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把你当做我的病人来看。”邵丞峥道,“叶铭纬也希望你能更开心。”
邵丞峥的话刚说完,刚才在远处玩耍的小女孩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小饼干,满脸天真:“姐姐,妈妈说你在这里坐了好久,让我拿点饼干来给你吃,饼干是妈妈亲手做的,很好吃!”
苏晚晚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很半天都没有反应,小女孩局促地去看邵丞峥,邵丞峥拿了两块塞进苏晚晚的手中:“姐姐很喜欢你的饼干,谢谢你。”
“不客气!”小女孩开心地大声说:“姐姐再见。”于是又迈着两条小腿跑回妈妈的怀里。
苏晚晚看着手中的饼干,缓缓送进嘴里,或许是可可粉放得太多,她竟从那甜腻中尝到了丝丝苦涩,“我忽然想起来,当初你逃婚,我骗你来的就是这家医院。”
邵丞峥毫无芥蒂地笑:“是啊。”
“现在有没有人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也都是骗我的……”
苏晚晚被苏浅浅接回苏家,苏老夫人也是在婚礼后第一次看见她,她平常一直泡在医院里陪着叶铭纬,谁都不见。
苏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花房里修枝剪叶,看见苏晚晚来了也没有特别的态度,只是让她坐下。
苏晚晚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看着一室生机勃勃的花草,混合的花香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味道,反而有一种清新的感觉让她觉得舒服。
“晚晚啊。”苏老夫人开口:“这花漂亮吗?”
“漂亮。”苏晚晚简单回答,“奶奶种的花,最美了。”
苏老夫人淡淡一笑:“前些年,铭纬送我了一盆君子兰,活得不长,现在都已经不在这里了——铭纬是个好孩子,总给奶奶送些我喜欢的东西,你两个哥哥可没有这份心思,那盆花啊,虽然死了,但是在奶奶眼中,它依然开得茂盛。”
苏晚晚垂睫:“死都死了,谁还会记得呢?”
苏老夫人放下银剪刀,“那么美的花,只看一眼就能记得一辈子了,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记着那些。”苏老夫人说完走出花房,路过苏晚晚身旁时,轻轻拍了拍苏晚晚的肩膀。
苏晚晚明白,有些记忆会一直鲜活在生命里,不会褪色。
她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叶铭纬却还没有睡,像是在等她,看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回来了?”
苏晚晚点点头,坐到他床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不困吗?”
他现在睡得很多,但总也是没精神的样子。
“困怎么办呢。”叶铭纬笑着,“白天把你惹生气了,再困也得先给你陪个罪再睡啊。”
苏晚晚失笑,“我哪有那么小气。奶奶留我吃晚饭,就和妈妈多聊了一会儿,妈妈教我做了个莲子汤,我明天做给你喝好不好?”
他点头:“好啊。我不会被你毒死就好。”
苏晚晚脱了鞋和他一起躺在床上,“铭纬,二哥知道了凉辰姐的事情,现在正在追凉辰姐呢。”
“韩凉辰一定要为难为难他才好。”叶铭纬忍不住笑:“谁让他那么怂,耽误了这么些年。”
苏晚晚闷闷道:“我们也耽误了好些年呢……”
“还不算多,毕竟我们最后在一起了。”
“你最喜欢我哪里?让你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
“我啊……我最喜欢你犯二的样子了,要多傻就有多傻。”
“你才二呢,当时就为了那么丁点的事就和我分手。”
“可我后来把你追回来了呀,你现在戴着我们的婚戒,是我的老婆。”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么?”
“……”
“我最喜欢你幼稚的样子,一个大男人耍幼稚,真是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明天去趟事务所吧。”
“为什么要去事务所?”
“我留给你了些东西,你去看看。”
“我不要,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有个大男人一辈子都跟我耍幼稚,多幼稚都可以。”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成熟稳重型的。”
“……成熟稳重到因为自己的女朋友见了前男友一面就把自己喝得烂醉吗?”
