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完全清醒过来,外面的阳光依旧那么明媚,身边堆满了已经干了的窗帘。没有任何的犹豫,她把窗帘全部都挂回原处。
可是此时,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十天又或者是二十天。陶雨希看着满目的狼藉,问自己过去的时间她都在做什么?
她挂完窗帘,站在椅子上看见地上被窗帘弄地又是一层浮灰,然后她又重新回头去擦地板,还十分认真地打了蜡。
可是有谁是在擦拭家具之前就给地板上蜡的呢?雨希在擦干净了家具之后感受到脚底踩着黏腻的地面,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是先整理高处才最后清理地面的啊!雨希感受到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柔和地照亮了房间,雨希家里有好多书,积了不少灰尘,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开始晒书。
你可以想象么,一个人在家,带着逃避别人,逃避过去的想法,机械地不让自己空闲下来。累极了才会睡着,饿极了才记起吃东西,其余的时间都在不停地打扫。
又或者说,雨希现在做的只是忙碌,盲目地忙碌着。她甚至不知道有时候自己会忽然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跑去做另一件。任何事情到了现在的她的手里,都会被搅成一团乱麻。
大多数想过让一个女人伤心到无以复加的办法的人,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她的男朋友出轨。但事实告诉我们,如果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女朋友最脆弱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候缺席了,那这对女人的杀伤力绝对不会小于男方出轨带来的后果。
雨希又一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家里的时钟指在了四点。没有兴趣去追究究竟是下午四点还是凌晨四点,她只知道,又一天过去了。
死心眼是陶家最大的特色,在这一代,雨希的身上这一特性体现地淋漓尽致。
时至今日,就算雨希再迟钝一百倍也知道了,她现在在做的不是打扫,是发泄。她不打算垂死挣扎自欺欺人了,面对现实才是正途。
一扬始终没有来找她,就这样没有任何解释地再一次放走她,不附带任何挽回。理智告诉她,这样就代表她和一扬分手了;同时感性又告诉她,他没有明说,他们就还没有分手。
没有分手?那她是不是可以去找他?
好几次,雨希跑到门边去,想要打开门去找一扬的时候,她都退缩了。
她是女孩子啊,不是她端架子也不是她死要脸皮,这一次,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她像个弃妇一样地去讨说法?
弃妇!
脑海里闪过的这个词让她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弃妇,她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她,陶雨希,被抛弃了,被扔掉了。人家卢一扬不要她了,他们两个断了,结束了,玩完了,没戏唱了。
她始终坚持着,一扬不亲口对她说分手的话,那他们就还没有分手。尽管这一股信念已经被之前的想法消磨殆尽,她至少是抱着希望在往前走的。
可是,这种可笑的坚持让她变得像商人的骆驼那样愚昧。不逃开,不反抗,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身上的压力越开越重,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少,直至自己被压死的那一天,她都会坚持着。
通常,这种痛苦不会像是书里写的那样时刻痛彻心扉,只是偶尔,它会抽痛一下,勾出你刚忍住的眼泪后又消失不见。雨希害怕的,是随之而来的无力感,什么事都做不好,哪怕是形容一下她现在的心情她也做不到。
她的心空旷极了,慢慢升腾的伤心根本经不起推敲,她都忘了自己因何而难过,只记得,一想起一扬的名字,一扬的声音,一扬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被悲伤的洪流冲击地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雨希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她就像是个标准的强迫症病人,一遍一遍地复习他们二人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每一次她都会感到锥心,现在的她,需要这些记忆支撑着。
饮鸠止渴,她也甘之如饴。
陶爸爸有个不怎么特殊的小爱好,收藏酒,各种酒。雨希最初翻起书房的酒架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注意到它,她不沾酒,所以也不了解酒。
不过在她所有的信念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杀地片甲不留之后,她忽然就想起那一支支酒来。
酒这种东西,如果你带着好心情去细品的话会感觉到个中甘甜,醇厚;如果你带着一心只求醉生梦死的心情的话,它会比莲心还要苦涩。
雨希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那么喜欢酒,喝起来味道很奇怪。但是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了,大口吞下的红酒在她的身体里作怪,恍惚间带她走进心里,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逃避有用么?没用!逃避是最傻的办法!告诉自己不去想那晚之后的事情,她真的就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了,可是一旦再次触碰到禁区,只会更加痛苦。
