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亲兄弟!身为皇上,要逼迫嫡亲的弟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才罢休么?”
“哼,兄弟?”皇后这回是真声真气开心地笑了起来,“本宫可没见过皇家有什么兄弟!”
我反问道:“难道皇后也是冤枉的么?你恨蔺淑妃,也恨太子吧?”
“恨归恨,可我会这么傻么?让太子死在自己宫里?这宫里奸细太多,说不定是谁下的毒。”
“皇后娘娘又为何让安公公假传皇上旨意召我入宫?”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本宫没有让他这样做!他算计我,究竟是谁把他安插在我身边?枉我把他当作心腹!”
“若国丈府像蔺家一样倒了,不知对谁最有好处?”
“对谁最有好处?在皇上想来,还是逍遥王。”
想必在皇上心里,那道遗旨是永生的心病。华容添,每当心里念及这名字,无时不心酸。我阖眼,暗暗用法术消减疼痛,只是外伤还留着,掩人耳目。
次日,皇后被提去审问了。我独自呆坐在肮脏的囚笼里,看着肿烂得不成形的手指,人真是狠心,想着法子折磨自己的同类。甚至,手足。
牢门外的大锁忽然响了,现在不是送饭的时间。我冷眼望着进来的一行人,不由呆了。蔺水蓝趾高气昂走进来,身后是打扮成狱卒的秦朗坤、秀秀,还有一位郎中模样的竟然是秦夫人。
蔺水蓝回身将门反锁上,秦夫人急忙扑过来,在栅栏外朝我伸手唤道:“孩子,我的孩子……”
“娘!”我爬了几步,刚想伸手去,却又缩了回来,“于归让娘担忧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秦夫人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一眨眼便滚滚落下。
我将双手藏于身后,“不要看了,娘,你们这样进来太招摇了,快走罢,别被我连累。”
蔺水蓝忽然开口说:“没人怀疑,是皇上下旨请大夫给你包扎。”
“皇上?”我苦笑,“皇上下旨用刑,又下旨给我包扎。”
蔺水蓝带着几分戏谑笑道:“要是你就这样一命呜呼,案子还怎么审?”
“皇上不是说我是妖么?怎么会一命呜呼。”
秦夫人摸着我的脸,痛心疾首道:“沈云珞真是蛇蝎心肠!我从前看走眼了!”秦夫人忽然尖喝,“阿坤!”
“在!娘。”秦朗坤忙走过来,跪坐在秦夫人身边。
“这下看清了吧?孰善孰恶?”
秦朗坤垂目低声道:“娘,快些给她上药罢。”
秀秀提了药箱过来,坐在我面前,手通过栅栏伸了进来,“少夫人,秀秀替您上药罢。”
我再三推辞,始终拗不过她们,只好将手递了出去。
秦夫人死死盯住我的手,面色煞白,几乎要昏了过去。秦朗坤忙搀住她,焦急道:“娘,你别看了,让秀秀来。”
秀秀浑身发颤托住我的手腕处,忽然“哇”地一声哭了,“我害怕、害怕弄疼少夫人!”
“真是没用!”蔺水蓝夺过药箱,“我来!”
我倒吸了口冷气,不可置信盯着一脸冷酷的蔺水蓝。
他看出了我的怯意,嘲讽问:“害怕吗?”
“怕我就不是于归!”撇开头,咬紧牙光将手送了出去。
蔺水蓝虽然下手重,不过动作很快。他一面问我:“皇后可与你说了什么?”
我回避了华容添的事,若有所思道:“她说自己是被陷害的。”
“皇后确实没必要做如此蠢笨之事。可她为何要假传皇上旨意宣你入宫?”
“她说安公公让人收买了。”
蔺水蓝缓缓摇头,低声说:“国丈府岌岌可危了。”
我的手被包得严严实实,疼痛减轻了很多。蔺水蓝合上药箱,还给秀秀,面色凝重瞥了我一眼,“吃得住苦头,才能熬过去。最怕的是屈打成招,我看你也是有骨气的人,耐心等着,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秦夫人泪眼婆娑与我交代了几句,趁早随蔺水蓝离去了。
皇后回来时毫发无伤,只是脸上的泪痕深深浅浅,一言不发窝在角落里。
我倚着墙仰头看外面的星空,那么小小的一方天,更是令人极度向往的自由。一只白鸽扑拉着翅膀落在窗外,又停停跳跳钻了进来,从窗台飞了下来,落地。
我微笑看着它,期望它能留下来和我作伴。
突然之间,白鸽化身一变,活生生的罗净出现在面前。我又惊又喜,差点叫出声来。罗净弹指一挥,一道金光附在皇后身上,令她熟睡了。
我坐直了身子朝他挪过去,笑眯眯说:“大师,你来的真快!”
罗净拧眉看着我的手,“你……不疼么?”
