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甜儿看向他的侧脸,今天的他特别阴郁,是因为在雪姨面前才伤悲的么?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只是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就像当初雪姨死后我不得不离开你一样。17岁我回来过,你已经不在了。”兰甜儿对他说过妈妈的事,芮诺听得懂。
“和商丘泽结婚也是你选择的路么?”芮诺转过脸视线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仿佛是质问,又是失望。
兰甜儿皱眉,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会和他结婚?商丘泽告诉你的?”
芮诺沉默凝思,搁在一旁的时候,无意识地扯着地上的枯草。他相信兰甜儿不会对自己撒谎,她的眼神很真。可是为什么商丘泽兄妹的对话意有所指都是这个意思……
他说:“你就算结婚,也只能嫁给我。”抓过兰甜儿的手,吻落在手背上,一滴眼泪紧接而下,滚烫噬心。
兰甜儿的心口一颤,她没有动,连芮诺上前紧紧贴抱都没有反抗。
“答应我,只能嫁给我,答应我……”芮诺痛苦到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兰甜儿始终没有回应,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翕张不了。
四处流动的悲伤,像在唱歌,静静地流淌在耳边,动听地让人动弹不得。
或许芮诺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第三次见到季雨是她单独约了兰甜儿。态度虽然冷清,可已经嗅到里面妥协的意味。甚至是一种邀请。还有今后的打算,和商丘泽。
所以兰甜儿觉得,商丘泽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娶自己。这太离谱了。而且如果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兰父有些惆怅,他已经在兰甜儿那里得知商丘泽的这个人和家庭背景。包括他与家里的关系微妙,和芮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觉得这世道真是不可思议,这都能撞上。他是喜欢芮诺的,可是没有缘分也没办法。只不过现在这种复杂的关系,纠结归纠结。女儿的终身大事还得以幸福为主。
可是偏偏上帝早他一步做了决定。
这天他一个人没事上街逛逛,正对着某建筑物的宏伟叹为观止时,停在门口的豪华轿车旁站着的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由腹诽有钱人的奢侈生活。
只是当那个人转过身时他呆住了,脸色瞬间惨白。
那张脸他永远都忘记不了。
遂冲上前就扯住那人的衣服不放——
“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老爷子被突来的状况搞得一愣,满脸不悦着:“你在胡说什么?”并命令司机拉开他,手下可不客气,不遗余力地阻止。
“在九年前,在往岫岩镇的那条路上,是你把我妻子撞下坡,是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你还我妻子的命!!”兰父完全失去理智,双眼泛红。
老爷子跨进车的动作顿住,眼神随着记忆的苏醒而惊慌。不过那也是一闪而逝,人便进了车内。
那边司机在酒店保安帮着制住抓狂的兰父才得以脱身,钻进车后他还瞄了眼后视镜里的老爷子,似乎沉着脸,不敢怠慢发动车就走了。
车后的人拼命追赶,可是哪抵得过四个轮子的飞速,很快就看不见对方。
芮诺和兰甜儿回程,看到兰父在酒店门口大闹,还被人推倒在地,赶紧下车。
“爸!”兰甜儿心疼地直掉眼泪。
而那边芮诺愤怒地直接挥拳揍向保安,狠狠地揣出去,再给拎起来,冷声着:“你他妈的再动手试试!”
“是他打我我才还手的呀。”
“他没事干嘛打你?”
保安还没说,那边兰父便拽着女儿直嚷嚷:“甜儿,我找到那个撞了你妈逃跑的人了,我看见他了!”
“你……你没看错么?”不怪兰甜儿疑惑,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还有可能找到么?
“那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是他撞死你妈的!”
芮诺想了下问保安说:“是你这里的客人?”
保安怕再被打,瑟缩下回答:“不是熟客,我也不是太清楚。”
“不熟没关系,这门口不是有监控么。”
当兰父直指着监视器里的某个人说,就是他时。芮诺和兰甜儿怔住了,脸色死灰。兰父不认识,可他们对老爷子可不陌生。
兰甜儿回到家后像是找不到知觉似的坐在沙发上,耳边都是兰父悲愤欲绝的声音,连呼吸都是沉痛的。
她何尝不是,噙着泪水的眼睛看向芮诺。不知道该怎么去质问,她说:“如果不是他肇事逃离,我家不会一夜之间像活在地狱。那段时间,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失去雪姨少。不同的是你会隐忍。我只知道哭,别无他法……”
芮诺的心因她的痛而痛,低喃般:“甜儿……”
“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报警?”不知情的兰父怒着。
“……爸,我们没有证据。”
“有我的两只眼睛还不够么!”
