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开门时,头发是湿的,看样子是才洗过澡。我站在门口,并没马上进去,我说:“没打扰你吧。”
“费什么话。”他拉我进门。
房子没有太考究的装修,但处处带着简洁干净,是顾千山的风格。
我在沙发旁坐下,看着面前茶桌上摆着七七八八的空酒罐,拿起一个,遥遥,里面的残酒来回晃悠,发着闷响。
“情场失意,但也不能借酒消愁吧,伤身的。”
他头发擦的差不多,顺着我的话走过来,盘腿坐在我面前的地毯上:“你才失意呢。”
“No,我现在正得意。”我笑笑,可想想刚刚还受伤的位置,就又不那么得意了。“千山,你和南禕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不出你既然喜欢她,后来为什么没去找她?”
他又开了两罐啤酒,递了我一罐:“我当时病了。”
顾千山曾经有重度抑郁症,这事倒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外,印象里,顾千山虽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也该是个和抑郁扯不上关系的人吧。我没主动问因由,倒是顾千山先说了。
“我爸那阵有外遇,你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偶像,那时候家里环境也不好,所以我想不通,就抑郁了。”
关于这段,我还真知道些,只是那时候就是听家里人说了几句,我向来不关心这些,倒真没想到顾千山会因为这生病。
“我和南禕闹分手之后,出了点小意外,又发了病,后来我妈把我接到她身边,所以那段时间我没去找南禕。”
我没问顾千山那个意外是什么,因为那肯定是个不好的回忆,不好的就该忘记。
我陪着他喝酒,不知不觉,俩人都醉了,我们背靠着背,说着胡话。
那感觉别说,真不错。
不错的感觉随着第二天清早一通电话,顷刻化成乌有。
电话是我们同系的一个同学打来的,电话里不止有他的声音,一片嘈杂里,我听到他说:“之远你在哪儿呢?快来吧,你那个女朋友把咱系一女生打了!”
电话里,我不止听到同学的声音,还有穆中华的声音,她在很大声的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叶之远睡了!”
哎,我心里叹气,中华啊,咱说这种话时,能不能稍微带点娇羞啊。
我赶到时,穆中华已经和那个女生分开了,对方挂彩严重,再看中华,脸上也带了几道伤,还行,总算没吃什么亏。我走过去,穆中华正接受院办老师的问话,她看到我,指着我对老师说:“不信,你问他,他那儿受伤是被我踢的,还是被我睡的。”
我:……
中华啊,睡能睡出那效果吗?
穆中华,她是个让我总能忍不住感叹的人。
【穆中华】
打架事件过后,我受到了许多人的批评,来自校方的,来自院办,来自系里的,来自同学的。
叶之远是唯一没说我的人,只是他看我的眼光多了点无奈。
我也很无奈好不好,因为这次打架,我被学校罚,每天清早在学校的中心广场做遍广播体操,从第二套到第八套,每天一套轮番播放,不许重样。我觉得我好像成了学校的“早间新闻联播”,每天清晨定时和同学们见面。
做操时我就想啊,干脆你们来个热线点播算了,每天投票决定我跳第几套。唯一让我开心的是,叶之远每天都和我一起做操,他没我做的好,动作笨得要命不说,还总忘记动作,于是慢慢的,我边做操,边喊起了口令:第一节,伸展运动……
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做操,在清早太阳才升起时,我时不时猛一回头抽查他动作是否做好……
不得不说,这感觉,真好。
大学校园就是这样,如果是我做,那么做操是丢人,如果是我和叶之远一起做,那么平时没人稀罕的广播体操很快成了校园情侣们另一种约会的方式。
叶之远说这是名人效应,我说他不要脸。
我现在真得很习惯有“不要脸”陪我的日子了。可我真是恨死“不要脸”家的三孙子了,就因为他失恋心情不好,我的军训成绩没能达标,自此失去了优选实习地的资格。
男人们是没有大姨妈,可如果出了那么两个有的,就是相当愁人的。
其实开始的时候,程牧尧觉得他和管小潮还是相当有戏的,因为在我做到第四套广播体操那天,应着乐声,我身后的叶之远和我说:“管小潮约了程牧尧。”
又一朵鲜花要被牛粪埋了,当时我就想。可后来我才知道,是另一朵花急切的盼着被这坨粪埋了。
看上程牧尧的不是管小潮,而是上次和管小潮一起去食堂见我们的那个女生。管小潮充当红娘,介绍两人认识,如果只是单单介绍个女生也就算了,可偏偏管小潮在场,女生在场,管小潮的男朋友也在场……
我能想象当时程牧尧该是怎样一种臭脸了,大约他会冲上去灭了那男的,然后自己坐到管小潮旁边,和她手拉手大踏步地朝前走。
梦不错,随便做做可以,就是成不了真。
三孙子的小心灵,估计受挫不小。
程牧尧回部队那天,我的实习地点也定了下来,川州本市,一个治安好得一年出不了几起命案的地方。要么说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太好了,我就不好了。
我们约在南禕的小店里,给程牧尧送行,他有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他这事,叶之远是真得觉得抱歉,他不知道管小潮有了男朋友,我倒觉得正常,一个学长没事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关心学妹的感情生活吗?