我举起来朝他晃了晃,“不疼,我用法术疗伤了。”
“那桂木钉我已经取了出来。”罗净盘膝坐下,正对我,“我倒是不担心那道长,他并非一个是非不分之人。只是这案子……对你们太不利了。王爷本想来看你,可我没同意,他现在来看你只会令皇上更加疑心。”
“是了,别让他来。皇上就等着他。”
“于归,还记得我说的吗?应劫,在于无限忍耐。只有忍,你才能度过难关。”
“我明白,这些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我不怕。”
罗净微露笑意,双手合十欣慰念道:“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
我用肿肿的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迟疑问:“大师,我纵然不怕,可王爷会怎么样?会不会被我连累?”
“你没事,他就没事。”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想起重要的事,忙问:“济民堂怎样了?你能照顾过来么?”
罗净淡淡看了我一会,垂目答:“三人成虎。朝堂之中都流传着你是千年妖精的说法,百姓更加深信不疑了。妖精的地盘,还有谁敢去呢?”
原来我空有一腔热情,却无人感领受了。妖就有那么可怕么?我救过的人还会感激么?恐怕连罗净都被我连累了。垂头望着一双几乎废掉的手,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大师,你以后……也别管我了。”
“在我眼中,众生平等。”罗净替我拭去泪,轻轻问,“你饿不饿?”
我一边啜泣,一边点头,手成这样了,饭菜就摆在眼前我也吃不到。
罗净从怀里掏出一个米黄色的纸包,在我眼前扬一扬,“来,吃大肉包了。”
大肉包?我立即抬头望着他,一面抽搭一面吸了吸鼻子问:“真的有?”
他打开纸包,拿出一个包子,递到我面前。我两手伸过去夹住,却夹不稳。
罗净索性直接捏着包子递到我嘴边,我马上破涕为笑,大大啃了一口,又马上冷下脸来,嘟着嘴道:“明明是豆沙包,大师你又骗人……”
他眉眼含笑,说:“你把它想成肉包,它就是肉包了。”
“又来这套!”我失声喊道,“心可以自欺欺人,舌头怎么可以?”
“既然舌头不可以,就不用舌头吃,用心吃。”
“哇……那岂不是要把心吃成个大胖子……”我满不情愿嚼了几口,豆沙包就豆沙包,总比饿着好。
第八章 97、斗婵娟…5
在天牢里度日如年,一直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我的劫,只有无限忍耐,才可以熬过去。
皇上仍然是那句话,要么召出整件事情的原委,要么就承认自己是妖。他想叫我召出怎样的原委?当白纸黑字出现在眼前,我瞬间明白了,只是淡然一笑:“皇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于归不能认。”
云纹龙靴在眼前晃了几步,皇上低沉的嗓音响在空荡的牢笼:“你们里应外合,戏演得真好。朕对他一再纵容,他却愈发肆无忌惮。太子可是他的亲侄儿,竟下得去手……叫朕,痛不欲生!”
“皇上,空口无凭,怎能这样诬陷王爷?”
“你还是早些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逍遥王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他想带我离开京城,找一处僻静的山林隐居。皇上,王爷一向无心朝政,怎会设计害太子?”
“无心朝政?”皇上冷笑一声,“他秘密培植自己的势力,从江南到大漠,招揽的贤能之士绝非少数!于归,你不过是一棵棋子,醒悟罢!这么多天,他可曾来看过你一次?”
“此事因我而起,与王爷无半分关系。”
“不知好歹!且看他要如何带你去隐居!”状纸被揉捏成小小一团滚在阴暗的地上,皇上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一顿鞭笞之后,满身伤痕的我被人押着出了天牢,毒日当头,强光刺眼,整个人陷入一阵晕眩,几乎跌倒。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一言不发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脚镣不一会被晒得滚烫,在地上拖曳出刺耳的声音。浑身上下的伤口被阳光灼烧一般,火辣辣地疼。
围观的人群朝我指指点点,恶毒的话语比所有疼痛都难以承受。途经济民堂,见大门紧闭,萧条不堪。恐怕那些人宁愿病死饿死,也不愿意接受一只妖的布施。
终于,我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城楼前面有根高高的桅杆,我将被吊在上面,直到招供或者死去。死对我来说原本并不可怕,可如今,心中好似有了牵挂一般,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世,我再不是当初的那株桃花,我不再是孑然一身,我有娘、有罗净,还有要娶我的华容添。
麻绳一圈一圈将身子牢牢捆绑,似乎勒进了皮肉里去。
高高悬在空中,望着繁华京城里的经络有序、车水马龙。
黑压压的人群聚在城门周围,津津乐道。
“这就是害死太子的妖怪!”
“真是妖怪么?怎么才能看她现原形?”
“朝廷不会承认她是妖怪的,一定是杀不死她,才挂起来,让她活活饿死!”
