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年底复员了,其实,他还真是个好苗子,各个方面都不错的,可惜了,如果他再争气一点的话……”
陈家明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替毛东亮辩护道:“指导员,毛班长他没有……”
“算了,咱们不说他了。陈家明,看到你有今天,我心里高兴啊,晚上别走了,我叫炊事班加几个菜,咱们给你庆贺庆贺。”
陈家明连忙阻止道:“不用了,指导员,以后还有机会的。今天,我只是想回来看看,还有,我想去看看毛东亮班长。”
连长带着他们去劳动了,可能快回来了。说好了,今晚别走了,再吃吃咱八连的饭啊。”
陈家明没有坐在连部等毛东亮回来,他想上菜地去找他。跟指导员打了一声招呼,就径自来到了菜地。菜地里很安静,连长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只有毛东亮那绿色的身影在空旷的菜地晃动着。陈家明轻轻地走到毛东亮的旁边,才几天不见,手里拿着铁锹,正在菜地里卖力翻着地的毛东亮,就变得瘦了,也黑了。陈家明心里一阵悸动,一股酸涩冲上了他的眼中,他冲着那沉默的身影很动情地喊道:“老班长……”
毛东亮回过头,一看是陈家明,满脸的兴奋:“家明,你回来了!”
陈家明上前去拉住了毛东亮的手,难过地说:“班长,别人都回去了,你咋一个人还在这里干活呢?”
毛东亮笑着说:“我是想把剩下的这点地翻完再回去,再不多干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陈家明心里一颤,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掏出烟来,给毛东亮递过去一支烟,低着眼睑说了一句:“老班长,都是我……”
毛东亮接过烟打断他的话:“陈家明,再别这样说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千万不要让这事对你造成心理压力。听说把你分到警卫排了,这挺好的,比回咱们连要好,警卫排也算是团机关,你现在也是机关的人了,也是咱的上级领导了。”
“老班长……”
毛东亮拿拳头砸了陈家明一下说:“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听说你分在了机关,我替你高兴呢,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能分在警卫排?”
“我想,是不是梁莎莎的父亲梁副主任,在里面起了作用?”
“你这次脑子算是开窍了,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我这次是铁了心,她姜丽萍不和我正面交锋,她以为这样可以拖着我。因为这事,还让我把你给连累成这样,说啥,我非得和她断了不可!”
“我倒赞成你和姜丽萍断,但不是因为我的现在,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缺少了某种能让你们连在一起的东西。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你从农村当兵出来不易,能提干更是不易,你的未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你要有一个更适应你展翅高飞的环境,而这些,姜丽萍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比我更适合也更应该留在部队里发展……”
陈家明已是满眼泪水:“老班长,你不要再说了……”
“陈家明,我还要告诉你,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对你非常有利,梁莎莎有个当副主任父亲可以帮你一把,但你脑子也要清醒,凡事都得靠自己,自身一定要过硬。就像你们写诗歌的一样,你说你的诗歌由我推荐到省报同学那里发表了,这本来是你的东西写到了发表水准,我的那位同学只是引引路,如果你的东西写的不过硬,他也没法给你发出来。我说的意思就是,今后你还得努力工作,给梁莎莎争口气。”
陈家明点着头。
梁莎莎一回来,就到警卫排来看陈家明了。
看到梁莎莎,陈家明心里一下子泛起莫名的喜悦,他惊喜地说:“我想着你这几天回来,却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
“我今天刚到,听说你分在了警卫排,离得也近,就过来看看。看你都当上排长了,多神气啊。这下可好了,你在警卫排,我们离的近了,每天都可以见面,今后我们在一起谈论诗歌就方便多了。我在卫生学校最后那几天里,还写了一些诗,哪天你给我看看。这样吧,干脆这个星期天你到我家里去吧,反正团部离师部又不太远。”
陈家明一听要去梁莎莎家里,为难了:“去你家里?不太方便吧,要不你还是拿过来吧,在这里也可以说呀……”
“怎么了?上我们家有啥不方便的?我还有好多好玩的事要给你说呢,在你们这里咋说?办公室的气氛太严肃,笑笑闹闹的,叫别人看见也不好。”
陈家明不吭声了。
梁莎莎打量着陈家明,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噢,陈家明,你是不是怕我爸爸呀?他有什么可怕的?其实呀,在我家里,他也就不是什么副主任了。你呀,还是不了解我爸,他这个人没啥脾气,对人挺温和的。你要怕他,我们就说我们的,不要管他就是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星期天上午到我家去。”
陈家明只好点了点头。
星期天很快就到了,陈家明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梁莎莎的家,梁莎莎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陈家明,你干啥呢?咋还没有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可不要变卦啊,快来吧,我爸说了,叫你过来吃中午饭呢。”
陈家明一听梁莎莎又把她爸爸给惊动了,心里不由得有些胆怯,他跟梁副主任只是去年演讲时见过一面,根本就没接触过,这么大的首长,还没有见,心里就先憷了。他吞吞吐吐地对梁莎莎说他下午再过去好了,他是想下午去至少不用和梁副主任坐在一个饭桌上。梁莎莎却不依:“你说啥?下午来,我爸都准备好了,别犹豫了,没人会吃了你……你是不是要我爸亲自给你说,你才听呀,快点,我等着你。”
陈家明慢慢地放下电话,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办公室,给警卫排胡排长请了个假,就到师部家属院,去梁莎莎家。
一进梁莎莎家门,陈家明就紧张,见人就敬礼。
梁副主任把他的手拿下来:“快来坐,就等你了。”
莎莎妈不紧不缓地从里间屋子走了出来。陈家明又准备敬礼,梁莎莎白了他一眼:“你省点吧,哪有这么多礼数?”