酒精像是再灵不过的招魂帆,朦胧中唤醒了所有雨希不肯去想起的记忆。
雨希跌跌撞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直没有打扫的房间里满是灰尘,从她的眼里看去,两片窗帘接起的地方留了一条狭小的缝隙,有微弱的光透进来,悬浮在空中的粉尘反射出好看的亮光,仔细看去好像还有一颗颗微小的孢子在碎裂。
雨希定定地看了许久,回神来看房间的时候,她哭了。
这里是一扬家,书架上整齐地码着她的书,尼古拉斯全套的小说,那是她高三上半学期,一扬去美国的时候寄回来给她的,那时候她的英语水平还没有到可以看懂它的地步,她至今都只看了中文版的。
书桌上还放着一本安妮赖斯的吸血鬼史诗,让她想一想,是哪一本呢?对了,是褢厀荏贼,一扬特别喜欢她的这一套书,这是他拿下来放着的,书签被夹在中间的位置。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一扬最爱的帝王之水的香味,双人床上是新换的那套靛蓝的四件套,摸上去冰冰凉凉的,特别适合夏天用,上面画满了不同形状花样的花瓶,一扬总是说看上去像开满了花。
“一扬,我好笨啊,”雨希哭泣着伏在柔软的床上,“我把家里收拾地越来越乱了……”不知道多久没有发声的声带不习惯突然的工作,变得粗哑难听。
“一扬,你在忙什么?又出国去宣传了么?”雨希侧身躺着,紧紧抱着自己,像是一把忘记被放进碗柜里的汤匙,“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呢,这次是哪里呢?为什么我不知道了?”
背后似乎有温暖的感觉,好像有人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耳根热热的,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傻瓜。”
“一扬,我好想你……”
“一扬,你回来找我好不好?”
“一扬,我爱你……”
眼前的景象却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晕眩感觉像极了那一天被重重压倒时的,恐怖的记忆潮水般将她吞进湖底夺走所有清新的氧气。
仿佛身临其境,雨希哭喊着询问过忽然强硬起来的一扬,断断续续地叫过疼,用尽全力地反抗过,可怎么也得不到回答。回应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身体疼痛的感觉再次回到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今天不可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我讨厌你卢一扬,我讨厌你,我恨你啊!卢一扬!”
雨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尖叫,一声比一声无力,最终还是淹没在了暧昧的喘息中再也没有开口的力气。
反复无常的梦境比现实更真实。雨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一扬,哪怕是再可怕不过的场景。
可惜梦终究会醒,醒来时,她躺在布满灰尘的白色封布上,空气里密集的粉尘呛地她呼吸困难,快乐也好难过也好,全都是一场梦。
雨希哭着露出了笑容,或许她可以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酗酒了。
十五、家是避风的港湾,朋友是永远的防线
雨希想,如果不用酒精就可以一直在梦里反复地经历和一扬在一起的每一天的话,她该多开心;如果不是电话铃恰好在她醒来的时候响起,她会怎么样?
“小雨?”电话那头,是久违了的男中音,像是坚冰下流动的暖流,明明担心地不行却故意冷淡了语气。
小雨。只一个熟悉的称呼,雨希被酒精麻痹了十几天的神经就被疼痛刺地复苏过来。
“Nanoo?”不想被对方听见自己的哭音,雨希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勉强可以听见的程度。
“行了,叫外公。”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我回罗马了,打你手机关机,怎么在家?那小子呢?”
雨希语塞,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觉得外公的声音像是催泪的瓦斯,引地她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嗯?他惹你不开心了?”陶外公等了一会没回音,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小雨,你记得外公为什么给你起了希字吗?外公希望你可以像希刺克厉夫那样敢爱敢恨。迷茫可以,做错事也可以,但是不可以亏待自己。你是外公的宝贝,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不择手段地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哭就大声哭,哭完了把自己收拾干净,去做什么都好,就是不可以堕落!”
外公用再严肃不过的声音说着最温暖的话,雨希一手拿着电话,哭地撕心裂肺,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哭地这样痛快,她哭地换不过气,哭地干呕不止。
“小雨,回罗马吧?”不知过了多久,陶外公沉不住气了,“我们都在这里,外公想你了。”
“我……”雨希哽咽着。
“行了行了,不想回来住下至少回来看看!”
