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爷爷和嬷嬷都很关心我,是我自己太封闭……”她慢慢能够面对自己的弱点,这是离开“驭奴馆”之后的体会。
“如果关心你,为何公然将你拍卖?”这个傻女人,被卖了还感激卖她的人!
她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爷爷说,金丝、冷香、我还有盈光个性都太奇怪了,金丝太凶悍,冷香太冷情,我太胆小,盈光太爱钱,所以到了二十岁还留在“驭奴馆”。如果我们不离开,就不会找到……”对于“命定中人”这四个字她实在很难启齿,所以含糊跳过,“所以嬷嬷才急着将我们送走,是为了我好……”
武劲没错过她的避重就轻。“你说找到什么?”莫非冷香进宫的目的为了寻找什么?这是关长风急于知道的事,也是他当初调查“驭奴馆”的初衷。
轻怜不知如何说出那羞人的答案,只得随便撒个谎。“就是找到……治好我们毛病的方法啦!”她的隐瞒让他脸色一沉。“我说过,不准你有事瞒着我。”他的态度让轻怜眼眸跟着一黯,更觉不能说出事实。“我说的是真的……没有瞒你……”她低垂着头,更显得心虚。
“最好是真的。”武劲更觉她的表情有问题,对她的隐瞒也感到不悦。两人都这么亲密了,她也似乎对自己有情,却对他不够坦白,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轻怜投以警告一瞥后,他随即放下碗筷走出后门。见他似是生自己的气,轻怜望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红,泪水跟着滑落。
武劲走到屋后空地,瞥见角落多出的鸽笼,更觉心烦气躁。
这些信鸽应该是那个天机老人带来的,他到底有何目的?一个女人家哪需要用到这玩意儿?分明是通风报信所用……武劲不断猜测着,但又不愿相信那么单纯的她会有何意图。
“该死!”他用力一挥,将鸽笼打翻在地,门户顿时大开,几只白鸽纷纷从破洞中飞出。
他必须断了她对外的联系,若天机老人找得到这地方,“那个人”自然也找得到,或许,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武劲紧捏着拳头,如果那里头装的是他的过往,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捏碎!
他望着屋里的灯火,心想着她肯定又哭了。
克制住想回去安抚她的脚步,他转头步向小水潭,决定让自己冷静一下。
再回到屋里,武劲还是自然地走回两人共眠的房问。
一进房,被窝里传来的闷声啜泣让他心里的武装顿时瓦解。他轻叹一声,悄声走近床沿,掀开锦被,轻怜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爷儿……”胆怯的语气饱含委屈,令武劲心头一阵揪紧。
他一伸出手,轻怜就飞快地投入他怀里,“爷儿……别生我的气……”
“你这个傻瓜!”一见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多的气也消了。
“我没有说谎……爷爷说……我一定要离开“驭奴馆”才会找到……命定之人……但我不敢告诉你……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她伏在他怀中抽噎,断断续续道出之前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傻瓜!”武劲捧起轻怜哭花的脸,忙着吻去上头的泪珠,叹息般地低喃着:“你不是一厢情愿,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像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轻怜睁大眼眸,一脸难以置信,娇憨的模样让武劲忍不住往娇唇上一啄。“你不相信我?”
轻怜这回是喜极而泣,不住地点头。“我信……我信……爷儿……”
“还叫爷儿?”武劲抚去滚落的泪珠,故意瞪视着她。
“那……要叫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
“我叫武劲,武功的武,强劲的劲。”他许久没对他人道出姓名,因为这个姓他根本不屑要。
武劲……好刚强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轻怜暗忖着,不自觉唉出他的名。“劲……劲哥……”
这声“劲哥”唤得武劲心底一阵悸动,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怜儿……我的小老鼠……”
轻怜忍不住出声抗议。“嗯……别叫人家小老鼠嘛……”武劲却依旧耍霸道。“不管,我就喜欢这称呼,小老鼠……”
“那你就是一只大山猫,好凶的那一种!”轻怜嘟着嘴抗议。
见她懂得反击,武劲不禁笑开怀。“美食当前,那我这只大山猫就不客气了!”他接着开始兽性大发,准备将眼前的小猎物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啊……不要……好痒……”
孤寂的两颗心从这刻开始认定了彼此,从未付出的情感再也克制不住地泛流,寂静的山林顿时多了一双神仙伴侣。
“终于完成了!”轻怜发出好大一声惊叹。
她望着手中刚缝好的男靴,大得像艘小船似的,不免担心是否合武劲的脚,虽然之前她曾偷偷量过他的脚型。
而且,缝合处似乎有些歪七扭八、终究不及外头买的精致,毕竟针莆不是她的强项。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对着靴子左看右瞧,她接着脱下绣鞋将小脚丫套进去,靴子几乎高到膝盖处,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鞋,看得自己都觉好笑。
“好舒服耶……”特地加了毛皮的内里穿起来好温暖,她想象着武劲穿上它时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尤其冬天脚步近了。
端详了老半天,她决定先将靴子藏起来,等武劲回家后给他个惊喜。
她接着走到屋后菜园想摘取晚膳的食材,忽然一阵风起,回头时身后却站了一个人。
轻怜被这不速之客吓坏了,她赶紧躲在一旁的树干后头,浑身不断地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还不到劲哥回家的时刻……
她戒慎地望着不远处的白发老者,只见他慢慢走向自己,她正打算拔腿往林子跑去,却感觉脚软。
劲哥说这山林有几丈高,若非轻功了得绝不可能上得来。那么,眼前这个陌生人武功一定十分了得,不在劲哥之下……她怎么逃都没用!