我隔空拍拍程牧尧的肩膀:“没事,三孙子,千万别气馁,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事一人就挺好。”
他白了我一眼:“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很配合的打了个饱嗝,南禕煮的咖啡可真香。
时间到了,程牧尧准备离开了,我和叶之远送他到门口,南禕没去,有人给她打电话,目测百分之一百二是顾千山。
直到程牧尧笔挺的身形消失在远方,我在碧蓝色的天底下回头看,南禕才挂了电话。
我拉着叶之远的手打趣她:“南禕,你俩现在是搞地下情呢,还是搞地下情呢?”
我听说顾千山已经把过去的事情和南禕解释了,南禕却回了我句:“去你的地下情,我现在郑重声明,顾千山在追我,我还没答应。”
我真很佩服韩琤,她和我说的那句话套用在现在的南禕身上再恰当不过,那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爱你,再难看的灰姑娘也是公主,男人不爱你,再好看的灰姑娘还是灰姑娘。
突然有点想家了,不知道穆子业那个死小孩现在怎样,外婆的下眼袋有没有因为整天和韩琤练习横眉冷对而严重,穆子美的体重怎样了,反正肯定是没减就是了。
正想着,就来了电话,我接起电话,是死猪打来的,她口气前所未有的喜悦,开篇就问我:“姐,我有个好消息和你说,你猜猜是啥?”
“穆子美,我给你三秒钟时间放屁,长途话费很贵。”我看到叶之远笑笑地看我,他和我们院那些女生的男朋友一点不一样,不会嫌弃我骂人啊打架什么的。我也不需要假装什么,假装什么的太累。
叶之远手肘捅捅我,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改口:“一分钟吧,快放。”
穆子美的好消息很炸弹,她有男朋友了。
“哦,不是聂境就好。”我打个哈欠,“死猪,问你个事。”
我本来想说死猪,那男的眼睛到底多大毛病的,可叶之远扯扯我,于是我撇撇嘴,改口:“死猪,你这个男朋友近视几千度啊?”
然后叶之远揉揉我的脑袋,样子特别的无奈。
我耸耸肩,本来就是么,我从来没否认过死猪不是个好姑娘,只是现在懂得透过一张饼脸发现里面暗藏内秀的男的……少。
何况死猪那张饼,还是张印度飞饼。
☆、第二十五章
【穆中华】
我是个很爱打击人的人;特别如果对象是死猪的时候,我基本就是忘了口德这俩字是咋写了。
外婆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我知道;她是没有戳穿我;我真是很恨很恨过死猪一阵的。因为我爸。
说起来;不是因为死猪;我爸和韩琤就不会认识,也就不可能结婚的。
那次我发烧,三十九度多;温度再提点儿额头就可以摊鸡蛋了;吃了好多药也喝了热水;温度就是退不下来,我爸急了;不顾犯拧的我把我抱上车,去了医院。
那是个白天,医院人不少,几辆车堵在医院门口,任凭你喇叭按再响也是寸步难行,当时是夏天,车窗开着,烧得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一旁经过的人说了句:那男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孩子病了不急着给孩子看病,还打老婆。
清官难断家务事,走吧。另一个人说。
等几个小时后,打完针烧退了的我被爸爸抱着出门,才知道,那个女人是韩琤,而穆子美正扯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求他们帮忙,说她妈妈晕倒了。
当时的穆子美就已经很胖了,当她求到我爸身上时,我还想着爸爸是好人,乐于助人。
可谁承想,乐于助人还买一送二,搭了一个后妈外加妹妹呢?