陈家明不好意思地把举了一半的手放下来,羞怯地喊了一句:“阿姨,你好!”
几个人依次坐了下来。梁副主任看了看桌上,想起什么,说:“小陈,你来了,咱们就喝几杯酒吧。”起身就要去拿酒。陈家明赶紧起身推让着。
莎莎妈瞪了梁副主任一眼:“你就知道喝酒!”
梁莎莎笑道:“这是爸找借口呢,不然,陈家明不来,他哪敢说喝酒呢。”
莎莎妈又瞪了女儿一眼:“你这么说,好像我把你爸管得多严似的,他啥时候听过我的话了?”
梁莎莎依旧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妈,这话可有点不公平,我爸啥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
梁副主任见老婆反对,只好坐下,自嘲地说:“老婆关心,我也还是小心。小陈不想喝,我也就不喝了。”他一边夹菜一边问陈家明,“来,小陈,吃菜,别拘谨。常听莎莎说到你,说你会写诗,莎莎也喜欢诗,可她就是写的不好,你今后可要多教教她。怎么样,你到警卫排工作还适应吧?”
陈家明挺直腰身答道:“还适应。”
梁副主任说:“警卫排比连队里的排要难干一些,机关人多嘴杂,给机关搞警卫服务,没有在连队那么简单。不过,警卫排更能锻炼人,你在这里锻炼锻炼也好。”
梁莎莎说:“爸,你叫人家吃菜吧,这可是家里的餐桌,要谈这些,回头让陈家明到你办公室谈去。”
梁副主任只好打住:“好好好,饭桌上不谈工作,吃菜。小陈,吃这个,大盘鸡,这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别客气。”
梁莎莎也往陈家明的碗里夹菜:“陈家明,快吃,吃完了还要帮我看诗稿呢。”
陈家明平时是吃的食堂,早就练就了吃饭迅速的本领,但让他在副主任和副主任夫人面前大吃大嚼的,他还放不开,看梁莎莎吃得挺快,早早地就放下了饭碗,他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了,吃了个半饱也就跟着放下了碗筷。梁莎莎一见陈家明吃好了,就叫陈家明到她房间去看她的诗稿。陈家明跟着梁莎莎进了她的房子。
梁莎莎把门关上,调皮地冲陈家明挤了挤眼睛:“我看你坐在那里一点也不自在。叫他们慢慢吃去,我们说我们的,你坐啊。”
放松下来的陈家明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很由衷地说:“你爸脾气真好。”
梁莎莎说:“要说呀,我爸在家里可真是个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呢,他当新兵时做过饭,练了一手做饭的手艺,直到现在,我们家的饭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我妈和我爸结婚那阵,我妈说她不会做饭,我爸就说有他呢,他就喜欢做饭。所以我妈到现在不会做饭,她只帮着洗洗菜,有时候我爸下部队了,我和我妈可就惨了,俩个人凑合着做的饭难吃死了,天天盼着我爸回来呢。我爸一回到家,总是说,你们盼望着我回来,是不是盼望着吃可口的饭菜呢。”
陈家明说:“你爸真有意思。”
梁莎莎撇了撇嘴说:“啥呀?我爸也有没意思的时候,他烦躁的时候,也发火呢,有时候和我妈吵嘴了,也憋气呢。有一次,我爸感冒了,挺严重的,他坚持到下班后,回到家里就躺下了,我和我妈回来后,都不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妈不说啥,我一个劲地说饿,最后我爸躺不住了,爬起来气呼呼地去做饭了,做好饭后又气呼呼地回房子里躺下,他以为我们看着他带病做饭,会不好意思吃,没想到我和我妈都去吃了,只是我妈去叫了他一起吃时,他连个气都不吭,躺在床上像小孩子一样生闷气呢……”
陈家明听得入了迷,这个看上去很威严的副主任的另一面,原来是有着这样有趣和可爱的一面,他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主任还有这出戏呀。”
梁莎莎笑着说:“我爸的戏多了,别看他当个副主任,整天在办公室里神气地批评这个,说那个的,在家里,他没有一点地位,除过能给我哥发几句脾气外,他拿我妈和我没有一点办法,我哥又成家了在外面住呢,很少回来,没有人听我爸发脾气,有时候他气极了,反而会叫我们把他逗笑,他那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是一个很可怜很可爱的小孩子。”
