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哼笑了一声,把画像拿过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乐无涯看着柳涵冰冷的眼睛,眉头微微一皱,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柳姑娘不欢迎我?”
柳涵邪着嘴角,道:“每一个来做客的人我都欢迎,不管是光明正大的来,还是偷偷摸摸的来。”
乐无涯笑的更开心了,咧开的嘴巴,露出白白的牙齿;“这样听来姑娘还是不欢迎我。”
柳涵耸耸肩,在石凳上坐下来,对乐无涯道;“坐啊。”
乐无涯稍愣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柳涵见乐无涯已经看到了画像,干脆把画像平铺在石桌上,问乐无涯道:“刚刚乐护卫说你见过这簪子?”
乐无涯点点头,有些神伤;“这是婉如的簪子。”
柳涵先是一愣,随即猜到,这个婉如,应该就是司徒大小姐。
乐无涯出神的回忆道:“那是我从绵州给她带回来的,她特别喜欢,当天就戴上了,还直夸我眼光好。”
柳涵道:“是玉簪子吗?”
乐无涯看了柳涵一眼,道:“是青玉簪子。婉如说她喜欢青玉的颜色。”
青玉簪子?不是京白玉吗?柳涵一凛,很快又回复了正常。
乐无涯的表情慢慢变为悲戚:“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禽兽,竟然对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下毒手!”
柳涵能清楚的看见他微红的眼睛,她问:“你还爱她么?”
乐无涯用手抹了一把眼睛,道;“当然爱。”
柳涵又问:“即使要嫁人了你也还爱她?”
乐无涯哽咽了一下,手指握紧,道:“对,即使嫁人了我也深爱着她。”
柳涵似乎不甘心,又问:“你为什么不带走她,跟她私奔?”
乐无涯愣了一下,道:“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说出口?她是个女子,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司徒小姐死的前一天,他去司徒府,想带司徒小姐离开,可是司徒小姐不肯走。’柳涵想起赵仕芸跟她说的话,是谁在说谎?
柳涵开始怀疑乐无涯,面上不动声色的一笑,道:“如果是我,管她什么名节名分,跟自己最爱的人才是王道。”
乐无涯怔怔的看了柳涵一眼,半晌才道:“早知如此,我该带她走才是,省得她跟着家人遭了秧。”
柳涵道:“那现在呢,现在这支簪子在哪?”
乐无涯道:“既然是婉如的东西,当然随她去了。”
柳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乐无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姑娘是从哪得到这画像的?还配有这样一支簪子?”
柳涵弯起嘴角,一字一句清晰的说:“这画像是同济堂的黎老板画给我的。”
乐无涯一惊,忙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柳涵道:“他说半个月前一个婢女带着这样的簪子去他那里买砒霜,紧跟着没多久,司徒一家就被杀了,他怀疑跟这案子有关。”
乐无涯大惊,又问:“这事包大人知道吗?”
柳涵点点头:“包大人知道,不过他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声张,连展昭都没告诉,现在我告诉了你,就我们三人知道,你可不要往外说啊,要不然我可吃罪不起。”
乐无涯面色有些苍白,淡淡的笑着道:“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柳涵露出舒心的笑容,道:“这就好。不过我在纳闷,这女子的簪子跟你买给司徒小姐的簪子会不会是在同一家铺子里买的?要不然怎么会一模一样?”
乐无涯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姑娘说的是,说的有道理。”
柳涵抬头看了看天,对乐无涯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说着,从石凳上站起来。
乐无涯也起身道:“是该休息了,姑娘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柳涵点点头,对他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乐无涯深深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杀机顿现,不过顷刻间湮灭。乐无涯面色阴沉,皱着眉头离开了柳涵的小院。
待乐无涯走远后,柳涵打开房门,忧虑这才浮现在她的脸上。她想也未想,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漆黑的房间,月光透过纸窗落的地上一地银辉。
被窝里的展昭眼睛突然睁开,因为他听见一个细碎的脚步声,正快速走过房顶。展昭翻身下床,提起佩刀,躲在床幔后面。
黑影从房顶上翻下来,推开窗子跳进展昭的房间,起身就往展昭床上摸去。躲在床幔后的展昭拔刀出鞘削向黑影的后脑勺,黑影听闻脑后恶风不善,转身躲到一边。
“是我!”黑影突然小声道。
展昭愣了一下,迟疑的叫道:“柳涵?”
柳涵凑近一点,让展昭看清楚她的脸。
“又不是没交过手,连我你都认不出来?险些砍到我!”柳涵埋怨道。
展昭挑眉高声道:“你还好意思说,有哪一个女子半夜不睡觉跑到男人的房间去的?”
