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灵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实在不明白她请自己出来见面时什么意思。她清楚地记得,那晚韩平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她只是他朋友的妹妹。
但是,她会耐心地等着方真真摊牌。
“我知道,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她眉眼含笑地说道,“最近,我一直胃口大开。”
邹灵任由她打哑谜,也不插嘴。
“4月17日晚上,你不在家。”她突然蹦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邹灵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对方。她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不要相信她说的话,要相信韩平。要相信韩平。但是,依然抑制不住手心的冷汗。
“我和韩平……”
“你和韩平怎么了?”邹灵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要尖锐很多;“你跟韩平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了,”方真真又是微微一笑,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因为,我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两个月,刚好。”
邹灵的脑海中突然空白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弄明白方真真的意思。方真真颇有耐心地等着邹灵消化。她一向瞧不起邹灵,觉得她姿色一般,能力一般,照顾男人的能力也一般,凭什么就能霸占着韩平那样的男人,让他做牛做马。她就是看不惯。他应该是她的,因为他们同样优秀,同样有野心,有相同的价值观,相同的理想。
“而且”,她冷冷地瞄了一眼对面仍在晃神中的邹灵,心里继续评判,“遇事这么慌张。简直就没什么优点。”
她慢慢食用了几勺甜点,心满意足地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怎样,你想明白了么?”
“我想不想明白倒没关系,”邹灵已经恢复了镇定,“关键是,韩平承不承认这个孩子……”
“当然,”方真真抢过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是吗?”邹灵冷冷地说,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说,“他高兴,你就找他好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便想起身而去,只留方真真气鼓鼓地坐在位置上。
邹灵的精神确实有点恍惚。刚才在方真真面前说的几句话,也是强撑着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惨。
其实,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邹灵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回想那天下午她回家,韩平那么反常的反应。不管是出于他的自愿还是非自愿,事情肯定已经发生了。
然后呢?
她反问自己。然后呢?
她不知道。
她坐在街心花园里,麻木地看着四周。她从没想过,人生会步入如此境地。原来,她之前的直觉是对的。她,不会一直顺风顺水的。是的,她凭什么呢。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停在了她前面,好奇地看着她,“阿姨,你怎么哭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是不是有坏孩子来抢你的玩具?”
玩具?
邹灵下意识地摇摇头,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小男孩笨拙地看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阿姨,小阮给你抢回来吧,告诉小阮,是哪个坏孩子……”
邹灵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旁边,小男孩的妈妈看到了,慌忙跑过来道歉。邹灵摆摆手,然后起身,走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手机响了很多遍,她都没有去接。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家,继续做她的韩太太,还是应该敲锣打鼓,把大家召集起来,然后一起来戳这个负心人的脊梁骨。还是,应该当面找韩平好好谈一谈吧,也许是那个女人的离间计呢,我可不能上当啊。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蹲在垃圾桶旁,狂吐一通。
☆、怀孕
韩平心不在焉地坐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地轮番打着家里的电话和邹灵的手机,但有没有人接听。从昨天拿到方真真打电话说她怀孕的时候,他就有非常不详的预感,觉得方真真必定会想办法为难邹灵。
不知道,小灵……怎么样?
他懊恼着把自己扔在皮沙发上。其实,那天的事情,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方真真找上门,拿了瓶酒要和他品,等醒来时,就已经全毁了。
本来,他也可以同邹灵好好地解释一下。但是,那个疯狂的女人,竟然用手机拍了张他和她搂在一起的□照,借此来威胁他。
这样一来,谁还能相信他的解释。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他终于要回家,也终将要面对。
回家的时候,他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他快步跑过去。
邹灵正趴在马桶边上吐得稀里哗啦。估计已经吐了很久,现在只是不停地吐着酸水。他慌忙扶住他,焦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邹灵想甩开他的手臂,但是太虚弱了,所以根本没有力气,也只能任由他替她清理并且扶着她到床上。
但是,她坚持不肯睡上去。
韩平一下子懂了,只好说,“我们不是在这里,是书房。”
邹灵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神看起来好悲哀,看得韩平的心一阵收紧。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当时也喝醉了。”他还是试图要解释给她听,但是只看见邹灵慢慢的摇头,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的面前慢慢回放。
她说出来的话,就句句像扎在他心里,“韩平,那又能改变什么?”
