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看一眼,缓缓地笑了。
其中一个老人说:〃你太年轻,所以不知道。〃
我等待着。也许是我眼中的坚持和急切打动了他们,他们决定继续说下去:〃圣影乐队,你一定没听过吧。〃
我皱眉摇头。
〃那是半个世纪前的乐队了。那时,我只有十四岁,但已是它狂热的fan了。〃老人仍是笑着,回忆的神情在苍老的脸上交错,〃它独霸了整个乐坛,它绝对是从'圣影公园'出道的乐队中最好的。他们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圣影公园而起的。那时候,全国,全亚洲的人,乃至全世界,没有不知道它的,它是奇迹,是神话……它虽然个很年轻的乐队,红起来的时候出道也不过一年。但这又有什么呢?即使年轻,它也那么辉煌那么棒,让人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我们为它狂热,为它哭和笑,疯狂地超出任何人的想像……〃
另一位老人推推他:〃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小姑娘都不耐烦了。〃
一点也没有不耐烦。隐隐觉得这神话般的〃圣影〃一定和奶奶有某种关联。看着老人瞬间从浑浊变得清明闪亮的眼,我立刻相信了他所说的话。它的魅力是如此巨大,让我面前这两位年逾六十的老人怀念、热爱至今。那奶奶,会是和他们一样,是圣影乐队的崇拜者吗?怀着和这两位老人相同的愿望,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没那么简单。
那张照片,那个充满明星气质的男人,和那时已经成为服装设计师的奶奶……五十年的约定,五十年的爱,所有的一切在我脑中逐渐汇成一个清晰的想法奶奶是圣影乐队中一位成员的爱人。
第8节:陪着歌迷流泪
那位成员,叫常久。
我开口问:〃那里面,有人叫常久吗?〃然后又想起纸条上其他四个人的名字,我拿出来给两位老人看。
〃是啊,常久是主唱……他们五个,就是圣影乐队的成员啊!小姑娘,你从哪里知道的?〃老人难忍惊讶地看着我。
〃这不重要。您接着说吧。〃我迫不及待。
老人也不在意地笑笑,接着说:〃可是,圣影这个神话并没持续多久。他们在出道七年后解散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没料到会是这样。
〃外界说,是因为乐队内部不和,是因为公司不想和其中的两个人续签和约……总之,关于他们解散的原因各种各样,我们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也并不想知道。我们不许他们解散,早在我们心中,'圣影'就已是那样神圣的存在,是永恒的。他们怎么能解散呢?……但歌迷又算什么?无论我们如何抗议、愤怒和悲伤,'圣影'的解散也已是注定的了。〃
〃然后?〃
〃然后他们举行了最后一场演唱会。就在这里。场地是不够的,那么多的歌迷,从圣影公园里一直围到公园外的几十里。我们就是在外面从大屏幕上看他们最后一场演唱会,几乎所有的歌迷都哭了,虽然我们已学会接受。我们要放他们自由地飞,但在我们心中,'圣影'还是永恒的,不灭的……〃
然后在那场演唱会的尾声,圣影的成员无声地陪着歌迷流泪。
然后,他们对所有的歌迷说
〃来约定吧。
五十年后。
让我们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之上。
无论疾病或者死亡,我们都会回来,一起回来。
带着那一曲永恒之歌,完成我们昔日无法完成的誓言。
到时候,你们还会来看我们的演出吗?
一定会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证明FOREVERSY……〃
我于是开始寻找〃圣影〃的唱片。走过大大小小的音像店,翻过正版盗版和打口CD,却总也找不到我想要的。我问起卖唱片的人,他们都诧异地笑,拜托,半个世纪前的唱片现在谁还要啊,半个世纪前的乐队谁还记得?
有人要,有人记得,可那些人真的少了。圣影存在过,辉煌过,成为一时的神话,但它的确是湮灭在时间的河流中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发展比前几个世纪要迅速许多的年代。
多么遗憾,如果奶奶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我仍是不敢想像2月13号那天会怎样。我不够乐观。
所以,也只是希望,这世上可以多点人,和奶奶一样,和那两个老人一样,记着那时的约定。记着年少时那疯狂却真挚的爱。记着自己的从前。而不是因为奶奶是主唱曾经的爱人,那两个老人记性太好而已。
不忘,一生都不忘,到死。
奶奶的遗物中竟没有一点关于〃圣影〃的东西。但我认定了她一定会留着那张照片,她和常久的合影,因为那也许是她当时记忆的惟一见证。于是,我很努力地翻遍了奶奶的所有书柜甚至衣橱,最后终于在一本相册的夹页中找到了它。
照片还算清楚,只是人的轮廓模糊了些,连脸上的笑,似也淡了许多。
摆明了是我的心理作用。
于是找人翻拍,又做了处理,才稍微满意些。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不禁嘲笑自己起来。
又上网去找,找是找到了,不过网络上仅有的关于〃圣影〃的资料还没那两个老伯说的详细。连照片也没有。问过几个朋友,和父母的朋友,更是一无所获。垂头丧气之余,心中还是有希望的,不是还有2月13日演唱会吗?
