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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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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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姚妈妈领了一个白衣男子进来,身后还跟了个青衣小厮,“老太太,罗大夫来了。”

阮蕙抬眼看去,只见这白衣男子约摸五十余岁,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浑身英气精神抖擞,眉宇间却又隐隐带了几分儒雅,这两种气质浑然天成,让人过目不忘,必是晋阳名医罗贤志了。他身后的青衣小厮身材修长,生得剑眉星目,手里捧着藤奁药箱,神情不卑不亢,也十分引人注目。

阮老太太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率先开口说道:“我家蒙哥儿突然患了急病,还请罗先生相救。”

罗贤志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问了好,这才上前为阮蒙号脉,似乎没有看见侍立在侧的阮蕙。

他身后的青衣小厮也显得目不斜视,微微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打量了一遍屋内的陈设,随后又偷偷打量了老太太身后的阮蕙几眼,旋即垂下眼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罗贤志侧着身子在床沿坐下,微眯着眼睛,紧颦着眉头,好半晌才放开阮蒙的手腕,向阮老太太淡淡一笑:“还请老太太的宽心,令孙脉象平稳,呼吸绵长,应该没有大碍。”

“老身这个嫡长孙呀,从小就体弱多病,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弄的,竟还吐起血来了,可把老身吓坏了。”阮老太太舒了一口长气,遂又问道:“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罗贤志是阮府的常客,平日里府里的太太小姐公子哥儿们偶染小恙都是他来诊治,就只没到过德园。不过,关于德园里住的两位小主子的情况,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听说早年也曾请过郎中医治未见起色,后来阮府便放弃了求医治疗,可惜阮府没有请他来为其诊治,他一直引为憾事。没想到今天竟请了他来,这其中,想必还有些蹊跷。

到了德园,他便隐隐觉得与别的园子不一样,只是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同。此时他为阮蒙号了脉,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这孩子的脉象分明与寻常人一样,哪里有半分不中用的迹象?为何刚才去请他的厮儿说恐怕不中用了?一念及此,罗贤志便十分谨慎地向阮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令孙这病,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从小根基太弱,吃的汤药又过甚了……是药三分毒嘛,只需好好调养几个月便无大碍了。”

阮蕙不禁暗暗感叹罗贤志的医术高明,看来这名医的头衔还真不是别人吹捧出来的。

阮老太太也十分相信罗贤志的医术,当即便露出欣慰的笑容,指着阮蕙道:“还请先生为我家蕙姐儿看一看,今日午时她曾中过暑。”

依常理来说,十几岁的未婚小姐一般是不轻易抛头露面的,就算在内宅,通常也不能与男客见面,而阮老太太如此随意就叫罗贤志为一个千金小姐诊治号脉,也有些于理法不合。罗贤志心里疑虑重重,缓缓抬起头来,似乎这才看到阮蕙。

阮蕙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祖母,蕙儿身体好着呢,不用请先生看了吧?”

罗贤志身后的青衣小厮闻言又悄悄瞟了阮蕙一眼,唇角微勾,隐含一抹笑意。

“乖乖地听话,快让罗先生为你号号脉。”阮老太太满脸慈详,宠溺的语气似乎彰显着她这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和心疼。

阮蕙只好依言在床沿上坐下,让罗贤志为她号脉。

这一次,号脉的时间更长。

阮老太太微微眯着眼,看起来似乎在打盹,眼里却隐隐透出一丝莫名的兴奋,有一种捕猎者焦躁而又不得不耐心等待的兴奋。

姚妈妈自领了罗贤志进屋,便也没再出去,眼见此等情景,心里也是疑惑重重。

罗贤志终于开口说话了:“令孙女脉象与他兄弟完全相同。”

015、初露端倪

“哦?”阮老太太闻言,不由得惊道,“不知罗先生此话怎讲?”

罗贤志抬起头来,望着阮老太太,淡淡说道:“令孙女脉像平稳与常人无异,老朽看她眼瞳时清时浊,怕是平日吃的汤药有些不对症……要是老朽能早些见到她,说不定还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阮老太太更觉震惊,面上却神色不变,“如此说来,我家蕙丫头的病还有治愈的希望?”

“因延误得久了,老朽也只有三成把握。”罗贤志轻叹一声。

阮老太太心里顿时又惊又悔。惊的是阮蕙的病明明有治愈的可能,阮继丰和李氏却说已无药可医,分明是要瞒了自己;悔的是自己疏忽了这一对姐弟,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她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红了眼圈,“若蕙儿和蒙儿能痊愈,老身定重金相酬。”

罗贤志微微一笑,“老太太不用客气,老朽必尽力而为。”顿了顿又道,“老朽这即刻为两位小姐少爷开个方子,先吃一剂看看。”

阮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了谢,便命姚妈妈去取纸笔。

阮蕙此时不仅着急,还惊疑不已,想到自己与罗贤志从未谋面,就算他是名医,又怎么可能一下子看出自己并不是真的疯傻?还有阮蒙,李氏若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弱不禁风,还不知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他呢?这个罗贤志五官端正,看样子并不像个坏人,可人不可貌相,谁又知道他到底是何具心呢?

