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浅的脸就更红了。突然想起那天店长柔声说:“第一次见周先生这么有耐心。”原来以前竟是那般不耐心的,想象着他在女士试衣间前走来走去就觉得好笑。
楚颐慧抿了口茶水,有些出神:“唉,臭小子臭小子的叫着一晃也都要三十了,还老拿他当个孩子。”
非浅说:“他其实挺成熟的。”
楚颐慧低头又拿起茶杯,笑起来:“那是哄女孩子的吧,他从来吝惜于表现成熟给我看。像上次我说要见你,他就好像我要抢他玩具一样,哇啦哇啦的乱叫。别看他现在号称什么总经理走出去也挺稳重的,名车一辆一辆的开,他当初因为要买一辆山地车使出浑身解数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跟三岁小孩子要糖吃没什么区别。”
非浅忍住笑,认真的等着下文,虽然很想问问“结果呢”。
楚颐慧放下茶杯,眼神柔和:“他从小就不听话,他爸爸说他是指南打北。在家里排行又最小,哥哥姐姐都让着,从来顺当惯了,也没遇过什么挫折。他过年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我是当妈的,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我要见见你,他拦着不让,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你看,我不可怕吧。”
非浅刚刚才放了轻松,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脸涨的通红,赶忙摇头说:“怎么会。”
楚颐慧还是柔和的笑着:“他从小就不服管,也不听劝,软硬不吃的,所以我也是背着他悄悄约的你。那时候跟他爷爷呕气,偏要自己开公司,虽然说现在也弄得像模像样的,可是在老人家眼里却终归不是正路。你跟他一起也没少受气吧,忍一忍就好,他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心思。”
非浅低着头笑,妈妈都是护犊子的,说起儿子时的表情都那么和蔼,再不听话的野马在妈妈眼里恐怕也是宝贝疙瘩。这个时候总不能反驳成,您瞎说,他是标准的花花公子啊,只是点点头说:“他挺善良的。”
楚颐慧也点头:“他从小就善良,也正直,就是脾气倔啊。他们三个孩子里面就属他脾气最大,他奶奶总说把其余十个堂兄妹们绑在一起也倔不过一个他。其实也是我不好,他小的时候没怎么管,等到有时间管了却管不了了。他又跟他爸犯冲,只要他爸回家他就离家出走,后来干脆搬出去住,再后来自己开了公司独立生活就更是鞭长莫及了,偶尔叫回家吃饭还总是不情愿。”周妈妈正说着,手机响起来,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去接电话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孩子,挺好看的,笑得一脸灿烂,跟花儿似的。
第二十五章
非浅心里扑腾腾的,暗讶这出戏不会真的那么滑稽吧。她站起来还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假想敌就蹦蹦跳跳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自我介绍:“你就是姜姐姐么?我是周思可,你叫我可可就行。我是周尚昆的女儿是长房长孙长重孙,半个轶华轩第六代传人。周仲微是我小叔叔。我今年十八岁,是B大电子系通讯专业一年级的学生。本来今天有假期讲座要去听的,那个教授是从巴黎高科来的,听说人长得超级帅,我蓄谋见他好久了,不过无所谓啦,为了见姜姐姐我把能翘的都翘掉了。终于见到你庐山真面目了啊,太值得了。”周妈妈不住的用眼神示意她,可是小姑娘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只得转而冲着非浅无奈的笑了笑,再低低的叫了声:“可可。”
周思可吐吐舌头安静下来。楚颐慧说:“都坐下吧,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一会过来。”
等周妈妈走了,周思可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姐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非浅看着她,认真的摇了摇头,安慰的笑着,“没什么印象。”
周思可反倒开心起来,“我就说谁都听不出来嘛。上次小叔给你打电话,我在旁边调戏他,以前他都跟轰苍蝇似的轰我,然后继续聊他的,结果那次他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还批评了我。我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非浅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仲微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有婉转的女声叫他“哎哎,仲微”然后他就挂了线。亮着双眸冲她浅浅的笑着:“我想起来了。”
周思可低着头说:“我那天以为抓住了小叔的小辫子一高兴就闹腾得全家都知道了。后来我知道错了,所以我今天是专门来将功赎罪的。”
非浅问:“什么将功赎罪?”
