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场。有货无市,做生意的最大忌讳。
“是呀!我就是这么上当的,可我去和对方理论,他反口咬定不认识我,还说我假借李家名义卖布,坏了行规,要拖我去见官……”他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你可记得那人是谁?”如此恶劣,真是同行之耻。
老叟偏着头,想了一下。“我听到他身旁的伙计好像喊他……呃,游掌柜。”
异色瞳眸微眯,蓝影暗闪。“嗯!我明白了,老丈若不嫌我唐突,可否成为李家布行在陈县的商号,你所需的一切布料,我将悉数供给。”
“什么?你……你为什么……”他惊讶地瞠大了眼,难以置信。
“那三百匹布就卖给我吧!我可以交由名下商行贩卖,不过价格恐怕无法让你满意,仅能以一匹五两收购。”他算是赔本了。
但是,他赢得人心,老叟感激的一再致谢。
李承泽高明的经商手腕没变,只是做事的手段放软,与人和善,以关怀代替严厉,笑容取代了冷峻,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他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在同行中传开,死忠为他做事的人更多了。不过,李承泽仍有隐忧。老叟口中的游掌柜,他几乎可以判定是死性不改的游锁德,他和李承恩合谋偷运布行的布,偷龙换凤的一布二卖,尽做些见不得人、偷鸡摸狗的事。
他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察觉吗?
第十二章
“大娘,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你既然请了媒人说媒,娶进了秀外慧中的媳妇儿,盼的不就是早日抱个孙子,让李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这……”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呀!肥嫩的小手小脚,瞧得都欢喜。
“是呀!夫人,哪有娘子娶了却不理的道理,二少爷不急着当爹,难道你不急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不催催他,这辈子可就抱孙无望了。”
厅堂里,游镇德跟李承恩正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说相声似的,说服着大夫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财路又被李承泽给断了。
不用三个月,一个月不到,西湾的三间布行,两座绣坊,已经被无心做事的李承恩搞得乌烟瘴气,哀号声四起,只差迭根稻草上去就垮了。他不管事也就罢了,底下的人还算规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横着心偷斤减两,妄起贪念。偏偏他大少爷威风得很,日上竿头才去店铺逛个两圈,假意对布内行,做了不少令人头痛的决策,然后拿走一天营收的银两。
他忘了买布要钱,只出不进,拿什么批货?
收购蚕丝也要钱,工人、伙计、绣娘的工钱,这些他一概不理,无赖地要他们上李府,找当家二少爷讨。
这事闹得不小,迫于无奈,李承泽只好收回经营权,重新整顿,这才平息了一场纷乱。
不过银子又花光的大少爷没地方拿钱,所以故技重施,想大闹一场。
只是这一回没那么顺利了。
叶妍就像一尊守着钱财的大佛,恶狠狠地盯着伸手索财的李承恩,他每扬高声音一分,她便冷笑地在他面前数铜板,边数还念着,“乞丐来要钱喽!乞丐来要钱喽!乞丐来要钱……”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李承恩,他不但一毛钱也拿不到,还遭到刻薄至极的羞辱,颜面丢尽的他,气得想杀人。为此,他找来游镇德大吐苦水,两人并协议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于是,他们想到了大夫人,决定从她身上下手。
“我的孙子……”不、不行,她不能再顺其自然,儿子傻了,她可不傻,一定要有个孙子才行。
“妍姑娘是个不错的好女孩,也是李家的大恩人,让她当二少爷的侍女真是亏待了她,但二少爷实在太依赖她,反而冷落了正牌妻,这样下去,夫人何时才能抱到金孙?而且,这样久了也会引起旁人的流言辈语,夫人应该将他们分开才是。”
游锁德极力鼓吹,利用大夫人抱孙心切的心情,一再进言。
“可她救了泽儿,我不好开口……”这么做好像有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救命大恩是一回事,娶妻生子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人生有几年可以虚掷,夫人不想留下遗憾吧!”只要把那碍事的女人赶走,让姚霏霏接近李承泽,他们的大计就成功了一半。
心思单纯的大夫人频频点头,她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没法见到孙儿出世。“游掌柜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真怕等不了,抱不到孙子。”她这几年常这里酸,那里疼的,身子骨不若往常健壮,老感到没力气,天气一冷就手脚冰冷,直打哆嗦,上床要睡久久才入眠。
人老了,不中用喽!她也没别的指望,就盼着阖上眼见她家老爷前,能亲手抱抱吐着奶泡的小娃儿。
“人嘛!谁无私心,好歹为自己着想一下,那个姓叶的丫头老是碍着泽弟的好事,哪天大娘要不在了,我那可怜的弟媳就要独守空房,下半辈子全葬送在咱们李家了。”
敲边鼓的李承恩不忘危言耸听,口气中带着深痛的惋惜,用着女人一生的幸福来吊大夫人的愧疚感,让她转而怜悯备受冷落的新妇。
潜心向佛的人总有佛心吧,哪受得了内心的苛责,为了彻底解决叶妍这颗大石头,他和游镇德不遗余力的下足了功夫,双管齐下向大夫人劝说。
“大少爷说得一点也没错,夫人当初急着找媒婆说亲,不就是想传宗接代,延续李家血脉吗?如今夫人还犹豫什么,真要当李家的大罪人吗?”游镇德一句“李家的大罪人”往头上一扣,少有心机的大夫人顿时心口一惊,两手微微颤抖了下。虽然李家有两个男丁可以传承香火,可为人母者谁不偏心,心总是向着亲生儿,不希望他傻傻地过完这一世。
