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很疼痛,花了好大的劲才慢慢舒缓过来。
这时,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几个礼拜没有联系过的邹易。
“喂,什么事啊?”邹灵一边搅拌着锅里的麦片粥,一边懒洋洋地问。
“不好了。”
“怎么了?”邹灵的头狠命疼了一下。
“太奶奶今早过世了……”
“啊?”
哐当一声,锅差点翻掉。
“你怎么了?”听到响声,邹易急切地问。
“没事。”邹灵深吸了口气,“我马上过来。”
她关了煤气,慌乱地抓了些东西就出了门。
上了大巴,发现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那么突然?
那个笑盈盈聊着天,在阁楼上轻轻拍着后背说莫怕莫怕的太奶奶已经不在了?
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一直记得我最爱吃的小核桃的太奶奶已经不在了?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不害怕生死,但是害怕生死之间转换得这么快。
她还需要时间消化。
汽车到站了,她是最后一个走下车的人。
没有吃早餐,又一路备受精神煎熬,她下车的时候,觉得头晕脚软。
“阿灵——”幸亏邹易眼尖发现了她,把她扶回车里。
“怎么会这么突然?”邹灵无力地盯着前方,低喃了一句。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我们应该庆幸太奶奶走得很安详。”邹易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
“行了,我没事。”邹灵往后一仰,“开车吧。”
很快就到了村子。
邹易轻轻搂着邹灵的肩膀,往太奶奶的屋子走去。
有人在布置灵堂,有人在低低啜泣。
邹灵在太奶奶前面跪下,眼泪刷刷地流下。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身体颤抖地如同秋风中的一片树叶。邹易从来没看见过如此脆弱的邹灵,心里竟像刀绞了一般疼痛。他陪着她一起跪着。
后来,灵堂上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哀乐奏了起来。
邹灵只觉周围越来越嘈杂,然后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身体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快速地跌落。能清楚地感觉到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割得脸生疼。
邹灵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跌落到哪里。
底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忽然,有一只手出现在面前,然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抓住我。”
他说,“抓住我,莫放手。”
然后,邹灵便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然后世界好像沉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外面咿咿呀呀的哀乐,证明自己就在附近的屋子里躺着。
床尾,邹易闭着眼睛靠在床架上。他的右手被自己紧紧地抓着。
她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梦境,然后手一哆嗦,松开了邹易的手。
“你醒了?”邹易很警觉,立马凑过来看她。
“脸色还是很不好。”他皱皱眉头,很担心的样子。
“我又做梦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么?”
“不,”邹灵摇摇头,“我梦到我在不停地往下掉,底下是黑色的深渊——”
“没事的,只是梦。”
“嗯,没事,只是梦。而且,最后还有人把我拉住了。”
听到这,邹易微微有点脸红。
那时,他正在帮堂姐盖被子,突然手被她牢牢抓住,抓得那般的紧。
原来是在梦中的那个时候。
难道,这个梦是要说,只有我能帮助到她么?我又要怎么帮到她呢?
三天后,太奶奶以最传统的方式——土葬葬在了山上。
当大家回到太奶奶的屋里准备拆掉灵堂的时候,邹灵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原来,一个人的离去是这般的容易。
生命的烛火,一吹,便灭了。
整个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吃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饭,大家已经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了。
韩平、邹灵、邹易、邹灵的爸妈还有邹易的爸妈坐在一桌上。
邹易异常地安静,韩平静静地帮邹灵夹菜,邹灵默默地吃。
大家似乎都各怀心事。
吃罢饭,邹灵的爷爷示意大家安静。
原来,太奶奶还留了遗嘱。爷爷是长子,所以代为宣读。
“……我邹氏家传之物——玉莲,传于长曾孙女,邹灵。”
后面再说的什么,邹灵都没有听清楚。
“你还不错嘛,太奶奶把家传之物都交给你了。”邹易说。自前天开始,他们俩就已经停了冷战,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邹灵没有答话。
遗嘱宣读完毕,邹灵跟着爷爷去了另一间,取到了一个锦盒。
“好好保存。”爷爷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只是这样吩咐了一句。
邹灵点点头。
见邹灵托着个小小的盒子走出来,邹易好奇地窜过去,想看看这家传之物到底是什么。
邹灵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旁边也有人好奇地靠过来。
只见一枚小小的粉玉,雕琢的是睡莲的形状。
邹灵邹易的脸却突地沉了下来。
粉色的睡莲!