柳涵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捂住展昭的嘴巴:“你小心被人听到!我好不容易才溜过来!”
展昭挣脱柳涵的手,这才把声音放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柳涵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就都跟你说了吧。”
展昭察觉事态严重,道:“你坐下慢慢说,我去点灯。”
柳涵拉住他,道:“你别点灯,我怕会引起乐无涯的注意。”
展昭皱眉头:“这跟乐大哥有什么关系?”
柳涵低声道:“前一阵儿我陪喜无边去同济堂买药的时候,同济堂的老板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展昭心中一紧,道:“什么秘密?”
柳涵道:“他说半个月前有个女子化妆成开封府的丫头去他那儿买了六两砒霜。我就让他把那女子的画像画给我,他说,那女子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头戴一根京白玉簪子,他当时还在纳闷,一个丫头,怎么会带得起那样的簪子。”
展昭急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柳涵捅了他一把,微气道:“你听我说!今天夜里我在院子里看那画像的时候,乐无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他见过这簪子。”
展昭疑惑道:“难道你没有听见有人来了吗?”
柳涵点头:“我当时就特别怀疑,一个人武功再好走路也不至于没有声音,可是他真的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就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还看到了我的画像。”
展昭道:“然后呢?”
柳涵道:“然后我就跟他聊了起来。他说他曾经给司徒小姐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簪子,只不过是青玉的,后来问我是从哪得到这画像的。我就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但是我撒了个谎,我说这事儿包大人知道,是包大人命我保密的,还说就我们三人知道,要他也保密。”
展昭没听出什么玄机,问道:“就这些?”
柳涵道;“是啊,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展昭道:“这能证明什么?”
柳涵道:“赵仕芸曾经跟我说过,司徒小姐死的前一晚,乐无涯想带她走,可是她不愿意,紧跟着司徒一家就被杀了。我问起乐无涯这事儿的时候,他却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司徒小姐私奔。”
展昭撇撇嘴,道:“这有什么,乐大哥深爱着司徒小姐,可司徒小姐宁愿嫁人也不跟他走,他当然会在面子上下不来,不对你说实话也是人之常情。”
柳涵急了,推了展昭一把,道:“常情个屁啊!你都不觉得乐无涯很可疑吗?”
展昭道:“哪里可疑?”
柳涵气得真想踢他一脚,不过她忍住了,耐心的跟他说:“我们亲眼看见乐无涯在大街上给乞丐钱,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还是因为他从小以乞讨为生,看到乞丐就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展昭显然不能接受柳涵这样分析,道:“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吧,这种事情也拿来怀疑?”
柳涵道:“我怀疑是有我的道理的。还记得上次安平差点被狗咬伤吗?如果说乐无涯是救人心切才杀了狗,那我也能理解,可是他说什么?他说一只畜生而已,那语气,那眼神,要多冷有多冷。”
展昭沉默了。
柳涵继续道:“一个真正心地善良的人不会只同情人,会同情每一个弱者,哪怕是一株花一棵草。你虽然也整天冷冰冰的,但是你的眼神却是热的,乐无涯不同,他那种阴冷的眼神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是冷到骨子里的。”
第17章
展昭道:“你的意思是乐大哥跟司徒府的命案有关?”
柳涵点点头:“我怀疑他就是凶手。”
展昭吃了一惊:“那你还把黎老板的事情告诉他,你不怕他杀人灭口?”
柳涵道:“他只要敢杀掉黎老板,就等于是自己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展昭没有说话,柳涵知道他心里还有疑惑,解释道:“我跟他说事情只有我,包大人以及他三个人知道就是为了牵制他的行动,如果在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黎老板还被杀了,那他不是最大的嫌疑人吗?包大人不可能是凶手,我也不可能是,那就只有他了。”
展昭不放心道:“可是他去问一问大人,事情就败露了。”
柳涵忧心道:“我别无他法,如果我说包大人不知道,他肯定会跑去告诉包大人,然后让包大人采取行动,闹得人尽皆知,这样他就可以乘机杀掉黎老板,最后顶多会被说成做事欠考虑,那我刚找到的线索就又断了。”
展昭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柳涵道:“我怕他会破釜成舟对黎老板下毒手,没办法,我只能找你帮忙。”
展昭问:“难道你不怕我也是他一伙的吗?”
