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厉以宁怎么能连她都不相信?陈夏感觉一颗心宛如被揪成了一团,疼得难以呼吸。
今天厉以宁照例来接陈夏上班,到的时候陈夏正和池铮凡面对面坐着吃早饭,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这种宁静祥和的场景,厉以宁已经连续看了好几天,每一次都感到心胸烦闷,觉得极为刺眼,但他将面部表情控制得极好,愣谁都看不出他现在醋海翻波。可这次池铮凡却不知为何忽地扬起嘴角,那笑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得意和挑衅,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道浓眉皱得仿若能拧出水来。
陈夏看到的,就是厉以宁望着自己和池铮凡,脸色阴沉,心就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车上,陈夏正想问厉以宁昨晚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厉以宁就突然从车后面拿出上回买的雪纺长裙,交到陈夏手上若有所思道:“这是我买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厉以宁特别注意了下陈夏的神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如池铮凡所说的那样,会很开心很惊喜,结果这丫头却呆愣了片刻,似乎有心事。
陈夏就想,厉以宁应该是在无声地向她道歉,他昨晚说的那一席话,大概都是气话。至于不接她的电话,可能也是怕他还在气头上,会说气话惹她伤心,怕两人会吵架。
陈夏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说破,不然会导致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况且她也很信任厉以宁,知道厉以宁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她考虑,所以就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陈夏就安慰自己,厉以宁那么包容她,一定会渐渐想通的,她无需太介意太紧张。不过虽这么想着,她的心里也终究是有了个难以解开的结……
直到很后来陈夏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厉以宁的手机被亚伯拉罕借走了。
厉以宁的手机里有一款游戏,亚伯拉罕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玩。那天晚上郑光华回父母家了,亚伯拉罕无聊,就来厉以宁的公寓过夜,并且把他的手机借走玩了。
那时亚伯拉罕已经攻下了郑光华这座城池。
厉以宁还特地交代过,假如陈夏打电话过来,一定要立即通知他,亚伯拉罕自然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结果谁知道,夜里郑光华打他电话,说方才有个女人找她,那女人说自己才是亚伯拉罕的女朋友。
郑光华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语气冰冷,显然很生气。其实和亚伯拉罕交往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少个女人找过她了,都说自己才是亚伯拉罕的女朋友,并且还都有和他的亲密合影。
被这么一折腾,她再大度,也实在忍不住找他问个清楚。
于是一整宿,亚伯拉罕都在对郑光华解释,保证那些女人都是前任,自己和她在一起后,和那些女人就都没来往了。
郑光华知道亚伯拉罕曾经那么花心,就更是不舒服,亚伯拉罕赶忙又哄她,千保证万保证自己自始至终就只爱过她一个人,烦躁得都走出房间,到阳台上打电话。
因此,在陈夏找厉以宁时,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而房间的隔音效果又很好,厉以宁也早睡了,自然也不知道。
亚伯拉罕一直连哄带骗地说到了天亮,郑光华才原谅他。等他捏了把冷汗后,又心惊胆战地发现厉以宁的手机有好几通的未接来电,还全是陈夏打来的。
亚伯拉罕是很喜欢和厉以宁开玩笑,厉以宁对他也一直挺容忍。但是如果事关陈夏,厉以宁的心胸是开阔不到哪儿去的。
亚伯拉罕其实挺怕厉以宁的,就忍不住偷偷删掉了未接来电记录。那时他就想,陈夏应该只是半夜睡不着想找厉以宁聊天吧?陈夏那么大方的一个姑娘,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还想着到时自己再私下里和陈夏解释下就行了。
但亚伯拉罕每天都满心记挂着郑光华,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亚伯拉罕要带郑光华去瑞士治疗听力。他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在那里深造,而那个朋友的导师则是世界著名的耳科专家。
郑光华的耳朵当初受到了很大的撞击,现在又时隔多年,也不知道这一去究竟要过多长时间才能回来,于是陈夏就陪同厉以宁去给他们送行。
男人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通常都是含蓄的,即使是亚伯拉罕,在离别的时候变得消沉不少,却也只是与厉以宁深深凝望对方,没有泪水,也没有拥抱。
对于郑光华,陈夏原本是心存愧疚的,毕竟当时是她将她的联系方式告诉给亚伯拉罕。那时厉以宁就安慰她,说凭亚伯拉罕的本领,调查出郑光华的基本信息是轻而易举的事。
幸好现在,郑光华看起来很幸福,陈夏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郑光华和陈夏的交情,其实一直都仅停留在见面打打招呼的阶段,但此时此刻,她们就宛如好朋友一般,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充满了不舍。