难道,这之前的一切,真的有什么在联系着。
“奇怪,怎么是块粉玉。”邹易的爸爸是专门研究玉石的,看到家传之物竟是一块粉玉,有点吃惊。
“爸,怎么说?”邹易听到爸爸这么讲,追问了一句。
“邹灵,借我看一下。”他托起玉石,仔细研究了一下。
“粉色的玉石一般称为芙蓉玉,但是算不得什么珍品,所以觉得奇怪。”他把玉石重新放到盒子,合上盒盖的时候,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奇怪。”
“又怎么了?”
“这块玉石虽是粉色,但却好像又不是芙蓉玉。”
听到这里,邹灵邹易更加确定这块玉的特殊性。
看着堂兄妹两眼中齐齐发出的光彩,邹灵的爸爸想了下,说,“你们要有兴趣的话,明天把这块玉带到我单位去,我们再来好好地研究一下。”
邹灵邹易齐齐点头。
这边,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发生在韩平身上的事情。当锦盒打开的瞬间,韩平的头突然就开始疼起来,直到盖子阖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方才不见。
“韩平,明天我把玉拿到叔叔那里看一下。”邹灵走过来时,韩平的脸上才刚刚恢复镇定。
“好的。”他点点头,脸上依然平静。
这时,韩平的电话响了,他挑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啊,嗯……这样啊……那好吧。”很简短地说完,来寻了邹灵,“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邹灵收好盒子。
“小灵,要不要……你去小易那玩几天,散散心。”
“不了,我还是跟你回去吧。”邹灵拽拽韩平的衣角。
“可是我明天可能要出差了,一个人没问题吗?”韩平的语气异常的温柔,轻轻地拽着邹灵的手,询问道。
“这样啊,那我去小易那窝几天好了。”
“什么嘛,没地方去才去我那儿!”邹易抗议道。
邹灵没有理会他,拉过老公,在一旁话别。
二十分钟后,韩平的车子消失在了路上。
邹灵站在路口,遥望着远处的车子,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低声问旁边的邹易,“小易,有没有兴趣当回侦探?”
“嗯?”邹易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已经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了。”
“啊?你已经知道了啊。”真是的,害得我上次以为自己又多管闲事了呢。邹易在心里狠狠地想。
“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那能追上他吗?”邹易有点疑惑。
“不用追,我大概知道他要去哪儿……”邹灵转过头,往回走。
邹易站在她的身后怔了半天。
这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还这么冷静得恐怖啊。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有两次都没更新上,所以重写贴了下
☆、歌谣
十分钟后,邹易邹灵同长辈们告了别,也上了路。
“大伯他们呢?”邹易问了一句。
“他们和你爸妈他们一起走。”
“哦。”邹易瞄了瞄旁边的堂姐,“大伯他们还都不知道吧。”
“不必让他们知道。”她好像累及,又瘫倒在座椅里。
“你就往江湾市开吧。”江湾市就是邹灵住的城市,“进城了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吩咐完毕,就呼呼睡着了。
三个小时后,邹易把邹灵轻轻摇醒,“到城里了。”
“是么?”邹灵揉揉眼睛,坐直身体,“那先这样走,再往那条路上拐……”
二十分钟,车拐上了一条比较幽静的马路。
“就在那边的小区。”邹灵伸手指了指一片绿色的小楼。
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其中的一幢楼下。
“看见了没?”邹灵指了指前面停着的黑色Volvo,“他的车。”
“他们在几零几?”邹易解开保险带,打算下车。
“你准备去捉奸?省省吧。”邹灵嘲讽地瞄了他一眼,“安安静静待着。”
邹易焦虑地坐在座位上。
假设换了自己,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背叛自己而无动于衷。他很想问邹灵,到底,这样的跟踪,你已经执行过几次了?
这样,到底该称之为冷静,还是该称之为冷血呢?