到时候,会真相大白的。
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呢?而我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无非是关于奶奶和〃圣影〃多一点的事罢了,无非是想传达奶奶至死都要遵守约定的那份心意罢了,无非是想知道那个常久是不是和奶奶一样,爱了几十年,盼了几十年……
本来好奇心一向有限的我,也就把这件事慢慢放下了。只等着2月13日的到来。
2
1996
苏舞
突兀的警笛声响起,一声一声又一声,非但没有停止却还有越响越烈的趋势。我只好从被子里伸出沉重的手臂,在床头柜上摸到那声音的来源手机,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喂……〃
第9节:你就网开一面啦
〃还没醒哪?〃传来一个精神百倍、响亮的男声。
心中暗骂N句,我没好气地故意应道:〃你谁啊?〃
〃连我都听不出来啦?真能装!〃
〃你到底是谁?!〃我就跟你杠上了,谁让你打扰我的安眠?
〃好!我投降……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小人我不知死活地打扰您宝贵的睡眠,罪该万死!……〃
〃别贫了!〃我毫无耐性地打断,光听声音就能想像话筒那边夏瑜那张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死脸,〃有什么事?快说。〃
他笑了几声,才清清嗓子:〃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哎。〃
〃什么?!〃立刻清醒许多,〃你来我家干什么?〃
〃不只我一个人哦,还有何非!〃
〃去死!你们来我家干什么?〃
〃哎呀,那么激动!反正你爸妈最近不是不在家吗?……〃
我再次打断他左顾右弛的絮叨:〃你到底要干什么?!〃
〃嘿嘿,你知道我们要组个乐队啊,两个人当然是不够的。你也知道前几天我不是还在街上贴了广告,招主唱、贝斯和键盘吗?所以……〃
〃所以什么?你把招生地点定到我家?!〃早就从睡眠中完全脱离出来的我,用膝盖就能想到他那点坏主意,〃你征求过我的同意了吗?你这人怎么那么自作主张啊你!告诉你,我现在就把门再锁上几层,死都不让你们进来!〃
〃小舞!别生气嘛,我办乐队你不是一直都很支持嘛!看在咱们认识十几年的份上,你就网开一面啦!你那么善良、大方、美丽、心胸宽广,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油嘴滑舌个没完,十几年都是一样。
〃反正你不事先告诉我就是不对!〃而且还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来电话!
〃好啦,是我错了,你看,何非还在边儿上呢。就当看在他面上放我们进去吧,我们好可怜的,不仅练习场地没有,连招成员的地方也没有……〃
〃你家不行?〃两层的别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住,我相信你才有鬼!
〃我妈根本不知道这事。我也不打算告诉她。〃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但语调仍是轻松带着笑意的,〃怕她受刺激。〃
是了,夏瑜的父母三年前离异,他被判给母亲。却与他母亲的感情一直不好。她的母亲是一个很有名的演员,快四十了可看起来依然年轻美丽。
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生意上的伙伴,所以我和夏瑜从五岁那年就认识了。在他的父母还没离异前,我们是邻居。上着同一所小学、初中,直到现在同一所高中。多可怕,我们只有十六岁,却已经认识了十一年。
最恐怖的,是上了高中后,我和他成了同班同学,连座位都是同桌。青梅竹马,不少人以此对我们开玩笑,说我们为什么不来电。每当这时,我和他都会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是啊,为什么呢,其实我们很想的。〃挡回去一票看热闹的人。
何非,是夏瑜从初中起的同学,我也和他认识很久了。
好像是从几个月前起,他们忽然有了组乐队的念头。我为此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们一大缸冷水:〃乐队?墙角崩塌都能砸死十几个组乐队的人,别异想天开了。〃于是,他们极不服气地拉我去听他们的演奏,夏瑜负责吉他,何非是鼓手,还真别说,有模有样,若不是成员不够,差点就能以假乱真了。
我立刻对他们刮目相看。因为我深信自己在这方面的感悟能力不算厉害但也算不错的。我很喜欢音乐,只不过没到热爱痴迷的地步。
〃快点起床换衣服吧,我们到门口了!〃
电话一断,门铃紧接着响起。我无力想呈〃大〃字形晕倒在床上,却还是硬撑着爬下床,套上拖鞋,顶着一头够跟〃贞子〃媲美的散发去开门。
我没有裸睡的习惯,所以身上吊带的黑色睡裙也勉强能够见人。反正那两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性别之分了,太熟了嘛。
〃哇!!〃夸张的尖叫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响起,夏瑜一脸夸张地指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你不用赞美我了,谢谢。〃又转头看向面色平静正常许多的何非,继续装模作样地点头:〃你也是。进来吧。〃
第10节: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早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于是我丢下一句〃你们随便坐〃就回到卧室挑了衣服洗澡去了,心想反正他们也不会客气。尤其是那个夏瑜。
洗完澡出来,就闻见一股食物散发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适时响起,我只好顺着味道寻去。
客厅里,那两个果然不客气的〃客人〃正各自捧着一碗方便面好不自在地吃着,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和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的咀嚼声。
察觉到我的注视,夏瑜笑嘻嘻地回头,并指了指茶几边的另一碗正泡着的碗面,讨好地说道:〃那是你的。〃
我果然受宠若惊,愣了数秒后才恍然点头,走过去坐下,这时夏瑜又笑得很让我感觉世界末日地递上一双筷子,而且是双手!
