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添,你告诉我,你可曾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一切么?”
我想了想,答道:“后悔过。但是,现在不后悔。”
在昏暗的光里他平静地微笑着,用手覆住我抱着他的手背。他的手心依然是温暖并且安定的,一如多年前那个冬天的早晨。我说Kei,我想和你跳支舞。
他转过来,将手环在我的脖子上,我们在不大的空间里轻轻摇晃。
我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穿了什么衣服么?”
“……不记得了。好久了。”
“我还记得你,”我微微仰起头,陷入回忆中,“你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外套,上面挂了好多白色的零碎东西。我还想,这个人怎么夸张啊,然后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你是从天上来的。你一定是在人间迷路了。”我盯着他,认真地说。他回我一个笑:“是啊,现在终于又要回天上去了。”
我收紧双臂,将头架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还记得,那天你唱的歌。是这样的旋律……生まれてきた記憶は やわらかな鼓動に包まれ 母に抱かれて眠ってた 殘された魂は 目覺めのない音をさまよぅ つらいことぼかりだったね おさない思い出は 笑顔も血の海に 二度とかぇらぬ 父のぬくもり この祈り 届くなら……”
“……優しく抱きしめて 君の悲しみ 痛み全てを 包みたぃ それだけを……”
他跟着我轻声哼起来,有点沙哑,却单纯地深入我的心里。将你的悲伤,全部包起,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如果可以再爱一次的话。如果来生也可以遇见你的话。
Kei,我付出得还太少啊。
“有一句话,早就想告诉你了呢。”
“是什么?”他问。
“我啊……”我淡淡地说,闭上眼睛搂着他晃动着脚步,“我啊,一直一直,从没有停止过的,我爱你。”
温润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滑下,Kei没有说话。我们依着对方的身体在这个尚且寒冷的春夜里慢慢旋转,遮了云的天空是密不透风的灰暗。
如果脚下是沙丘,请让我下陷。我知道一切早有了结局。
Kei,我爱你。
版本二: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我在家门口跪了一夜,爸终于让我进去。我们对以前的事没有再提,保存着彼此作为男人的自尊。
姐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抱着再也不回来的念头飞走了。
靠关系给我在华大插了一个位置,我从新拾起课本,作回学生。每天在家和学校之间过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有时候下课早,我会在家附近的小公园坐一会儿,喂喂鸽子。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斜打在我身上,脚边紧紧跟着的,是被扭曲拉长了的,灰色的影。
晚上看电视时听见爸妈在聊天。爸说:“上个礼拜在裕田岭发现的那个男孩子,居然是谢久天的孙子。”
“哪个男孩子?”
“就是我前天跟你提的,公安局拿着那个报告找到外交部的嘛……发现的时候都死了半个多月了,整个人都烂了。”
“哎哟,好好的小孩子,真是可怜哟。”
“可怜什么啊,听说十五岁就离家出走。这要不死还找不回来呢。现在的孩子,哼……”说这话的时候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正专心看刘德华脸上日深的皱纹,没有注意。
睡前照例是要吃安眠药的。药性没发作前,我拿出随身听开始听音乐。无意地瞥了眼写字台,那里放着一本我昨天刚读完的小说:《平衡》。白色的书皮上红色的楷体书名分外夺目,仿佛是血溅在上面染成的。书的扉页上写着“久天兄雅正”,找不到主人,所以我捡回来。
圣曲般的歌声在我的耳边悠扬的回荡。禁不住轻轻跟着哼。
“生まれてきた記憶は やわらかな鼓動に包まれ 母に抱かれて眠ってた 殘された魂は 目覺めのない音をさまよぅ つらいことぼかりだったね おさない思い出は 笑顔も血の海に 二度とかぇらぬ 父のぬくもり この祈り 届くなら…… あぁ 守りたかった いまも 一人ているのか……
“つらくあたることしか できずに 泣かせてぼかり もぅ これて終わりになるのかな やりなおせるならは 優しく抱きしめて 君の悲しみ 痛み全てを 包みたぃ それだけを…… あぁ 傍にいたかった いまも 一人ているのか……”
逐渐的,眼前模糊了。我知道要睡了。摘了耳机关了灯,钻进被窝里,我进入每天一成不变的梦魇。没有任何改变的房间,身边却少了一个人。我在仄仄的走廊里奔跑疾呼。
我说,不要抛下我啊。求求你,你出来吧!你在哪里啊?!
我说,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说,你还记得我们过往的欢乐吗?你还记得你曾经许下的诺言么?
我说,你要走也要让我看着你走啊,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这样消失掉?
我说,你让我情何以堪?