他张了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啊,事到如今,他还能改变什么。
他终究恢复了理智,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去找了药来,看着脸色极差的妻子,轻声问道,“要不要去看医生?”
邹灵摇摇头,拒绝吃药。直接翻了个身,闭目养神。
韩平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退到厨房,打算给邹灵熬点粥。
邹灵的梦异常紊乱,她似乎梦到了好多人,好多事,似乎还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她沉浸在这种杂乱的梦境中,迟迟醒不过来。
有一刻,她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悬崖边默默地哭,说“不是我”“不是我”,有一刻又感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想尖叫又叫不出来。
直到后来,许久之后,她才终于醒过来。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的病房里。
这是间单人的病房,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正在慢慢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门开了,韩平走了进来,看到她,欣喜的说,“你醒了?”
邹灵点点头。
她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突然很想问,“之前那些关于方真真的难受的片段,是不是也只是我在做梦?”
但她终究没问。
她看了下床头的病历表,上面竟然写着“妇产科”,不由大吃了一惊。
韩平有点激动地看着她,“你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邹灵呆呆地看着韩平。
“你昏迷了,送到医院了,所以刚好查到你怀孕了,你怀了我们的宝宝。”韩平继续同她慢慢地解释,“你想吃点什么呢?”
邹灵摇摇头,她实在没有胃口。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难以承受。而他,也让她难以面对。
“帮我找邹易来照顾我几天吧。”
“可……”
“至少他现在还值得我信任。”
韩平一时语塞,只好找来了邹易。
邹易进病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堂姐的脸在纸一样白,脸已经瘦得跟巴掌差不多了,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以前想鬼点子的时候总是滴流滴流转得飞快,但现在一点神采也没有。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邹灵干巴巴地开了个头,“其实,我现在谁也不怪。那个巫师不是说了么,命运一旦启动,便无法收回。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所以带动着周围的事情在不停地变动……”
邹易想阻止堂姐这样消极的想法,但是邹灵还是继续她的话题,“只是,现在唯一让我不知所措的,是两个无辜的孩子。邹易,你说,我该怎么办?”
邹易不知怎么回答。
这基本是个无解的问题。
其实,他进门的时候,本想说,“放心,一切有我。”但现在突然想到这句话,只觉得好笑。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那,孩子,你想留么?”邹易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我怕她以后又将是另一个我,被放在一段无从所知的历史和传说上。”
邹易很想说,“不,不是这样的。你很特别,你的孩子也会很特别。知道吗?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所以,你的确改变了大家的命运,却是向着好的方向。”
但是,现在说这串话,不是看起来很假么?摇摇头,邹易继续沉默。
邹灵无疑是坚强的,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后,她坚持称身体已经复原了。她搬回了家里,并且一并遣散了邹易。也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自从确诊怀孕并重新搬回家中以后,邹灵有意舒缓着自己的情绪。说来也奇怪,竟然很少再做梦。
之前梦到的那一切,池塘、睡莲、悬崖、男子、女子都统统不在入梦中,她便也渐渐淡忘。肚子微微隆起,如果不仔细想,就觉得生活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平和而安静。
方真真又一次截住了她,在她前往医院产检的路上。早上,邹灵谢绝了韩平送她去医院的打算,坚持说医院很近,自己过去就好。
近两个月未见,方真真的脸色竟然苍白得如纸一样。
她有点恶意地盯着邹灵的肚子,似乎在算计什么,邹灵防备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要以为你胜利了。”方真真的声音依然尖锐如昔,“你别以为让他逼着我把孩子打掉,你就能称心如意……”
邹灵这才发现,她的肚子平坦如昔。
方真真还在她的面前继续说着什么,邹灵却猛然意识到这实际上也是一个可悲且可怜的女人。
邹灵任由她发泄,直到对方终于没有了力气,瘫倒在地。