我颤巍巍地接下,半晌才出声:〃这面不会下药了吧。〃本来想说下毒的呢。
〃药?〃夏瑜笑容一歪,脸上的表情立刻从讨好变成不怀好意,〃如果你是怕贞洁不保的话,那你可以放心了。就以你不分前胸后背的身材来说,让小爷我屈尊下药真是……〃
话还没说完,我就一巴掌拍过去,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夏瑜改不了损人!尤其是损我。虽然我很早就认命地把承受他的讽刺作为一种习惯,但每逢这时内心还是有点气愤,这也是满合常理的嘛。
泄愤完毕,我揪出一片纸巾擦了擦手,这几欲让他吐血。然后我低头吃了几口面后,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刚才已欲言又止半天的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夏瑜仍是笑着,却让我疑心他冷汗已经流了一身,〃那个……嘿嘿。〃
始终在我和夏瑜打仗时奉行中立政策的何非终于开口,但明显有转移话题,调节战场气氛之嫌:〃苏舞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狐疑,随即又一想,就诚实地回答吧,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三个月后吧。〃恩爱的夫妻每隔两年都要出去重度蜜月,压根忘了他们还有个爱情的结晶一个女儿,即,我。他们能回来,并且这〃爱情之旅〃不干涉到他们的工作,就谢天谢地了。
〃三个月……〃何非低声重复,又转头对夏瑜说,〃不算长,但也凑合,就这样吧。〃
〃对,三个月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夏瑜严肃地点头。
〃喂……〃我不得不作为一个主人出言提醒这两个明显把我排除在外,而且有一系列善作主张历史的人。
夏瑜面向我时,又挂上刚才那副百分之百讨好面孔的神情,外加两眼闪着无限期待的光,笑容甜得腻人:〃啊?小舞啊,你会答应吧。〃我总算总结出一个规律,夏瑜每次笑眯眯地叫我〃小舞〃的时候,其实质都是不怀好意的。
我皱眉,不好的预感:〃答应什么?〃
〃这三个月,在你方便的时候,我们乐队能不能来你家排练?〃何非用着如此谨慎有礼的措辞,说着如此让我再次无力加想砍人的话。
于是,我也没有直接回绝,装着满关心地问:〃你们乐队不是人数不够吗?〃言下之意,就是连个乐队都不算,还说什么排练,滚一边!
〃马上就够了。〃夏瑜信心百倍地拍着胸脯,〃如果顺利的话,今天一天就能找到主唱、贝斯和键盘呢!〃
〃我们还通过朋友联系到几个水准相当高的人今天来见面。〃
〃没问题啦,你别担心!〃
我眼睁睁地被他们俩的相声似话语轰回,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夏瑜、何非,你们那些追求者中,有不少愿意给你们找场地的吧。〃
这里说一句,抛开我个人偏见,夏瑜的长相算是很英俊的。俊美中带着明朗,属于在高中里相当受女生欢迎的那种〃阳光男孩〃的类型。而何非,带点外国血统而英俊无比的他文质彬彬,一贯的温文有礼,又是一个〃少年白马王子〃。而且这两人都还没有女朋友,这又使他们的追求者人数增长又增长。
所以我这样说,完全没错。我也很疑惑,他们不可能没想到这点,但如果想到了,为什么还要祸害我来?
谁知夏瑜理所当然:〃你明知道我们不会找她们去。〃
嘿嘿,用的是〃她们〃而不是〃她〃,人数果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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