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竹也笑道:“方才奴婢得了消息就回来告诉大少爷,大少爷知道苏夫人要接大小姐去扬州,便给大小姐备下了好几样东西,说大小姐在路上兴许用得着呢!”
如此看来,阮蒙早已知情了。阮蕙迈步进屋,蹲下身去轻声唤醒阮蒙:“蒙儿,蒙儿。”
阮蒙早已醒转,慢慢睁开眼来,看到阮蕙满眼担忧,不由得咧嘴一笑:“姐姐,我没事。”
当着众人,阮蕙笑呵呵地把苏夫人来访的事说了,末了加上一句:“蒙儿可要好好养病,等我从扬州回来,祖母说要为我说一门好亲事呢,还要给蒙儿也找个漂亮媳妇儿……”说着掩唇嘻嘻而笑。
明竹明梅两个也捂了嘴偷笑不已。
阮蒙听出弦外之音,心知李氏并未得逞,这才放下心来,遂也笑道:“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好好养病,让姐姐回来时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姐弟俩人又说了些家常,阮蒙想着姐姐明天就要离家,颇有几分担心不舍,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劝她回去早些歇息,并让明竹把准备的一些急用药草送了过去。
阮老太太虽看了江老太爷的亲笔信,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在苏夫人告辞后不久,立即让阮继丰偕李氏亲自前去苏府拜访,自己则显得有些神情恍惚,忆及前事,时喜时悲,十分感怀。在阮继丰回来确认有其人之后,方才略略安心。
傍晚时分,阮老太太亲自过来探望了阮蒙,还到阮蕙屋里小坐了一会,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阮蕙一一应了。
次日一早,阮蕙梳洗停当,嘱咐了柳妈妈要多加小心。这才去跟阮蒙告了别,又去谢了李氏,最后到敦园见了老太太,不成想竟在那里遇到了阮继丰,父女俩四目相对,阮蕙只得问了好,阮继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似极了已逝的江氏,一时间竟神情恍惚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叫她路上要多多保重。
此去扬州路途遥远,因阮蕙的兄弟年纪都小不便陪同前往,又担心姚妈妈路上经不得颠簸,阮老太太便让大侄儿阮继瑞的二儿子阮芸随行,叫人备下了自己家常用的那辆朱轮华盖马车,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一应用品样样俱全,除了采青、采平两个随身侍奉的丫头,另从敦园拨了四个伶俐的丫头随侍,还特意叫了四个会武功的小厮跟车,以防路上遇到不测。
苏家的华盖马车也到了阮府门前,有穿戴齐整的仆妇进园来请阮蕙。阮老太太这才命芍药芙蓉几个送了阮蕙出府。
到得府门处,只见沿着宽敞的青石路一溜儿派开十数辆马车,为首的便是阮老太太的朱轮华盖马车和打着苏家标识的翠盖朱缨八宝往后是清一色的黑漆平头小油车,车两边站着身着蓝衣黑裤的仆从,黑压压的站满了整条青石街。
阮蕙正了正头上的白纱惟帽,踩着脚踏,扶着姚妈妈的手上了阮家的马车,姚妈妈随后也躬身上车,待阮蕙坐好,便轻声吩咐:“可以走了。”
采青与采平并敦园的几个丫头分别也上了后面的平头小车,四个小厮则翻身上了白色的骏马,领头的苏家马车缓缓启动,一时间,车轮滚滚声夹杂着仆从们小声的议论,慢慢往北边的驿道而去。
阮蕙坐在车里,听着骨碌碌的车轮声,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伸手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悄悄打量起路上的风景来。
此时还未驶出晋阳城区,沿途高楼林立商铺琳琅,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只看得阮蕙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姚妈妈静静看着阮蕙好奇兴奋的模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也不出声制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出了晋阳,映入眼帘的便是无尽的田野和稀疏的农庄,道路两旁高耸的杨树一排排向身后闪去,马车开始加速了。
阮蕙揉了揉生痛的眼睛,慢慢转过头来,才发现姚妈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也绽颜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晋阳呢!”语气中有些许解释自己失态之意。
姚妈妈宽容地笑道:“别说大小姐,就是老奴这把年纪了,也还没到过比晋阳更远的地方呢!这会儿又没外人,您就看个够吧!到了扬州,兴许就……”却是点到即止。
扬州,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还有陌生却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阮蕙强压住心头的纷乱,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茫然。是的,在这个时空里,兴许只有扬州那些姓江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024、路遇蹊跷
这一路只闻得马蹄得得车轮骨碌,并无闲杂人等大声喧哗。阮蕙靠着铺了紫竹靠垫的座位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这次的扬州之行,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两世的记忆里,都不曾出现与扬州有关的片断,为何现在竟毫无预兆地多出这件扬州之行的事来了?难道是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的轨道?抑或是原本就有这一段插曲,只不过没有被本尊的记忆保存?