“我想我的孩子。”她泪流满面。
世界上没有一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邹灵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把我的韩平还给我,好不好?”她就像个迷路了的孩子一样,坐倒在地上,“韩平一定从来没有跟你提过,其实我和他从小认识了。而且,他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我已经让我的孩子承受了一切。求求你,把韩平还给我吧?”她泪眼婆娑地攥着邹灵,像一个祈求妈妈买布娃娃的小女孩。
邹灵苦笑了一下,她想说,还?我从来就没有欠过你什么,怎么还?况且,我腹中的娃娃,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
最后,方真真索性耍赖,“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然后一抹眼泪,迅速消失了。
邹灵回家的路上,回顾整个事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赶回家的时候,急忙给堂弟打了个电话,然后要来了巫师的电话。
巫师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电话,只是问她有什么事。
邹灵紧紧攥着话筒,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我想知道,被卷入这个玉莲事件中的人,除了我和我堂弟,还有其他什么人?”
“你想听到什么人?”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我的丈夫。”
巫师在话筒的那边沉默了好一阵“你到底在猜测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因果联系。”
“如果你坚持,带上玉莲到我这里来,我可以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你所说的因果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为博眼球改了个题目,但是想了想,还是又改了回来。还是坚持自己的初衷吧。
☆、晨光
邹灵悄悄一个人去了巫师的家。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矮几的两旁,玉莲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前面。
巫师念了很长一段诀,然后邹灵惊奇地发现那个玉莲上慢慢浮现出了光影。光影逐渐由模糊便清晰。
是一个池塘。就如同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一样。
池塘边,有两个女孩子。
大一点的女孩子在绣花,小一点的在水边玩。
天气很好,池塘里倒影着蓝天白云绿树。
然后,下一秒,水波一阵荡漾,小女孩竟然突然不见了。大女孩慌忙呼叫了几声,然后扔了手里的绣帕,径直扑进了水中。
她似乎会游泳,往前游了一阵便抓住了小女孩,使命把她拽到了岸上,自己则微微脱力地靠在岸边。
大人冲了过来,焦急地把小女孩抱进了屋子,一个中年妇女冲了过来,劈头盖脸把大女孩骂了一通。大女孩任由她骂着,头发上的水一直滴滴嗒嗒地掉在岸边的石头上。
中年妇女走了后,她才从水中爬出来。远处,走过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冲她微微点点头。她也羞涩地低下头,随即进屋。
光影一下子又慢慢暗了下去,邹灵这才发现巫师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这应该是一件极耗神的事情,就连他也觉得勉强了。她静静地等着巫师恢复神力。
而巫师这一打坐,竟然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邹灵等着他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里屋的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床边只亮着一盏幽暗的灯。时间在这里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愈发地慵懒。邹灵醒过来后,一直盯着灯光,一动也不想动。还是管家的敲门声,才让她逐渐回过神来。
原来晚饭都已经布置好了,他来问邹灵要不要用。邹灵点点头。
餐厅在整个房子的另一边。餐桌前,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抬头看了下邹灵,示意她坐,然后把她的包递给她。
邹灵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拿起包里的手机,果然有很多未接电话,统统都是韩平打来的。
她回拨了回去,自然而然地把邹易拿出来扯了个谎。
挂了电话,她只沉默地坐在那里,而巫师也沉默地看着她。
餐厅里的灯光依旧不是很明亮。邹灵有一种感觉,自己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这个古老的家族,这个神秘的职业,也许注定了他是要离群而居的。
邹灵端起饭碗,慢慢吃起来。饭菜很清淡,也很可口。她慢慢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