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上午一般都睡觉,习惯了。晚上一个人效率很高啊。”
“你来了五年了,你觉得巴黎都给了你什么?”链链其实这些天也一直在问自己。
“独立、清醒。”凯文的回答使链链吃惊,这跟她想说的感受一模一样。
《半个橙子》 第二部分《半个橙子》 世界很癫狂(4)
第一次跟凯文聊了这么久,链链意外地听到了一个跟自己的故事惊人相似的版本。当初凯文和女友来巴黎的费用都是女友的父亲负担的。在他们出国之前的几天,身为地方官员的女友父亲大宴宾朋,为他们订婚并隆重送行。凯文来自一个平民家庭,他唯一能被女友骄傲的父亲赏识的,是他毕业于中央美院并小有创作才华的资历。
刚来巴黎之初,凯文跟女友过着简单的留学生活,平时上课,假期时候租辆车开到旁边的国家去旅游。渐渐的,凯文开始操办自己的个人画展,活跃在艺术家的圈子里,而女友却越来越沉迷于网上聊天和游戏,几乎足不出户。两个人越来越陌生,凯文从一个迷茫的艺术青年开始变得喜欢思考创作主题和个体意义,在巴黎,有创作感觉的青年比比皆是,凯文每次从一些酒吧或画展里热情的讨论会上回到家里,都会对自己的僵尸女友心生厌倦。
凯文咬了咬牙,他们的分手是在两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发生的。女友是个心思聪颖的人,她也被凯文狂热的艺术梦想搞得疲惫不堪,她平静地接受了凯文的提议。但不依不饶的是女友的父亲。他得知两个人分手的消息时,如同五雷轰顶,他在家乡小城最输不起的就是面子,女儿和准女婿的故事从他们出国时起就是他们家炫耀的资本,他走到哪里都觉得脸上有光,亲朋好友也把他们家当成楷模似地津津乐道。
女友父亲措词严厉地谴责了凯文的不仁不义,并先后几个电话追讨过来,要求他在半年时间内归还当初支付给他的全部出国费用,“你们当初交往我就没看好你小子,一文不名,我女儿跟了你,不知道有多冤!没想到回过头来,竟然是你先提出分手!”
凯文在那段时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常常买了啤酒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接下去的日子,他找了两份餐馆工同时打,几乎每天凌晨三点回家,第二天早上七点起床继续打工。胃病和咽喉炎都是那时候落下的,瘦得可以数出一根一根的肋骨,但他终于在半年的时间还清了出国以来花掉的三十万元。
“这个过程让人独立和坚强了。自己赚钱赎身。”凯文云淡风清地望向窗外。
“那你女友呢?”
“她两年前回国了,我们在网上还会碰到,现在仍然是好朋友啊。”
凯文提议去了一个酒吧。那是在三区狭小巷子里的一间有北非情调的酒吧,里面墙上地上都是一块块具有伊斯兰风情的织毯,旋转的吧台上摆放着摩洛哥的水烟枪。凯文喜欢这个小地方,他说这里奇怪地令他联想起在中央美院时的蹉跎时光。
一夜之间,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凯文说后天就要举行每年一度的同性恋大游行,大家一起去看啊。链链第二天中午打了电话过去,凯文的留言电话铃声居然是厕所抽水马桶的水流声,链链听了大笑起来,她忍住走调了的声音在那马桶水声后面留了言,要凯文回电话告诉她游行地址。
凯文的电话十分钟后打回来。
“链链,对不起,我现在告诉你地址。”
“你干吗呢刚才?我还以为你没起床。”
“刚才在自慰。你的时间选得不对。”
“嗨,怎么说话呢!我可是良家妇女啊。”
“这不关良家妇女的事儿。嘿嘿。我现在完事儿了,在煲汤,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喝了汤再出去?”
又是自慰,像她和何平一样,这世界好像全体都很自慰。自慰以后煲汤,应该是什么味道?链链想不清楚。她又一次脑体分离地听从了凯文的建议。
链链找到了凯文的家里。凯文在跟链链一起喝了汤以后,过来吻了链链。他吻得那么用力,把链链的嘴唇紧紧地吸进嘴里,用牙齿翻来覆去地啃咬,链链觉得像被一架气压仪绑在嘴上收紧了气压,她喘不过气来,拼命挣脱了出来。嘴唇还麻酥酥地疼痛。凯文还试图解开链链的上衣,被链链阻止了。
“链链,你的胸部太美了。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做?”
“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合适。”
“你指的是?”
“我们之间并没有真的互相吸引。这完全是因为大家都太寂寞。”
“你说的也许对吧。”凯文没有坚持,他起身把一碗汤倒掉,他的风格虽有些粗暴但很干脆。
“哎,明天的同性恋大游行,你去看吧?”
