的,现在想多赚些钱!”
“想来城里卖菜!那恐怕是打错算盘了,城里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上的哦?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汉子说话不甚好听,可我不在乎,就在他即将转身的一瞬间,我说:“我知道紫皮香莴苣的种法!”
那汉子身形一定。转回来看着我不语。
我继续说:“看你们地头培养的紫皮香,叶不够紫,茎不够肥,一看就差点什么,你想知道差点什么不?那你就让我进去说。”
……
屋外阴雨连天,屋内别有冬天。一张竹制饭桌,四把竹椅,桌上摆着油炸花生米、爆炒莴苣、上汤莴苣、莴苣菜团子、腌春笋等几盘时令蔬菜,最可笑的是那些莴苣制品,竟全是紫皮香莴苣做的。一看就是大伙儿在品尝新培育出来的紫皮香味道如何。
“敢问这紫皮香味道如何呢?”我问。
汉子尴尬地一笑:“还行吧,就是不够甜,不够紫。”
汉子突然像想到什么,反问我道:“我说,你不是刚刚告诉我你会种这种紫皮香么?那你说说看!”
我淡淡一笑:“我需要一块地。”
“要地?!那可不能那么方便!我们这里的地都是寸土寸金,哪能说划给你就划给你这个外乡人?!”
我不服道:“我又不是不给钱就用!”
汉子笑了:“小兄弟,别人的地都是按亩卖,我们村可是按分卖的(一亩等于十分地),你买得起么?”
我被他的语气激怒了,可转而又平复了:“开价吧!”
汉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们,会意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银子一分!”
“三十两!”我吐了吐舌头。
奇怪了,怎么回到京都,见到的都是些漫天要价的人,什么一两一把的油纸伞,几十文钱一碗的高碎茶水,还有这天价田地。这么一来,我怀里的银票更显得少的捉襟见肘。
我暗暗心头一狠,舍不了孩子套不到狼!
“我要了!不过我要的是那边背阴的后山坡,不知道还是不是这个价格?”
“你要那地方干嘛?鸟都懒得在那生蛋。”
“那我也要!”
这回轮到汉子疑惑了,他转身伏在桌子上,和他的“智囊团”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我说:“还是三十两一分啊!”
我惊诧道:“那么偏僻的地方也要三十两?”
“对,一样的。皇家的地盘嘛,一块石头也是金的!”
我低头沉思了良久:“三十就三十!”
汉子惊呆了,但他没再说什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买种子又买地,千两银子登时剩下了一张纸薄,如不及时登出租屋公告,恐怕以后的生活都成问题了。
匆匆离开了“杀人不眨眼”的西望村,我回到买下的小房里,马上手写了一张出租通告贴了出去。
第二日,生意便找上门了。是两名同乡的书生,看衣着应属殷实。
按照租屋通告,他们没有还价,乖乖地一人缴纳了十两银子,可怜的又孤独的我则收拾了一夜的行装,准备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
……
西望村背阴的那片山坡,朝风晚露,早晚温差极大,十分有利于出产甜味的果蔬,即便再苦,我也要培育出像样的紫皮香给他们看看。
连夜下了几行锄头,我小心翼翼地育好了种子,又盖上薄土,淋上清水。
这时还不能高枕无忧,因为紫皮象这东西变数太大,一点点的不合适,就有可能长出来不是正紫色的叶子,价格也随之大跌。
记得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御厨说过。蔬菜也分五色,即青、赤、黄、白、黑,而五色分别对五脏有不同的作用。这紫黑色的蔬菜代表的是肾水,有乌发养颜之功效。故那些娘娘都喜欢吃葡萄、紫甘蓝或是黑豆之类的紫黑色果蔬。
如果想快速进宫,选择这种美容类蔬菜肯定能有出路。所以我一进村。环顾那些菜地后,便看上了紫皮香莴苣。
莴苣本身清香宜人,亮肤净血。轻身败毒,是四季拌菜的重要组成,若加上紫色这一美丽外衣,又增加了许多营养成份,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
只可惜,村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根本不明白因地制宜的道理。
西望村的山坡全都是倾斜于中轴线的,故背阴的一面也比其他地方背阴的山坡接受日光照耀要多一些。若加上山坡上夜冷日暖的优势,它所产的东西则都会比平原甘美许多。
这么看来。既是皇家地段,又是优势地带,三十两一分,值!
接下来的几日里,都是我生平鲜于接触的事情——挑粪、浇水、捉虫。
时间久得我都忘了自己在皇城根还有间房子,还是无意中银钱花尽才想起改收租子了。
月更日替。转眼到了盛夏。
这个季节,正是宫中各式拌菜盛行的时刻,我的紫皮香也该粉墨登场了。
租我地的那个汉子,原姓顾,名占礼。本村有名的包租公,这日他带着斗笠,翘首望着我那边的山坡,我走过去对他道:“怎么顾大叔,想要看看我这三十两银子有没有生根发芽?”
顾占礼呵呵一笑,点点头。
“走吧。”
随后,我便领着老顾来到我那山坡上。他一眼盯上紫皮香,就再也不能移步了。
“正品啊!太绝了!”老顾摘下一片紫的发黑的叶子放在口中,嚼了嚼,直接吞了下去。
他赞叹道:“脆!甜而清!脉络清晰,可没有老筋!这是我理想中的紫皮香,敢问小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狡黠地一笑:“这是机密,若想知道,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还有条件?你说你说!”老顾神情焦急,两只手不停地搓弄着。
“我要去你们的摊位卖菜,再去宫里送菜。因为我是小地方来的,以后还要回去,人家问我去京都看没看见紫禁城啊,我说没看见过多丢人,所以我要进紫禁城里赚上一圈!”
