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影的五个人只剩下两个。时间就是这样可怕,匆匆间什么都变了。无限苍凉。
但许久过后,常久和夏瑜相视,默默地笑了。
〃还要演出?〃常久问。
〃当然。〃夏瑜答。
他们看向观众席,那里已坐了几个老人。其中两个,我是认识的,就是当初告诉我关于圣影事情的两位公园的工作人员,也是圣影永远的Fans。
何其然推着常久上了舞台,然后下台和我坐在一起。也许是知道我不想说话,所以他很体贴地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和常久刚才所说的话,是否知道关于圣影的一切事情,但他一直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什么也不问。
演出就要开始了,观众席上只有二十七个人。我认真地数,然后发现除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外,席间还有几个年轻人。是与何其然一样,代替自己的祖父或祖母来看这个演出的吧。
这场演出,什么都没准备,连个麦克或音响都没有。只有夏瑜的吉他和常久的嗓子,当然还有,他们脚下的舞台。
但这已足够,就算观众不多,也是足够的。
圣影的那个约定,还有人记得。虽然人很少、很少,此时的圣影公园也是万分冷清,但一个五十年的约定,还是持续到了现在。
然后,常久随着夏瑜的伴奏开始歌唱,声音与年轻时的高亢已相差甚远,但低沉沙哑磁性依旧。唱的投入而忘情,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什么都没变,什么都还在,他们还年轻。
〃你们能来,我们真的很高兴。FOREVERSY,还记得吗?就让我们一直唱下去吧……〃常久结束两首曲子后说道,台下二十多个人于是爆发出上百人似的激烈掌声,我看见十几张老泪纵横的脸,笑着,缅怀着。。。。。。
多少首歌曲过去,我低头打开张迟陌的信,确定自己已有勇气将它看完。却没料到,上面只有寥寥数言
我从没怪过你骗我,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快乐。
但我不知道五十年后你会不会出现,我已等不到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再也见不到你。
就这样吧,林滟,我爱你。
第81节:别怪我不客气
……就是这样,连遗言都如他说话一样的简洁。
我看着台上歌唱的圣影,台下已完全融入、跟着他们歌唱的歌迷,听着悠扬的歌声,夏瑜伴奏的吉他声,还有插入的几声欢呼、尖叫和掌声,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是我眼花了吧。我茫然地看着台上,那里忽然多了三个身影,一个有着天使般笑颜的男孩,舞动着身躯弹琴;一个气质高贵的男子,神情投入地敲着鼓,时不时与夏瑜相视一笑。还有一个金黄发色,一身黑衣的男子,演奏时他总喜欢低着头,然后一抬头,露出苍白俊俏的脸,和一双冰蓝清澈的眼眸……
我再次泪流满面。
忽然,夏瑜的喊声响起:〃常久?常久!!〃我看见常久从轮椅上倒地,脸上还有笑……场内全乱了,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到。
圣影最终没有唱到最后,但这在歌迷心中已是最为圆满的结束。
我想起张迟陌的那句〃那就够了〃,抬头看着天,就如常久方才一样的表情,目光温柔,嘴角含笑。
2054年2月13日晚,常久死于心脏衰竭,享年76岁。后葬于苏舞墓旁。
番外张迟陌之纪念篇
他出现在一个黑暗的夜。
冰蓝的眼,金黄的发,东方人的轮廓,脸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一种难以言喻的飘忽,一种淡然又彻骨的冷漠。
我的手上还沾着粘稠的液体,滑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骨子里。酒吧的旁边狭窄的巷子,飘荡着一首不知名的歌,乐队主唱的声音高亢而撕裂,有催人泪下的力量。
但我的双眼干涸。看着忽然出现的他。
我的白裙裂开,衣不遮体,上面一片片的殷红犹如怒放的玫瑰,一朵一朵,越开越大,越开越美。我的手中握着冰冷的刀,冰冷而锋利,刺入人的身体里会发出细微的〃嘶〃声,令人震颤,令人疯狂。
我仰着头,后颈酸了,全身隐隐发抖。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离我不远,却也不近,一身黑衣在黑暗中却依然醒目,清俊的五官可以用干净来形容。却是奇怪地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说,他面无表情。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
来嘛来嘛,让爸爸好好来疼你……
你逃不掉的,嘿嘿……
妈!他……
怎么了?他是你爸,不会害你的,快回屋去……
你还不回去?那别怪我不客气……
死丫头,居然想跑,亏我养你那么多年,明天就把你卖到夜总会去,老娘我也该歇歇了……
我没有死,心里有个声音响着。
身上的血不是我的,刚才刀刺入的身体也不是我的。
无论如何,我没有死,即使我杀了人。杀了那个名义上是我父亲的人,又刺伤了那个血缘上是我母亲的人,仓皇却并不狼狈地逃进这条巷子。
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我匆匆喘息,并没有人追上来。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他。
他是谁呢?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仍是看着他,可却不知他是否也在看着我。
不知有多长时间,我都没有动作,他亦然。直到身后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才意识到处境的危险。飞快地站起,握紧手中的刀,鼻间是浓稠的血腥味,肮脏龌龊。
还是忍不住发抖,迈开步子才发觉步履维艰,我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奔跑,却在离他不远处再次跌倒。但这次迎接我的并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个人的怀抱。
他的身上有浅浅烟草的味道,体温比常人要低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寒冷的,在这炎热的夏天更觉异常。
但让我觉得舒服。
