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闭上眼睛,享受夜晚的抚慰,我将气息在全身四处回转,随心而动,直到整个人放松下来。正待停止,丹田内陡然生出一股热气直直的往外闯,扰乱了原本游走在体内的凉气。冷热相冲,两股气流在体内左突右撞,纠缠撕扯,我顿时气息大乱,一股剧痛席卷全身!!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前的水晶兰,妖艳的红色从晶莹玉白的花瓣上蜿蜒而下,显得格外刺眼。
还没缓过劲来,从未有过的强烈不安又向我袭来。是歌儿?!!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她受伤了!!如今我与歌儿相隔甚远,虽不能用心电交流,但仍可感觉对方的气息,确定对方是否安好!前几天,我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知道歌儿必有所伤,但不严重,可如今,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激动,才趋于平和的内息又有翻涌而上,不敢耽搁,我急忙在原地坐下,调动灵力在身体四周布下一层保护。从外部看,有一层淡淡的紫光包围着我,很是神奇。查看过后,才发现这一次竟然让我损失五层力量,如今的我,若是没有灵力的保护,遇到偷袭的高手必死无疑!!
封闭五觉,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天人合一,吸收五岳三川之灵气为我所用,这是我从藏传密宗的一部古老经典中悟出的心法,使我在多年的杀戮生涯中有了强大的保障,气不衰而力不竭,心不死则形不灭!!
当我从入定中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需再过两天就能达到最佳状态。还看四周,薄雾云云,昨夜飞散的花瓣撒了一地,有些零乱,有些凄凉,残存的枝叶将孕育了一整夜的露珠小心的抱了个满怀,脆弱得好象一碰就会灰飞烟灭。我却隐隐感到莫名的不安。在外面坐了一夜,却没有被人发现,是我太幸运,还是谁有意为之?!
回到屋内,换下昨夜的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看看时间,应该是也俊来叫我起床了。匆匆将染了鲜血的丝衣扔到角落才迎上去,我不想他担心,这小子读书习武之后变得越来越有气势了,板着脸教训人时还真是毫不客气呢。果然,几声敲门声过后,房门被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挡住想要闯进屋内的一片阳光。虽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柔软的腰身,纤长的四肢,略显单薄的肩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明暗相映,格外耀眼。
“小姐这么早就起了吗?”明快干净的男生在耳边响起,看得有些愣神的我才发现也俊已经走到跟前。脸还是那张脸,但一双清澈的眼睛冉冉生辉,原本圆圆的鹅蛋脸多了些许棱角,让整个人显得刚硬许多,皮肤由于习武的原因经常暴露在阳光下晒成了好看的小麦色,再加上这几个月狠狠地长了几分,眼前的也俊再也不是那个在青楼里见到的柔弱又绝望的小官,而是一个正在迅速成长的翩翩少年郎了!我极其满意的欣赏者也俊的变化,心情一点点好了起来。
“小…小姐?!”也俊被我这样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小声叫我。呵呵,不管怎么变,害羞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哦!!
“呵呵,好了,我没事。”我若无其事的接过也俊手上的水盆,放在洗脸架上,也俊细心地为我递上丝绢擦脸,无意间余光却瞥见他裤脚处一片新绿的藤丝叶。
藤丝是月国特有的植物,顾名思义,这种植物如藤如蔓,需攀附缠绕物体而生,经脉纤细,叶片圆润饱满,无花无果,由于会散发出类似于薄荷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深受人们喜爱。又因其筋脉墨绿中有一丝血红,故又称血藤。不过我不想让这种香气影响我嗅觉的灵敏度,所以在住进清风院时就命人清除了这种植物。
也俊没有注意到我打量的眼光,只是熟练的为我收拾房间。看他没有异样,我也不会再问什么。既然选择了付出我的信任,我就会无条件的相信他。当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告诉我。为彼此留下点空间,信任才会有价值。
忽然间一双手臂紧紧地从后方圈上我的腰,将我置身于一个有点单薄却很坚实的怀抱。我没有挣扎,虽然只要我稍稍用力就可以摆脱。透过单薄的衣襟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也俊颤抖的身体,看见他手上死死抓住的我的黑色丝袍,和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我心疼了。他还是发现了吗?无奈地叹口气,本不想让他担心才藏起来的,现在反而让他有所误会。其实过去的十五年里,我受过的伤就和吃过的饭一样多,只是随着实力的增强而越来越少罢了,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伤就丢了性命。
看也俊担心不安却又什么也不问的样子,我居然有些坏心的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其实我的付出并不是没有回报吧。
