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慢条斯理的走着,在不远的路边多了几个人,旁边都放着行李箱,看年轻的身影似乎是准备离校的学生,刘迪本想绕过去,可不知怎么的,离着人群二、三十米的地方渐渐停下了脚步。那些身影中,有一个特别熟悉的样子跃进了她的视界。
他头发长了,身形更高了,气质也无比严谨和稳重,只是面庞依旧清秀,微笑依旧淡然,尤其是,对着别人的微笑。
刘迪站在空无一人的路段手足无措,既不能转身退去也不可夺路而逃,因为只要他稍稍侧首,哪怕扬眉的一刹那都可看到……这是怎样的相逢。刘迪如此紧张,眼里、心里只有郑式的一抬手,一投足,生怕错过又怯于捕捉郑式那即将看到自己的神情。
可过了很久,他没有,没有侧目一秒,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看着身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笑意盎然……那女孩儿身高还不及他的下巴,却幸福的昂着头和他甜蜜的顶嘴。郑式始终不善言辞的样子,也许是疼惜也许是谦让,看她喋喋不休的闹,郑式用一只手臂就将她揽入胸怀,低头,垂眸,一点点的吻着她的脸颊,最后贴在她的唇上良久。
心底一声暗响,刘迪的世界碎裂了。
雪,落在郑式和女孩儿的鼻尖,暖成了爱意缠绵,倏忽便融化不见。
同样落在刘迪的眉端,便久久不动,白成一片,直寒到她的心底。
周放的电话终于响了,奢华的星级酒店隐藏着首屈一指的酒吧,嚣闹的人群盖过听筒的声音。
“你在哪?刘迪?大点声,我让司机去接你?!”
……
“什么?哦,好吧,你打车到复兴门也行。”
拦着一辆出租,刘迪别过头,好好的看清楚路对面的大学,北航。
近两个月的一切晦暗只让她想找个无人的角落休憩和反省,又怎知误打误撞当了这附近的租客?瞬间眼里浸湿,紧紧缩在车窗里,看着出租车直直的从郑式旁边擦身而过。
终于,要忘了。两年来的躲避不及和难以忘却,随着车轮沙沙的声响,一点点,消磨殆尽。
车走远,路边有人问,“刚才那女孩儿大老远望着咱们谁哪?你认识吗郑式?”
“哦,不知道,认错了吧。”
“好像哭了……大过年的,失恋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死,死而可生。
杜丽娘死而有愿,柳梦梅尚知掘墓开棺,于是牡丹亭的爱就永恒。
刘迪不盼永恒,只求一眼慰平生,可郑式只浅笑没再答,目光里明明满载的是对别人缠绵隽永的爱恋,却不肯施舍一个回眸。
还没有喝酒,刘迪到酒吧的时候却有三分微醺,她的确不想太清醒,于是吩咐周放——给我一瓶老白干!
周放忍笑,让人倒了Veuve Clicquot凯歌香槟,“老白干没有这个欢乐,你试试?”
刘迪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在意周放说什么,接过香槟杯就一饮而尽。
周放抬了抬眉毛,没拦住,只好又让人送来一杯。
花果香氛充盈在嘴里,气泡欢腾不断,果然开心。干脆单独抱着一瓶不肯撒手,她专注喝酒,也不像之前想象中的因陌生而局促,反倒谁也不理,自饮自悲。
经过长富宫一站,天下无不知莫铭此人,现在看周放又领来一个,大家面面相觑不敢揣度。周放也自知不好太照顾一个女生,发愁的往四下看了看,程鲲鹏本来是最愿意接这种差事的,但正在跟吴伯宇他们一桌玩扑克,周驰身份不一样,也不能让他来照顾,其他人太过年轻,万一对刘迪毛手毛脚也不好办,一时间有些无奈。
宁川本来和曾经的高中同学——许月佳同持一把牌,正和吴伯宇对打中,看程鲲鹏低声叽咕周放,大家便一起偷偷侧目过去。刘迪背对着宁川,他自然看不清,但旁边的许月佳可不是省油的灯,美女撇了撇嘴在牌桌上说,“干嘛干嘛,你们都没见过女的是不是!”
大家当然一哄而笑,只是觉得周放带来的有点神秘。
许月佳嗤的轻笑,“神秘什么啊,就是王泉儿的上一任蜜。玩够了,不知道是俩人一拍两散还是被踹了,反正这帮孙子找女人都这德行呗,钱养着呗,养够了就腻了。”
啊?!众人惊呼,王泉可因莫铭严重得罪过周放,现在这姑娘跟周放过来是怎么个茬儿啊?
吴伯宇冷声呵斥,“胡说什么,她是莫铭的朋友。”
宁川斜了一眼,十分看不起,“看这背影还以为是盘菜。”
许月佳不招人就不罢休,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说,“宁川儿,你还别放狠话,这女的我见过,气质还真挺像方舟的,是萝卜是肉?不然你烩烩?”
