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累了,决定随波逐流,任命运想将我推去哪里都好。
“晏影在想什么呢?”好听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眼看向坐在书案旁,手里拿着奏折、深眸却望着我的男人,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乏了。”
“朕早就说过不用等朕的,快去睡吧。”他随即转头吩咐宫女服侍我躺下。
我醒过来后,他就没有再碰过我,但是却经常会过来陪我过夜,而他的心腹近侍、被誉为大内第一高手的管宇,早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派到凤仪宫来当值了,这等照顾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对这个皇宫产生感情,两个月前,我身体刚刚恢复的时候,就提出过离开的事情,因为我想不出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你大概已经知道我不是苏宇彤了吧?”那天,他来凤仪宫陪我的时候,我直截了当的问他,甚至连敬语都懒得用。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朕想不知道都难了吧,致命的内伤、混乱却精淳的先天真气,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和宇玄还真是摆了朕一道。”
“你不生气吗?这算是欺君之罪吧?”我不怕死的问。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望向手上的奏折,“宇玄向朕请罪过了,朕已经答应不再追究,不管爱卿以前是谁,爱卿现在就只是苏晏影。”他轻描淡写。
我却不肯罢休,“那你可知道我以前是谁?我为何要进宫?”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过了半晌才静静望向我,“知道又如何?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朕只知道现在爱卿是朕的正宫、朕第一个嫡子或嫡女的母亲,这样就够了。”
他根本是在模糊话题,我不客气地说,“可我不是苏宇彤,和你深爱的大司马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没所谓吗?”
这回他真的愣住了,之后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说,“谁跟你说朕‘深爱’宇玄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可你书房里一直保存着宇玄的画像吧?你最宠爱的林淑妃长得也有几分像玄。”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这几乎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畅快的笑,“那是朕和宇玄年轻时候一次游戏之举,他和朕打赌输了,朕便逼他穿女装,还画了下来做个纪念。每次想起他换上女装时那副别扭样子,朕就心情大好,所以便将那画留在御书房了。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穿女装还真是倾国倾城之色,朕确实曾希望能有这种姿色的女子充实后宫,所以才会注意到林淑妃。晏影对这解释可满意了?”
其实我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了,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若是他和玄有过断袖分桃的关系,玄就不可能对床地之事那般生涩,所以最多也就是他对玄单相思。现在看来,只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游戏之事而已。
其实要不是林淑妃的暗示,我也不会想到那个方向,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误会了。不过就算她是故意的,像她这样的女人,我也是连报复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看来迂回的讲,他是会一直装傻到底了,我终于单刀直入,“你们之间怎样也好,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出宫,请皇上放民女自由。”
他了然的看向我,微微一笑问道,“那孩子怎么办?朕可是也出了力的,他也是朕的孩子。”
“你有那么多皇子皇女的,还差我这一个了?”我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他沉吟半晌,“晏影明知道嫡子或嫡女是身份格外高贵的,甚至是皇位继承的首选,朕实在不能无视。况且晏影的孩子,朕又怎么会不在意呢?”
“那你是不肯放我走了?”我寒声问他,他若以为他能锁得住我,他就大错特错了。
“晏影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朕放你走,外面想对付你的人也不少吧?更何况御霄他会轻易让你离开吗?”他冷静的答道。
我惊讶至极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睿王对我……”正在想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接过了话,“御霄是极有才能的人,只是他从来不善于也不屑于掩藏自己的心思,他看你的眼神就足以告诉朕很多事情了。”
睿王的心意……我确实不知道我若离开他会有何反应。
“这种事情你不介意吗?”我不解的问凌御极。
他淡淡道,“你并没有和他怎样不是吗?况且他想从朕这里拿走的东西从来都没少过,朕若都要在意,恐怕早被他气死了。”说话间语气有些无奈。
接着他看向我正色道,“晏影,朕已经过了会把情爱挂在嘴边的年纪,做不了一个好情人,甚至连一个好丈夫也很难做到。但现在,朕可以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一个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朕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但是你确定孩子也不在意吗?你不能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吧?况且你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不是吗?”
最尊贵的身份……给孩子选择的余地吗?是啊,我自己不想要,不代表我的孩子也不想要,一直以来我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可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我很累了,不想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有些动摇了,带着孩子四处漂泊、躲避追杀未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你生下孩子之前,朕会保护你的。至于之后嘛,朕相信你是绝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他沉稳的一笑。
这男人好像总希望将我推到前面自己挣扎求存,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不过他确实说服了我。所以我暂时留在了宫中,打算在他的照顾下把孩子生出来再做其他打算。
忘忧
下定决心暂时在皇宫中安身之后,我叫玄将研儿带进了宫。
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研儿,这是分别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开始修炼玉芷兰心经之后,她的发育速度也如门中所有人一样缓慢了下来。
一看见我,她就嘟起了小嘴,奶声抱怨道,“姑姑这么久都不理研儿,研儿都快记不起姑姑长什么样子了。”那表情可爱至极。
我开心的把她抱起来,温柔道,“这回研儿就跟姑姑住了,天天都能见到姑姑,就怕到时候你嫌姑姑督促你练功。”
她水灵灵的大眼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然后撒娇道,“那就别让研儿练了嘛,这样姑姑和研儿不就都轻轻松松的了。”
我捏了下她的嫩脸,佯装凶狠道,“看来你这一年是没少偷懒了,瞧我迟点怎么收拾你。”
她害怕的缩了缩头,逗得我笑了起来。
我看得出来,她的身体资质一般,日后在心经上的造诣恐怕很有限。但我倒是不担心她,她从白狐一族继承来的强大灵力,绝对足够她游戏红尘了,所以我教导的重心会集中在法术道术上,让她以后能尽情挥霍自己的本钱就行了。
又和她玩闹了一会儿,才让女官把她带下去安顿,然后我转身抬眼看向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我们的玄。
我从生死门转一圈回来后,他就不再躲着我了,偶尔得闲还会进宫来陪陪我,应该是某些心结已经打开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将所有侍从都遣了出去,反正名义上,我和玄是兄妹,也用不着避嫌。
紧靠着他坐下,我侧头对他一笑,“一个月没见了,最近忙吗?”