周思可坦白说:“搅局啊。”
非浅笑着问:“你小叔让你来的么。”
周思可摆摆手说:“不是,是我自己领悟到的。我之前给小叔打过电话,他说要下周二才能回来,我就急忙跑来了。之前听说小叔的好朋友被逼迫从良,我很担心他们也会把你们给拆散。那个叔叔以前跟我小叔很要好的,有一阵听说他要娶油画美人,闹得满城风雨差点跟家里决裂,那时候我还很佩服他呢,可能修行还是不够吧,最后硬是被搅和了。听说前两天因为林家的老太不行了,就急急忙忙把婚给结了。你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封建迷信老思想,门当户对,结婚冲喜。真没劲。”
非浅听得有点懵,端茶的手停在一半不由自主的重重放下去,敲到陶瓷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周思可忙问:“怎么了?我说的东西吓着你了吗。”
非浅回过神来,还是浅浅的笑着摇头说:“不是不是,是茶太烫了。”
周思可凑到她旁边悄悄的讲耳语:“其实你不用怕,我小叔叔是出了名的自由战士,他连名字都能自己改,还能自立门户视家族事业为粪土,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到最后一准能成功。我一直都很信任他,你也要信任他。”
非浅好奇的问:“他原先叫什么。”
周思可拨了拨刘海儿想想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看,我是思字辈的,我爸他们是尚字辈的,我小叔却叫周仲微。我只是知道他是因为当年看武侠小说痴迷其中,一梦醒来自己就把名字给改了。”
非浅听得想笑,却笑不出,原来他那日竟然不是随口说的。他因为没有相信初晓的话跟她讲过对不起,那么现在她也应该讲对不起的,以前很少把他的话十足当真。回过神,平和的说:“可可,我没事,刚才楚阿姨只是跟我聊家常。”
周思可也仿佛松了口气,然后又煞有介事的说:“不过不能不防着,姜还是老的辣。我总觉得我四奶奶找你肯定有目的,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别看她挺慈祥的,那也是前几年生了场病才慢慢转和的,她以前严厉着呢跟我爸差不多。听说过无奸不商吧,他们从来不会乱投资的。”说完了,又忙按住嘴,转了头去四周看了看,轻轻说:“没被听到吧。”
非浅觉得小姑娘心直口快的,和初晓的性格差不多,相处起来有熟悉的感觉,就跟她聊着,越聊越欢,加上又是校友,话题越来越多。等楚颐慧回来的时候,周思可已经改口叫非浅姐了。
楚颐慧笑着问:“都聊什么了,在那边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周思可忙说:“聊学校呢,非浅姐是我们B大毕业的。”
非浅也高兴的说:“我们正说到校园十大鬼故事呢。”说完就淡淡笑起来,笑容迎着阳光因为真心显得和煦而美丽,眼睛漆漆点点的也泛着笑意。
楚颐慧忽然能够明白儿子看上她什么了,不漂亮,气质也不多么出众,可是简单,简单中又不失活泼,竟是越看越舒心。
非浅回到家才觉得世界又真实了起来,跟周思可在一起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对什么都感觉新鲜,对自己和未来都充满信心。临走的时候楚颐慧看着她上了车,又走过去嘱咐说:“平时劝劝仲微少抽点烟。”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神因为担忧而透出浑浊,干净精明的女人在那一刻也微微显出了老态。非浅的心揪得紧紧的,她隐约知道楚颐慧找她的目的,只是后来没有机会跟她单独交流了。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摊开来说明白会好一些。她晓得,周妈妈一定知道她是谁,清楚的知道她的过去。还在沉思的时候,手机便贸然响了起来,吓得她一激灵,屏幕上“匿名来电,是否接听”一闪一闪,深深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才按了接听键。
意外的是仲微,他问:“你在哪。”
非浅说:“在家啊,你在哪。”
他说:“你过十分钟下楼。”
她等不到五分钟就跑了下去,天色渐黑,仲微已经打着大灯在那里等了。她坐进车里,面向他高兴的问:“不是说周二才回来么。”
他嗯了一声,说:“提前回来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周二回来。”
非浅摇晃着脑袋,“就是知道啊。”
车一路都遇着红灯,他有些急躁,把车窗摇下来透风,一股冷气灌了进来,连氛围一起变得寒冷。他默默的开车,她默默的坐车。不知道开了多久,非浅问:“我们这是去吃饭么。”
他狠狠的说:“我知道你吃过晚饭了。”
非浅屏息小心的等着他讲话,而他也在狩猎般等着她。两个人仿佛正在拼实力的武林高手。然而每次陷入僵局都是仲微先忍不住拔剑,冷着脸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难道说又不肯打了吗。”