方舟?在做的都知道宁川高中曾一直半吊子似的喜欢一个叫方舟的女同学(方舟故事详见‘妖艳的爱,辉煌。’)但现在方舟长年在法国,又跟了一个老外,这可是宁川丢人的伤疤,现在被许月佳这么一揭,大家都笑涔涔的看着宁川。
宁川一愣,过了半晌,皱眉把牌一扔,“去去去,少他妈将我。”
正说着,周放忽然瞧见宁川闲着,放声喊他,“宁川,你过来!”
“干嘛儿!不去。”
周放皱眉朝他伸手指了指,宁川又不敢不从,只好磨磨蹭蹭的站起来,听周放说,“你过来帮我照看一下她,有人给我送东西过来,我着急出去取。”
“什么玩意儿你非要现在去取?再说你让谁去替你拿不行?”宁川反驳。
程鲲鹏插嘴,“这个还必须他去,好像是专门找人从国外带回的上好榧木,又让雕刻名家给泰山老丈人雕一个什么棋盘,明儿就到L市给媳妇儿送去。”
众人听的起鸡皮疙瘩,不敢笑,只好唏嘘。
宁川心想,让一个姑娘给折腾的五迷三道的……周放你他妈也算出息了。
周放拿着车钥匙着急走了,把看着刘迪的责任交给了宁川。
众人哄闹,把宁川驱逐出队伍,一边偷瞄着他一边继续玩牌。
宁川站起身来端了杯酒,三分犹豫的慢慢踱着步子。到也不是没泡过姑娘,可这刚从圈儿里被踢出去的女人,一时间怎么下手?搞的好或搞不好都容易被人诟病。
正想着,已经走到刘迪身后,他刚要扯开高凳坐到旁边,刘迪蓦然回首,魂不守舍、醉眼迷离的乱问,“周放,你说,老白干兑香槟好喝吗?”
这?!纵然只见一次,且事过一年多,宁川仍是无比熟悉,仔细端详两秒,顿时心中翻腾不止,不由得怒讽,“行啊你,老少通吃,跟完老头跟小白脸,还真是好卖相啊!”
作者有话要说:
☆、金风玉露
这时的刘迪已经灌了一瓶多香槟,中途还缠着调酒师给她加了不少白兰地、威士忌和红酒,除了没有老白干,也已经算是洋酒大杂烩了。
醉意深浓,宁川的厉声讽刺落在刘迪耳朵里竟然变的软乎乎的,像棉花一样。
刘迪茫然,直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模糊不已。这是周放么?不对,周放的脸轮廓明晰,没有这样的柔和,周放的眼睛英气,却没有这么妩媚,这人的嘴角细长,薄唇无情,这可真像郑式……可再想仔细瞅瞅,眼睛已经用不上劲儿了,只会越发的模糊,这是怎么了?又在做梦了,对,又一个不愿醒的梦。
他的眼睛这么专注的看着自己,不是梦是什么?他刚刚明明还深情对望那个毫不起眼的女孩子!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这么伤她的心?他的目光那么的清澈,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是啊,是啊,自己早已成为他人之敝履,又怎么配得上郑式的白璧无瑕!
是了,自己再也配不上了。
这些年的一切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刘迪的眼泪顺颊而下,簌簌不止,只是眼睛仍不肯眨动,痴痴的望着宁川,带着决绝的迷恋和不舍。
宁川皱了皱眉,没想到她半醉半醒,想她大概是被王泉抛弃借酒买醉,本想弃之而去,想想周放的叮嘱,只好又坐下来。
还没等他坐稳,刘迪怯怯的伸出手,抓住他胸前的衣领,几乎是哀求的低声哭诉,“……不要醒,不要醒,不要走,我只看一眼,看一眼就再也不看了,这辈子,都不看了。”
话里的辛酸都听在宁川耳朵里,不能怀疑情感的真实。
宁川觉得不舒服,因为这辛酸意味着她对别的男人动了真情。他眼前又出现刘青山带着墨镜横揽着刘迪肩膀的一幕,那时候的刘迪……虽然惊鸿一瞥,却烫在宁川的心里,那么的朝气,傲娇,蓬勃的发丝,娇柔的容貌,完全无谓又无惧的公主般的样子。现在呢,满身酒气,双目迷茫,容颜虽然依旧精致却发自内心的憔悴。
好好的女孩儿,何必走到这一步?
想了想,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拿下她的手,“你在哪住?还在北外的宿舍吗?”
刘迪哭的迷糊,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喝醉了,回去吧,我找人送你。”
“呜呜,我没有喝酒。我只是伤心,我不想醉,我不愿意伤心。”一团乱七八糟的回答。
这情形,不好擅作主张,宁川也只好等周放回来再说,索性沉了心,又递给刘迪一杯酒,沉吟半晌,随便问道,“你多大了?”
