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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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驴走江湖-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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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九翎


骑驴少女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小河弯弯,垂柳拂水,葱茏烟绿间几朵黄花点缀,春意融融。

“啪嗒、啪嗒……”蹄声缓慢,悠哉悠哉。红衣少女倒骑驴背,口中大声诵读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狗子你快看,那丫头骑驴呢,哈哈!”乡间田埂上传来孩童大笑。

被唤作狗子的男娃流了两条鼻涕,晃悠晃悠直拖到下巴,眸子瞪得溜圆,好奇地望着小道上骑驴而过的红衣少女,问:“二牛哥,她为啥要拿脸对着驴屁股?”

先前大笑的孩童年纪略长些,眼珠子一转道:“村里张先生说过张果老骑驴的故事,我看她是在学张果老。”

“这位小哥好眼力,在下正是张果老第一百零八代传人张小果。”红衣少女笑吟吟转头,齐额刘海随风轻摇,双眼弯弯似月牙,浅浅酒窝甜美可人。

“嘶~”狗子深吸一口气,两挂鼻涕倏地缩回一半,巴巴盯着红衣少女憨憨傻笑:“二牛哥,她长得可真好看。”

二牛泥脸一热,拿袖子狠狠抹几把,学江湖人抱拳行礼道:“过奖过奖。”

红衣少女稍愣,“咯咯”娇笑,笑声如出谷黄鹂般清脆。她抱拳回了一礼,问:“小哥可知杏花村往哪儿走呀?”

二牛眼珠子一转,飞快爬上水牛后背,朝着牛屁股重重一拍。

水牛“牟”一声,慢慢往小道走去。

“二牛哥你等我,等等我。”狗子撒腿追过去,光脚丫在田埂上踩出一个个脚印子。

二牛回头大声喊:“狗子你在这里等着,我把姑娘带到杏花村就回来。”

狗子拧一把鼻涕,痴痴地盯着驴背上仙童似的红衣少女,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想一起去。”

“啪!”一坨烂泥摔到狗子跟前,溅起一片小水花。

二牛挤眉弄眼,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一坨烂泥摔过去,凶神恶煞,“再跟来就砸你吃泥!”

狗子素来害怕二牛,吸吸鼻子两眼泪汪汪,跨出一步又缩回去,看着一人一驴悠然远去,怅然若失。

二牛学红衣少女一般倒坐在牛背上,红着脸偷偷打量她,一路沉默,终于鼓起万分勇气嗫嚅道:“姑娘打哪儿来呀?”

“天上啊,我是张果老传人自然住在云霄宝殿了。”红衣少女一对眸子乌黑亮澈,眼角弯弯满含笑意,横看竖看都像是真心实意。

二牛微张着嘴点点头,虽心知少女是在唬人,可打心眼里就是愿意相信她。

他转过脑袋远远地看到一大片粉色烟霞,抬手飞快一指又将手藏回背后,道:“前面就是杏花村,我告辞了。”语毕,对着红衣少女抱一拳,无比潇洒地赶着牛走了。

红衣少女笑眯眯抱一拳回礼,“多谢小哥。”

二牛偷偷回眸张望,正巧对上少女灿烂如花的笑容,一张大花脸登时红了半边,拍拍牛屁股落荒而逃。

“哈哈哈……”红衣少女捧腹大笑,丝毫没有女孩子家应有的矜持与羞涩,倒有几分江湖侠士的豪爽之气。

******

墨瓦白墙竹篱笆,青石板碧绿草粉色杏花雨满天。

村头,一棵大杏树,大理石围的栏,偌大的树干上挂着一块木牌,上书:五百年老杏树。春风吹过,木牌轻轻摇晃,擦着树干“哐嚓”作响。

红衣少女仰头饶有兴致地望着木牌,“扑哧”一笑,“这招牌打得妙!”她拍一拍手继续悠哉悠哉往村里走。

杏花村家家户户种杏花,花瓣酿酒,杏子也酿酒。

杏花酒醇香甘甜,远近闻名。江湖上便有一句话:杏花村的酒,香;如花寨的菜,美,香香美美逍遥快活似神仙。

杏花村村长颇有几分生意头脑,瞅准了杏花酒的商机,向村民集资开了间“杏花楼”。品酒下棋,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吸引不少文人骚客,更有江湖人士慕名前来一品芳香。