“不够。”兰甜儿转过脸拭去脸上滴落的泪痕。也不再看芮诺。
芮诺直接冲进老宅,来势汹汹的可怕。无视客厅里的季雨,揪着下人就问老爷子在哪。下人说在书房。他便立刻朝书房奔去。
老爷子瞪着他,训斥:“你越来越不成料了,进来不知道敲门么?”
芮诺胸口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发泄了,他用力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试图冷静,说:“今天在酒店前揪着你不放的人是谁你认识么?”
“你在胡说什么?”老爷子心里一惊,不过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表面还能平静。
“你撞死别人的妻子逃逸,别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别人随便说的话你也信?或许他只是想从我这里讹钱!”老爷子的声音里都是不屑。
“是么?我记得岫岩镇可是你以前一直来回的路啊?兰甜儿那时的家就离教堂不远!她爸爸的为人我清楚,他不会去讹任何人!”
“那你是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老爷子又气又怒,整个人拍案而起。
“不好意思,你本人就没什么地方是可值得信任的!”
“你给我滚出去!”
“你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以前你对我和妈不闻不问的失望都不及此。你当时撞了她妈妈,就算只是承担医药费都是好的呀!你害得他们一直被债务逼迫,再次遇到兰甜儿的时候她都没日没夜地工作才能把债务还清。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芮诺的眼里在光线下泛着水雾。他真的好恨!如果不是他撞死兰甜儿妈妈,兰甜儿也不会突然被迫离开自己那么多年。那些痛苦的日子,想到不能陪在身侧,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的心就痛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季雨把听来的父子对话转达商丘泽,她是震惊的,商丘泽更是从没有过的阴骘。他的高大身影笼罩在床。吓得老爷子没厥过去。
“去自首。”这是商丘泽开口的一句话。
“什么?”
“九年前的车祸,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老爷子是心痛的,他的儿子居然为了个女人,一个和他争吵,另一个更绝,直接让他自首坐牢。
“我是你父亲!”他咬牙切齿。
“只要你去自首,我还愿意见你,否则你一个儿子都没有了。芮诺现在会比以往更痛恨你。你主动自首,大不了坐几年牢,这不过是弥补,不吃亏。”他说的轻松不已,仿佛和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关联。
“不可能!”老爷子给他答案。
商丘泽深谙无底的黑眸看着他,随即什么都没说地离开。
出门,旁边站着芮诺。不在乎听到与否。商丘泽淡淡瞥一眼,擦肩而过。
这两天天气凉了许多,兰甜儿穿着白色宽松线衫,称得她干净无尘。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爸爸一会儿忙进忙出,偶尔坐在折叠床上发呆,眼睛里都是苦。
妈妈的死在他心中就是被冤死的,为自己不能为她申冤而耿耿于怀。
“爸……”兰甜儿嘴巴刚张开,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让她想忽视,甚至不想听到突如其来的铃声,手指轻点屏幕,声音消失。手指还未收回,又响起。
“怎么不接电话?”兰父皱眉。
兰甜儿沉默下,紧接短讯息响起:下楼,要么我上去。
她一惊,被威胁着,又不得不妥协。商丘泽突然寻上门是做什么?他知道爸爸在这里不方便,可事情哪有表面上的简单。
商丘泽知道她与他的关系已上升到另一个境地了么?恶劣的。
嗯,他已经知道了。在兰甜儿下楼后都说了。那她就没必要再纠结怎么和他划清界限。他自己应该知难而退。
可是,没有。
“我们以后不要来往了。”兰甜儿开门见山地说。
“你觉得可能么?”商丘泽突然笑起来,完全没有危机感,可是,兰甜儿却敏感地嗅到,有些心惊。
他说:“就算有杀母之仇,那也和我们无关,我要的人是你。天网恢恢,有罪的人始终逃不掉。有罪,我想偿还。”
兰甜儿不懂。不会都这样了还要纠缠吧?她真想歇斯底里地质问。最终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惜字如金。
他说:“用我永不背叛的人生。”
她说:“对不起,我做不到和害死我妈的人有联系。我知道不能拿你们怎样。如果还有一丝良知,该让你爸做个了断。”
说完,兰甜儿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低沉温润的呼唤:“甜甜……”
兰甜儿以为自己只有恨意,可是走在楼梯间时,发现脸上湿湿的。她觉得莫名其妙,用手狠狠地揩拭去,剩下皮肤的刺痛。
老爷子一生清白,如果说失误的便是撞死了个女人,当时因为害怕,所以逃逸。过了那么多年以为已被埋葬,可为什么偏偏都和自己的儿子们牵连上。
不过,让他自首那是不可能的。
他直接找到了那个闹事的人,兰甜儿的父亲。
兰父看到他立马就扑上去就揍人家,可被一旁的保镖拦下来,按在桌椅上。
“你这个杀人凶手,放开我!”兰父脸上因愤怒和挣扎涨地通红。
“把我当成杀人凶手还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你弄错了吧。”老爷子讽刺。
“你说什么?”
