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顾一切前往英国去找他。我十七岁那年曾去过一次,我相信凭记忆我能找到他住的公寓。
可是护照被收在母亲那里,我如何能够前去?
我觉得我的耐心似乎要使用殆尽。那样狂躁,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见云庭,问清他真正的心意。
并且呆在本市,我害怕见到萧杳。若是他象刚重逢时那样对我凶倒又好一点,我不会心里觉得抱歉。可是他现在对我一派款款深情样子,我不知如何面对。
好烦!
自觉象困兽,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母亲又出现在我房里。她的眼神冷得象冰。
她直接了当的问我:“为什么又推了秦公子的约会?”
我转开头,避开母亲的眼光。“你不是说要欲擒故纵?”
母亲走过来,不动声色伸手在我胁下重重一扭。“欲擒故纵?你真懂得那样想倒又好。只怕你根本没打算擒他吧?”
我无力的垮下肩。是的,日子这样难过,因现在母亲父亲异常关注我与萧杳进展,每天总要耳提面命一番,外加询问进度详情。
果然,马上头上着了一记。“你那点心思以为老娘不知道?不要以为你还可以跟云庭。告诉你,好好宠络着萧公子。”然后,我放在一边的手机被扔到面前。“马上给秦公子打电话,说你想他了!”
“妈——”我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算是委屈还是抗议。
“叫什么叫,你以为你真的是千金小姐?还想装高贵!”母亲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她说:“快给我打电话,今天晚上最好留在秦家别回来了!”不由分说,她拿起手机拨出号码,然后塞到我手里。
在母亲的眼光逼视下,我无奈的把手机放到耳边。
“七七?”是萧杳惊喜的声音,“怎么想起找我的?有什么事?”
“说你想他!”母亲在一边一遍一遍的用口型无声的说着这四个字。
“呃——”我望了一眼母亲,无奈的开口:“我想……”
“想什么?”萧杳问。
“想……”我吞吞吐吐。母亲在一旁用眼光恶狠狠提示。
实在说不出,我转了个急弯:“想出去走走。”
“要不要我陪你?”萧杳马上问。
“呃……你会不会很忙没有空?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萧杳打断我的话,“我马上过来接你。”
“不要。”我一想起萧杳过来母亲可能对他的谄媚巴结情形,条件反射的叫出了声。
这次痛的是没有手机遮着的半边耳朵,火辣辣的。母亲暴力的一面在我最值得巴结的金龟出炉后得到体现。亏我以前认为她只是动口不动手。原来以前只不过她懒得管我,我那时没有值得她管教的价值。
“呃?”手机里萧杳的声音也迷惑。
我连忙补救:“我是说,你在哪边?是在你家还是公司?不管哪边过来接我都挺远的,浪费你的时间精力,不如我们约在……约在丽晶碰头吧,好不好?”
萧杳没有异议。他知道我有司机送,他只说:“那我早一点到,免得你等。”
放下手机母亲马上开始骂:“为什么约在丽晶?你该约在他家里,或是去会所、出海之类的,两个人单独处的场合最好,闹市里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什么气氛?”
我一手护着头,一边申辩:“他现在在公司,我约在丽晶离他公司比较近。他还高兴我体贴他呢,你还打?再打我就不出去了。”
母亲颓然住手。她念叨:“你真是让我宠坏了,就没吃过没吃没穿没钱用的苦头。想你妈当初,十五岁出来讨生活,随便哪个客人都得巴结讨好,你现在,叫你讨好一个人都这不是那不是……”一边说,她一边替我在衣橱里找出衣服,以及搭配的皮鞋手袋一干物件。
我拿起衣服进浴室换上,是一件黑色小礼服,紧身,但还不算特别暴露,若干部分钉着黑色亮片,带点挑逗性但又不至于招摇得过份。
母亲替我把长发盘起,插两只上头饰着水钻蝴蝶的簪子。耳朵上头只佩上一对钻石的耳珠。不要坠子,我讨厌坠子的轻狂样子。
母亲再替我扣上碎钻的项链,然后退开两步打量:“是不是再加只手镯?我那里有一条手链,倒是不错……”
我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浑身珠光宝气没得吓死人。”
母亲不悦,一转头又发表新的意见:“脸色太白不好看,还是要上点颜色。”
我说:“妈,萧……秦沧海在那边等着呢!”