严肃的老者试着露出慈蔼笑容。“小姑娘,别怕,老夫不会伤害你。”语气虽然和善,但他深锁的眉头和一脸的威严,还是令轻怜惧怕不已。
她虽胆小,但仍鼓起勇气问着:“你……有何……贵事?”武劲不在,她必须守护这个家。
“老夫叫作武骞,是“绝剑山庄”的主人……”武骞说得轻柔,脸上流露难得的慈爱,“想请问小姑娘,武劲是否住在这儿?”
“劲哥……不在家……你和劲哥……有何关系?找他有什么事?”原来是找武劲的。他也姓武,而且看来有些面善……
“老夫正是他的……亲爹。”武骞轻叹一声,接着低喃:“虽然他不愿承认……”
“亲爹?”难怪他和武劲有些相像……见老者一脸黯然,又是武劲的爹,轻怜不自觉放下心防,但一时仍无法克服心头的恐惧。
“可是……劲哥不在……他约莫……太阳下山时分才会回来……”
“没关系。”武骞原本也没打算见到儿子,以免当场发生冲突。他慈爱地端详着轻怜,只觉这小姑娘给人的感觉好熟悉。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作……轻怜……”因为是心上人的爹,她单纯地觉得没什么好隐瞒。
“那你……和劲儿成亲了吗?”如果这样,她便是他的媳妇儿,武骞不禁露出满意的神色。
轻怜却摇摇头。她从未想过两人在一起应该要成亲这件事。
“唉……这孩子……”武骞不免为轻怜抱屈,接着想起那双怯生生却我见犹怜的眼眸像淮了,“你长得好像……真像呀!”
轻怜怯怯地问:“老伯……您说……轻怜像谁?”
“像我的娘子,劲儿的娘。”想起挚爱的娘子,武骞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凝结,他接着又轻叹一声。
“劲哥的娘……在哪儿?”她记起武劲那次的失常,显然很想念娘亲。他从未提起家里的事,她也不敢问,只是没想到他的爹娘都在,但他怎会独居在这荒山野岭问?
“他娘……因为思念儿子过度……病倒了。”武骞说出前来的目的,“老夫这次来,就是为了劝劲儿回家一趟。”
“那劲哥……知道此事吗?他若知道……一定会赶回家见他娘的!”
武骞却无奈地摇头。“未必……”
“但他……应该是很想念他娘的,我感觉得出来。”轻怜说得肯定,武骞一脸感激地望着她,“你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但劲儿对我和他娘有心结,他恨我,所以不愿意回家。”
“恨你?”怎会有人恨自己的亲爹呢?虽然娘抛弃了她,但她一点都不恨娘……
“此事说来话长……”武骞对她一笑,“轻怜姑娘不请老夫进屋里坐坐?让老夫喝口茶,再为你说一段陈年往事,可好?”