“好啊,听说很有看头,还没凑过这个热闹。”
第二天,天下着小雨,链链在拉丁区的一个广场站,又碰到了报社的另一个女同事。
从换乘过道上往下看,地铁两侧站台已经拥挤不堪,人群里晃动着好多穿戴夸张的身影。女同事小声拉住链链说:“法国队刚从‘欧洲杯’淘汰归来,应该不用庆祝的吧?”一辆满载的列车已冲破视线呼啸着进了站,站台和车里的人们像埋伏好了一样,同时吹响了刺耳的哨子。尖叫声响成一片的当儿,车里下来的年轻人迅速地接洽上自己的同伙——那些彩妆打扮各不相同的游行队伍,兴奋地一通乱啃乱咬,见面礼还是不能省掉,跟过了大节一样,然后再呼啸着相拥往外走。
《半个橙子》 第二部分《半个橙子》 世界很癫狂(5)
“是同性恋大游行。”链链告诉她。女同事马上伸了伸舌头,是吗?有热闹看了。
那兵荒马乱、奋不顾身的挤车大军让人目瞪口呆。两个人只好坐在站台上,傻乎乎地看着三辆车从眼前过去。链链身边椅子上坐着个穿粉白色婚纱的“女人”,她化着浓妆,半低头,好像有点忧郁,头上插一大朵很鲜艳的花。一个黑人男孩经过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那朵花、摸了一下她的头,那表情真暧昧啊。他们后来才发现,整个一下午,巴黎人都是这么暧昧地生活着。
一场同性恋大游行,就要开始了,正是从这个广场出发的。
看着这个场景,链链脑袋里马上浮现了搞笑演员奥图尔在一个电影里的滑稽扮相:为了一个安全套广告,他被莫名其妙地推上一个游行彩车的车头,头上顶着一个粉色透明的安全套状的帽子,不知所措中,他放学的儿子正好从正面经过,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其实巴黎的同性恋游行,早已是一年一次的节日。法国同性恋文化由来已久,人数庞大,从顶级演员、体育明星、作家甚至到巴黎市长,名人同性恋都已是公开的秘密,当然不能等闲视之。今年更有些变化,因为此前比利时刚通过了一个正儿八经登记造册的同性婚姻,激起了全法连续数日的是否通过相同法律的大争论,政界要员们挤眉瞪眼、唾沫横飞、争执不下。倒是旁观者的支持率一直不马虎……人权至上的地方,你得让所有人都有个座位,性取向自由,同性恋有啥不同?
凯文好不容易搭到地铁赶过来了,她们三个人一起挤进了嘈杂的等待人群。这里的游行者永远是职业级的,他们火爆出位,风格诡异,貌不惊人死不休。一个挎亮红提包、穿火红薄纱、足有二十厘米厚红色高跟鞋的高挑“女人”刚搔首弄姿而过,对面闪现一对戴着硕大塑料假胸的爱侣,正旁若无人地热吻,他们旁边另一对裸身只缠几条黑色皮带的黑人男孩则肩搂肩、胯顶胯地大跳探戈舞,那节奏简直令人心惊肉跳。刚刚在地铁里那个忧郁的“女人”又神秘地出现在她们旁边,一个人陶醉地跳着摇头舞,头上那朵大花跟着不停地摇晃。
随着狂劲的迪斯高鼓点逼近,游车出发。开道的车上,先是天女散花般地抛下大把的口哨,省了撕心裂肺的吼叫,有哨子叼在嘴上,响成一片,很有些“同党”的意味。男孩女孩们在车上奋力地舞蹈,只穿了丁字裤的男孩喜欢转过身,把欧洲人典型的圆挺的臀部扭给你看。接着后面的彩车上,疯狂地下起了“安全套”雨,各种不同包装的小袋袋,一下子就塞了满手,有的包装上打着漂亮的红色蝴蝶结,有的装在别致的火柴盒里,还有的藏在钥匙坠儿的夹层里,车上有组织的喊着口号“远离艾滋”,声音震耳。车后一队半裸的“女郎”,斜披了彩带含羞带笑地鱼贯而过,原来是来自南美的支持者。正在分析她们的妩媚妆容,忽然被远处一阵热闹的鼓掌声吸引,抬头看,吃了一惊,一字列开有十几人互相挽手来到眼前,清一色的白发老翁,身着白衬衫,脚步有些蹒跚,却气质昂扬,他,他,他们的“婚龄”应该是非同寻常的吧!