母亲狐媚的笑:“女人肯让男人等,男人才会觉得开心。”这也是她的理论之一。
我再说:“可秦沧海他不喜欢太浓妆艳抹的女子。”
可是母亲说:“放心,妈心里有数。”到底还是替我装扮了一下,才肯放我出门。
我让张叔送我去。
心里有点凄怆。这就是我的人生。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逃走。不知道靠自己的双手换得生活所需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这样屈辱的生活好受一点?
也许都一样的令人难受。可是我实在不想以虚情假意去面对萧杳,而母亲急切的巴结态度更让我联想起急待向恩客推销货色的老鸨。这样的感觉十分屈辱。
我无意中留意到张叔隔数分钟望一下后视镜。我忍不住问他:“张叔,你看什么?”
张叔尴尬的一笑。他说:“小姐,也许是我瞎疑心,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嘎?”我也回过头去看。车水马龙,这路上这么多车,谁那么有空跟踪我?
张叔把车往前开。“也许是我多心,这纯是一种感觉。这几天时不时的觉得如此。”
让张叔这么一说,我下车站在丽晶门口时也有种被窥探的感觉。也许疑心生暗鬼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正在心里取笑自己,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来听。
是萧杳。他气急败坏的问:“七七,你到了?”
我知道他没到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了,故此放缓声音说:“还有一会。你怎么了?”
萧杳语调急促。他说:“大宅那边打电话来说我妈病倒,何医生已经赶过去了,我要赶快回去处理,看有没有必要送她到医院。七七,我来一起接你过去好不好?真对不起不能陪你逛街了。”
我马上说:“那你快赶回去,不必管我。”
萧杳在那头有点犹疑。我说:“只怕伯母也不愿意见到我。你先回去,那边的事比较要紧。”
萧杳说:“你的司机让你遣回去了?那么我让我这边司机来接你,你想去哪里都让他跟着。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再跟你联络。”我想推辞,他已匆匆挂上电话。
我收起手机。
准备往街边站一站,等萧杳的司机开车来我便上车回去。
哪里有心情逛街。不过是为着应付母亲大人,只好出来装装样子。
眼睛不经意的四下扫一下,为什么老觉得有人在看我?
随着我回头,右边一个背影一下子让我摄入眼底。那样强烈的熟悉感觉。我眼睛一霎不霎,刹那间锁定了这个身影。
这个身影的主人象是全没感受到我的凝视。他一个闪身进了电话亭,摘下话机,象是准备打电话的样子。
象中了定身法,我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人潮在我身边来来去去,而我的视线始终锁定电话亭里的那个人。
看了十几年的身影,怎么会记不得?我听到我的心脏在大力跳动,一声一声,象要跳出胸膛去。
至于此刻的感觉……我说不清,真的。
鼻子甚至有点酸涩。
有一种震荡感在体内发生。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受到震荡。呵那是一种类似触电的感觉。要到了此刻,我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印记,是这样深刻。
站了好久我才可以挪动身子。一步一步,我向电话亭走去。
走不几步,电话亭里的人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他放下电话,转身匆匆出去,往前走。
至始至终,他都背对着我。我有点发急,加快脚步追上去。
他一定是感觉到我在追他,也加快步子,最后索性改走为跑。我大急,不断伸手排开人群追过去。
可是他跑得那样快,转眼间转进一条巷子。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巷口,巷子里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
我突然觉得悲愤。我是洪水猛兽还是妖怪蛇蝎?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云庭,你出来!”我大喝,“我知道是你,你少装认不得我的样子!”
没有动静,我又喊:“你出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声音里已经带点呜咽。
如果我这样叫他厌弃,那么当初他何必救我,何必一直关照我,结下这样深情谊?