“哦!”轻怜这才想起自己的失礼,她慢慢地从树干后走出,始终和武骞保持距离,“请……进屋……”
手忙脚乱地湖好一壶热茶,再端上自己做的桂花糕上桌,她才远远地坐在角落。
“嗯……轻怜姑娘好手艺!”武骞尝了一口桂花糕,忍不住赞叹出声,“你的桂花糕和劲儿他娘做的味道好像。”
“劲哥……也喜欢吃桂花糕……”轻怜笑得羞赧。武劲第一次吃到她做的桂花糕,虽没说什么,但他脸上的感动令她难忘。
“当然了,他从小就爱吃……”武骞陷入回忆中,不觉露出慈爱的笑容,“他总爱窝在灶房偷吃刚出炉的桂花糕……”
“真的?”一提起武劲,轻怜双眸忍不住发亮,忘却了恐惧。
“是呀!他从小只爱黏着他娘,还会帮忙洗碗,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既然这样……为何他和娘亲以及老伯会有心结呢?”听来是个幸福的家庭,有什么深仇大恨逼得他不愿回家?
武骞啜了一口茶,接着缓缓道出难以磨灭的往事。
“劲儿的娘叫作惜娘,自小便是武家的灶下婢,她是个极为害羞的女孩,终日喜欢研究厨艺,最后成了厨娘……”轻怜专注听着,只觉他口中的女孩跟自己好相似。
“当时,我刚从外地习艺回来,接手成为“绝剑山庄”的主人,同时迎娶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偏偏让我遇到惜娘,一眼就被她吸引,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想起惜娘含羞带怯的笑容,武骞一脸的温柔。
“都怪我太自私,尽管惜娘为了顾全夫人的面子不愿接受我,但我还是急于将她占为己有,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后来,劲儿出生了,我一直想纳惜娘为妾,但她却甘于当个厨娘,而且我的夫人以死相逼,因此他们母子便委身于灶房。因着我的吩咐,下人们不敢看轻惜娘母子,我也放心地四处游历,壮大“绝剑山庄”的名号,谁知道,这竟是他们母子悲惨日子的开始……”武骞努力眨着泛红的眼眶,端起茶壶为自己加满茶汤。
“这段期间,我的夫人对惜娘母子百般凌虐,三更半夜要惜娘起身煮消夜,终日没有一刻得闲,甚至无法好好就寝,劲儿更是她的眼中钉,打从他八岁起便天天一个人负责洗山庄所有的碗盘……总之就是嫉妒转成仇恨。而我经常不在家,庄里的奴仆也对夫人有所忌惮,没人敢告诉我,直到劲儿十五岁那年……”武骞顿了一下,转身看向轻怜,她早已泪流满面。
他悄悄露出欣慰的笑容,继续说下去。“有次,夫人故意找喳,说是借娘在菜里下毒想毒死她,便命人将惜娘绑起来,发疯似地鞭打她。眼看娘亲就要被活活打死,劲儿奋力将夫人推开,她重心不稳地往后一跌,后脑勺撞上桌角,顿时血流如注,于是更加气愤难耐,命人将他们母子活活打死。劲儿因此背着娘亲,在几个看不过去的下人掩护下逃离山庄……”武骞哽咽了一下,连忙擦拭眼角的泪水,轻怜则是哭花了脸。
“等我回到山庄,夫人忙着告状,那些仆人则是偷偷禀告真相,我才知道他们母子这几年受了多少苦……之后我不顾一切休妻,也从此封闭山庄不过问世事,并开始寻找惜娘母子。一年后好不容易在个小村落找着,但劲儿……已经恨我入骨……”想起这段悔不当初的往事,武骞更自觉对儿子的亏欠。
“我恳求他们母子的原谅,惜娘因为爱我,愿意跟我回庄,但劲儿却怎么也不肯,并和他娘起了冲突,之后就离家不知去向……这些年,惜娘一直感到对儿子有所亏欠,终日以泪洗面,身子也愈来愈差,一直说着:只希望在死之前能见儿子一面……。”
想到爱妻的苦楚和病情,武骞忍不住老泪纵横。
轻怜更是放声大哭,“劲哥好可怜……他娘亲也是……呜呜……”她可以了解那种想见亲人却见不着的痛苦,就像她对娘亲的思念,“劲哥……其实也想念娘亲……他也是呀……”她终于知道天机爷爷所说的结是什么了,原来劲哥的心里有这么多苦,难怪他经常愁眉不展……因为思念,想见却又不敢见的矛盾在他心里挣扎,最后变成恨……
见轻怜哭得伤心,武骞知道儿子终究找到了幸福,他也找对人了。“老夫这次前来,也没有把握劲儿愿不愿意回家一趟,所以……”
轻怜赶紧拭去泪水,看着欲言又止的老人。
“所以想请轻怜姑娘帮忙……劝劝劲儿回家。”武骞知道她心地善良,一定肯帮忙,他有这个信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