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急转间,阮薇已逼近一步,目光森然地盯着阮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最好乖乖地嫁人,要不然,你们姐弟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蕙面色顿时苍白,眼里满是惶恐,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妹妹要我嫁人我便嫁人,只是,这‘嫁人’,是个什么意思?”
“真是个傻大姐!”阮薇到底是个未婚少女,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红晕,“嫁人便是成亲,到别人家做媳妇!”
阮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是不是等我嫁了人,妹妹接着也要嫁人?”
阮薇脸上的红晕更浓,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说着扬起手中的信笺,“喏,这便是邵家派人送来的信,今日刚到的,说三天之后就要来相看,届时你打扮得漂亮一点,邵家老大肯定会相中你。等你做了邵家的太太,便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兄弟阮蒙也会因此而娶个出身好的小姐成家立业啦!”顿了顿,又恶狠狠地盯着她,“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柳妈妈知道了——她之前一直想让你嫁给她的侄儿呢!她侄儿长得又黑又丑,哪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在前世的剧本里,阮薇便是这样软硬兼施胁迫了智力低下的阮蕙,连在她最亲近信任的柳妈妈面前也隐瞒了相亲这事,让她在相亲的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被不知内情的邵仲平一眼相中,从而步入狼窟,新婚不久便被折磨而死。
阮蕙看着阮蕙娇艳如花儿般的脸庞,不觉感概万千——阮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让阮蕙嫁给邵仲平之后的结果,在明知会有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她还是坚决促成这桩婚事,可见她根本就没有把骨肉亲情放在心上!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拿她当姐妹?
此时日已西斜,阳光已没了正午时的灼热刺眼,不过屋外依然热浪袭人。阮薇向来怕热,屋子里也是放了冰,此时早已耐不住了,不过看到阮蕙仍显茫然的神情,还是按捺下心头的烦躁叮嘱她:“你记住了,千万不能让柳妈妈知道这事,要不然,我娘便将你嫁给又聋又哑的老鳏夫!”见阮蕙点了点头,这才扬长而去。
阮蕙目送阮薇匆匆离开,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这样娇生惯养且还毫无心机的千金小姐,若是嫁给了邵仲平,不知会有怎样的趣闻发生?
这时,候在一旁的采青与杜妈妈两人也走上前来要搀阮蕙回屋,阮蕙却在屋檐下站着不动,瞥见柳妈妈端着茶碗过来,心下一定,这才慢腾腾地踱进书房,在书桌前的木椅上坐下了。
杜妈妈一心想着把芙蓉糕捎给孙子旺儿,心下着急,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家去,眼见阮蕙泰然安坐,当着采青又不好责骂,便指了手里的芙蓉糕道:“采青姑娘,横竖现下无事,我就先把这糕子送回家给旺儿吃去……”
她既是李氏安排进德园的,采青自然得罪不起,当下便道:“妈妈且去吧,大小姐这里有我便够了。”
杜妈妈闻言撒腿就跑,才迈下台阶,便听身后有人叫她:“妈妈且慢些走,我有话说!”她回头一看,见是阮蕙向她招手,不由得眉头一皱:“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语气颇为不善。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就是想告诉妈妈,这芙蓉糕里有毒,你的旺儿吃不得。”阮蕙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杜妈妈。这个杜妈妈,做李氏的眼线已经十余年,让阮蕙不得不处处小心,行事颇受其掣肘,今天,也该给她敲敲警钟了。
008、离间之策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就是想告诉妈妈,这芙蓉糕里有毒,你的旺儿吃不得。”阮蕙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杜妈妈。这个杜妈妈,做李氏的眼线已经十余年,让阮蕙不得不处处小心,行事颇受其掣肘,今天,也该给她敲敲警钟了。
此言一出,杜妈妈和采青顿时如遭电击,不敢置信地望着阮蕙,如同看见天外来客。
阮蕙自然知道她们心中的惊骇,不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的痴傻之症,原本想让我外祖父请来高人治愈,可如今情势危急,我只能不治而愈了。”
杜妈妈圆睁双眼,似乎听懂了阮蕙的话:“难道……大小姐您……从来就没有痴傻过?”
采青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呆呆地看着阮蕙,分不清是喜是忧。
杜妈妈眼见阮蕙淡定从容,与往常傻乎乎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惊讶之余,不免为平日里的越逾而心虚不已,可想到有李氏在背后撑腰,胆气便壮了几分,勉强挤出满面的笑容来:“大小姐既没有患过痴傻,为何却要装出痴傻的样子来?——老太太和老爷他们,为了您这个病,可没少花心思,四处求医的也费了不少银两……”
“妈妈在太太身边侍候了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疯卖傻么?”阮蕙笑道:“我若不是烧坏了脑子,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两说呢!”
