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说燕兰的哥哥。」白礼熙总算回了一句。
只可惜。这句话令卓尔春更摸不著头脑。「燕兰的哥哥?京俊吗?他怎么了?」
「他啊,他跟恋梅……」未完的嗓音蓦地消散。白礼熙瞠目结舌,直瞪蓄玻璃窗外。
「你干嘛?见鬼了啊?」卓尔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没说话,像根冰柱冻在原地,脸色刷白。
见他神情不对劲,卓尔春皱眉,跟著转移视线,不一会儿,身子跟著绷紧,脸上的表情也跟著僵硬。
「我没看错人吧?」他瞪著窗外跟著人群踏出接驳车的女性身影,震惊得嗓音嘶哑,「她怎么会……还活著?」
白礼熙默然,同样死瞪著那熟悉得教人惊悸的容颜,好片刻,猛然一甩头。「就当认错人了吧,尔春。」他转向好友,眼神意味深沈,「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
「……我知道。」
清晨。
韩恋梅拉开窗廉,欢迎灿暖阳光洒进室内。
在医院里值了整晚的班,她难掩倦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面向窗外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动作,振奋精神。
更衣过后,她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时,迎面走来一个实习护士。
「韩医生,有人找你。」她笑道。
「找我?」韩恋梅扬眉,瞥了眼腕表。
才七点多,医院都还没正式开门看诊呢。谁会来找她?
「是一位先生。他在二楼会客室等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向前来通告的护士道过谢后,韩恋梅下了电悌,往三楼会客室走去,
推开门,映入眼瞳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男性身影。
「修篁!」她眨眨眼,掩不住惊喜,「你怎么来了?」
沈修篁微笑,比了比桌上一袋食物,「你还没吃过吧?我带了点早餐来给你。」
「你来就为了带早餐来?」她笑眯了眼,在双人沙发上坐下,打开纸袋,「是鲔鱼蛋三明治呢,我最爱吃的!」
「还有牛奶。」他说,「多喝点。」
「谢谢。」她甜甜地道谢,一面拿起三明治啃咬,一面问,「你怎么没买你自己的份?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他在她身旁坐下,「我不到六点便起来了,在早餐店吃了两个三明治。」
「两个?你挺能吃的嘛。」
「还不都怪你?」他揉揉她的发,半温柔半戏谑地,「前阵子拚命喂我吃东西,像养猪似的,胃口都被你养大了。」
「是吗?」她嘻嘻笑,星眸璀璨。
望著她灿烂笑颜,他眼神逐渐转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她敏感地察觉到他异样的沈静。「怎么了?」
他默默摇头。
「是不是有什么事?」她继续追问。
原本两人说好了下午一起去攀岩,他却一早便出现在她面前,她直觉有事。
「该不会是舍不得你的朋友吧?」她半开玩笑,「昨天才刚送走他们,就开始想念了?」
「怎么可能?」他恍然失笑,「我们男人可不像你们女人这么多愁善感。」
「那究竟怎么了嘛?」她不依娇问。
「没事。」他仍然摇头,顿了顿,「我只是忽然很想见你。」
很想见她?
她闻言,呼吸顿时断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深深回凝,那眼神,带著股说不出的意味,教她心跳一颤,思绪顿时百折千回。他究竟……想说什么?