他闭了眼,有点痛苦。
“相机还带着吧?”邹灵说。
“把他的车拍下吧。”邹易点点头,取出相机。
之后好久,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黑暗中。
“给我一根烟。”他没想到邹灵会主动向他要烟。
他递过去一根。
然后注意到,堂姐不怎么熟练地抽上。
“别看我。”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还是吩咐他不要看他。
如果邹易能更仔细一点的话,便会发现邹灵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
然后,便见邹灵抽出手机来,拨了一串号码。电话在等待被接的过程中,屏幕一直泛着蓝莹莹的光。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明亮。
然后,电话通了。
“喂,韩平啊,你在家吗?……不在啊……那怎么办?……我有一份资料在家里的电脑上……你一会儿回去啊……太好了……在F盘……名字是……发我邮箱就好……好的……88。”
又是言简意赅的一通电话。
然后邹灵放下手机,“相机准备好。今晚运气好的话……”她没有说完,但邹易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黑暗中,烟头红色的光忽明忽暗。
此时此刻,邹易的心里却有股莫名的烦躁。
在这种烦躁不安的等待中,忽然感觉邹灵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邹易屏住呼吸。
前方,大楼的正门口先走出来的是韩平,身后紧随着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两个人在韩平的车旁边站定,然后说了会儿话拥抱了一下分开了。
韩平钻进自己的车里,发动了车子。红衣女子则摆了摆手,然后退回了楼内。
车子开过他们车旁的瞬间,邹易侧头看了一眼堂姐,见她微微垂下了头。
直到红色的尾灯消失不见,邹易才停下手中的快门。
“你准备怎么做?”放下手中的相机,邹易问他。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邹灵打开车门,把剩下的小半根烟扔了出去,“我们走吧。”
第二天,两个人一大早就带着玉莲等在玉石研究院的门口。
进了邹易爸爸的办公室,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待结果。
“我可以确定这不是芙蓉玉,但我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玉种。”好久过后,邹至善如是说道。
其实,邹灵邹易倒不是对它的成分特别感兴趣。于是,邹易便问道,“爸爸,你知道这个玉莲的来历么?”
“不是家传的吗?”
“可是家传又是从哪里来的?”邹灵也加入了讨论。
“从没有听说过。”邹至善摇摇头,“我也从来没有读到过任何有关的报道。”
三人陷入沉思。
“这样吧,”邹至善思索了一下,“我先拍几张照片,我可以再问问业内的一些专家。”
邹灵点点头。
从研究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邹灵吩咐邹易把昨晚的那些照片保存好,便让他送到汽车站,自己坐车回去了。
回到家,她把玉莲搁在卧室的梳妆台上。
临睡前,她把锦盒打开,把玉莲托在手上,细细地观察。
在灯光的照耀下,粉色的玉莲发出晶莹的光,柔和而又温暖,就好像三月明媚的春光。
然后,邹灵仿佛看到一片翠绿的草地上,两个孩童在一起嬉戏。
一个着青色小衫,一个着粉色小衫。
“我们一起抓来这只蝴蝶可好?”青色小童对粉色小童说。
“甚好甚好。”粉色小童摇头摆尾地答应道。乌黑的眼珠泛着喜悦的光芒。
蝴蝶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地在前方飞着。两个人一起在身后追赶。
青色小童在前,粉色小童在后。
忽而,青色小童停了脚步,转过身,向身后轻唤了一声,“怜儿——”
轻轻地,语气异常的温柔,就像一阵微风拂过心灵,柔柔的。
然后,他们渐走渐远,只余一首童谣在风中反复地吟诵——
夷山卫,夷山卫,
几度梦里空相会。
日日空见雁南飞,
不见故人心已碎。
夷山卫,夷山卫,
几度梦里空相会。
日日空见雁南飞,
不见故人心已碎
……
最后,童谣与嬉戏的笑声交融在一起,然后,一群鸽子慢慢冲上蔚蓝的云霄。
有一滴泪,自邹灵的眼中流下。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玉莲已经被收到锦盒里放到了一边。
她悄悄披衣起床,踱步到阳台。
十二月初的夜风异常寒冷,却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清明。
心中,因为那个梦,有了一丝温暖,同时也多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每一个已婚的女人是否都曾经有过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