轻轻的挣脱他,转过身将他搂紧,不管那黑色丝袍掉落在地,直到他不再颤抖,我知道他已经确信我是平安的。有时候,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是最大的信任和安慰了,正如此刻的我们,一切尽在不言中!外一
临安城的春光总是明媚得让人心颤,拿本书坐在露秋阁的台阶是我童年最大的爱好。
正当太阳将我全身上下照得暖洋洋的,书中隽永的诗句让我满口余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安静。
“书呆子,别看了。我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
无奈的放下心爱的书卷,抬头便看见那阳光下俊朗的少年——我的堂弟,冷决。
父亲和叔父是家族这一代的掌权人,一个在朝为官,一个四海云游。因此我和决从小也是聚少散多。我好静,冷府的深深庭院是我最好的归宿;决好动,远方的灵山秀水才是他魂牵梦萦的牵挂。
叔父从远方带回的礼品像潮水一样涌进大厅,原本宽敞的大厅瞬时变得拥挤无比。
父亲正在同叔父寒暄,聊京城的趣闻,聊旅途的逸事,说道高兴处,两人还不约而同的发出阵阵笑声。比起父亲那令儿望而生敬德儒者风度,叔父的气质更像一个的江湖浪子,豪放不羁,令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婶娘同母亲则尽职的在门口看着下人们搬东西,口里拉着家常,眼风却时时扫向父亲那边。母亲的目光很柔和,而婶娘的目光很温柔。很多年后想起来,我才发现,母亲对父亲的情感是敬重,而婶娘对叔父的情感那才叫爱。
“嘿嘿,最后那件宝贝一定能吓你一跳!”决在我耳边嘀咕着,很是得意。
“什么好东西?”我颇不以为然,“你已经看过了?”
“我也没见过,但一定是好东西,我爹得了它时乐得一夜没睡觉。”他的眼中射出崇拜的目光。我不再出言反驳了,对父亲的盲目崇拜是我和决的通病。
婶娘附在母亲耳边神神秘秘的说了些什么,母亲极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当即下令在大厅中央腾出一块空地。婶娘很兴奋,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父亲狐疑地盯着春风满面的叔父,后者将食指放在口中,发出龙吟般的啸声。
四个赤膊的状汉抬着一个金盘,神色肃穆的走了进来。金盘上的物件差不多有一人高,青色的帷幕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金盘在大厅正中心落定,大家都好奇的围了上去。
一向放荡不羁的叔父肃容上前,先郑重地行了个大礼,才小心翼翼的揭掉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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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刻还喧闹不已的大厅一瞬间安静下来,一尊完美的令人窒息的雕塑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她临风而立,衣阙翻飞,全身的曲线仿佛是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琢磨而成。几许发丝滑过她绝美的面庞,唇边漾开盈盈笑意,烘托出安详静谧的意境。雕像通体晶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绚烂多姿的色彩,那份震撼不下于全世界最美好的花朵在同一瞬间绽放。
我被她吸引住了,为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所倾倒。晶莹剔透的眼睛闪烁着永恒般神秘的光芒,一丝忧郁,一丝欣喜,最后是勘破后对苍生的怜悯。
母亲拉着还神情恍惚的我随众人跪下,低声训斥我对月神的不敬。
头一次,我对母亲的教训置若罔闻,满心里想的都是那双迷人的眼睛。
月神像就这样被请入了我家的大门,经过反复商议,大人们终于决定将她安置在露秋阁。那里变成了家里最安静的禁地,平时除了母亲等贵妇进去祈祷许愿外,再不许别人随意出入。
我和决却不以为然,平时功课一完就偷偷的躲过门口的侍卫,进去一睹仙颜。妹妹洛儿长大一点后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并扬言一定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结果被向来疼爱她的决和我联手奚落一番,大哭一场。
在我和决的眼中,她便是我们儿时心目中对女子最完美的憧憬,任何人以她自比都是我们无法容忍的亵渎。
*十年的光阴只是弹指一挥间。在这期间,决失去了双亲,也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变得清冷无比。父亲的宦海生涯也经历了落而复起的涅磐过程,在他失意的那段时期我们还曾举家南归,回到了冷家的故乡——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南江城。失去官衔,远离官场,这些都并没有让父亲轻松多少,他的办公桌上总有看不完的文件,书房里总是有会不完的客人。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便问父亲每天究竟在忙些什么。父亲笑了笑,说“别好奇,以后这些活儿都是你的了,你会做的烦死!”