杜妈妈是李氏亲自安插进德园的,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大小姐既然从来没有患过痴傻的毛病,对李氏的安排肯定心明如镜,她也无需多为李氏辩解,便指着匣子道:“不知大小姐为何要说芙蓉糕里有毒?”
“这芙蓉糕是醉仙楼做好,太太差人送给大少爷的,有没有毒,并不是我说了算。”阮蕙站起身来,淡淡一笑,“妈妈自己试一试,兴许就确定了。”
此时,柳妈妈已捧着茶到了屋檐下,站在门口,只等阮蕙的指示行事。
阮蕙招招手,冲柳妈妈道:“妈妈来得正好,快来给杜妈妈奉茶,让她亲自尝一尝三小姐赏的芙蓉糕。”
柳妈妈便走进屋来,把茶递到杜妈妈面前。
杜妈妈本以为是阮蕙故意恐吓自己,此时见了众人面色郑重,也觉出有些不对,想了想便道:“这糕既是三小姐赏给老奴的,又怎么会有毒?”
“口说无凭,想必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阮蕙冷冷笑道,“我若是跟太太和三小姐一样心狠手辣,便不会拦住你,等你的旺儿吃下了芙蓉糕,你便知道我的话可信不可信了。”
杜妈妈听了这话,想着李氏对阮蕙姐弟的痛恨,心下不由得便有几分信了,只是心存不甘,仍为李氏辩解:“太太虽不是大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生母亲,可也不会送有毒的东西给你们吃呀!大小姐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太太。”
柳妈妈端着茶碗站在一旁,此时忍不住插言道:“杜姐姐,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为太太说话?三小姐明明知道这糕有毒,还赏给杜姐姐吃,哪里想到过杜姐姐的死活?杜姐姐死了倒没什么,若是你家旺儿有个三长两短,杜姐姐又如何向你杜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你们说得再多,只怕杜妈妈也未必肯信。”阮蕙缓缓说道,“杜妈妈既然不敢亲自试吃,不如就抓只猫儿来试试吧!”抓只猫儿并不是件难事,阮蒙一向擅长此道,况且他还养着一大群呢!
柳妈妈立即说道:“我陪杜妈妈去抓只猫儿吧!”
事已至此,已容不得杜妈妈反驳,加上柳妈妈之前那番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想到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她只觉心里涌起一阵寒意,便决意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也好消除自己心里的疑惑。如此一忖,她便不再犹疑,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我同你一起去抓猫儿。”
为了不让明月明珠起疑,杜妈妈借口说厨房里有老鼠出入,要放只猫儿进去。明月取笑了两句,便抓了只小猫仔给她。
杜妈妈将猫仔抱到书房,亲手拿了匣子里的芙蓉糕碎末喂了它,又取了柳妈妈泡的茶灌它喝下。
不一会儿,先前活蹦乱跳的猫仔便如瘪了气的皮球般软软瘫倒在杜妈妈怀里,只有进气再无出气了。
书房里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杜妈妈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好半晌才低低说道:“难道这糕里……真的有毒?”
柳妈妈之前已听从阮蕙的安排,亲自用猫仔试过毒了,此时自然不以为奇;采青见过不少阮茂阮薇欺侮阮蕙姐弟的场景,这中毒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看到,想到方才若不是大小姐拦住杜妈妈,中毒的只怕便不是这只无辜的小猫仔,而是杜妈妈家的宝贝孙子旺儿,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向杜妈妈轻声说道:“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救下妈妈,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杜妈妈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小猫仔,不禁悲从中来:“我……从李家随太太来到这里已经快十四年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太的事……我……我……”她是李氏的陪房,这十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没犯过什么大错,因近几年未能帮上太太什么忙,太太便慢慢对自己淡了,连自己看着长大的三小姐也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平日里轻慢些倒也罢了,怎么就会狠心到了把毒糕赏给自己的地步?一时间她只觉心灰意冷,即便当着阮蕙和柳妈妈,她也没能掩饰住自己深深的失望和伤心。
阮蕙看着杜妈妈低头垂泪的样子,也不劝她,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柳妈妈因杜妈妈是李氏的眼线,一向与她不和,又讨厌她的为人,此时见她伤心,也不相劝,反而说道:“杜姐姐此次能逢凶化吉,多亏了大小姐相救,这往后呀,也别总想着往敦园和雅园送信捎话的,只当是报答大小姐的救命之恩了。”
杜妈妈哪里听不出柳妈妈话中的讽刺之意?顿时更是百感交集,不由得又悔又恨,又羞又愧,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009、又闻惊变
“事已至此,杜妈妈伤心难过又有何益?不如多想想往后的事,也好有个应对之策。”阮蕙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适时接过话茬:“今日若是大少爷不幸遇害,德园的丫头婆子们又有哪个能逃得了罪责?首当其冲的便是你这个负责德园膳食的妈妈!这且罢了,三小姐还将这芙蓉糕赏给了你,也不知居心何在。”她嘴角浮起一丝清冷的笑意,“咱们德园可比不得其它园子,即便里头死了个把下人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又哪里会有人放在心上?”