就在阮蕙心思恍惚时,阮老太太已伸过手来,把她拉向自己的怀里,笑微微地说道:“好孩子,听见罗先生的话没有?有了罗先生的妙手回春,你和蒙儿很快就能痊愈了。”

阮蕙还是头一次与老太太如此亲密的接触,眼见老太太真情流露,也不觉有些感叹,便露出满脸傻笑应付道,“多谢祖母肯让罗先生来救蒙儿,只要蒙儿好了,孙女一定给罗先生多磕几个响头。”

躺在床上的阮蒙听到了罗贤志的话,心里也惊讶万分,暗自思忖着应对之法。

姚妈妈这时已取了笔墨奉给罗贤志,罗贤志接在手里,他身后的青衣小厮将白纸铺上案头,罗贤志提笔刷刷刷地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药方,小厮上前将墨迹吹干,罗贤志这才把药方递给老太太,郑重说道,“老太太,这一个是令孙的方子,这一个则是令孙女的……令孙吃了老朽的这个方子,三日之内必定能苏醒过来,至于令孙女,一个月之内若无好转,老朽便也无能为力了。”

阮老太太接过方子,略扫了一眼便递给姚妈妈收好,又再三谢了罗贤志,这才命姚妈妈送他们出去。

临出门时,那个青衣小厮有意无意回过头来,飞快地瞄了阮蕙一眼才随着罗贤志去了。

少时姚妈妈回来,便笑吟吟地跟老太太说道:“罗先生果然不愧为晋阳名医,这一看便给咱们府里添了喜事。”

“是啊,若蕙丫头和蒙哥儿的病都能痊愈,也算得是府里的大喜事了。”阮老太太也应和地笑道,转念想到阮继丰和李氏对自己隐瞒,又冷哼了一声,“今晚他们都会在敦园吃饭,趁这个机会,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说罢又拉过阮蕙的手,低低叹息道,“祖母老糊涂了,竟抛下你们这一双苦命的孩子不理,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说着竟落下泪来。

阮蕙瞧着老太太悲切,忙伸手为她去抹眼泪,“祖母快别哭了,我和蒙儿以后都会好好听话,不再惹您伤心了。”

“傻孩子……”阮老太太破涕为笑,又恢复了先前庄重的神情,“今晚你跟我们一起到敦园吃饭,往后也跟薇儿和茂儿一样,天天都到敦园来玩,等蒙儿好了,也叫他一起来。”

听老太太说出此话,阮蕙不由得暗暗高兴。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关于李氏的话,可此时的言语行动,分明就是已经对李氏产生怀疑了,既然已经对李氏产生怀疑,那自己的胜算便多了几分。想到这里,她脸上也露出欢欣的神情来,“真的吗?我和蒙儿也可以跟薇妹妹茂兄弟他们一样到祖母园里去玩么?真是太好了!”

阮老太太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想起她刚才还受过阮薇阮茂的欺侮,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愈发为自己的疏忽内疚不已。

姚妈妈看着容色出众的阮蕙,宛然就是江氏再生,她感概的同时,心里也暗暗叹息了一声。

而此时,已出阮府的罗贤志和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小厮,也正在马车里激烈地讨论着关于阮蕙姐弟俩的事情。

“看来江老头的话没错,阮蕙和阮茂姐弟俩个,真是处境艰难……”罗贤志浓眉紧锁,脸色有些阴郁,“这老头放着嫡亲的外孙不管,这么多年未踏进阮家半步,也亏他狠得下心来!”

青衣小厮则神态悠然,全没了先前那拘谨的模样,“师傅别太担心,我瞧那阮大小姐行事从容,应该能够应付阮府的一帮阴险小人。”

“苏定,你从小被你爹娘捧在手掌心里长大,哪里知道大宅院里的腥风血雨?”罗贤志叹了口气,“说得严重点,这阮大小姐和她兄弟要不是装傻装病,只怕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苏定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迅即笑道,“他们遇到了师傅,便是遇到了救命恩人,很快便能脱离困境了。”

“你也不必净拣好听的跟我说。”罗贤志哼了一声,“《本草纲目》记得怎么样了?”

苏定的脸立刻变成苦瓜,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嘻皮笑脸地说:“师傅,咱们这会儿讨论的是阮家大小姐和她兄弟,不关《本草纲目》什么事儿吧?”