她在未出嫁前,便是一位心地善良,品性良好的大家闺秀,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识世道险恶,原以为就这么跟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后来丈夫因她无所出而纳妾时,她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老想着和人共夫的委屈。
要不是丈夫的心仍在她身上,深情不悔的爱着她,恐怕她会因妒而狂,做出令人心痛的傻事。
不过也因为这原因,她无法对妾生的儿子付出关心,每每瞧见了就会想起丈夫曾与他的娘同床共眠,内心那份煎熬让人难受。
直到这些年接近佛祖她才慢慢释怀,试着放开过去,心里才有了平静。
可是这会儿又得为她那个傻儿子操心。
耳根软的大夫人禁不起两人左一句李府绝后,右一句断嗣,一颗心慌得很,连忙唤来丫鬟,请叶妍过来商量。
“什么,你要我劝二少爷与少夫人同房?!”乍闻请求,如同五雷轰顶,叶妍一阵晕眩,心口绞痛,差点站不住而瘫软。她不是没想过李承泽终究要与别的女人共度一生,她的陪伴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还是得离开他,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的傻气、他的率直、他每一个可爱逗趣的举动,都深深烙印在她不曾为他人进驻的心底深处,纠结出一团密不可分的情意。
她对他动了心,喜爱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也许是他太依赖她,她也太享受他的依赖,于是让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是有妻室的人,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等段名和可故找到药引归来,也就是两人分离的日子。
“妍姑娘,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等多久呢!原本指望泽儿给我送终,可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唉!自个儿想想都心酸。”她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夫人别尽往坏处想嘛!你是菩萨的弟子,吃斋念佛的,老天爷会保佑你长命百岁,活到你自己嫌腻了为止。”她才心酸好不好,为人作嫁好些年,却连自己都嫁不出去,该哭的人是她。
第一次觉得沮丧的叶妍欲哭无泪,心里明明搁着一个人,却不能让对方知道,还得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安慰好命到无病呻吟的老人家。
深居简出的大夫人哪晓得她口中可怜的媳妇儿,其实是包藏祸心的红颜祸水,不仅心向着别人,还想害死她的独子。
可是口说无凭,她拿不出证据证明少夫人确有异心,除非她真再一次有举动想毒死自个儿的丈夫,否则任她说破嘴也难以取信于人,反而落个污蔑人的恶名。
“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我还能不知道自个的身子骨吗?哪天佛祖来招我,不也去了。”人的生死不就那么一回事,两腿一伸,气没了,也就上了天当神仙。
“夫人,瞧你说的呢!真要把妍儿给吓着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二少爷傻归傻,可是添不了乱子,有我看着他,你不用担心。”他敢在她眼皮底下出事,那才该千刀万剐。
闻言,李夫人露出苦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有你在我才抱不到孙子,泽儿他事事依着你,一步也不肯离开你,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跟他媳妇圆房?”没在一起怎么生孩子,难不成要新媳妇抱颗蛋,假装有喜。
“呃!这个……不急嘛,等二少爷的病好了,你要几个孙子都成。”一说到床第事,未经人事的叶妍尴尬地红了脸蛋。
虽说她是为人作嫁的媒婆,也送过不少新人入洞房,可一提到闺房内的事,还是难掩羞色,没法大剌刺地谈论。
“你不急我急呀!瞧我这头发都白了大半,还有多少时问等泽儿回复以前的样子,也许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好不了。”她可怜的儿,生了个病就傻了。
因为有心人的隐瞒,大夫人一直到今日此时,仍不知道亲儿是遭人下毒,还以为他是得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这才伤了脑子。
“不会好不了,名医段大夫已为他寻药去,不假时日,他便会带着药回来医治二少爷。”叶妍有些恼意,稍微扬高了音。
老和她针锋相对的李二少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傻子,而且他也不傻,只要找对大夫用对药,他一定能康复,不再受毒害。只是,她心里也很矛盾。以前的李承泽和现今的李承泽是同一个人,但是前者令她痛恨,厌恶地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省得心烦。
而后者也一样令人心烦意乱,只不过她的心烦是出自在意,对他越来越深的依恋,讨厌的感受不见了,只剩下身不由己的爱意。
她怎么比她激动?大夫人被情绪波动的叶妍吓了一跳,手心按着胸口。“医得好是最好,可我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夫人……”
李夫人举起手一阻,要叶妍听她说下去。“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想抱抱孙子,我儿子这门亲事是你牵成的,你也想看他们有个美满的未来吧!”