可他只是静静望著她,「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嗯。」她恍惚点头,进食完后,跟著他离开医院。才刚踏出大楼,便遇上李京俊。
甫升上主治医师的他,一袭白袍还是绉褶处处,头发也依然凌乱不堪。一见她,他脸庞一亮,笑著打招呼,「哈罗,恋梅,要回家了吗?」
「是啊。」
「真…慕你。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呢,下星期可能要动刀,你知道,就是那个患者,他……」说到一半,李京俊忽然注意到她身旁还站著个男人,「这位是?」
「啊,这是我的朋友。沈修篁。」她赶忙介绍,「修篁?这位是心脏外科的主治医生,李京俊,也是我的学长。」
「你好。」两个男人礼貌地伸手一握。李京俊上下打量沈修篁,好一会儿。嘴角扬起怪异弧度,「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新好男人啊。」
沈修篁一愕。
眼见他莫各其妙的表情,韩恋梅脸颊不禁微绯,镇视李京俊一眼,「学长,你胡说什么啊?」
「我没胡说啊!他不就是……」末完的嗓音遭一只玉手堵住。
他愕然瞪视不许他发言的学妹。「恋……嗯……你……」抗议声听来模糊。
「学长,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就这样罗,再见。」
匆匆抛下一串话后,韩恋梅才松开捂住他嘴唇的手,趁他还没来得及发话之际,拉著沈修篁转身就走。
直到两人上了沈修篁的车,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默默看她,好片刻,哑声开口,「刚才那位是你学长?」
「是啊。」她点头,好无奈地叹息,「学长那人说话就是那样,颠三倒四的,你别理他。」
「……你们感情很好?」
「嗯,还不错。」她点头,忽地噗嗤。笑,「你别看他这人外表乱七八槽的,有时候还挺会照顾人的。」
「是吗?」十指紧紧扣住方向盘。
「他其实很有才华的,外科主任也很赏识他,常说他是我们医院的未来之星。」她顿了顿,笑意更深,「可惜就是不懂得修饰外表。要是他有一点穿著品味的话,还怕医院里那些护士不乖乖拜倒在他西装裤下吗?」
他僵著身子,眼眸直视前方,车窗外晨光明媚,他一颗心却晦涩不定。
「那你呢?」他忽问。
「我?」
「你也会跟著拜倒吗?」
「我……怎么可能?」她愣然,转头望他,这才发现他脸色阴沈得吓人,「你--修篁,你在生气吗?」
他不语,收凛下颔。
「怎、怎么了?」她惶然不解。
他究竟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学长吗?忆起他方才问话时,仿佛微酸的口气,莫非他气她跟学长感情好?
老天!想透这一点后,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难道他在……吃醋?!
「听说他曾经说过,如果你三十岁还没嫁,他愿意娶你。」他幽幽道。
她又是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燕兰告诉我的。」他奇特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你学长是燕兰的哥哥。」
那么巧?
韩恋梅深吸口气,眼看沈修篁神色森沈,小心翼翼地解释,「你……呃,你别误会,学长只是开玩笑。他不是认真那么说的!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他才会随便开玩笑,不是真的。」
「……你真的只把它当玩笑?」
「当然!」
「你不会考虑嫁给他?」
「怎么嫁?我又不喜欢他。」
他没说话,一个字也没说。
可她却看得出他心情变开朗了,眼神不再阴暗,嘴角甚至浅浅扬起十五度。
他在偷笑。
她震惊地瞧著他。一面开车的他状似专注,可嘴角,一直抿著淡淡笑痕。
有这么……高兴吗?知道她不喜欢学长真令他这么开心?
看著他这副模样,她一颗心也跟著飞扬起来,堆积一夜的疲惫尽数散去。
她忽然觉得神采奕奕,体内一股力量蓄势待发。「我们现在就去吧!」
「什么?」他不解地望向她。
「我们现在就去攀岩。」她热切地,「我突然好想去!」
俊眉一蹙,「你才刚刚值完班,不累吗?」
「不累不累,我精神好得很。去嘛,现在就去,好不好?」她柔声央求,撒娇的神态像只赖皮的猫咪。
他心弦一柔,微笑了。
「好吧。」
她喜欢攀岩,尤其喜欢和他一起攀岩。
记得他第一次带她来到这家户外攀岩场时,她对著十公尺高的人工岩面犹豫许久,怀疑自己是否有能耐爬上去?可他只用一句话,便建立起她的信心。
「没问题,我陪你一起。」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下定决心挑战从未尝试过的攀岩运动;就是这一句话,让她即使每回来都爬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胸口依然涨满甜蜜。
只因为她知道,无论攀爬的过程白多辛苦,他都会在一旁守护著她。