陈家明羡慕地说:“你们一家人真有意思。”
梁莎莎叹了一口气说:“有啥意思呀,还不是这样,我爸妈他们光顾忙自己的,很少和我说说话,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也没个人聊天。现在可好,你离得近了,可要经常来呀,咱们可以多唠唠。我最近可对诗歌有了些新的认识呢。对了,你先看看我写的这些诗歌,等你看完了,我再说给你听。”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叠诗稿,递给陈家明。
陈家明接过,埋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梁莎莎坐在陈家明的旁边,一直盯着他,眼睛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了一种柔情。
陈家明边看边指着诗稿对梁莎莎说:“你这几首诗写的不错,你看,这段写出了青春岁月里的激情和忧怨,用不断的遗忘来使‘自己’的梦想变轻,像羽毛一样飞翔起来……”
梁莎莎的头凑到陈家明的头跟前,目光盯在纸上,心思却一点也不在自己的诗上,她听到了陈家明轻轻的呼吸声,闻到了那股让她感觉到亲切的气息,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目光变得迷离起来。突然,她在陈家明的脸上亲了一下。
陈家明的心一下子像擂鼓一样咚咚地狂响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坐在椅子上了,而是飞了起来,飞到了云端里,晕乎乎地,他想要看清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的心只想在这种晕乎乎的感觉里狂跳着。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陈家明用慌乱而惊讶的目光看着梁莎莎。
梁莎莎羞涩地转过了头去。
宋红兵自从集训队回来之后,心情一直就不好,眼看着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变了,可是却叫那个女人给毁了。宋红兵只有等着年底复员,重新回到农村去了。他在营部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诉说衷肠,便常常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茫然地打发着越来越临近离开部队的日子。
陈家明来的时候,宋红兵正坐在桌子跟前,看着窗外,心情很郁闷。看到陈家明进来,宋红兵一个激凌,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家明,是你啊。”
陈家明冲了过去,抱住了宋红兵,颇为激动地说:“老宋,你还好吧?”
宋红兵拍着陈家明的肩膀,高兴地说:“好好好,我本来今天想去看你呢,打电话到警卫排,说你不在,没想到你这时候却来了……”
陈家明松开了拥抱,迟疑地说:“我……去梁莎莎家了……所以……”
宋红兵给陈家明倒了杯水:“家明,怎么样?梁副主任这个人不严肃吧。家明,你这一步路算是走对了,你老实交待,你和梁莎莎到底发展到啥程度了?”
陈家明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梁莎莎亲过的脸颊,那甜丝丝毫感觉又爬上了他的心,他的脸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关系……还是老样子,不过……她对我挺好的……”
宋红兵说:“你可要主动点,你是大老爷们,不能等着人家大闺女对你怎么样,男的一定要主动才行……噢,对了,你和那个姜丽萍断干净了吗?”
一说起姜丽萍,陈家明的心就像从云端坠入了地下,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也发愁这个事呢,我早就给她写了断交信,可她一直回避着,不给我答复,她想就这样拖着我,你说,我跟她咋办呢?”
“这要拖到啥时候去啊?家明,当断得断,这个关节眼上,你必须和姜丽萍断交,不能叫她拖着你了,你还要和梁莎莎发展呢。”
“可我给她写的信,她当做没有收到,一如既往地给我写信。这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