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回秦家,也得等到三日回门,我杨慷,决不容许别人说三道四。”杨慷仍然板着脸,冷冷说道。
杨恪与阮蕙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对杨慷说道,“三弟,秦三小姐是圣上御赐的福宁县主,就算嫁你为妻,你也不能对她如此无礼。”
秦秋水见杨恪为她说话,又想着父亲对他做出那样歹毒事情,心里更是觉得对不起他,当下泪水又盈上眼眶,好不容易才止住这份伤感的情绪,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他这样对我,自在情理之中,我……如今唯有一死,才能替父亲赎罪……”
“弟妹千万不能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阮蕙上前一步,柔声劝道,“你是你,他是他,又怎能混为一谈?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远在深宫的姐姐想一想,你若执意寻死,又叫她情何以堪?”
是了,她若死了,姐姐还以为是因不愿嫁给杨慷而死。自然会埋怨孝宗赐婚,进而影响帝、后的感情,甚至危及她的后位,而她的父亲秦仁德膝下如今只她一个女儿,一向爱如珍宝,若她不在,父亲必伤心欲绝……秦秋水一时心绪纷乱,眼里蓄满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阮蕙便轻叹一声,“事情已经过去了,世子爷如今也安然无恙,你就不必自责了。慷儿原也是因为姨娘的死心里难过,才会失礼于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向杨慷道,“三弟。还不赶紧跟秋水陪个不是?”
“还不快去!”杨恪在杨慷身后推了一把。
杨慷便磨磨蹭蹭地上前两步,拱手施礼,“还请秦三小姐原谅我方才的无礼。”
秦秋水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什么秦三小姐,秋水都已经是你的媳妇儿了,怎么还这样称呼?”阮蕙眼见气氛缓和,当下便微笑着提醒杨慷。
杨慷原也聪慧,自然领悟到其中深意,当下便长掬到地。“还请娘子原谅我方才的无礼。”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娘子”两个字却刻意拖得较长,听得秦秋水面上一红,狠狠跺脚,“谁是你的娘子!我便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做你杨慷的娘子!”
“傻姑娘,怎么又说傻话了?”阮蕙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小两口现在的情形,就像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比起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来,已经趋于平静了。
哪知杨慷竟顺着秦秋水的口气道。“你是圣上御赐给我的娘子,若你去做了姑了,那我岂不是要去寺庙里做和尚?”
此言一出,不仅阮蕙杨恪相视一笑,便是秦秋水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忽又板起脸来,狠狠瞪了杨慷一眼,“胡说八道!”
阮蕙这才松了口气,当下把杨慷往秦秋水身边一推,“都是你惹的祸,还不赶紧好好给你娘子陪个不是?时辰也不早了,我们累了一天,也要回去歇息了。”说着拉起杨恪便走。
秦秋水心里虽然还觉别扭,可又不好拦着阮蕙夫妇,眼见杨慷被阮蕙推了趔趄差点倒在自己的身上,连忙退开几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携手而去。
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摇曳的红烛,阮蕙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往杨恪的身边靠了靠。
杨恪唇角微微一翘,眸子在暗夜里闪闪发光,“姨娘若是在世,看到三弟娶得佳妇,必定十分欣慰。”
想起黄姨娘临终时所说,阮蕙一时也觉十分感慨,扭过头来,直视着杨恪,“但愿这佳妇,能早日为咱们杨家开枝散叶。”
话未说完,就觉腰上一紧,却是杨恪的手落在那里,紧接着又听见他促狭地在她耳边低语,“就算要开枝散叶,也得咱们做大哥大嫂为他们做个榜样嘛……”说着嘴唇就覆上了她的脸颊。
颊边满满都是他情动的气息,阮蕙不由得红了脸,低声说道,“别这样,小心让人笑话。”
杨恪呵呵一笑,遂直起腰来,手上却微微用力,把阮蕙揽得更紧。
……
次日一早,阮蕙醒来,眼睛尚未睁开,手就下意识地往旁边伸去,触手一片冷清,杨恪已经不在,她微微睁眼,举目一看,却见屋里已经支起了炭盆,杨恪正坐在窗边的桌案前,手里提着毛笔,毛尖还挂着一滴墨汁,欲落未落,想是在思索该如何下笔。
天已大亮,往常这个时辰阮蕙一般都已经起床,因这几天操持杨慷的婚事,里里外外的张罗,倒也让她倍感劳累,加上晚上又有杨恪的折腾,这一睡,就睡得沉了,连杨恪什么时候起来也没察觉。
她倦在被褥里微微一动,杨恪的目光就看了过来,见她睁眼,不由得笑道,“醒了?”
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男子,她就不由得想起他昨夜的疯狂勇猛,眼里就漾出一丝柔情,应声笑道,“你起来也不叫我?”