非浅尽量缓和着语气说:“是这周有点忙。”
他咬牙,低沉着脸,“别装傻,你知道我问什么。我是问可可都知道先给我打电话,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其实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换了台词,“仲微,你妈妈很疼你。”
他急转掉头上了快速路,把车开得飞快,路两旁的什物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一片一片的模糊迅速掠过,而每一处光却划成一道明亮的线,一道一道像刻下的痕迹。她淡淡有些心惊。
他闷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非浅答:“说你喜欢吃金橘费南雪。”
他语气充满怀疑:“还有呢。”
她答:“还有,你们本家是做瓷器的。”
他继续问着像是成了惯性:“还有呢。”
非浅知道他已经下气,歪着头想了想说:“还有,你把你父亲当阶级敌人,还有,当年你自己创业冒着枪林弹雨最终成功,还有,你脾气大起来只有你奶奶能镇压得住。”
他开飞车还能腾出手来捏她鼻子,“都是可可说的吧。”
非浅笑起来,“可是我听着都是你的风格。”
他忍了半天还是笑出来,“她还说什么了。”
她突然灵光一现,“还有,还有,你自己叛家改了名字。”
他撇嘴:“她连这个都说了。”
她笑:“我问她你本来叫什么,她说不知道。”
隔了一会,他一字一顿的说:“周、尚、延。”又重复说了一遍:“爷爷给取的名字叫周尚延,非浅,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问我。”
她定睛看着他的侧脸,很坚毅的表情,很坚定的眼神,想问的和问不出口的已经俱是没有意义了,只看着他的眼神就能镇定。忽然想起来下午时楚颐慧说了一半的故事,抿嘴笑着问:“我想知道,那时候你妈妈到底有没有给你买山地车啊。”
仲微装傻问:“什么山地车。”
非浅呵呵的说:“别装啦,我知道你个那时候差点满地打滚了。”
他才说:“最后给我大哥打一个暑假的零工才攒够钱自己买的。”
她忽然明白周妈妈也是用心良苦,可可说的只要周仲微坚持的事情到最后一准能成功,其实是被逼出来的,也算是被刻意培养出来的,只是忽略了一点爱而已,期待的部分和天下万千母亲一样都是满满溢出的。
他又带她去了天文台,倚着他数星星的时候,非浅安然的问:“仲微,你提前回来是因为担心我么。”
他仰头看着天空闲淡的说:“少臭美,是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周一上班的时候非浅接到酒店的电话说是仲微的手机找到了,他当时留了两个联系号码,第一个打不通第二个就是她的。她给仲微打过去也是打不通,刚好陪王经理出去办事,路过的时候就去认领,工作人员让她仔细确认到底是不是这部手机,因为他们也只是根据型号判断的。非浅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把手机充上电,她也只是在开机的情况下才能把它认出来。间隙的时候她问是在哪里找到的,服务生说是在垃圾分类的时候被清洁工人发现的。手机打开来看着像是他的,为了确认就随意按了拨通键,里面有六个未接来电,都是沈乔悄。
第二十六章
她来之前就知道陪经理出来应酬免不了是要喝酒的,早早打好了推辞腹稿不料真正上了场才明白盛情果真难却的道理。一轮一轮酒被敬下来头就开始有些发飘,微醉中想起来他那天说的,“我气该等的电话没等到。”那时以为他在讲气话,原来是真的,只是因为在等别人的电话,等别人的电话可以让他那样倾注耐心,看着他俯下身一寸一寸的去找手机,那般专注那般投入,在他的世界里做他的事情,与她毫无关联。非浅暗自嘲笑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需要经受这些磨难,每一次下定决心认真去爱的时候就会遇上难堪的事情,他的未婚妻或者他的前女友,每一次下定决心去托付幸福的时候就会遇上艰难的抉择,去信任他或者不信任。她好笑,自己只想过简单的平静的日子,只想涉江而过看芙蓉千朵,究竟为了什么让她的生活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剧又戏剧,荒唐又可笑,如果这一次下定决心闭目不闻未来于她是否泪洗残妆人远天涯近。她大概喝醉了,心里面有很多的前尘旧事在翻滚,新愁连带着旧恨借着酒力隐隐发作。手机响而复响,她索性关了机,对着新的一轮一轮酒来者不拒。喝到后来王浩已经是拦不住了,一再再帮她挡着酒,她却不懂人情世故般固执的强调自己还能喝。一桌人因为她的参与互动俱是有些喝高,周仲微破门而入的时候姜非浅正被某个丑态毕露的老男人搭着肩闲话家常。他本来就满心怒气,当即血气如巨澜骤然冲破了九天,双眼血丝暴跳,若不是敬仁用力拦着一准当场开杀。恨不得把那张丑陋的面孔撕得粉碎,大步跨到非浅背后,狠狠的甩开她肩膀上的胳膊,抓起她拖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