他的程度远远优於她这个初学者,人工攀岩场坦白说已经满足不了他。事实上,早在多年前他便已征服了号称台湾最佳的天然攀岩场--龙洞。
他未来的目标,决不会是眼前这座小小的人工岩场。可为了带领她,他耐心地一步步陪她攀爬,扣环上的绳索与她相系,在她需要时助她一臂之力,危险时,稳住她踉跄的身躯。
这让她,觉得好幸福--
「手出汗了吧?抹一些镁粉,这样才不会手滑。」他提醒她。
「好。」她抹了抹粉袋里的粉。
「身体放松点,记住三点固定法。」
「我知道。」也就是双手、双腿其中三点抓牢蹬牢时,才能移动第四点。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手指扣住岩石缝隙后,才慢慢移动左脚。「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猴子哦。」
她喘息,猜想得到自己此时的动作一定很丑,而更难堪的是他还在她身下仰望著这般丑态呢。
她微微脸热。
仿佛察觉她的不情愿,他低声笑了,「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那当然啦。」她嘟起嘴,前额抵住衣袖拭去汗珠,「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带我来了,我再怎么不济也多少要学会一点诀窍嘛。」
「别贬低自己。」他温声鼓励她,「以一个女人来说,你的领悟力很高,体力也不错;第四次就能爬得这么好,已经让我很吃惊了。」
「哼!」她轻哼,个喜欢他以性别做为理由。「我该感谢你这么赞美我吗?大男人。」最后一句称谓半带嘲弄。
他不禁失笑,「你该学学怎么给一个男人留面子,别这么处处要强。」
「是是是,很抱歉我是个这么不可爱的女人哦,我以后会改进的。」
「你啊。」他摇头,带著三分无奈,却有七分宠溺,眸底闪过一丝温柔。
可惜韩恋梅没机会看见他的表情,她只是专注地面对跟前顽强的高墙。好不容易攀上后,两人在稍事休息一阵后。他建议她再度挑战。
「现在试试『读』路线。」他说。
「读?」她不懂。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爬这条路线。」他解释,「先预想看看,到时候尽量照你所规划的来攀爬。」
「干嘛这样?。」
「这哪战略应用。」他微笑,「想成为一个好的攀岩者,就要学会怎么计画克服难关的策略。我可不想一辈子陪你在室内爬人造岩。」
「咦?」最后那句攫住了她的注意力,眼瞳一亮,「你的意思是要带我去爬天然岩壁吗?」
「你想挑战吗?」他不答反问。
「当然!」她强烈点头,信心满满。
他微笑更深,笑意直达眼底:「那就预报一下你的策略吧。」
「嗯,这个嘛--」她眯起眼,仔细观察眼前的岩面,对著沈修篁比手划脚,定下了一条攀爬路线。
决定策略后,她一马当先,爬上岩面,他则尾随在后。
有了前次经验,她这回爬得更顺利了,完全按照事先预想的路线一路往上攀升,一鼓作气不停歇。
几分钟后,她用力一蹬,攀上了岩顶。
「YA!我成功了。」她开怀地振臂欢呼?在岩顶傲然挺立。
向晚的微风拂来,撩起她的发,汗湿的发络黏上前额,她不耐烦地正想拨去,他却抢先一步。
柔软的运动毛巾,覆上她的脸,拭乾狼狈的汗滴。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直觉想抢过毛巾,
他却没松开,仍然坚持替她擦乾了脸,才放下毛巾。一双墨湛的眸静静地凝定她,笑意满满。
「你看什么啊?」她嗔睨他,心跳一促,本来就因运动染红的烦更加如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水眸波光盈盈。
他看著,心神倏地迷惘,不知所之。
那近似著迷的眼神数韩恋梅刹时心慌意乱,藉坐下的动作躲避他深邃的凝视。
他这才回神,跟著坐下。
夕阳西落,在天边渲染出深深浅浅的紫,朦胧霞光温柔地笼上两人坐在岩顶的身躯。
一片宁馨。
有几分钟时间,两人只是肩并著肩,静静欣赏眼前迷人的夕暮景致。
然后,他低哑的嗓音首先打破静寂。
「昨天我送礼熙他们上机后,在外头晃了一整晚。」
「一整晚?」她呼吸一凝,蹙眉望向他,「你一夜没睡吗?怎么回事?」
「我在想一些事。」他低声道,没看向他,侧面线条严肃地凛著。
「什么事?」
「……有关我跟小兰的一切。」他敛下眸,「我一个人走遍了跟她一起去过的地方--乌来、阳明山、猫空、东北角,这些地方,都充满了我们的回忆。」
她默默听著,一语不发,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紧。
「……最后,我去拜访了小兰的父母。」
她一惊,僵住身子。
「我去祭拜小兰,对著她的灵位,我问她--」他嗓音一头,忽地…哑无声。
她悄悄握住他发颤的手。
他回头看她。伤感的眸迎向她流漾水雾的瞳。他知道她了解他,她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楚。
他感激地紧紧回握她的手。
「我问小兰,我可不可以重新开始?我问她,我能够重新出发吗?我问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