刘迪啜泣渐渐收住,无力的回答,“38C。”
?!没呷下的酒从宁川嗓子里呛了出来。
下意识的瞄了瞄刘迪的维度,宁川用手比划着胸口,“不是这儿!问你多大!年龄!哪年出生的?”
刘迪反应了半分钟,“16岁变这么大的。”
调酒师笑摔了一瓶龙舌兰。
宁川从没这么无可奈何,这还是第一次姑娘上赶着告诉他三围,他却无心琢磨。
“行,你厉害。”
“嗯,我妈说生完孩子会变更大。”刘迪傻笑。
做了个深呼吸,宁川指了指彼此的酒杯,“反正也这样了,走一个吧。”
刘迪理解了,晃晃的端起,咕嘟一口吞了。
宁川瘪瘪嘴,面对不清醒的人,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怔怔看着刘迪垂头的醉态,自己一杯一杯的也喝了起来。
即使这样百般颓废,刘迪的气质仍不可否认的美。
伸出手指,不由自主的想碰碰她的唇,到半途忽然又想起她和王泉,这柔柔的小嘴儿竟然和那个王八蛋亲过,哦,还不包括那个老男人……刚平息的心里又开始疙疙瘩瘩。
又猛灌了几杯之后,宁川气恼的低声咒骂,“让男人甩了就这德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迪捕捉到最后的字眼,顿时悲从中来,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哭诉,“我也不想,当初你若对我多看一眼,我一定乖乖的等,无论日夜,只要你开口我永远不会走开,又怎么会有今天?”
刘迪来之前,宁川他们已经喝过一旬,刚才又多饶了几杯,恍惚间,醉意也冒了出来,现在听她这番真情流露顿时一愣,“我没看你?!我没看你??我看的俩眼珠都快冒出来了!你看见我了吗?还等我?”——两个醉鬼的对话,实在颇有深意。调酒师纳闷刚才完全不相识的俩人怎么瞬间刻骨铭心了起来?
今天梦中的郑式怎地如此真实?从前梦到的他只有微笑或沉默,从来不会反问啊!刘迪只好哭丧着脸摇头,“总归是你不好,你等我却没让我知道。”
“得,我不好,就他妈见过一面,倒成了我不好。”
宁川恨恨的夺过另一瓶酒,舍弃杯子,直接入口。“那你也没闲着啊!你入学的时候跟你一起的老头给你很多钱?你多少钱卖的?”
刘迪伸出俩手的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老刘?刘青山给我,两万……零花……一,一个月。”
我靠,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年二十万就给包养了!宁川很是气愤。
话题尺度也大了起来,“你初夜卖了多少?”
初夜?刘迪舌头打结……什么初夜。“没,没给。”
白捡?宁川又怒了,可往深里想想,有谁愿意无缘无故出卖自己呢?就凭刚才的真情流露,她也不是为了享受而自甘堕落啊,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到这,宁川的心情好了些。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着?再找男人?为了钱?那我包你吧,年付,你出个价。”
刘迪趴在桌子上,伸了一根葱葱玉指。
一万不可能,十万也太少,那老家伙还给她二十万呢!“一百万?”宁川皱眉猜测。
刘迪竖着手指摇头,宁川愕然,“你还想要一千万?你这是逮着蛤蟆都想挤出尿来啊?”
刘迪咯咯笑,“不是嘛,是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好吗?”说着说着,她的力气越来如软,越来越轻,直到歪倒在宁川臂腕。
今晚臆想的郑式比往日梦中生动了太多,于是仅有的神智在不断提醒自己,“刘迪,这个梦是你的,要做多久就多久,想说什么赶紧说吧,明天醒来郑式就不会再有了。”
她咽了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白,“我……想给你……虽,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了,但只求你记得我……郑式,跟我上床吧?给我一个夜晚。”
忽然间,呆滞的宁川也深醉了,上床?还正式?当然,不正式的上法他也没试过。
再低头看看刘迪,真的醉的不省人事。
宁川无奈,正式上床你也不能睡着啊,那我一个人闹腾你有快感么?
想归想,他还是没太放肆,先给周放致电,周放说还不能回去,如果刘迪撑不住就安排人送她回去,具体地址待会短信发给他,嘱咐宁川务必亲自跟着送到刘迪的住处。
宁川对着电话点点头,挂断了。
一个陪场的年轻人接过宁川手里的车钥匙,看着扛着刘迪的宁川也摇摇晃晃,赶忙把车开到路边,扶着两人进车内,赶紧按照地址一路风驰电掣。
年轻人把宁川和刘迪都送上了楼,看刘迪歪歪扭扭的窝在床上顿觉不忍,伸手过去要帮她摆好舒服的休息,哪知宁川眼睛一眯,脸色阴沉,“谁让你动了?!”
年轻人茫然,收回了手,不动就不动吧,“川儿哥,咱们撤?”
宁川心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醉着独自一人可不行,不能走!
想罢立马从小伙子手中捏过车钥匙,“你自己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