空旷的走廊里是我孤独的呐喊,没有人出现,没有人回应。我绝望了,双腿疲惫了,再也支撑不了倒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传给我硬邦邦的触感。我闭上眼,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我一直爱你。
(全文完)
后记:
电影和电视的结尾,总有长长的感谢名单。虽然这出剧本并无特别,导演也不够专业,不过我依然想在此表达感谢。
“Kei”:没有Kei,就没有激动了我的心如此之久的故事,也就没有这篇小说。
他带我走进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世界,让我看见了另一种真实。和Kei交往的日子里,各种反面的呼声也听了不少,我们因为对生活的理解不同而断绝了几个月的联系。当时这篇文已经在打腹稿,快要成型,没想到我又见到Kei。Kei离开MB圈的决定让我意识到可能自己错了,软弱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他。故事重新来过,我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感谢Kei,带给我崭新的心情。
Bonyfish:H指导,笑。因为我以前从没有写过H戏。为了增加真实度,这次想要突破一下。很高兴有Bony帮我。那段幸福H基本是她写的,后面的强暴是我在她的H戏方针要点下写出来的。感谢Bony。
《Jesus Christ Love For You》:演唱者速水奖。就是那段长长的日文的歌。只看歌词来说,可能感觉很少。喜欢《绝爱》的大人可能早发现了,这首是《绝爱》的主题曲。旋律干净,气势磅礴,圣曲一样的歌。没有这首歌我不会认识Kei。所以感谢。
以下附歌词中文翻译。
生まれてきた記憶は やわらかな鼓動に包まれ 母に抱かれて眠ってた 殘された魂は 目覺めのない音をさまよぅ つらいことぼかりだったね おさない思い出は 笑顔も血の海に 二度とかぇらぬ 父のぬくもり この祈り 届くなら…… あぁ 守りたかった いまも 一人ているのか
(生下来时的回忆 被包围在温柔的心的跳动中 在母亲的怀中陈沉地睡去 剩下的灵魂 在永远不会醒来的黑暗中徘徊 都是痛苦的记忆 少时的记忆里 连微笑都是出现在血影里 不会再有一次了 父亲的温暖的怀抱 如果我的祈祷 能够传到…… 啊 多么想守在那里 现在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つらくあたることしか できずに 泣かせてぼかり もぅ これて終わりになるのかな やりなおせるならは 優しく抱きしめて 君の悲しみ 痛み全てを 包みたぃ それだけを…… あぁ 傍にいたかった いまも 一人ているのか
(永远都只是应付 那些让人烦恼的事 让我不停哭泣 到这里 是不是已经完了 如果能够重活一次的话 我会温柔地抱着你 把你的悲哀 你的伤痛 全部包起 我多么想…… 啊 多么想在你的身边 现在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心情札记:
《Dune》一文总的来算创作了大概半年。中间底稿打了很多遍,篇幅也有更改。加上半年间所见所感的变化,写出了今天这篇小说,已经是第三版。这是以前答应过Kei的,为他而写。终于完成了,一下子轻松不少。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写原创了。
在真正动笔的这段时间,赶上悉尼最寒冷的七月。有时上课我冷地直往墙角缩,突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神情恍惚。可以说,真的用了很大的心力。我只希望这种肺腑的感受也可以传达给读这篇文的读者,尤其可以传达给Kei。尽管文字并不尽人意,心情却是一点也不输的。
Kei,这就是我答应过你的事,现在做到了。你满意吗?
番外篇:相遇
Kei认识方添时是十八岁。在这之前他做了很多事。
关于家的回忆,Kei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父母亲一直不大说话,家里的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他们说那是因为爷爷的关系,才会门庭若市。可是在虚假的繁荣后面是人心的冷漠,包括家人。
有一天父亲回来说要离婚,母亲眉头都没皱就同意了。Kei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那样干脆。其实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婚姻是为了繁衍后代,两个人之间其实没有爱。但是别的孩子的父母之间温暖的玩笑让他知道,自己的家在某些地方和别人不一样。那是淡漠的,水一样的感觉,如果任何一个成员有一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察觉。就是这样吧,如果离开,也许反而可以找到活着的意义。
于是Kei十五岁时离开了家。
那是一个过程,一个追寻自己生存价值的过程。Kei一直孜孜不倦,然而他一直一无所获。有时候看着那些轻浅和情欲的笑,他会忽然想起曾经的家,有父亲和母亲的家。不同的表现方式,本质却是一样的。心的概念,好象越来越模糊了。
直到遇见方添。
其实方添和很多人并没有不同,Kei见过很多。那些有钱,有闲,没吃过苦的少爷,却愿意真心待他。Kei知道吸引他们的是彼岸的迷雾。长久不了的。他知道方添对他,也长久不了的。可是还是有一些差别。
比如他看见方添难过他就会难过,他看见方添笑了他也会高兴。见不到方添他会辗转反侧,见了以后又不知如何相处。Kei觉得自己的感情自出生后一直被掩埋了,方添却将它挖掘出来。那是属于普通人的,心酸,幸福,偶尔心痛。
书上说那叫爱。
很多事情,即使是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却依然让人义无返顾地扑上去。这是悲哀。Kei缩在被窝里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窗外是生机勃勃的初夏,可是Kei抖个不停。
他十九岁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然后伤痕累累地收回来。方添说他后悔。那么,他们的感情也全部变成过期的罐头。就是这样简单。好象那天父亲回来说,离婚吧。母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原来这样简单。
我们总在不断地抱怨,又不断的原谅。盲目地奔跑,患得患失。如果纠缠在一起,无论怎样也剪不断。好象两个人的命运已经拧成麻花一样的东西。身体的伤痛,总在时间中痊愈,心,也会逐渐冷下去吧。无论恨,或者是爱,有一天终于变成白开水。淡漠地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Kei走在去酒吧的路上,他知道方添在咆哮。他知道方添愤怒,不甘心,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他真希望被撕成碎片,如果可以,死在方添的手里。可是他们总留着一口气,不断揣摩更深的彼此折磨的方式。他不会认输,不会让方添知道其实他已经有多脆弱。
有一件永远也不会让对方知道的事,保留着,做为自己最后的武器。
那是2000年12月7号下午四点,Kei在酒吧里喝酒,门被推开。他看见穿着褐色外套和深蓝色牛仔裤的方添从一团光之中走进来,全身都带着新鲜空气的味道。那时他知道什么都完了,他的十八年的狼狈仓皇的生命,原来都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他对他一见钟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