两人单独相处时,阮蕙已经习惯“你、我”相称了。
“你这几天累坏了,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倒不忍叫你。”杨恪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
阮蕙忽记起听涛园里那一对小夫妻,当下惊道,“我竟忘了秦三小姐和慷兄弟!”一边急急地穿衣起来。
杨恪不由得失笑,“我一早就让芍药过去打听了,说是一夜无事,想来一会儿就要过来问安了。”
阮蕙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候着的小丫头听到里面说话,知道已经起来,不等吩咐就忙去端水进来侍候阮蕙洗漱。
刚刚收拾完毕,就听芍药在外头说话,“哎哟,三爷和三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快请屋里坐吧!”语气里洋溢着浓浓的笑意,边说边招呼着他们进了厅堂。
按长乐的规矩,新妇进门,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这敬茶的礼节也有定制,须得全家老小齐聚一堂,从长而下,依次敬遍。杨家凡有大事,俱在青柏园或是胜仙居里商议,亲郎新妇本应早早在那里等候,怎么竟到桃花源来了?难道又出了什么状况?
阮蕙看了杨恪一眼,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就笑道,“你倒是有先见之明,竟还知道三爷和三夫人竟会先来这里问安!”
杨恪绽颜一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他们真的会来。”二人说着,就携手出了房门,往桃花源正厅而来。
腊月尾上的天气,寒风正刮得凛冽,吹在脸上,只觉沁入骨髓遍体生寒,饶是身披裘衣,阮蕙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不是很冷?回头再做一件狐裘给你御寒。”杨恪忙将她搂入怀里,顺手还把裘衣紧了紧。
阮蕙笑道,“我哪里就这般娇贵了,不过是刚起床有些惧寒罢了。”说着已到了厅堂。
芍药正指挥着两个婆子生火,杨慷与秦秋水已各自褪去大红喜服,身上只着了家常棉袄,外面都披着毛茸茸的皮裘,秦秋水的颈间,还围一条雪白狐尾,阮蕙一眼认出是黄姨娘的心爱之物,想是杨慷昨夜必定极尽温存收复了秦秋水的心,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接受他的礼物?
杨恪想是也瞧出一丝端倪,唇线就微微翘起,率先开口招呼,“三弟与三弟妹来了?”
杨慷与秦秋水早已站起身来相迎。
秦秋水经过昨夜那一场尴尬,此时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两颊微微泛着红晕,款款上前向二人行礼,“秦氏秋水,见过大哥大嫂。”
阮蕙连忙上前相扶,笑道,“咱们平辈妯娌,又何须如此客气?”一边又问她见过祖父和父亲没有。见秦秋水摇头,便又笑道,“那正好,我们也要过去请安,就一起去吧,顺便也把新妇茶给吃了。”
秦秋水脸上的红晕更盛,禁不住偷偷睃了杨慷一眼,不料正对上他灼灼的眸光,当即羞得粉面通红,赶紧垂下眼睑。
这一幕被阮蕙瞧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欢喜。人说欢喜冤家欢喜冤家,不正是这两人的真实写照吗?秦秋水如此娇羞的模样,分明就是已经对杨慷上心了。想到之前秦秋水非杨恪不嫁的传言,她心里更是好一阵感叹,这丫头先前与杨慷大吵大闹,甚至还对他不屑一顾,可经过新婚之夜,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如此神奇的变化,还得归功于古代“三从四德”的教导——女儿家一旦嫁人,果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117、再怀孕
当初孝宗皇帝要把秦秋水嫁进杨家的目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秦秋水因被御赐了福宁县主的封号,一向又是被秦仁德宠上了天的,再者心仪的对象还是杨恪,按常理来说,她嫁给杨家的庶子杨慷后,必然会将杨家弄是鸡犬不宁。
杨恪当初之所以顺着孝宗的口气答应娶秦秋水进杨家,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一则是因不能随便扭转圣意,二则秦秋水花容月貌的也与杨慷十分般配,将来嫁进杨家,还可用她来牵制秦仁德,秦仁德就算对杨恪婚约之事痛恨入骨,却也因女儿成为秦家妇而有所收敛了。若是秦秋水对杨慷渐渐生出情愫,自然对父亲所为心生反感,那就对杨家更为有利了。
看现在的情形,秦秋水经过一夜缠绵,已渐渐将满腹柔情转嫁到杨慷身上,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女,对杨慷一见钟情也是有的,当初之所以喜欢杨恪,想也是因为常与杨恪见面被他玉树芝兰般的外表所迷惑。
兄弟妯娌四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胜仙居。
看到秦秋水粉面含羞十分温顺的样子,老侯爷与长乐自然很是满意,敬茶一事,也就进行得相当顺利,没有半点为难。
倒是阮蕙出了个小插曲,在接过秦秋水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小口时,竟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还好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因天气寒冷,胜仙居里升起了两个大大的炭盆,屋里倒是温暖如春,阮蕙觉得有些憋闷,不过看着老侯爷和长乐侯两人面含笑意,自黄姨娘殁后头一回笑得畅快,当下就强忍着不适陪坐在侧。
好在老少两辈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老侯爷在问了秦家的一些情况,又对秦秋水适当地表示了一下关切。这才让他们告辞了。
阮蕙站起身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地,杨恪坐在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连声低唤,“蕙儿,你没事吧?”