“商丘泽和芮诺,不管哪一个,都是商家的人。我看你们是穷疯了。”
兰父停止挣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怀疑的话回去问问你的好女儿不就得了?”
兰父回去后得到证实,气得不得了,他们这是在隐瞒他么?难怪在酒店里查看监控的时候,芮诺和兰甜儿的脸色就不对劲,原来早就知道。
可是怎么办?现在又状告不到,毕竟过了那么多年。难道要他面对凶手却无能为力么?
“爸。我们没有办法状告对方,他完全可以抵赖。”兰甜儿坐在兰父身边。
兰父无措地遮着脸,沉重地叹息。
他说:“你不会还想和商丘泽在一块吧!你要是那么做,就不要认我这个爸爸!”
“当然不会,放心吧!”兰甜儿笑笑安慰他。
“……那我们离开这吧!走得远远的,和他们永远不要再见面。”兰父似乎想了很久,他也是个理智的人,妻子被他们害死,不想再搭上女儿的人生。
兰甜儿愣了下,随即点头。
她走进房间,站在柜子前发呆。冷风从窗户中吹进,不由瑟缩一下。看向窗外,只有建筑物横亘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
外面传来扑通的声音,她惊地回神,走出去就看到兰父跌倒在地,手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爸!”兰甜儿上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
兰父喘息着,倔强地回答:“没事,可能胃痉挛……”说着要站起身,只是又跌了下去。
“爸!”
为什么芮诺也会在医院,那是因为他刚好在那个时候打电话过去,兰甜儿慌乱糟糟地快哭出来。
现在两人都在急诊室外不安地等候着。兰甜儿噙着泪雾怔怔地望着亮着灯的方向。她记得那时站在爸爸的身边,也是这样等待处于拯救中的妈妈。而那时的焦灼已久远,比不上这一刻的万分之一。
手背上传来重量,兰甜儿低下眼,泪水啪地一声滴落。
“不会有事的,兰叔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不是么?”芮诺替她擦去泪水。
“我只是心疼。”
“你这样,我会心疼。”
兰甜儿嘴角抽动,内心都是苦涩,眼泪落地更凶。转脸看着急诊室,她当然知道不会有事。
蔡明从手术室内出来,那种严肃的眼神让兰甜儿不敢开口,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一样。他说,到我办公室说吧。
蔡明在说了手术结果后,剩下的字一个都未听进去。她面无表情,眼泪却不断坠落。
“胃癌晚期,或许你父亲早就知道了,不然不会严重至此。”
难怪爸爸突然来看自己,而且住下比以往更长的时日,还急切地让她结婚。这算是预兆么……
她说,帮我救他,就算付出任何代价。
抱歉,已经太晚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她哭,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你多陪陪他吧!
兰甜儿就像失去灵魂似的走在走廊上,芮诺拽着她一遍遍地说话,都成了廉价的安慰。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的世界就仿佛塌了下来。
兰父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做父亲的对女儿说对不起,这是在怎样的绝望和愧疚交织下才能说出来的啊……
“为什么不看医生?我不应该知道么?”
“不是不想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嫁人生子,我还想留着这条命看看小外孙呢。可是,被医院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天无力了。我也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也总会被你知道……命该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别难过。”
兰甜儿已经痛不欲生,除了用哭来发泄没有其他的办法。
她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双手抱膝,下颚搁在膝盖上。那泪水就像雨一样坠落在大理石上,眼神无法清晰。
皮鞋的声音响在身后,沉稳地那么有存在感。
兰甜儿的身体动了下,然后她的身体被拉起来。
四片唇紧贴无间隙,她的泪水就吊在脸上,神情恍惚,怔怔地被吻,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
许久,才被放开。
“这是在惩罚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