随后的车上,人高马大的欧洲男人有的穿着粉色晚礼服、头戴贵妇礼帽纵声高歌;有的干脆两人穿起隆重的婚纱和礼服来一场“广场婚礼”;还有的浓妆艳抹地横卧在大卡车的驾驶舱内,招摇过市。一通喧闹之后,忽然有一个全部嫩绿色调的大车靠近,丝竹之音入耳,上面的舞者长衣飘飘,原来是越南人的专车,还蛮有些东方写意的清爽劲儿呢,看来深受殖民文化侵袭的越南人在法国社会的确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哇,后面的小汽车怎么有点不伦不类!一个穿东洋和服,摇着纸扇的奶油小生居然也出现了,那举手投足间尽是艺妓风情,旁边的凯文抓住链链的肩膀:“幸亏他穿的是和服,要穿的是旗袍,我可真要喷鼻血了,呵呵!”
看得眼花缭乱了,大伙儿于是踩着一地花里胡哨的纸屑,跟着最后那辆彩车的音乐,扭着热烈的舞蹈,向游行的终点巴士底狱车站方向进发,有人笑,有人闹,火辣的女孩脱光了上衣在人群里奔跑,兴奋占据了每一个人的细胞。
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几个人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席地坐到街边,三个人抹着头上的汗开心地笑起来。看看今天的成果:吃光从唐人街买回的叉烧肉一整盒、收获安全套一书包、同性恋俱乐部参观券一大把,有个MM还飞着媚眼塞给链链一张小巧的名片:我在香街后面有家理发店,你可以免费去做头发……
《半个橙子》 第二部分《半个橙子》 变 奏(1)
9。变奏
“链链,我明天到巴黎。你在吗?”暑假开始了,刘拉丁的声音兴奋地从外省传来。链链精神一振,她都忙得忘了季节。
链链早早来到一家咖啡店里等着见刘拉丁,她打开化妆盒,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瘦了很多,流产之后,她毫无经验地以为这不过跟来了次月经一样,既没有吃些营养品补充一下体力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她看着镜子里发黄的脸颊愣了半天。
“链链,想我了吧。”刘拉丁头发挑染了几绺金黄色卷起在脑后,穿一条吊带的黑色紧身裙,仰着一张仍然神采飞扬的明媚笑脸。她过来跟链链夸张地吻了又吻。
“你怎么变瘦了,工作很累啊?你看我都吃胖了。”
“还真有点儿,还是外省的空气养人啊。”链链见到刘拉丁心情开朗了好多。
“养什么人啊,快闷死了,还是巴黎热闹些,明天就要去逛街买衣服。”
“这次来住多久啊?度假吗?”
“先打工赚些钱,我在奥尔良的专业只剩下论文答辩了,等假期结尾时,再回去一趟考个试就毕业了。简单!”
“打工的地方找好了?”
“还是以前那家店。我跟那老板打了电话,他说我还可以接着去打工,反正他们也缺人手。”
“哦,就是伟帮你介绍的那家?哎,他怎么样了?你们后来有戏吗?”
“嘿嘿,别提了。我现在这么胖都是他的功劳。你知道吧,我到了那里以后,他几乎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不是聊天,他是从巴黎的中国餐馆订好了饭菜,送到火车站,托付当天的列车员到了奥尔良交给我。我到时候去车站接过来就行了。”
“啊,不会吧,这小子这么痴情?亏他也能想出来。”
“他说我们外省没什么像样的中餐,怕我吃不饱呗。”
“那你们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
“唉,还能怎么样?链链,他是有老婆的人,再说我跟他也没什么感觉。偶尔玩玩还行,我可不能被他耽误了大好青春。”
“那你现在这个风骚劲儿,也不像个孤家寡人。”
“呵呵,巴黎嘛,不就是给风骚女人开的秀场?!女人不风骚怎么在巴黎混?”刘拉丁对巴黎有一口吃定的把握。
九月,一场世界著名的模特大赛要在巴黎最豪华的酒店——旺多姆广场上的“xx酒店”举行。皮埃尔约好了链链,他们跟众多摄影记者一起早早进入酒店,在晚会大厅里高谈阔论着近几天的新闻。
凡在这家酒店举行的活动永远都是令巴黎人瞩目的,连向来不修边幅的摄影记者们那一天也都是清一色的西装领带,决不马虎。皮埃尔不无炫耀地带着链链参观了他在这家贵族酒店里租下的一间影音编辑室,然后他们和几个朋友在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厅坐了下来。正聊着,链链瞥见一只小老鼠正从右侧的壁炉旁边钻过去,钻到对面沙发的靠背后面。链链拉了拉皮埃尔的袖子,让他看那只藏在烛台后面的小老鼠。皮埃尔职业性地马上端起手里的相机,咔嚓咔嚓几下,拍下了小老鼠慌里慌张的样子。
皮埃尔有些得意洋洋,“我要拿给他们经理看,你知道吗,链链,这家酒店是全世界闻名的,连戴安娜王妃来巴黎也要下榻在这儿。这个地方居然可以发现老鼠!”皮埃尔挑了挑眉毛,露出巴黎人特有的趾高气扬的腔调,“真是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