关于过往的记忆随着死猪的好脾气一点点淡出了脑海,我那么说她,她也不气。
“姐,人家视力好着呢。是我们书店的一位客人,他总来买书……”
“然后一来二去就勾搭成奸了。”我替她把话说完。她嘿嘿一笑,没否认。
我真得佩服起死猪这性子了,不管经历了再不好的事情,她总是笑嘻嘻的,不管被一个男人伤得多深,她总能像对待初恋般对待下一个男的。要不怎么说,大脑基本没褶皱的人,生活的也可以幸福,啥都不想能不幸福吗?
况且就那大脑,实在是想也白想。
我挂了电话,又打了电话给家里,是穆子业那死小孩接的。估计他认得是我的号码,所以是这样开场的:“你好,这里是穆家。想寄钱给我请按一,送我生日礼物请按二,请我吃饭请按三,问我问题请直接挂机。”
“死小孩,你挂一个试试。”我鼻子哼哼着气。
他也学着哼哼了一声:“姐,听说你终于得手追到我之远哥哥了?”
谁造的谣,哪里是我追的他!我想抗议,可叶之远就在我身边,我不敢明目张胆的篡改史实,我嗯哼一声,转入正题。
子美姐姐的男朋友啊,见了,来家里几次了……人不错,给我买了好些好吃的……
死小孩,你这么容易被人收买你家长知道吗?我腹诽,然后继续听穆子业和我做汇报。
……长得不胖,也没我之远哥哥好看,不过总体来说还不错了……
我还想继续问问对方是做什么的,家在哪儿,死小孩直接隔着电话吱哇乱叫起来:“之远哥哥是不是你在旁边,我听到他喘气了,我要和之远哥哥说话!”
我:……
穆子业,你脸旁边长得是耳朵啊,还是俩雷达啊。
穆子业对待叶之远要比对我亲厚太多,叶之远站在我旁边接电话,死小孩笑得嘎嘎嘎嘎。
矜持点,不懂吗?我翻了个白眼。
他们足足聊了半小时,我看到穆子业和叶之远说完结束语时叶之远他稍微愣了下才点头说了句好。我很少见他这么犹豫着说话,问他:“死小孩说啥了?”
“你确定要知道吗?”
“当然了。”我扬扬眉毛,“难不成你们说得我听不得了?”
“也不是。”他摇摇头,“子业就是告诉我,晚上的时候不要和你呆在一起,他说每次电视里播到男女晚上再一起时,他妈就不要他看了,他说他怕你把我吃了……”
叶之远不厚道的笑了,而我直接黑了脸,我在考虑什么时候真要去和死小孩一起验个DNA了,这是血淋淋的诋毁好不好?
实习从周一开始,川州公安局法医组的赵组长来学校接的我,上车前他要我叫他赵哥。
我是不想叫的,可叶之远之前告诉我,要为人和善,不能太过格色,我睁着眼睛半天,叫了声“赵哥”。
赵哥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东北汉子娶了川州的老婆,就此扎根在了川州。他似乎听说了我对留守川州这事儿上的情绪,才开着车就出声安慰我:“小穆啊,虽说咱市治安好,可这法医的工作可是一点不轻巧啊,有你学的。”
我哼哼唧唧说好,心里想的是,鬼知道。
谁知道,实习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案子,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叶之远】
中华今天去实习,市局的人来接她。送她上车后我才发现,就算在一个城市里,这段见不了面的距离也让我心里总像丢了什么似的。
于是我回到实验室继续去做模拟实验,到了实验室我发现Marlin不在。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奇怪是有点奇怪,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也许是心中有事的关系,一个下午过去,几组数据做的并不成功,我气闷的关了机器,又看向手机,上面空空的,一个电话甚至短信都没有。
中华啊,你就不想我吗?你不想我我想你,你不打给我我打给你。
正想着,一条短信发到了我手机。我一笑,这丫头,总算是开点窍了。
可等我打开短信一看,有点傻眼,哎,季海默这丫头,我怎么就和她说不清了呢……
季海默约我见面,我刻意把地点定在了南禕那家咖啡店,不为别的,恋人间信任的基础是相互间的坦诚,中华不在,南禕可以做个人证。
可到了地方,我有点傻眼,季海默把整间店包了不说,要死的是南禕不在。
留守店面的小店员很敬业,非礼勿视,硬是一眼都不往我们这里看。姐姐,你看我们一眼能死吗?我相当无奈。
“之远哥,你最近好吗?”季海默低着头,手指拨着面前的咖啡杯。她声音很低,我余光注意到那两个店员正支着耳朵听我们说话,哎,我心里叹气,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光线就没直着打,影子不歪才怪。我提高了音量:“挺好啊,海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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