“我……放寒假……就……就回去……”
“小雨乖,不哭了,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爱你外公。”
“哈哈,行了,就这样吧。拜。”
雨希这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头就传来了急促的忙音。
外公的话依旧在耳边,雨希看见正对着自己的落地镜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污渍,而自己,肮脏地不输给任何一个流浪汉,她居然想不起最后一次洗澡的时间了。
“哈哈哈哈……”
雨希对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坐在地上大笑了起来。她用尽全力地大笑着,笑地胸口一阵阵地发疼,笑出了眼泪,然后推开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依靠在镜子边,看着自己哭。
她就这样又哭又笑地交替了好几次,不知道是在第几次的大笑时忽然平静了下来,她现在在自己的家里,身后有爱自己的家人在爱着她,只要在家,那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八月十一日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该清醒了!
雨希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污秽不堪,胡乱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走去同样脏乱的厨房,找出了一大卷垃圾袋,默默地从厨房开始收拾。
家里地面上丢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打翻的酒瓶,长了霉毛的方便面碗,靠垫薄被玩偶书本,什么都有。聚集处甚至滋生出了爬虫,雨希苦笑着回忆过去一个多月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感叹着人类生命力顽强。
她取来一本笔记本,边收拾边记录哪些东西必须要重新买回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九个巨大的垃圾袋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被丢到了门外。
在擦干净家中各处的污渍之前,雨希强忍着恶心将卫生间收拾干净。为什么自己可以忍受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那么久?雨希擦拭着斑驳的马桶,自问。
卢一扬,她陶雨希依旧爱他,他依旧有能力将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把自己变成这样不堪。可是她不打算主动去找他,再一次给他台阶下。如果他不来找她,那,再见!再也不见!
雨希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将自己冲洗干净,流到地面上的泡沫一次比一次洁白,带着她所有的消极和不愉快,全部冲进下水道里。
这一次的打扫,雨希是用心去做的,她每一次擦拭都告诉自己,这是她心里的阴霾,清理干净家,她就可以重头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第二天的阳光升起的时候,雨希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整理过一遍,拉开窗帘,初升的太阳正发出万丈光芒,她感觉连同自己的心房都被照亮。阳光从来就在那里,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消失而黯淡!
打开窗户,夏日哪怕是晨间的空气都是温热的,可是雨希全然不在意,打开了所有的窗户,略有些闷热的风驱散了家里沉淀了一个半月的气味。雨希坐在阳台上吹着风,胸腔里的氧气换过一遍,宛若新生。
雨希拨通了童童的手机,报过平安后受了童谣二人轮番的臭骂,可是骂着骂着,三个人都哭了。
“你好好的就好了!让我们担心那么久!我也不要理他了,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希希,咱们都不关注他了!”
童童的话带着鼓舞的力量,雨希挂了电话关上窗户,重新打开空调,从妈妈的衣柜里取了一套睡衣,将一晚上的疲惫洗净。
仿佛仪式一般,雨希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将所有大号的T恤收进垃圾袋,一并扔掉门口去。哪怕心如刀绞,哪怕伤心欲绝,雨希这一次都没有再允许自己流泪退缩。
做完这一切,她才安心地回到爸妈的主卧里睡下。没有梦魇,睡地尤其深。
这一觉雨希睡地特别舒适,有一种睡到地老天荒都不愿意醒过来的架势。如果没有关关来打扰的话,她可能会继续睡下去吧?
时间,八月十三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地点,雨希家中客厅;人物,关啸和雨希。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个特别诡异的场景,主人雨希昏昏欲睡地抱着靠垫歪在沙发上,客人关啸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边观察一个多月未见的雨希,神情局促地可疑。
“小希,你还好么?”关关首先忍耐不住开了口。
“嗯,挺好的,就是有点睡不醒。”雨希就像和老朋友叙旧那样自然地回答了他,“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点来找我呢。”雨希揉了揉头发,不明白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了为什么还那么困。
“额……”关啸的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更甚,每一次和雨希的交锋,他必然以落败收场,习惯就好,“他——”在关关的眼里,现在的雨希正常地一点都不正常。
“谁!”雨希果然如关关所料那般激动,扔掉了手里抱着的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