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我知道,他是在考虑如果为我而与我父亲作对的代价。他毕竟是个商人。
我知道,那抹可怜的希望就此破灭。
开始大声地笑,重新看向他的眼光充满怜悯:“你真信了啊,我演技还真是厉害!你不知道现在小说里都流行强奸和姐弟恋吗,我编的故事够不够震撼和感人啊?”
他本就沉凝的脸色变得青白,是怒火要起的前兆。
“好了,别生气了,我只是无聊嘛。我爸老忙工作都不理我,我弟老忙演出也不理我,心理不平衡啊……”撒娇地摆手,我笑容灿烂。
跨下车,才听他在我身后冷冷地道:“我们以后再不用见面。”
我动作停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没回地向前走去。
晚上,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心知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的逃离。
有一点积蓄、管舍友借了些钱,第二天又在学校旁边的银行将卡上的钱都兑换成现金,连假也没请我准备离开。
却在迈出银行的那一刻,看见那个恶魔冲我笑。
手中的行李箱滚落,我忍不住一阵昏眩,坠入无边黑暗。
你别想逃,一辈子你都要在我身边,让我好好……恨你。
***
林尔诺带我去了巴黎。
几年前父亲就在那里买给他一栋别墅。有管家有佣人,换言之,就是有看守我的人。
他上着一所音乐院校,据说明年就要提前毕业。
他的姐姐因为关心他所以来这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姐弟情深啊,听闻者无一不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这少年关怀姐姐也真可谓过度,说是怕姐姐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迷路所以不许她一个人出去,又说姐姐性格冷僻所以不在她能看见的地方装电话也不让她和任何人见面。
我试过逃跑,从二楼的房间准备跳出,可还没有动作就被人发现,从此落下神经衰弱并失常的美誉,从此所有的窗户被加上防盗护栏。
他真的信守了他的诺言,让我永远无法逃离。
但他没有碰我。
他只会看着我,最多拥抱、亲吻,却再不曾像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样对我。
我当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庆幸和警惕。
不问不说,像个雕塑,像个傀儡,只是吃饭睡觉,却还活着。
活着,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让我还有活下去的念头。难道还是有希望,希望某一天能够离开,重新生存?
我不知道。
***
某一天的晚上,沈凝逸和我出去吃饭。
高档的西餐厅里,有小型乐队奏着缓慢悠扬的乐曲,幽暗的灯光、零星的烛光,浪漫得不似人间。
几乎都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确是个情人用餐的好地方。
我想我该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但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点菜,等菜,吃菜,自始至终连看他都没看。
许久,听见他淡淡地叹息,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难以抑制的震惊让我不由地抬头,对上他在幽暗的光下更加迷朦深邃的眸子,无语。半晌才道:“我不记得了。”
从小到十岁那年,我没过过生日。从十六岁那年到现在,我没过过生日。
而十岁到十六岁中间……
父母总会将我的生日忘掉。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生日,但十一岁那年,也是我平生第一个生日,是他帮我过的。
他捧着小小的蛋糕走进我的房间,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十一根蜡烛。他笑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脚下却不留神被拌了一跤,等我扶起他,他已是满脸蛋糕。
我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委屈地扁嘴,又不甘地哭:“我想给姐姐一个惊喜,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但即使没吃到蛋糕,那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页。
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只不过,他很小心地再没摔过跤。
回忆戛然而止,我收回望向他的目光,继续吃着盘里的东西。
“生日快乐。”
我没反应,礼貌的谢谢也没有。
不该有任何错觉的,不该把现在的他将从前那个可爱的弟弟重叠,也不该觉得,今晚的他,有些异样的温柔。
“乔郁?”一个熟悉的男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却使其更加尴尬。因为,是林尔诺。
我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神情严肃,深沉地望了沈凝逸一眼,不由分说地拉我:“我是来找你。”
沈凝逸站起制止,气势并不亚于那个大了他好几岁的男子,他同样冷漠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们已经分手。”
“我也记得你是她的弟弟,小弟弟没道理管这么多。”林尔诺似使了一贯的风度,毫不客气且语带讥诮地说。
沈凝逸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弟弟,姐姐就没道理甩掉我单独跟你走,你是有话跟她说还是有别的事?现在在这里说就可以。”
我一直没有出声,冷眼看着他们剑拔弩张,战火就要燃起的样子,忽然想笑。
真是诡异复杂的关系呢,如果我不是主角,我会对它很感兴趣。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葡萄酒,心想法国的酒还真不是盖的,身边两个人只是互相冷着脸瞪着,现在不知为何一致看向云淡风清的我。
“请坐。你们站着会给我压迫感。”
“乔郁,你跟我走。”林尔诺皱眉,焦躁一闪而过,伸手就要拉我的手腕。
他的手,还是那样温暖,我没有甩开,却也没有站起,只是不带什么表情地看向沈凝逸。
“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沈凝逸重复,又扬眉笑道,“但如果是要带她走,我恐怕不能答应,小弟弟没有姐姐会活不下去呢。”
林尔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深深地注视着我说:“乔郁,嫁给我。”
我挑高一条眉毛。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来追回你。”满眼荡漾着怜惜,诉说着爱意。
答应吧,我想着。
这不是我一直盼望的吗?答应了他,我就能脱离那个恶魔,真正的逃离了……
可我为什么还在沉默?