回到京城不久我和决就一起参加了科举,囊括了状元榜眼,一时风光无限。年青的月帝却只将我二人下放到翰林院作大学士,这样中看不中用的闲职并没有令我失望。因为皇帝在宴请举人当日,曾赠给我和决各一幅字。回府展开一看,上联:玉在椟中求善价;下联:钗在奁内待时飞。父亲付以意味深长的一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进京赶考的仕子再次涌满了星月楼,父亲是客卿,应邀去讲座。闲来无事的我们也跟去捧场。
特地挑了一个不惹人注意的位子,温了一壶酒。楼中的仕子们满腔报国热情,相较而言,我和决显得愈发不合群,与周围的人像是个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再看窗外,洛水悠悠,我的心里纵有万千愁绪也难以发泄,这郁闷着。一个清越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闻此佳句,我只觉郁积的闲愁都找到了出口,排泄一空后心里一阵畅快。
不知是何等俊才做出如此佳句,怔仲间,我和决同时将视线聚焦在一个更不起眼的角落。
青衣缥缈 ,佳人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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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我又习惯性的踱步向露秋阁走去。少年时的回忆分裂成零星的碎片,散落在阁楼的厅堂中,花园里。就在启程回老家的前一夜,那尊美丽的月神像离奇消失了,现场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干净得就像她从不曾在这里出现过一般。我以为她将只会永远的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回忆里,就像是一场迷梦。
想着想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原来已经到了露秋阁的大门口。
迎面走来神采飞扬的洛儿和满面笑容的管家走了出来,看见我不禁双双一愣,洛儿更是快人快语道:“哥,你来看哪个姐姐啊?”
我登时僵住,口中斥道:“胡说什么!一点女儿态也没有。”
老管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拉着愤愤不平的洛儿走了。
穿过细细的栏杆,掀起青青的竹帘,大厅里没有任何人,安静得令人心悸。
自从她们搬进来以后,露秋阁就绽放出别样的生机。但随着她们中举,受封,到现在被皇上揭穿身份,封为郡主留宿后宫。这个露秋阁难道又要恢复往日的沉寂了吗?
明天一早,宫里的马车就会将她们接走,再然后,天威难测,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可现在倒好,离别的时刻还没到,她们就已经芳踪难寻了。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在掀起一副竹帘,室内的情景让我心里一颤。
最后一缕斜阳的余晖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折射出圣洁的光芒。少女神色安详,纤纤玉指捧着一本发黄的古书,唇边眼角都漾着浅浅的笑意。
如此完美的画卷,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打搅这份宁静。
过了一会儿,她轻抬臻首,含笑噌道:“怎么还不进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怕碰碎了这梦一般的环境,“怕扰了你清静嘛。清灵不在吗?”
“她去和她那僮儿话别去了,待会儿才会回来呢。你找她?”
“不,只是问问。”我在她身边坐下“入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也没什么好忙活的,刚才管家已经来问过一次拉。”她并不排斥我的靠近,柔声道:“我和灵儿这些日子也多亏你们照顾,今后还要请你们多多宽容也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你放心,合府上下段不会有人为难他。”我作出了保证。
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前些日子整天忙东忙西的,也未曾善待自己。你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看我烹茶给你尝尝。”
夜幕已然降临,清雅的小屋里点起一角油灯,安详宁静的绝代佳人意态悠闲的烹茶。没有东瀛人自以为是的复杂程序,那反璞归真的自然之态让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温馨滋味。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但话题总是在文学艺术上打转。我明白:她并不排斥与人接触,但绝无意与清灵以外的人亲密接触。
出使的行程进行得还不到一半,她就被人重伤在榻。虽然明知那神医决不简单,为了她的安全我们还是决定试一试。
看着她病后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瓷容,我第一次有了嗜血的冲动。
当天夜里,她竟然不见了。我不及通知众人,心急火燎的追出去。
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瘫软在地上柔弱之至,周围是令人心悸的血红。
我赶忙走上前去,她竟也颤微微的向我迎来。我有些气恼,刚想开口责问她究竟想怎样。
她竟浑身一软倒在我的怀里,“原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