罗贤志神情一肃,“你虽是大家公子,可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便要对你负责,你要是不想学医就趁早说明,也省得我浪费口舌,还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苏定连忙轻咳两声,端正神情,郑重说道:“师傅别生气,我是真心要学医的,又怎么会让您浪费口舌呢?”眼珠一转,又笑道,“我瞧着阮家大小姐傻乎乎的模样,就不像个明白人,您——是从哪儿看出阮家大小姐和她兄弟根本就没事的?”

016、疑云重重

“明知故问!”罗贤志白了苏定一眼,闷声说道:“难道令尊没有把江老太爷的信给你看?”

“江老太爷的信我倒是看了……不过,是偷看。”苏定无视罗贤志的眼刀,嘿嘿一笑。

罗贤志忍不住拍拍苏定的肩膀,“看来你父亲对你,还是不太放心……”

“那个阮蒙躺在床上,看不出来所以然来,不过这个阮大小姐,我瞧着还真像个傻的!难怪连老太太都给骗了。”苏定嘻嘻而笑,打断罗贤志的话,“倒与我脾味相投。”

“你这话大可对你父亲说去。”罗贤志不禁笑道,“我看她不论容貌与年纪,都能配得上你,不如将来请我做个媒人……”

苏定俊朗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红晕,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我不过随口夸夸她,倒没有别的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也请千万别跟我父亲提起才好,要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罗贤志微微笑道:“也罢,婚姻大事,自有你父母做主,想必也由不得你任性而为。”说着话题一转,“可惜今天没有机会跟阮大小姐说说话,要不然也能探探她的底细。”

“我看还真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探清了她的底细,也不知道江老太爷的底细呀!”苏定呵呵一笑,见罗贤志面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又道:“我祖父既与江老太爷是八拜之交,怎么竟没有提及江家的女儿嫁到了晋阳?那江老太爷既心疼外孙,怎么数年来对他们不闻不问?依我看呐——那个江老太爷就是要给我们家找点麻烦,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想来趟这混水!”

罗贤志浓眉一皱,“江家与阮家的恩怨纠葛,连你祖父与父亲都蒙在鼓里,你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从信中可以看出江老头并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之所以对那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必定有他的苦衷。”

苏定这才敛了笑容,正色道:“这且不管它了。师父,您觉得阮老太太是真心疼阮大小姐和她兄弟么?”

“不管阮老太太为人如何,我们都得按江老头的计划去做,他有病在身不便前来,咱们怎么着也得出手相助才是。”罗贤志缓缓说道,“只是……阮老太太出身名门,年轻时素有贤名,为什么竟会置两个嫡长孙于不管不顾呢?”眉宇间犹有不解之色。

马车里两人疑惑重重,阮府德园里的阮家大小姐阮蕙也正满腹狐疑,努力回忆着前世的剧情与今世的经历,只不过她想得头都发胀了,却仍旧没想到曾经在哪里与罗贤志这位晋阳名医有过任何交集。

自送走罗贤志,阮老太太也没在德园多做停留,只将钱、赵两位婆子和明月明珠几个带回了敦园询问,另叫了敦园的二等丫头明竹和明梅两个来东次间侍候阮蒙,又命姚妈妈亲自拿了药方去抓药、熬药,亲自送至德园,亲眼看着柳妈妈喂阮蒙喝下之后才回敦园复命。

当阮蕙看到阮老太太对阮蒙如此重视时,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东次间既来了明竹和明梅,李氏自便不敢轻易再作手脚,虽然与阮蒙交流受阻,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只不过她想到阮蒙数年前生病时老太太的不闻不问,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疙瘩。

此时,一轮弯月已挂上树梢,淡淡的清辉给整个德园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也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肃穆。

阮蕙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空中皎洁的月牙,思忖着明日去敦园后该如何应付老太太——既不惹她生疑又能让她得知衡州邵家来相亲的事。李氏此时已尽知老太太对她姐弟俩的重视,想必更要提前实施她的相亲计划,她必须在李氏的计划实施之前让老太太知晓这个讯息。

今天,她不得不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两个并不能完全信任的人面前。虽说此举是临时起意且行事仓促,又是权宜之计,不过从杜妈妈感激的眼神来看,日间所冒之险还是值得的——至少,杜妈妈已不甘心再做李氏的耳报神了。

柳妈妈也对采青却不太放心,处处提防小心,暗暗嘱咐杜妈妈看紧她,以防她做出什么不利于大小姐的事来。

杜妈妈则因芙蓉糕的事对阮蕙心存感激,自然对柳妈妈的话言听计从,想着采青也是李氏那边过来的人,生怕她将今日发生的事透露出去,晚间连家也没回,索性就在德园里头过夜了。

阮蕙在窗前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脸上的神情忽明忽暗,直到柳妈妈进来催促,她才上床去睡。

这一夜,她睡得十分酣畅沉稳,天刚蒙蒙亮时,柳妈妈便叫了她起床。洗漱之后,按惯例去东次间看了阮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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