陈夏由衷地希望,郑光华的听力能够得到恢复。
郑光华望着陈夏良久,终于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我刚和亚伯拉罕在一起那会儿,总是怕被他发现自己左耳失聪,也常常因为听不清楚话而误会他,两人吵架就跟家常便饭,现在想想我当初可真是无理取闹。直到很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亏我之前还提心吊胆了那么久。”
陈夏猜测郑光华还不知道,亚伯拉罕就是害她左耳失聪的罪魁祸首。不过这个秘密,她一定会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郑光华不确定陈夏有没有听懂她说的,其实她是想告诉陈夏,恋人间的许多矛盾,都是由于缺乏沟通。两个人在一起,就像隔着一层雾,常常会看不清对方的心思。
因为亚伯拉罕的关系,郑光华也听说陈夏住在她妹妹的家里,而且据说,她妹夫和她还颇有“渊源”,当时亚伯拉罕就毫不犹豫对厉以宁说,一定要果断阻止。
可厉以宁毕竟和亚伯拉罕不一样,他是个深沉内敛、懂得隐忍的男人,不可能会□□地对待陈夏,有些事情宁愿藏在心里也不肯说出来。这就意味着问题一直都潜伏着,它也许会不断升级恶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郑光华由衷地希望,陈夏和厉以宁能够修成正果,但她一个外人又不便说太多,就怕自己反而会好心帮倒忙。
很快就到了登机的时间,亚伯拉罕牵着郑光华的手过安检,郑光华回头看了陈夏一眼,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陈夏不知为何想到了在杭州遇到的那名外国游客,他对她说过,厉以宁缺乏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挑衅
厉以宁每天都过得忐忑不安、心烦意乱,但在陈夏面前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他会经常来池家,在看到陈夏和池铮凡“亲密”的互动后,就更加的忐忑不安、心烦意乱。
可就像郑光华预料的那样,只要问题还存在,就随时有可能爆发。
某个周末,厉以宁和往常一样来池家找陈夏。陈夏因为昨晚照顾小外甥太过辛苦,所以还没有醒来。
厉以宁想让陈夏多睡会儿,就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池铮凡不了解厉以宁,也同所有人一样看不透厉以宁,但他知道,陈夏是厉以宁的弱点,也感觉得出,厉以宁这阵子过得很不好,他的神经应该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只要被人稍微一刺激,估计理智就会瞬间奔溃……
眸底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池铮凡走到阳台上,双手趴在护栏上俯瞰城市的一切。他背对着厉以宁,淡淡道:“舅舅,其实我小时候一直都很嫉妒你。”
厉以宁一怔,望着他的背影浓眉微皱。
K市高楼林立,一片繁华,但池铮凡似乎可以看到那座非常遥远的乡村,以及一条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那乡村就是他的外婆家,那条小道就是他妈妈常年走过的路。“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经常回娘家,不是为了看外公外婆,而是为了照顾你。”他说这话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池家家大业大,池父几乎每天都忙于公司的事务,极少有时间呆在家里,而厉婧雯又总时不时地回娘家,导致池铮凡有时一连好几天都只能由保姆照顾。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池铮凡所接受的礼数教育自然是最严苛的,但没有人知道,在他彬彬有礼、优雅得体的笑容背后,是怎样一颗寂寥荒芜的心。
厉以宁陷入沉思,不知道自己和池铮凡,究竟谁更悲惨一些……
厉母冒着生命危险产下儿子的那年,家里境况不是太好。厉父自尊心又极强,不轻易接受池家人的援助,就怕女儿在婆家,会被人以此为话柄嘲讽。当然,池家人也是看不起他们厉家的,也没有那颗伸出援手的好心。
偏偏厉以宁刚出生食量就很大,厉母没什么钱买补品,因此奶水总是不够。心疼儿子的她,会打电话向女儿哭诉,而厉婧雯也担心弟弟,就会求丈夫帮忙托人买进口的奶粉,自己再带回娘家。
那时池父的姐姐还未出嫁,果然为此说了厉婧雯一顿,还说摊上了这样一个亲家,真是她弟弟的有眼无珠,是她池家的家门不幸。
在强大的压力下,厉婧雯不敢再给娘家带太多奶粉,所以厉以宁在婴幼儿时期经常哭鼻子,因为实在太饿了。
后来他长大了,仍然过着挨饿受冻的日子,厉婧雯偶尔会给他带一些旧衣服,都是池铮凡穿剩下的。说是旧衣服,但其实还是有八成新,只不过厉以宁比池铮凡大一岁,个子又本就比同龄人高挑,所以他穿上了手脚总会露出一大截。
毕竟池铮凡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日子,这和出生在穷苦家庭的厉以宁形成鲜明的对比,旁人看了应该都会更加怜爱厉以宁一些。而厉母又喜欢打女儿电话诉苦,厉婧雯自然不得不更频繁往娘家跑。
当然,她不是没想过带池铮凡回娘家,可她婆婆说穷乡僻壤的地方不仅环境不好,而且民风也差,会把孩子给带坏了。
厉婧雯无可奈何,只好将儿子留在家里。在刚嫁入池家那几年,她一直都处于很卑微的地位,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池铮凡从小就被教导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即使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也几乎从不撒娇发脾气。所以厉婧雯根本不知道,她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儿子,也是非常需要自己的;她也哪里料得到,池铮凡会为此嫉恨自己的舅舅?