自古以来皆说文武双全,那说的是一个人,若是一个文一个武凑到一起会如何?来“杏花楼”一瞧便知。这边厢三俩书生手摇折扇,你一句我一句,不分伯仲;那边厢三五侠士腰悬刀剑,你一招我一式,不相上下。柜台后,掌柜垂首算账,笑容可掬。

“怪哉怪哉。”红衣少女翻身跳下驴背,仰望“杏花楼”三字匾额直呼“怪哉”。

“这位姐姐才是怪,大家骑马你骑驴,可不是在学张果老?”杏花楼外石墩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跟前摆个破瓦罐,孤零零躺着一枚铜钱。

红衣少女牵着驴,不怒不恼,低头瞥一眼破瓦罐,眼角弯弯冲他笑,“难怪只有一枚铜钱。”

小乞儿一张黑脸像是从锅灰里滚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红衣少女想一想从绣花腰包里掏出一粒碎银子,“咚”一声丢入破瓦罐。

小乞儿拽住红衣少女衣摆,捡起碎银子递还给她,一只手又黑又瘦,像极敷了一层锅灰的鸡爪子,“帮里有规矩:只收铜板不收银子。”说着又是咧嘴一笑,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倒有几分难得的灵气。

红衣少女讶然,眨眨眼睛大笑,“什么帮这么有趣?”

小乞儿正色,黑乎乎的脸依然看不清神情,眸子却微微闪烁透出几分得色,“四海为家,路人为友,锄强扶弱,唯我百家。”

“原是百家帮,幸会幸会。”红衣少女收回笑容,脸色一正抱拳道:“久仰萧帮主大名。”

小乞儿扬起下巴,朝着破瓦罐努努嘴,道:“只收铜板。”

红衣少女又是一笑,取回碎银子换成一枚铜板丢下,抬脚跨过门槛,衣摆却又被他黑乎乎的手拽住,“喂,你是不是叫张小果?”

红衣少女退回石墩边,弯腰凑近他笑,天真而纯善,“你认识我?”

小乞儿摇头,“你若是张小果我便告诉你一句话,你若不是张小果就走吧。”

红衣少女四下看看,杏花楼外只飘杏花雨,杏花楼内杏花酒飘香,没有路人,只有酒客,而酒客眼中只有酒。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是张小果。”

“我猜你也是张小果,因为那个公子说除了张小果不会再有女人穿红戴绿还骑匹毛驴。”小乞儿一脸得意洋洋。

“公子?”张小果心念转的飞快,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问:“那个公子让你带什么话?”

“他说:毛驴就是毛驴,刮光毛也不能变成骏马,别追了姑娘。”小乞儿站起身拍拍屁股,掂一掂破瓦罐里的铜板,笑得心满意足:“两个铜板今日生意不错。”

“我看你们倒挺般配,怪,都是怪人。”小乞儿摇摇头,语气老成。

张小果回过神,小乞儿已悠然走远。

她忿忿然将毛驴栓到杏花树上,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往杏花楼走去。

烂桃花说的话纯属放屁,奇臭无比没一句好听的。毛驴怎么了?毛驴的耳朵比马长,毛驴的鼻子比马俊。骑着毛驴闯江湖,帅!