就因为那个恶魔刚才说了一声“生日快乐!”而勾起我那遥远温暖的回忆?
我还有希望吗?
不,我没有了!
闭了闭眼,我轻声说:“好。”
下一刻,被拥进他的怀里。
一如从前的温暖,也一如从前,没有给我任何安全。我发现自己在隐隐发抖,我从他的怀抱中看着那个恶魔……
悲伤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他自嘲地笑了,竟带着许寂寞。
我一定是眼花了。
***
后来,我嫁给林尔诺,又在几年后离婚。
靠着庞大的赡养费,我平静地生活。
一直以为会困扰一生的恶魔却自从那次巴黎之别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算是正式脱离了那个家,父亲也向外宣告与我正式断绝父女关系。
我想他也许是长大了,不再向从前那样幼稚,莫名其妙的恨我,所以决定放了我。
真相究竟是怎样,也没有兴趣知道。
这样的生活应该是不错的了,如果我永远没有知道他死去的消息。
***
那天,陪着婆婆去扫墓,她是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即使我已和林尔诺离婚,也对我像对女儿一般的好。
在走过一座座墓碑后,我不经意地望其中一座的遗像上一扫……当下呆住。
爱子沈凝逸之墓。
去世的日期是在五年前的那天,我与林尔诺坐飞机离开巴黎的那天。
死因,是车祸。
墓碑上寥寥数语介绍着他曾经年轻却灿烂的生命,获了什么钢琴奖,办过几场独奏会,有多么非凡的才华,然后,英年早逝。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也许是因为我从不看报纸和电视,而这,也许就是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真正原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会泪流满面。应该是该松气和庆幸的啊,多年的梦魇终于消失,我也许将会有幸福的权力。
我更不知道为什么我重新到了那个家,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父亲苍老得让我觉得无法认出,他挥舞着拐杖赶我离开,但吴妈却拿出一个箱子给我。
箱子里面是几本厚厚的日记和一张染血的照片。
照片是他九岁那年照的,是在我十一岁生日那天。他短短的头发上还粘着奶油,我的脸上也被他蹭上几道。
却是笑容幸福夺目。
原来,在我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笑容;原来,我们真的这样幸福过。
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是同样的一张照片,我想起他对我说:“生日快乐。”似乎是他正式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刚开始单纯的喜欢着那个没有血缘的姐姐,却不知不觉爱上她。但刚刚萌芽的爱情却被扼杀在摇篮,他不得不恨她,因为是她和她的母亲毁了他的家。但又无法像他父亲一样完全的恨,尤其是在他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嫉妒。多么矛盾多么苦痛的情感,他发泄在她身上,强奸了她。
他是多么后悔,因为她也许一生都会恨他。他想过就此放手,但三年的分别只会让他更爱也更恨地思念她。他回来,想让她一直留在他的身旁,无论她如何想。他曾经是因为想折磨她所以得到他,而现在是因为爱她所以要得到她。但她不懂,她抗拒,她嘲笑他居然会说爱。
他只能强迫她。年轻而任性的他,一度以为如愿以偿。但她像凋零的玫瑰一样迅速憔悴黯淡下去,不是没有动摇,所以在另一个男人出现时没有拒绝。
却又后悔,明白没有了她就再也无法过活。
于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天,飞快地开车想赶上她,重新拥有她,可是……
他死了。
至死,也没有告诉她真相,也没有告诉她,他爱她。
也没有告诉他,其实当她弟弟的时光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她是个多么好的姐姐。
所以,他在临死之前许下遗愿,要在墓碑上刻下:“姐姐,对不起,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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