杜妈妈听了阮蕙这一番剖解,早已想到其中的利害,她既被李氏安插进德园,自然也不是个糊涂人,此刻又哪能不感激阮蕙的出手相助?当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阮蕙面前,满脸郑重地指天发誓:“大小姐的救命之恩,老奴将永记在心。今日之事,老奴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会泄露半句出去,若有违誓言,便让老奴死无葬身之地!”
“杜妈妈不必如此,快快起来!”阮蕙示意柳妈妈扶了她起来,又道,“人人心里一杆秤——你只要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也不必发这样的毒誓。”阮蕙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方才不过是念在妈妈在德园呆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会决定救你。刚才这件事,不用我说想必你心里也有了定论。”顿了顿又道,“方才三小姐既赏了你芙蓉糕,你若没带给旺儿去吃,倒叫人疑心了。不如妈妈自个儿去厨房做了肖似芙蓉糕的甜点给旺儿吧,这样太太也不会疑到你头上——即便她起了疑心,也必定认为是我和大少爷识破了她的诡计。”
“多谢大小姐……老奴这就去了。”杜妈妈也不再多言,揣着匣子便退了出去。
柳妈妈倒显得有些不放心:“大小姐,杜妈妈……靠得住么?”
“靠不靠得住,也就这两日工夫便可以试探出来了。”阮蕙无奈地叹道,“这园子里头都是太太那边过来的人,可用的……太少了。”
除了柳妈妈,她甚至连采青都不敢完全相信。
采青此时总算从方才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听到阮蕙叹息,脸上便露出些许游疑之色,只静静立在一旁,也不出声。
阮蕙转过身来,看到采青怏怏的模样,无声地一笑,“采青姐姐,这个园子里,你是第二个让我信任的人。”
面对着阮蕙清澈的眼神,采青眸子里的游疑之色渐渐褪去,她缓缓低下头,轻声说道:“大小姐,奴婢,奴婢虽然是从老太太身边过来的,可到了大小姐这里,便把大小姐当作老太太一样看待了……这些年来,没能为大小姐分忧,奴婢心里着实惶恐得紧,眼下大小姐好起来,奴婢也就不担心大小姐再受别人的欺侮了。”
想想以前柳妈妈和采青经常在阮薇阮茂羞辱自己时勇敢地挡在她面前,阮蕙心里便涌起一阵暖意,她伸出手去握住柳妈妈和采青的胳膊,眼里氤氲一片,“以前多亏有妈妈和姐姐照料,才会让我少吃了许多苦楚。你们放心,往后只要有我在,必不会轻易让你们被人羞辱的。”
柳妈妈不觉也红了眼圈,颇有些唏嘘,想起自己辜负了江氏临终前的托付,心里更是悲切,上前搂住阮蕙,忍不住流下泪来。
主仆三人拥在一起,许久才慢慢分开。
阮蕙揩去眼角的泪痕,笑道:“妈妈不用难过,我和蒙儿如今都大了,遇事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莽撞,等我外祖父到了晋阳,咱们的苦日子便也到头了。”她虽说得轻巧,可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就算江老太爷到了晋阳,若要名正言顺帮她姐弟二人也需大费周章,更何况还有个李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柳妈妈到底年老持重,终是不太信任采青,只是觉得大小姐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便压下了心头的疑惑,也强自笑道,“大小姐聪慧如诸葛再世,大少爷也机敏无比,德园的苦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此时已近日暮,落日的余晖映照得整个德园红彤彤的,仿佛披上了一层瑰艳的纱衣,让偌大的德园更显庄严华丽。
“大小姐,大小姐!”屋外传来略显急促的叫唤,像是明珠的声音。
阮蕙走到窗边,目光所及处,瞥见明珠匆匆而来,柳妈妈此时已将悬挂在书柜上的江氏的一副工笔白描递到阮蕙手中。
明珠进屋时,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大小姐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江氏的画像,正痴痴地发呆,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柳妈妈捧着一杯茶侍立在旁;采青则拿着一柄纸扇在她身后打扇。
柳妈妈看见明珠,立即迎出门去,轻声问道:“明月姑娘找大小姐么?”
明珠俏丽的脸上难掩焦虑:“大少爷有些不好了……”
柳妈妈顿时惊道:“大少爷怎么啦?!”
明珠仿佛要哭出声来:“大小姐才走没有多久,大少爷忽然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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