他转身面向我,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答非所问,“影气色好了很多,看来之前让你拿掉孩子,是我们多事了。还好影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我得意的一笑,“那是自然,人家怎么说也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这点状况又怎么会搞不清楚。”
他用美眸深深的看了我一阵,欣然道,“影变了,洒脱了许多,也快乐了许多,我真的很高兴。”
我嫣然一笑,“那是因为我终于找回了我自己,也终于明白,很多事情,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挣也挣不来。所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从今以后我会努力珍惜自己拥有的,对自己不能拥有的,会尽量处之淡然。”停下来自嘲的笑了笑,接道,“其实这就是道门中所讲的‘无为’吧。可笑我自诩道门弟子,却花了半生也没完全弄懂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他展颜一笑安慰我道,“即使以佛祖的大智慧,也是到了二十九岁在菩提树下静坐四十九天才悟道的,你我都是凡人,就不要对自己太过于苛刻了。”
我“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玄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笑了一阵,我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身子微微一颤。我闭上眼睛幽幽道,“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之前躲着我的那一阵子,我很想你。”
在我迷失自己的这场风暴中,玄一直是最无辜的一个,现在我找回了自己,才发现我对他的感情也是最复杂的,有歉意,有怜惜,有独占,有喜欢,完全不像对皇帝的敬畏依赖和对睿王的欣赏利用那般简单明了。
我该拿他怎么办好呢?我自己也不知道,若说明日我便要离开京城的话,让我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但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影,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况且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也是你这个母亲应该做的吗?”他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很多事情,你也好,我也好,已经选择了,就不能再回头了。所以我已经决定以哥哥的身份守在你的身边,希望影也能珍惜我们的兄妹之情。”
我笑了一下,他的回应跟我猜得差不多,可我还是感觉怪怪的,仿佛有几分得到原谅的轻松,又有几分失落,但……罢了,正如他所讲,选择了,就无法回头了。
人生还真是一条步步惊心的路啊。
“他……”玄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他一直都没有来找你吗?”玄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有人似乎都认为治好我伤的是岚,可现在大家都开始怀疑了。
我心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淡淡道,“没有。也许那根本不是他也说不定呢,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期盼等待什么了。以后,我的人生只会有惊喜和惊讶,不会再有失望了。”
没有希望,没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了吧,我此时需要的是心灵的宁静。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以前总是想不出,这应该是经历了何等的沧桑之后才能领悟的平淡,如今我似乎有一点点了解了。
也无风雨也无晴,我现在虽还不能波澜不惊的回首过去的种种,但我想我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所得到的和所失去的。心中虽然留了疤,那伤口毕竟还是愈合了。
* * * *
带着这种有点平淡、有点飘忽的心情,我终于在百花盛开的春天,迎来了生命中第一个孩子。
产子之前,宫中阴暗的地方也出现了许多小动作,但是凌御极倒是实现了要保护我的诺言,我的生活起居全由他的心腹包办,他自己也经常会带奏折过来凤仪宫批阅,所以很多阴谋诡计都没有机会施展。
而生产过程——由于我修习了灵胎护体——还算顺利,并没有出现九死一生的情况,当小婴儿大哭着被我抱在怀里时,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禁亲着他,低声逗他道,“你这小东西还算孝顺,没折腾得娘太厉害,娘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坐月子的时候,各宫的娘娘们都过来道过喜,连太后也来探过我一次,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们的脸上的笑容都极为勉强,想来这个嫡皇子的出现,打乱了很多人的算盘,有些人要寝食难安了。
这宫中除了我之外,唯一真心欢喜这孩子的到来的,恐怕也只有皇帝了吧。
他年过三十才得嫡子,对这孩子爱不释手,经常一下朝就跑到凤仪宫中来消磨时间,让我有时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宫中,还以为自己只是寻常人家刚刚喜得贵子的妇人,得到了丈夫全心的关怀和爱护。
可这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在我身体稍稍复原之后,皇帝便告诉我,封后大典和嫡皇子的诞生庆典会在同一天举行,日子已经定好了。那一天,我会在议政殿正式接受百官朝拜,而我的后位也就算暂时坐稳了。
封后大典的那一天,我几乎是半夜就开始梳妆,有些木然的任女官们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时辰,才算准备就绪。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扮得如此繁复雍容,而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什么场合,我都会拒绝以这种盛装出现。
从太阳还没升起就已经开始的繁复仪式,将在正午时接受百官朝拜之后结束,而这整个过程,我不是站着就是跪着。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种事情一生真的只可以做一次,再做一次连圣人都会疯掉吧。
正当我终于在议政殿面无表情的等待典礼完成时,我注意到了一个人。
他站在文官一列的第二位,相貌平凡,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尽的风雅,这使原本相貌平凡的他,变得几乎是光彩夺目。
我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可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强按下那份惊悚,我一直忍到回了凤仪宫,才匆匆忙忙叫内侍宣玄进来。
他一到,我就斥退了所有的奴才,省了所有的寒暄,直接问道,“文官列站第二位的是谁?”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表情有点怪异的答道,“是谢轩。你不知道吗?他是谢弘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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