“晚晚——我爱你。”
☆、第 48 章
苏耀泽是在医院附近的小湖边找到她的,她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湖面,等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说:“哥。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叶铭纬的病情越来越坏,医生也不敢贸然开颅进行手术,所以又是无尽地等待,原本他已经好了一些,可是今晨他晕倒后到傍晚时分都还没醒过来。
苏晚晚从没有那么害怕过,害怕她再也见不到叶铭纬,害怕他就那样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晚晚。”苏耀泽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进苏晚晚的手中:“这原本是铭纬留给你的,他说让我等他手术以后再交给你……”
苏晚晚低头去看那串钥匙,形状各异但是样子很新,她迷茫地看着苏耀泽用眼神询问答案。
苏耀泽不忍心去看她无助的样子,别过眼去:“是一幢小别墅。我给你买了机票,你可以去看看。”
苏晚晚用力攥紧手中的钥匙:“铭纬要手术了,我不能离开。”
“去看看吧,不会浪费很多时间。”
苏晚晚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心就像沉入深潭一般,平静地仿佛不会跳动,她看了目的地就明白他的心思了。
太平洋上的某个小岛,那是她和他初见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她再回来,会看见那个海岸的不远处有一幢纯白色的别墅,外形完全是她曾对他描述过心中花园的风格。
她缓缓走进大门,佣人为她开了门以后恭敬地站在一旁,她一踏入园子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迷迭香,花园里的花圃种着她最爱的花,羊肠小径的尽头是一颗参天蓊郁的大树,大树一根粗壮的枝干上吊着秋千,树下摆放着小圆桌和椅子,桌子上有一本书。
她走到圆桌旁才发现,原来桌子上的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相册,她坐在椅子上拿着相册翻看——
从第一页开始,是她在芝加哥上高中时参加一次社团活动所照得照片,那时候的她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笑容灿烂,满满几页全是她的生活照,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只是那些不开心的样子角度看来都是偷拍的。
后面的照片里慢慢地有了叶铭纬的身影出现,那是他们已经交往的时候了,其中有一张她和叶铭纬坐在一辆敞篷跑车上,她墨黑的发被狂风吹得飘逸张扬,而她和叶铭纬都在肆意地笑,那么幸福。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收了这么多照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继续向后翻,叶铭纬的身影没有了,只是也没有邵丞峥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而且照片上全都是她幸福的微笑,樱花树下的她美得像是天使。
她知道这照片是邵丞峥为她拍的,可是她记得早在邵丞峥悔婚的时候她就把那些照片全部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叶铭纬竟把它们都捡了回来。
一直翻到最后,她看见了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竭力微笑,却还是能看出丝丝苦涩,一袭白色礼服的叶铭纬和穿着纯白婚纱的她堪称天作之合。
一页页翻过去,那些幸福就好似触手可得。
最后一张照片是这一整幢别墅,蓝天白云下的童话城堡,美得竟不像是真的一般。
照片下是他飞扬遒劲的字迹:希望这栋房子里能装满你最美的回忆,晚晚,我爱你。
她阖上相册用力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别墅里的装潢都是她很久很久以前跟他描述过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记得那么久,而且还那么仔细地建造了出来。
她走到吧台处,看见高高的吧台上摆着两个形状奇特的杯子,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他们在芝加哥的时候他带她去做陶艺所做成的杯子,她并不精于陶艺所以只做了一半就放弃了,现在看到的成品,大概都是他最后做了补救的。
她上了二楼,二楼偌大的卧室外有个露天阳台,阳光就在那时很充足地全部落在了阳台上,一片明媚。
阳台上有一把躺椅,她对他说过,想要阳台上有个躺椅这样夏天吃完午饭后就能在躺椅上睡一觉,多么惬意,当时她只是那么一提,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的手抚过躺椅,却发现了在躺椅旁一把不和谐的椅子,那椅子的做工很粗糙,上色也不均匀,甚至还能看到清楚的刻痕,她只一瞬就想起了,那是她亲手做的椅子,只是这椅子和杯子一样,她做了一半就没兴趣了,都推给了叶铭纬。
那时候就是那样啊,凡是她不喜欢的东西都会推给叶铭纬,而叶铭纬似乎永远也没有怨言地全部接受。
她冲到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了摆在正中央的一幅画,那幅油画上画着的她栩栩如生,画上一角,用黑色碳素笔写着一行小字:铭纬,I love you,你的老婆。
那是她高中时写的。
她闭上眼睛不忍再去看一眼。
铭纬,回忆那么重,我怎么可能继续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幸福?