柳涵明显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大喇喇的拍拍展昭的肩膀:“我相信你,你不会的。”
展昭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毕竟被人相信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展昭道:“你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保黎老板周全。”
柳涵点点头,照原路返了回去。
第二天。
乐无涯跟在柳涵身后,颇有些不情愿。也难怪,柳涵一大早就去敲他的房间门,说要带他去个地方。柳涵兴冲冲的在前面带路,还不时的回头招呼乐无涯道:“快点快点。”
乐无涯无奈,只得跟着她走。
柳涵把乐无涯带到同济堂门口,停了下来,回头对乐无涯道:“咱们今天来找黎老板,把事情再仔仔细细的推敲一遍。再说了,我跟黎老板说会保他平安,可黎老板见我一介女流,对我的保证根本就不相信,所以我就请你来喽。”
乐无涯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淡淡的笑道:“姑娘还真是看得起在下啊。昨天见你和展护卫过招,身手过人,黎老板还不相信你真是太不应该了。”
柳涵摇摇头,笑着说:“乐护卫何必取笑呢,昨天我连乐护卫什么时候来的都没听见,哪算得上什么高手啊。”
乐无涯闻言,心中一紧,看着柳涵半晌没说话。柳涵倒是像没事儿人一样,转身就进去了。
隔间里。
柳涵把乐无涯拉到身边,对黎老板介绍道:“这是包大人身边的第一护卫,乐无涯。武功高深莫测,保护你一家绰绰有余。”
黎老板稍微愣了愣,有些担心的问:“姑娘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柳涵看了满脸不自在的乐无涯,凑到黎老板耳边说:“放心吧,他绝对可信。我又要查案又要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请他帮忙了。”
黎老板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忧,听柳涵说绝对可信,这才稍微稳下心来,上前对乐无涯行了个礼,道:“还要多多仰仗乐护卫了。”
乐无涯嘴角抽了抽,转身笑着对黎老板说:“黎老板哪里的话,黎老板帮衙门破案,我们理应护您周全。”
柳涵站在一边,看着如芒刺在背鱼鲠在喉的乐无涯,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坏笑。
“好了好了。”柳涵上前一步道:“你们就别客客气气那么生分了,还是讨论下案情吧。”
黎老板有些愣了,问柳涵道:“还有什么好讨论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柳涵皱眉道:“你给我详细说说那根簪子吧,我想知道。”
黎老板想了想,道:“那是根京白玉簪子,质地上乘,只是纯净的白,没有一丝杂质。雕工也十分讲究,造型独特,要知道很少有玉簪采用大瓣花朵的。”
柳涵问:“为什么?”
黎老板道:“玉的雕琢是一个麻烦的过程,要经过水凳的细细打磨,还要使葫芦抛光,总之工艺十分复杂,玉簪子本身只适合小巧的造型,簪头大给人累赘的感觉,可是那根簪子不仅没有那种感觉,反而让人觉得簪子就该雕成这样。”
柳涵似懂非懂,但听黎老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符合着点头:“这样的簪子应该价值不菲吧?”
黎老板笑着道:“你去前面南大街上找一家沁德斋,那儿的老板钱老板是我的朋友。对于玉器我只是略知一二,钱老板会给你们详细的答复。”
柳涵奇怪的问:“沁德斋是干嘛的?”
黎老板道:“是一家玉石店,钱老板对玉器特别有研究。”
柳涵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
乐无涯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手关节微微泛白。柳涵一回头,见乐无涯这副模样,心里一下豁然开朗。
柳涵不动声色的对乐无涯说:“要不咱们先走吧,去那家什么斋的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线索。”
乐无涯惴惴不安的看着柳涵,咽了口唾沫道:“现在就去吗?”
柳涵眨眨眼睛,似开玩笑的说:“难道要等到凶手把他也杀了再去吗?”
乐无涯闻言,眼神一下变的犀利起来,像一只饿极的秃鹰,更像千里的冰封,温度徒然下降至零下。柳涵一声不响,眼带笑意,眸似清泉,镇定自若的回视着乐无涯,似拂过一阵清风,轻易化解了这无形的压力。
乐无涯暗暗责怪自己的冲动,只垂垂眼睑,再抬眼时便又变回那个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乐无涯。他笑着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有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两人结伴走出同济堂,柳涵秀眉微蹙,手有意无意的捂着胃。乐无涯不经意回头,见柳涵这副模样,关切的问:“你还好吧?”
柳涵捂着胃蹲下去,低低的呻吟起来。乐无涯忙也蹲下身,问柳涵道;“你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柳涵面无人色,却还强作镇定,对乐无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我没事,我们走吧,查案要紧。”
乐无涯皱着眉头说:“还说没事,你看,都疼的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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