“唉呀……妖怪就应该关在笼子里,万一有另外的妖怪来救她,那我们就遭殃了……”
这人间曾经是我的向往,如今却令我心灰意冷。妖为何低人一等?现在我明明高高在上,把一切都踩在脚底。仰头迎着日光,看悠远的天空、云层,自由飞翔的鸟儿,心旷神怡。
日复一日,滴水不进。我靠法力努力维持着,坚决地熬下去,不招供、更不会承认自己是妖。
夜幕降临,几只鸟儿落在杆上,静静听我吟诵大悲咒。
一轮圆月当空,黑影掠过。罗净腾空悬在我面前,猛地给我输了道灵力,然后气息沉稳说:“我与王爷已经查出了来龙去脉,可皇上执意不肯放你下来。再坚持一日,千万别承认自己的妖!”
我虚弱地绽开一笑,嘴唇皲裂,血的味道氤氲起来。声音嘶哑道:“大师,我能坚持的。”
“于归……”他目露怜悯,手指在我唇上轻轻一抹,“他很想来看你,可风口浪尖上,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再度连累你。”
我眨眨眼,表示明白。
“此事一过,你们便可以去过自由的日子。”罗净微微一笑,如一阵沁凉的夜风拂过。
我蓦然瞥见他眼中的晶莹,心生感动,谁说和尚最无情的?眯眼笑了笑,艰难吐出几个字:“多谢大师。”
'今天不能上网,朋友帮忙更新的,标题错了呢,应该是98,下章99续上。'
第八章 99、斗婵娟…6(上节标题打错,放心订阅)
“他是值得你托付的人,你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偕老。”罗净的语气很欣慰,神情中却夹杂了几丝落寞。他是出家人,难道也会羡慕红尘姻缘么?
我一时淘气,调笑道:“大师,要不你还俗罢,也可以找个人白头偕老。”
“我?”他恍惚了一下,随即垂目说,“我会为你们祈福,生生世世。”
“哪里来的生生世世?我成不了仙,这一世完了就再也没有下一世。”总以为成不了仙我会很难过,忽然发现这句话说出来,心中竟觉得幸福。劫难何必要受,珍惜眼前才是真。
罗净没再答话,定定望着我,眼里生出万分不舍,许久许久,才说:“今日一别,此生再不会见面。珍重。”话音一落,他倏然飞远了。
我虚弱垂下头,无奈笑笑,见面有何难,这和尚又故作姿态了。
次日,我正昏昏欲睡,忽然觉得身躯一震,睁眼发现我已经被放了下来。眼前是众多围观的陌生面孔,窃窃私语。关于我是不是妖精的论断或许永远都扯不清。
秦朗坤用一件大袍子将我盖住,柔柔说:“娘请了大夫在家等你,没来接你,于归,再忍一忍。”
他几时对我说过这样柔软的话语,心一软,泪便滴下来,一面抽泣着由他抱上马车。
蔺水蓝正在车内,小心翼翼将我安顿在软和的席垫上。他脸上是少有的关切神情,略略不安望着我问:“要喝水吗?”
我摇头,呆呆扫视四周,没有见到我最想看见的那个人,心里空落落的。张口想问他为何没来,心中对蔺水蓝又有顾忌,终是咽下了。阖眼,一面安慰自己,他一定很忙,一定是在善后,不出几日,他便会带我离开了,远离纷扰。
不一会,秦朗坤也上了车,声音放得很轻:“她睡了?”
“大概是吧。弱质女子,真能捱得住。”蔺水蓝笑了笑,“有骨气,我倒是越发喜欢她了。”
秦朗坤轻叹:“谁会不喜欢呢?”
“哦?”蔺水蓝似乎朝秦朗坤靠了靠,“可你对她很是冷淡。”
“冷淡,是不想令她误会,更不想让她受伤。”秦朗坤声音微微带着磁性,“我不能爱她,便只能敬她。负了她,也只能怪我没福气。”
“坤……”蔺水蓝的声音忽然变得柔情似水,“你可不能负我,我把什么都给你了……”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睁眼扭头瞪着他们俩。秦朗坤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从蔺水蓝怀里噌地弹了出去,面红耳赤窝在车厢角落里,满额都是汗。蔺水蓝倒是若无其事,捋捋鬓发,望着窗外说:“快要入秋了,这时候最热。”
秦府的下人如今对我很是敬畏,大气不敢出。
秦夫人日日来看我,亲自替我上药、亲眼看我喝下汤药才放心。身上鞭笞的痕迹怕是好不了,我暂时不敢用法术去掉,免得秦夫人起疑。她总是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在一旁抹眼泪,我反而要安慰她了。
身子渐渐好起来,我在院中走动,躲在荫凉的地方张望。一连好多日了,我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为何迟迟不见?他不会食言的,一定会带我走。可是我走了,秦夫人会如何伤心难过?
“于归,进屋来歇着罢。”秦夫人在楼上花窗处探头唤我。
“我觉得屋里闷。”我冲她摆摆手,“还是在树下坐一会罢。”
秦夫人是明白人,自然能看出一些端倪,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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