老顾脖子往后一仰,撅起了嘴:“小地方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这要求有点高,我恐怕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下再告你结果。”
“好,我就在这等着了。”我拱手谢过老顾。
……
老顾走了好多天,再没回来。
可我分明看见他和他的那些朋友都在自己的田间鼓捣那些颜色不正的紫皮香,想来是以为自己在我这窥破了什么机密,回去实验去了。
无奈偷来手艺难悟,他们折腾了几十遍,也没有令那些紫皮香转成我的这般紫。
最后,老顾灰溜溜地提着斗笠又来找我了,我知道我离进宫的日子又近了。
“我说,你要知道进宫送菜门道可多了,要会看人脸色做事,一旦得罪了那些太监,就很可能被咔咔,还会祸及一块地上的兄弟。就像半年前,老图家的儿子,进宫送菜时多看了徐贵人一眼,就被内务府大总管把眼睛给抠了,还勒令图家滚出西望村,从此不得在京城做卖菜营生。”
我心想,我也是女人,总不会闲得没事去看娘娘,那不成了断袖之癖?
于是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顾大叔,你放心,我进宫送菜,撑死了也就看看紫禁城的琉璃瓦,别说贵人娘娘们了,就是连御花园里的雌鸟,我也不断然会看上半眼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获许入宫
老顾大叔见我去意凿凿,又急于想知道我是怎么培育出如此出色的紫皮香莴苣,也就只好先答应了我的请求。
“小兄弟,我和村老大替你求了一个差事,可惜是个累活,可好歹也算是能进宫了。”
累活?大叔你休要诈我,哼,生死我都经历过了,还在乎累?!
我转而一笑:“您说吧,只要我拿得起来,什么累活倒都无所谓。”
老顾道:“咱们现在送去宫里的送菜车一般有五个活的编制——车夫一名,左右两名看菜工维持菜垛平衡,后边两名力巴(苦力)负责卸菜。所以,你就去那个卸菜的,你愿意不?”
“卸菜的,无妨!以前在家也常帮家里收割青菜庄家,我能干!”
老顾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道:“那好,能干就行!哦,对了,你这身衣服可不行啊,那活计穿不上什么好衣服,迟早要给你磨坏了,蹭脏了。这样吧,午后,我给你弄套干活的衣服,当然了,需要你支付五两银子。”
我心中十分鄙夷,嘴上却没再说什么,为了我的入宫大计,目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天还没亮,一切准备就绪的两架大菜车便沿着黄土窄路,咯吱吱地行进在皇城的星晖里……
顾家的菜摊正是乙号果蔬坊,老顾自己没有跟来,因为他是大金主,无需凡事亲力亲为。倒是他自己又是车夫又是指挥的叔伯弟弟派上了用场,他的一声“辛苦了!”预示着这两车菜就要靠我和贾老六的双肩扛下了。
一些细毛小菜还比较好拿,一手一袋子就拎起来了。那些成袋的大白菜和土豆,还有重达七八斤的大冬瓜、大角瓜可就累惨了我这副缺乏锻炼的小身子骨了。听到自己身体内发出咔哧哧的骨头响,我心里暗骂老顾欺负外乡人,或许他想让我知难而退,少去进宫惹事,可我就执拗了,这次。我进去还就不出来了!
菜码好了,大伙都席地而坐,啃着干粮就着白水和大葱。我有些不习惯,老顾便将他媳妇儿给他准备的菜团子送给我吃,无论我怎么不好意思地推诿。他都报以憨憨地一笑。
雄鸡才破晓。一行人就从皇宫偏门缓缓走出来,老六告诉我,是挑菜的公公。他一般就在甲乙丙三户进行采买,去别家买的可能性极少,别家的菜一般都让王公贵族的家仆,或是附近饭馆酒肆买了去,赚得钱虽少,但乐得自在,不必看太监脸色。
老六这人忠厚,还特意嘱咐我说:“诶,一会儿几位公公买菜时候。你可别推销啊,公公们都有架子,你越是夸这菜好,他就越不买,还会责骂你羞辱他眼拙,分不出好坏。弄不好就打你一顿板子,这些不是主子的主儿啊,更不好伺候,切记!”
“哦,小弟记下了。多谢提醒!”
话音刚落,大太监就到了跟前,还好我及时收住了嘴。
这名公公我不曾认识,应该是新晋的大太监。此人眼神犀利,满口黄牙,一眼就看见了我身后紫皮香。
说来也怪,以前在宫里做大宫女时,见了太监,甚至内务府总管,从来不发憷,甚至捉弄开玩笑也可以。现在身为庶民,胆子也小了许多,竟是连眼皮也不敢抬了。
“嗯?”大太监发出一声疑惑,贾老六赶紧一拨拉我,陪笑道:“徐公公莫怪,这位小哥新来的。”
我如梦清醒,赶紧往边上一闪。
徐公公今天心情想来不错,竟是没有怪罪下来,而是走到菜摊里面,抄起一把紫皮香仔细观看。
“不错,新种哒?”
领头的顾家叔伯弟弟赶紧走过来答复:“回公公,是我家新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未敢耽搁,赶紧送到宫里来了,让皇上和各位大人尝尝鲜儿。”
徐公公满意地点着头,转身走出菜摊,又一挥手:“嗯,不错,全收了!老规矩付账!”
“是!公公慢走!”
下边的工作就全成了我和贾老六的事儿了。
“来,咱们把菜背进去。”老六告诉我说。
我惊讶地说:“背进去?很沉的吧。”
老六傻傻地一笑:“是啊,以前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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