记忆如一根线般,牵引池铮凡步入往事的轨迹。他苦涩地想,这辈子他最讨厌他妈妈对他说的话,估摸就是“铮凡,妈妈去外婆家,你在家里要好好听阿姨的话哦!”
紧紧闭上双眼,池铮凡苍凉的声音愈发哽咽颤抖。“后来你出国了,妈妈也还是牵挂你,而且总和外婆一边讲电话一边抹眼泪。可她为什么从来就没为我哭过,我以前就常常想,你才是她的儿子吧?我应该是我爸和别的女人生的!”
厉以宁无话可说,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他觉得,池铮凡夸大事实了。自己姐姐一个月顶多就回来一次,不过会住上几天而已。
好吧,厉以宁想,不管怎么说,他可能真的亏欠池铮凡不少。大多数的小孩,都是极依赖母亲的,他们如果有一刻见不着妈妈,都会嚎啕大哭,更何况是池铮凡这样一连好几天的?大多数的小孩,也都是渴望拥有母亲所有的爱,甚至只是看到妈妈抱其他的小朋友,恐怕都会使性子发脾气,更何况池铮凡又是独生子?
他承认,他分走了部分池铮凡本该独享的母爱。
厉以宁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答案来。他小时候因为每天都吃不饱,所以光长个子不长肉,经常被同学们嘲笑是“电线杆”,直到父亲做生意赚了点小钱,才终于得以吃胖一些。可偏偏在高考那一年,家里又负债累累,他才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瞒着所有的亲人到异国闯荡。
那么池铮凡,你究竟嫉妒我什么呢?你明不明白我曾经无数次为了赚钱而命悬一线?你明不明白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日子有多痛苦?如果给你机会与我交换,你会愿意吗?
大都市的黄昏也可以很迷人,尤其此刻天边的云彩都被夕阳染成了火红色。在其他的角落,甚至有人拿起手中的相机记录这美好的时刻,但唯有这一对舅甥,在浓郁优美的暮色中心情依旧沉重无比。
“不过……”良久,池铮凡突然笑了,望着厉以宁笑得很畅快淋漓。“我想命运还是公平的,你虽然夺走了我那么多的母爱,但你这一生唯一在乎的女人,爱的是我!”
厉以宁猝然一惊,内心忽地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甚至连嘴里的烟头掉到手上灼烧着皮肉,都浑然不觉。
“陈夏,她在高中就开始暗恋我,那么多年的青春年华,她都奉献给了我。若不是因为我不要她,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和她在一起?舅舅,你和陈夏还没有进一步发展对吧?还有她是不是压根不记得上大学时就见过你?”
池铮凡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并继续用残忍的语言刺激着厉以宁:“那么多年来,她的心里眼里一直只有我。你以为在你生日那天她送你手表就代表什么吗?那只代表她愿意嫁给你,但其实心里不爱你!她是退而求其次!只要我朝她招招手,她肯定会回到我身边!舅舅,陈夏她不爱你,她爱的还是我!永远都是我!”
池铮凡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解恨过。一直以来,他都被这个舅舅看不起,可那又怎样?在感情方面,他厉以宁永远都是他池铮凡的手下败将!
拳头一点一点地握紧,手上的青筋尽数暴起,厉以宁发现自己完全冷静不下来,蓦地挥起拳头朝落地窗砸去。只听“嘭——”的一声,落地窗上被击中的地方呈现出散射状的裂缝,接着整块玻璃轰然倒塌,碎了一地,就宛如他此刻的心一般,第一次被别人的寥寥数语而伤得体无完肤……
陈夏终于惊醒过来,听见动静急忙跑出去,而陈霜也惊慌失措地打开房门。
姐妹两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只见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厉以宁微低着头,薄唇紧抿,寒气逼人,就连陈夏看了,都有些不敢靠近。
“落地窗怎么碎了?是谁不小心撞……”陈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