眼前视线有点模糊。我抹一下脸,满手的水,原来我掉泪了。
心里真是绝望。就象你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无所有,生命中一切重要的东西,全是虚空。
我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哭泣。
“小憩。”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我蓦地起身,想找出声音的主人。
起身太急,双膝一阵酸麻,我掌握不住平衡,眼前就要往前倾跌。
我并不太担心。果然下一秒,我置身一个熟悉的臂弯里。
“云庭。”我反手抓住扶我的一只手臂,转过头去,泪眼迷离看向扶我的人。
果然是云庭,至熟悉的那张脸,脸上带点无奈笑意。他说:“小憩,你的眼力真厉害。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当街痛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住云庭。“云庭,带我走好不好?”
我手掌下抓住的手臂有一刹那的僵硬。然后云庭笑了,笑得那样漫不经心。他说:“怎么了,跟男朋友赌气了?小憩你也不小了,离家出走不适合你。”
我怔住,呆呆望着云庭。
他说得那样事不关已。难道他真的已经把我排出他生活去?
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眼圈渐渐发热。
云庭举手投降:“别哭,别哭。小憩,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怕女人哭的?连这一招也学会了?”
还是这样油滑的腔调。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怀抱现在让我无法汲取温暖?
可是心冷归心冷,我的眼光仍在眷恋的停驻在他的脸上,不肯离去。
脑海里闪回过去种种。那些快乐的时光,大部分都有云庭参与。
我咬咬嘴唇,决定不计较云庭此刻的冷淡态度。如果有谁可以令我放下矜持不惜一切争取,那个人只会是云庭。
他对我的好不只一朝一夕。我实在不必为一时的别扭与他生气。
我说:“云庭,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我喜欢的人是你。”
云庭还是那样一脸无所谓的笑。他说:“小憩你又乱说话了,秦沧海比我百倍的适合你。”
这是他的心结吗?我坚持:“谁适合我、我喜欢谁,这是我自己才清楚的问题。”
云庭淡淡的说:“你不喜欢他吗?我记得你曾经为他哭了又哭,这是不喜欢的表现?”
他果然是知道秦沧海就是萧杳的。
我放进去百倍的耐心与他解说:“那是当时。可是现在,我心有所属。”
云庭自顾自的说:“要旧情重续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况且他现在有能力满足你的物质所需。这些天来,他对你很好啊。小憩,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我也放心……”
“放心个屁!”我抑制不住自己,第一次口吐粗言,“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云庭,接受我真的有这么难吗?你为我做过那样多的事,我们之间有那样深情谊,我不信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爱意!”
“小憩,这只是你孩子气的想法……”云庭似乎永远都不肯正视我的心意了。
“来,让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实在灰心。不是没有想到要放弃了事,可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堆积出的感情,哪里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仍是觉得不死心,除非撞到头破血流,这一生我真正想争取的也只这么一件事而已。
我哀哀的说:“云庭,我爱你。”
他一下子推开我,如避蛇蝎。原来他这样恐惧爱情。或者,只是恐惧我的爱情?
想起之前他说萧杳可以满足我的物质所需。那么,云庭是否因为我是那种没有独立谋生能力的人,所以把我拒绝?
我咬一咬下唇,忍住心里的失落自卑。我说:“云庭,这里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放弃……我并不是没有优渥物质就过不下去的人。”
云庭看着我,脸上带些探究神色。
我接下来说:“你带我走。我会去工作,去学着适应社会。云庭,你是不是嫌……我会拖累你?我会学着独立,真的……”
这番话说得并不勉强,其实这些天以来,我已经隐隐约约的,想过这方面的事数次。
没有独立谋生能力,便只能让人指挥,去交际应酬,感觉是多么猥琐的一件事。也许母亲她们眼里这些事情并不难,可是在我而言,我恨恶这种生活,毫无自尊可言。
就是除开不要拖累云庭这个理由之外,我也觉得我应该学着自立。
云庭涩涩的笑了。他说:“小憩,我并非为你没有自立能力而嫌你,实在照顾心爱的人生活所需,是一个男人应该尽力去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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