她从度假小岛回来以后,叶铭纬怎么追问她去了哪里她都只是笑笑敷衍过去。
苏晚晚给叶铭纬削苹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盛夏为了给楚墨削出一个漂亮的苹果把自己一双弹钢琴的手弄得伤痕累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叶铭纬,叶铭纬就拉着她的手:“还是你聪明,学什么都快。”
她又怎么告诉他,那时候的她为了给邵丞峥削苹果而削坏了多少个。
她放下苹果,看着叶铭纬:“你如果敢死,我就恨你一辈子。”
叶铭纬像是看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好笑地看着她:“晚晚,一辈子很短,好好活着。”
她摇头:“如果没有你,一生漫长得像是一万年。”
叶铭纬拍拍她的头:“下辈子我们相遇,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苏晚晚像是被触到逆鳞一般站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你哄我,谁知道人会不会有下一辈子,我就要这辈子,就要这辈子!”
他把暴跳如雷的她拉入怀里,抱着她轻轻拍着她:“晚晚,对不起。”
☆、第 49 章
苏耀泽坐在叶铭纬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红润圆硕的苹果,“我带她去了。”
叶铭纬点头:“猜到了,不然她不会回来以后大发雷霆。”
“其实应该是你带她去的。”苏耀泽说,“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难免触景伤情。”
叶铭纬沉默不语,苏耀泽想到什么似的笑了:“我想起来那时候我去芝加哥看晚晚,结果捉奸在床的情景了。”
叶铭纬想起那天清晨的狼狈也忍俊不禁:“谁让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的。”
“我要是不去都不知道你把我妹妹骗上了床。”苏耀泽感慨万千,“你得好好谢谢我奶奶,要不是她老人家在我妈面前力保你,看好你,我妈是绝对不可能让晚晚嫁给你的。”
叶铭纬也只是笑:“我现在可不敢见她老人家,我答应过奶奶要照顾晚晚一辈子,可是没做到。”
苏耀泽的笑容渐渐隐下去:“不会的,你的手术一定会成功,胡说什么。晚晚那个死丫头,这个世界上没人再能受得了她的脾气了,就得你来照顾她,别人都不行。”
“什么时候你都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叶铭纬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有些事情总是想不起来,我问了医生,他说是正常现象,再过一段时间我还会看不清楚,听不清楚,甚至知觉也会慢慢变得迟缓……”
苏耀泽听不下去了:“你别这么说。晚晚听见了,又要发脾气了,那医生被她的气势凌人可吓得够呛了。”
叶铭纬淡然一笑:“她就是那个脾气。”顿了一顿,又问:“你和韩凉辰……”
还没等叶铭纬的话问出来,苏耀泽就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今天不说我,就说你。”
叶铭纬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娶了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已是最大的幸福。”
苏耀泽停顿了下:“奶奶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苏晚晚坐在椅子上仔细把西瓜里的籽挑了,只把鲜嫩沙甜的果肉留下,一口一口喂给叶铭纬:“今天上午二哥来跟你说什么了?”
叶铭纬敷衍道:“我忘了。”
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她问过医生,叶铭纬的记忆力会慢慢减退,严重了的话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会不记得,她那样怔在原地,手里的勺子也掉回碗里。
叶铭纬见她的失态,想起来自己随口一句有可能就让她心如刀割,立刻哄道:“我骗你的,他没说什么。”
苏晚晚这才回神,心中长舒一口气,嗔怨道:“你吓死我了,骗人好玩?”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骗你了。”叶铭纬示意她继续喂他西瓜,苏晚晚虽不悦可是还是乖乖地把碗中的西瓜喂给他吃。
苏晚晚那么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叶铭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么是不是也就等于收回了对她的那份爱。
记忆是爱情的证据。
叶铭纬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得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而他清醒的那几个小时还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难受发脾气,苏晚晚就那样一天天沉默下去。
她整天守在医院里,苏耀泽几个姐妹轮流来看她,她也是不温不火地回答几句,他们唯一可以做得就是允许苏晚晚这种任性。
叶铭纬的手术方案经过很长时间的讨论才定下来,主治医生原本要给苏晚晚整体解释一遍的,可是苏晚晚却不想去听,只是问:“成功几率超过四成吗?”
“应该在四成左右。”主治医生答道,“叶先生现在的状况比我们想像地要复杂许多,我们的把握并不很大,而且……就算是清醒过来,叶先生也许会丧失记忆,或者——生活行为能力也要重新学习。”
苏晚晚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只要能醒过来,什么都可以。”
就算他忘记有关于她的一切——也可以。
“手术成功后叶先生醒来的几率是百分之八十,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医生顿了顿:“有可能导致叶先生脑死亡,如果脑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