全身力气都被抽干,我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坠落黑暗前满眼都是他冰蓝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的流动,冰封似的眼眸,却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醒来的时候,听见轻缓的吉他声,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旋律,只觉得它存在于很遥远的过去。
从床上坐起,环顾所在的房间,可以说是豪华的。他坐在窗边,似是无意识地拨弄着吉他,一面望着窗外,目光遥远而飘渺。五官的轮廓因此模糊,月光冷冷照在屋里,一片银白。
我的身上已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棉裙,血迹已被洗净。〃谢谢。〃
第82节:谢谢让我遇见你
他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救了我,所以没必要拘泥于是否被看光之类,能保住生命就不该再有怨言。我也知道,他救了我,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心里莫名的悸动,也是毫无意义。
〃谢谢。〃我再次开口,下了床才想起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鞋,于是只能光脚站在地上,感受着大理石地板的冰冷和光滑,〃我走了。〃
他这才缓缓转头,眼神一如的冷漠淡然,低澈清淡的嗓音在下一刻逸出:〃现在是几几年?〃
〃2027。〃
〃都过了二十年了啊……〃他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
〃你多大?〃他又问。
〃16。〃
〃名字?〃
〃宋紫。〃
他听完依然没什么表情,又重新拨起吉他,刚才那首曲子便又流泻出来,轻缓而美妙。有那么一刻,我希望留下来。
留在他身边。
于是,我开口:〃你呢?〃
没有回答,我也料到他不会回答,所以无所谓失望。却在我准备离开的同时,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张迟陌。〃
我回眸,确认道:〃你的名字?〃
他淡淡扬起了唇角,应该算是笑,却暴露了太多的凄凉和寂寞,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想,心却忽然疼了,为他。
他轻轻地说:〃很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
我在那所屋子里待了三天。
饿了叫外卖来吃,才发现他吃得很少,几乎不吃,也难怪会那么瘦。
我们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便是听他弹吉他。
有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会是朦胧而怀念的,像是从我身上找着什么人的影子。但不多久他便会收回,眼中一无所有。
有的时候,我会无来由地叫他:〃张迟陌。〃等他回过头来,我微笑:〃没事。〃很无聊的事情,却让我心理感到淡淡的温暖。
仿佛过去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便是天堂。
只是还是会失眠,闭上眼睛便是一片血红,耳边回响着一声声警笛声。我知道,出了这栋房子将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不该逃避,但现在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我害怕坐牢,而是因为害怕离开他。
我有预感,只要现在离开了这里,终我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
〃我要离开这里,你要没地方去就住下吧。〃第三天的晚上他这样对我说,语气是一贯的淡淡,没有丝毫留恋。
我想他没有不辞而别,已是对我最大的恩惠。
而问他要去哪里,实在太多余,求他带我一起去,实在太可笑。我笑着和他道别,并请求他为我弹一遍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伴随着我醒来时的那首歌。
他说,那是他自己写的,名字叫〃YAN〃。
我不明白这名字的含义,却也没心情在乎太多。在〃YAN〃悠扬悲哀,轻缓凄凉的旋律中,看他离开我的视线。
我的眼眶依然干涸。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背影。
后来,果真是一生未见。
但遇见他是我人生的转折。
不幸的我从此开始幸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给我的。
警方获得充足的证据证明我是自卫杀人,又几乎在同时我被一个很富裕的人家收养,他们是一对老年夫妇,善良可亲,待我有如亲生孙女。
我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比普通人要优渥幸福许多的生活。
在二十五岁那年我结了婚,丈夫是林家独子,生活过得无忧而安宁,没有人知道我十六岁之前是什么样子。我成为一个成熟美丽的妇人,丈夫是大财团的总裁,可谓死而无憾。
又在两年后有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她长得很像我。
我给她起了名字,叫林滟。
〃YAN〃。
那晚的旋律随着时间渐渐淡忘了,毕竟没有什么永远不变的东西。但我不会怀疑遇见他是我的错觉,虽然后来我再到那所屋子时得知那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他曾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生命,我记得。
冰蓝的眼,金黄的发,冷淡孤独的男子,他叫张迟陌。
对他的感情不能说是爱,却是一种比爱还要复杂得多的感情。包括感激,最多的仍是怀念。
为什么呢。我不知道。
如果再见他,我一定会对他再说一声,谢谢。
所以现在我站在他的墓前,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林滟和丈夫等人参加完婆婆的婚礼都上了车,我一个人要求留下,没有告诉他们原因。
张迟陌,生于1977年,卒于2007年。
〃都过了二十年了啊……〃
他飘忽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
我们相遇在他死后的第二十年,是什么让他留下呢?是那么强的牵挂,能够阻挡住一个要去天堂的灵魂?
无人知晓。
但我还是要说,谢谢。
谢谢让我遇见你,即使那时你已经死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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