张小果跨入杏花楼时,满座酒客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不是她长得倾国倾城,而是来杏花楼喝酒的女客委实少得可怜,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这是间酒楼而不是澡堂。

张小果镇定自若地找个空位坐下,点了三个小菜一碗饭没点杏花酒。

众人兴致大减纷纷摇头表示失望,二十年前江湖出了位花四娘,长相够美,性子够辣,哪里有好酒哪里就有花四娘,她的花式刀法更是天下无双。可惜,她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去了哪里无人知晓。这丫头长得倒也灵气,可惜不喝酒,不喝酒的绝不是花四娘。

“窗外杏花片片飞,飞入春泥缀花影,杯中美酒滴滴香,香飘千里点落英。”青衫书生合上折扇,摇头吟诵。

“好句,清远兄好句呀!”蓝衫书生抚掌称“好”。

“仁兄过奖。”青衫书生含笑举杯,眉宇间透出些许清高傲气。

……

“酸,酸的紧。”张小果轻哼一声,埋首猛吃,不消一刻,风卷云残。

她随手丢下一粒碎银子,走出杏花楼牵了毛驴继续上路,去哪里?曾经连夜溜出如花寨时,是为了找他,可是现在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骑着毛驴游江湖。

小毛驴慢吞吞地走,驴背上坐着个红衣少女,越走越远渐渐出了杏花村。

杏花楼顶飞檐上,白衣男子翩然而立,长眉入鬓,眼波清澈,好看的唇角边挂着一抹笑,如远岱山顶的白云,慵懒闲适,潇洒无比。

他面朝的方向正是张小果骑驴经过的杏花河。

销魂山遇鬼

“杏花村南五十里有座销魂山,销魂山里的恶鬼比如花寨小霸王还凶狠残暴。”杏花村村头种菜的老伯苦口婆心劝张小果改道,殊不知那如花寨小霸王正是张小果其人。

想不到如花寨小霸王的美名已传到杏花村。张小果嘴衔小草,哼着小曲儿,倒骑驴背悠哉悠哉往销魂山行去。她要去探一探那山中恶鬼究竟有多销魂,会不会扒人皮,喝人血,吃人脑。

小道蜿蜒,尽头处是靛青色的山,连绵不绝。山脚有几块油菜地,黄油油一片,风一吹,“扑扑扑”飞起一行麻雀。

景致不错,张小果诗性大发,吐去口中小草,大声诵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会的诗只有这一首。

那一年夏天,如花寨来了位小公子,白色锦袍黑缎靴,修眉乌发挺鼻梁,眸子亮晶晶薄唇微微翘,张嘴就能吟出一首诗。

张小果躲在大树上偷窥他的俊俏模样,再看看如花寨那帮灰头垢面满山乱跑的野小子,怎么看怎么土。她喜欢这位小公子,于是跑回家磨着她娘亲教给她一首诗,花了一天一夜背得滚瓜烂熟,再悄悄藏于树顶,等小公子从树下经过便开始大声朗诵。

那一天正是三伏天。

小公子与往常一样匆匆行过树下,听到诗句果然伫足。

张小果高兴极了,拔开树枝探出脑袋来,小公子流汗都这么好看,如花寨的野小子连他一根汗毛都不如。

“你可知这首诗的意思?”小公子微微蹙下眉头,鬓边滚落一粒晶莹汗珠。

张小果茫然摇头,娘亲还真没教过意思,不是会背就好了吗?

小公子嗤一声,面露不屑之色,甩袖离去。

“我叫张小果,想跟你做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张小果见他要走,哧溜滑下树干大步追赶上去。

小公子斜眼睨她,“在下从不与粗鄙之人交朋友。”语毕,见张小果一脸茫然,皱了皱眉头,道:“在下从不与俗人交朋友,你好土,土到掉渣,麻花辫土,花布衫土,念的诗更是土中之土。”

张小果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小公子走的很远不见了踪影依然站在树下发呆,呆到日头西斜她娘亲喊她回家吃饭方才回过神来。