她勉力站直身子,脸色有些苍白,强自笑道,“没事,不过是觉得乏力,想是受了凉……”一语未了,胸中一阵难受。又差点吐了出来。
吕嬷嬷毕竟是过来,心里隐隐猜出几分,不过在事情尚未确定前,还是含蓄地说道,“现在天气寒冷,夫人兴许是受了凉,要不,我让丫头们去请常妙春来吧!”
老侯爷也连声道。“那就赶紧叫厮儿去请他吧!”
杨恪握着阮蕙微微发凉的手,也有些着急,出了胜仙居就叫人去请常妙春。
秦秋水与杨慷两人本欲到桃花源小坐,见了阮蕙此等情形,就不好再前去叨扰,送阮蕙夫妇到了桃花源,就一径往听涛园去了。
吕嬷嬷自黄姨娘死后,就到了桃花源当差,俨然已成为杨府的第一大管家。又是杨恪的奶娘,平日里又与阮蕙颇为亲近,此时见眼前无人,不由得向她笑道,“我瞧着夫人这样子,倒像是有了喜脉了……”
此言一出,杨恪不由得一愣。当初那件喜脉案引起了那么多的事故,黄姨娘后来一殁,也与喜脉案有着直接的关联,让人在听到“喜脉”二字时。第一反应倒不是欣喜了。
阮蕙想着这个月的月信并没有如期而至,这两天胃口也的确不好,与当初被关志诊出喜脉时的情形十分相像,听了吕嬷嬷的话,便也不以为意,只抿嘴一笑。
采青这时已端了百合粥进来,听见吕嬷嬷这话,当下就笑了,“奴婢倒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咱们夫人能早点生几小世子和小小姐呢!这样,咱们桃花源里就热闹了!”
因杨恪在家的时候特别少,现在又面带微笑地坐在阮蕙身边,看起来十分温和,屋里一干的丫头们倒也不惧,都掩袖笑了起来。
阮蕙倒是觉得肚饿,不过看着采青捧上来的百合粥却又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两勺又觉得有些恶心,当下便推开碗来,坐到了炭盆边。
吕嬷嬷看她脸色不好,便把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不多时,便有小丫头进来报,“常大夫来了。”
当下丫头们都避了下去,屋里只留下吕嬷嬷并采青芍药几个。
常妙春进来,一眼看见杨恪,当下便要行礼,杨恪笑着拦了,“拙荆身体不适,又要劳烦先生了。”
因与阮蕙是常见的,常妙春倒也没有客套,就为阮蕙请脉。
这一次,他脸色甚至是凝重,许久才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恭喜世子,尊夫人这是有孕了。”
“当真?”杨恪顿时笑道。
“应该错不了。”常妙春十分肯定。
吕嬷嬷与采青芍药几个当即笑着向杨恪和阮蕙道喜。
阮蕙心里也是异常激动。上一次的假喜脉也曾让她如此激动,后来经过那样的失望,倒也存了顺其自然的心理,不过既便如此,听到常妙春说是有孕时,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来。
杨恪听到常妙春的肯定,自是十分高兴,当即便命芍药领常妙春去书房开保胎方子,又叫她奉上十倍诊金。
这一回,常妙春也一改往日里无喜无忧的神情,笑眯眯地谢了杨恪方随芍药去了。
杨恪就缓缓在阮蕙身边坐下,含笑望着她,却不说话。
屋里还有采青在收拾着茶盏,炭盆边吕嬷嬷也拿着铜钳拨着炭火,阮蕙察觉到杨恪深情款款的目光,当即飞红了脸,轻声说道,“世子要不要去胜仙居说一声?”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要早早报之老侯爷和长乐侯知道的。
杨恪听了,却一动不动,依然望着她直笑。
吕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当即抿着嘴笑了,片刻后放下拨火铜钳出了房门。采青也收拾了东西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夫妻两人。
杨恪伸手把阮蕙揽进怀里,柔声说道,“这一回,我就在家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直到你把孩子生下来。”
“世子还有事情要做呢,怎么能天天守在家里?”阮蕙佯嗔道,“再说了,家里还有采青芍药呢,吕嬷嬷又有经验,也用不着世子在旁陪着……”虽说她并不奢望杨恪能天天陪着她,不过有他这样一句话,她心里也像喝了蜜糖水一般甜丝丝的。
杨恪想着临行前孝宗召自己入宫说的那一番话,心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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