“我……”她语滞了一下,内心挣扎万分,小小的酸气由胃袋里冒出。“看来夫人很中意少夫人这位媳妇。”
引狼入室,她识人不清,是她的错呀!
“无关中不中意,只要能生下我李家的孙子,我都会好好的疼她。”李家有了后,她才能了无遗憾。
“那你与少夫人相处过了吗?你觉得她的为人如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语带暗示,想提醒大夫人多注意一下媳妇的言行举止。
“你媒合的对象我还有什么不放心,我信得过你,何况咱们也不好挑剔人家,她肯委身下嫁我那傻儿子,我感激都来不及,还计较什么。”
以前是儿子眼界高,他挑人,没一个看得上眼,终身大事一拖再拖,拖到虚长了二十六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个伴在身侧。
而今是人挑他,他没得拿乔了,只要对方不嫌他,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她就谢天谢地了,不敢有太多奢望。
心细的叶妍从她感伤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憾意。“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相得准,二少爷这亲事赶得急,难免有些疏失,赶着为你送媳妇却没来得及看她人品……”
她故意留个话尾,让大夫人接下文。
“哎!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是我看她老是气血不足,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于是就叫她不用刻意起早问安,多睡一会儿……”只是没想到她日日睡到过午才起床,晨昏定省也免了,整天没见到人是常事,偶尔遇到了也爱理不理的扭过头,当做没瞧见她这个婆婆。
这些话她不好向外人明说,家丑不可外扬。
“……哎呀!别提这些小事了,我这就拜托妍姑娘,拉我那傻儿子一把,让他早点为我李家添个娃儿,夫妻和乐。”
“呃!这个……”她一径干笑,心里乱不舒服。
“你可别推辞,让我抱憾终身,至少先让他们住在一起,培养感情,夫妻分房而居,甚至住在不同院落,这象话吗?”妍姑娘若不出面说一声,这小两口何时才能传出好消息。
“好吧!夫人,我试试看,但你别抱太高的期望,我还不晓得二少爷会不会被我说动。”望着李夫人殷切的眼神,叶妍狠不下心拒绝。
“你一定行的,妍姑娘,我相信你。”凭她的口才,岂有不成之理。
一句“我相信你”,顿时压得叶妍喘不过气来,她神色一窒,笑不出来,抽痛的心窝一阵一阵泛出酸涩。
“相公!”
一声娇滴滴,媚到酥人筋骨的软音一唤,浑身一僵的李承泽像掉入结冰的湖中,顿时冷得牙关打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想大声喝斥将她推开,但现下的情况,偏又无法移动半寸,怕露出马脚让一旁看好戏的聪慧女人看穿,只好正襟危坐地将目光放远,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地恍若课堂上的学子,怕夫子责骂。
天晓得他为何得像块砧板上的肥猪肉,任人放肆地上下其手,还不能表现出厌恶的神情将人推开,喝令她离远些。
正襟危坐的李承泽偷偷看向一旁的女子,见她旁若无人的喝着热茶,吃着徐老爹的蒸藕糕,原本抿紧的唇扁成一直线,恼她的无动于衷。
“我说相公,你别一直闪呀闪的,人家长得不美吗?你怎么一直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