第二天,如花寨就发生了两件大事:寨主家走水;小公子的白衣服被人剪成了花。

从此以后,如花寨再无人敢穿白衣。

……

小道渐窄,道旁参天大树高耸入云,挡去了暖暖春阳。

斑驳树影随风摇摆,有些晃眼。

林间寒气骤然加重,张小果搓搓手臂,从包袱里掏出一只果子,咬一口,“咔嚓”一声脆响,惊起飞鸟无数。

这种果子名叫“火焰果”乃如花寨特产,性子极热,如果在三伏天吃上一个不流鼻血也能便秘好几天。但是香脆可口,酸中带甜,吃完齿间留香余味无穷。张小果很喜欢吃,因而走到哪都拽上几个。今日正巧用来御寒,妙哉妙哉。

一粒果子下肚,身上寒气果然褪去不少。张小果吐去果核拍拍手,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张小果眯眼一笑,从驴背上骤然跃起,心下大喜:销魂山的恶鬼来了!

破空声起,一柄大刀横削而来,擦着驴背飞过,“砰”一声闷响,紧跟着又是“砰”一声巨响,大树轰然倒地,树干上横插着那柄弯刀,在幽暗的树林间泛起渗人寒光。

小毛驴受到惊吓拔腿乱窜,跳出几步一头顶上大树,奈何鼻子已被主人牢牢栓在树干之上,惟有刨地哀嚎。

张小果双脚勾住树杈,倒挂而下,轻轻晃悠,“销魂山的恶鬼还有两下子,有趣。”

“此路为我开此树为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高坡上“嗖嗖嗖”跳下五道人影,皆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为首之人一张黑脸面目狰狞,手握双斧,凶神恶煞。

张小果抚掌大笑,“有趣有趣,这座山是我的,那你开的路种的树是不是也是我的?”

黑脸大汉噎住,虎目滚圆瞪向身后小弟。

那小弟一阵哆嗦,凑近头目压低声音道:“小弟回去就改。”

黑脸大汉举起双斧狠力一敲,铮然嗡鸣,大声吼道:“少废话,银子统统交出来。”

张小果翻身上树身姿矫捷,眼角弯弯灿烂一笑,一眨眼的工夫手中树枝便已急速射出,迅如流星。

黑脸大汉神色骤变,举起双斧挡于胸前。但听得“叮”一声锐响,大汉重心失稳,直直往后摔去,慌乱之下抓住身旁树枝方才稳住脚步。

张小果抓起一把松子,运气打出,口中大喊:“仙女散花!”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打得五个大汉落花流水。

“姑奶奶饶命,小奶奶饶命啊。”山贼抱头鼠窜,被张小果一个个拎回来丢到地上。

张小果踱着步子来来回回走十圈,细细打量着这五个山贼,招式繁杂,笨手笨脚,连如花寨小霸王的小指头都不如,怎会是恶鬼?于是,她弯下腰笑眯眯地问,“你们真是销魂山恶鬼?”

“我们是销魂山五鬼。”五个山贼竟是异口同声。

张小果眼珠子一转,拽住黑脸山贼三寸黑须,龇起牙笑道:“下次再让姑奶奶遇见你们劫道,就让你们做销魂山乌龟!”

“哎哟哟。”黑脸山贼头子捂住脸惨叫连连,跑的屁滚尿流。皆说人不可貌相,长得越像小绵羊就越有可能是大灰狼,今天栽了只能自认倒霉喽。

张小果摸摸小毛驴脑袋,垫一垫手里碎银子,笑如春花怒放,“五个穷鬼。毛毛乖乖,请你到镇上大吃一顿压压惊。”

她轻轻抚摸小毛驴后背,待毛驴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纵身跃至毛驴背上,晃悠晃悠沿着山道行去,口中念念有词,“销魂山的恶鬼是乌龟……”

******

江湖传言十有九假,不过空穴不来风,销魂山的恶鬼名头既然如此响当当,岂会是那五只大乌龟。

张小果摸着下巴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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