去不去扬州,已由不得她自己。既然阮老太太肯放她走,想必也是有恃无恐的,兴许是有万无一失的应付之策吧!要不然,以阮老太太的为人,是绝不会就这样放自己跟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千里迢迢去扬州的。
单调的马蹄声中,阮蕙眼睑低垂,似乎已沉沉睡去。
姚妈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半睁半闭的的眼睛时不时睃向阮蕙,偶尔还抬起手来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来,悄悄察看外头的动静。
这一路马车多是疾驰而行,约摸走了两个时辰,苏家领头的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在一处驿站前停了下来,原来是苏家打头的管事安排了上好客栈请主子们进店歇息。
苏家车队里过来一个穿戴齐整的婆子,来请阮蕙下车吃饭。
姚妈妈得了阮老太太的嘱咐,但凡不涉及到阮家的厉害之处绝不轻易开口,她冷眼观察着苏家一干人等的行动,适时地保持着沉默,与采青几个扶了阮蕙下车。
想是怕小姐抛头露面,阮家的小厮已将以车驶进客栈后院,阮蕙戴好惟帽,下车后就目不斜视地随那婆子上了二楼雅座。
苏夫人身着浅紫色的雪纺衣裙,头上挽了个坠马髻,只插了两朵紫色珠花,别无其它饰物,显得十分清雅宜人,见阮蕙由姚妈妈与采青扶着进屋,便款款站起身来,亲热地笑道:“这大热的天儿,可真难为你了。”说着离座来挽阮蕙的胳膊,顺势让她在刚才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阮蕙本欲推让,可想到自己原本就是傻的,只怕分不清这些礼节,便大大咧咧地坐了,又笑呵呵地冲苏夫人道:“表姨这样子打扮真好看,跟我娘可像了。”
苏夫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从未见过你娘,怎么知道我跟你娘长得像?”
阮蕙脸上仍旧挂着傻呵呵的笑容:“我娘的画像挂在我的书房里,我一日总要瞧上两三回,又怎么会没见过她呢?”
苏夫人眼神一闪,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娘生得倾国倾城,我哪及得上她半分?”
这话倒是不假,以江氏之姿,只怕满大周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阮蕙咧嘴一笑,算是默认。她不过是个傻子,应该不太懂得谦逊,有人夸赞她的母亲,她自然要表现得十分开心了。
苏夫人也微微一笑,轻轻击掌,房门便应声而开,进来一个身着蓝衣黑裤的中年妇人,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方才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二爷与四小姐他们怎么还不来?”苏夫人问道。虽是责问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悦,显然对这两位少爷小姐极为宠爱。
“回夫人的话,二爷刚才拦住四小姐,说有话要跟她说,这会儿,想必也该上楼了。”那妇人应道。
“这俩孩子也真是的。”苏夫人的秀眉微不可见地一颦,“有什么话非得站在大毒日头下说?”
“二爷怕惊扰了女客。”那妇人瞄了阮蕙一眼,又补了一句:“二爷还说他就在楼下吃,不上来了。”
“一家子兄妹,有什么打紧的,偏这孩子……”苏夫人不以为意地一笑,眼角扫到阮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觉心里一动,又笑道:“那我们就不等他了。”便吩咐上菜。
少时,身着苏家服饰的丫头婆子们鱼贯而入,捧了水果及各色热气腾腾的小面点并一些素菜进来,安箸摆饭,方请苏夫人并阮蕙入座。
苏夫人笑道:“我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想着天气酷热吃些素食倒好,便让人准备了这些。”说毕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来,夹起一块糕布到阮蕙面前的青花小碗里:“这是藕粉荷叶糕,清热去暑的,你尝尝。”
阮蕙早在丫头们摆桌安箸时的有条不紊中看出这苏家并非普通人家,此时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各色蒸食及精致无双的碗箸之物,便强压了心中的不安,笑呵呵地谢过苏夫人,眼见她也夹了一块藕粉荷叶糕放进嘴里,才算松了口气,也夹起那荷叶糕慢慢吃起来。
忽听房门轻叩,苏夫人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定是容儿来了。”
站在门边的婆子便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一身雪白的衣裙,更映得她肤光似雪、发如鸦青,看见阮蕙时,她眼里闪过一丝敌意,径直走向苏夫人:“娘——”
苏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向那少女招了招手,“容儿饿了吧?赶紧过来吃饭。”又向阮蕙介绍,“这是我四女儿苏容。”又转向那少女,“这是你表妹阮蕙。”
少女身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敌意让阮蕙颇觉疑惑,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礼貌地冲她笑道:“苏容姐姐好。”
苏容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扭身在苏夫人身边坐下,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吃了起来。
苏夫人侧过脸来,眉头微微一皱:“你二哥呢,怎么不上来吃饭?”
“还不是因为她?”苏容瞪了阮蕙一眼,嘟着嘴道:“二哥说有可疑的人跟踪咱们的马车,他已派人探查去了,让我跟娘说一声。”
有人跟踪苏家的马车?这又与我有何干系?阮蕙佯作没有看见苏容飞过来的眼刀,心里暗暗苦笑。
苏夫人听了这话,立即放下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骑马走在最后,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跟在咱们后头,咱们快他们也快,咱们慢他们也慢,方才到了客栈,那伙人就不见了。”苏容眼里闪着戒备的光芒,虽然对着苏夫人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阮蕙,“二哥说,他们很可能是冲阮大小姐来的。”
这话从何说起?阮蕙心里一阵愕然。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傻女,怎么还会有人对她有兴趣?
不待苏容再说,苏夫人脸色已微微一沉,向门口那瘦长的婆子道:“去请二爷上来说话。”
025、少年苏定
此刻,站在阮蕙身边的姚妈妈与采青、采平等也微露诧异之色。就算这位苏容小姐说的是真的,那这些人把主意打到大小姐身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论家势地位,苏家乃堂堂殿阁大学士之家,阮家自然无法望其项背;论名利钱财,苏家在晋阳也是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家,也不是阮家所能及的。除此之外,阮家只有一样能胜过苏家的,那就是阮蕙美丽的容貌。可自从阮蕙在家门前上车直至现在,她连面也不曾露过,又怎会有人窥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那个苏家二爷怎么就信口说那伙人是冲大小姐来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时,房门处传来三声有节奏的叩击声。
姚妈妈忙低声说道:“苏夫人,不如……我们小姐回避一下吧?”
苏夫人看了看满脸茫然的阮蕙,随即点了点头。
阮蕙便站起身来,与姚妈妈采青她们转到屋角的屏风后面,才刚落座,就听苏夫人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个白衣少年,发束玉冠,眉目清俊,面带微笑,目光炯炯往屋内扫视一眼,便向苏夫人道:“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语气却不似苏容那般随便无礼,多了几分沉稳庄重。
阮蕙正襟危坐在杌子上,透过轻薄的屏风,依稀能看到那少年的面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就听苏夫人略压低声音问道:“方才容儿说有人跟踪我们的马车,可是真的?”
“是。刚才有一队人马跟踪,直至客栈时突然不见,儿子便派了人去追查那伙人的行踪,稍后便会有消息传来。”白衣少年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又为何说这伙人是冲着阮家大小姐来的?”苏夫人声音更低沉了些。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白衣少年向屏风处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苏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苏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儿子不敢。”苏定赶紧低下头去,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屏风处一角裙裾,唇线不由得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形。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苏夫人似乎觉察到儿子的心思,招手让他走到近前,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阮蕙隐隐听见苏夫人的话,不由得暗暗苦笑。是呀,她是当事人,此刻听别人讨论有关自己的事情,当然也不能算是外人了。
好半晌,屋里却是沉寂一片,几乎可闻众人呼吸之声。
就听苏夫人低哼一声:“怎么不说?”
“此事涉及到阮府家事,自有阮府芸二爷斟酌处理……儿子不敢妄言。”苏定抬起头来,又往屏风处睃了一眼,俊美的脸上挂上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你不想说也就罢了,偏还寻出许多借口来。”苏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声道,“此去路途遥远,你行事千万不可鲁莽,强龙不压地头蛇,离了晋阳,凡事都要低调忍让才是。”
“儿子省得了。”苏定点了点头,也将声音压低,“这位阮大小姐……母亲可曾看出什么蹊跷?”
苏夫人嘴角微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白问问。”苏定连忙笑道,“我还是下楼去吧,别耽误了你们吃饭。”
苏夫人忙又叮嘱他好生招待阮芸,苏定又低声与苏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面带微笑出去了。
阮蕙坐在屏风后面,先前还可闻母子对话,之后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好不容易等苏定出去,苏夫人才叫她出来。
那苏容好似对她十分不喜,一见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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