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因为二姨娘先前有吩咐,明姿心中虽然烧了一把火,尚还能勉强按捺下去,沉了脸伸筷子去夹一块八宝鸭子,正好周妈妈给明玉喂饭不小心,恰巧的碰着了她的手肘,筷子一晃,那鸭肉就掉在了桌上。
周妈妈赶紧认错,却已是迟了,明姿横眉竖目,端起那碗热汤就朝周妈妈泼去。眼看明玉要遭池鱼之殃,明菲丢了筷子扑过去将明玉脸朝里一抱抱在了怀里。周妈妈反应也快,侧身挡去了大部分汤,幸好那汤不甚热,三人虽然都被溅了油汤,却也没烫着哪里。
这张桌上的小姐们都被明姿这种可怕的行为吓呆了。花婆子见势不好,忙忙的遮掩说明姿手滑了,又骂周妈妈不小心,又让人快去报给陈氏知道。陈氏正被一群官夫人围在中间开心大笑,闻言不由大怒,直接让余婆子和花婆子负责将明姿带离席间。
余婆子去了,笑嘻嘻的和明姿说:“四小姐,二姨娘找您有事。”
明姿斜着眼睛看明菲三人的狼狈样,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窃喜,仍然高傲的说:“姨娘找我何事?”
余婆子道:“不知呢,您过去不就知道了?奴婢扶您去。”花婆子与她二人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狠狠攥住明姿的细胳膊就往外提,明姿正想挣扎,余婆子轻声道:“四小姐,别为难奴婢,夫人动了大怒,若是不得不将你拖开,大家都没面子。”
明姿心虚,却仍然色厉内荏:“你敢?”
余婆子嘻嘻的笑:“奴婢是不敢,可是已经有人去禀报老爷了。您看?”
明姿看了周围盯着自己瞧的一众小姐们,到底觉得当着外人闹腾起来不好看,只得垂下头乖乖的跟着余婆子花婆子去了。
明菲领了明玉去换衣,有人问起,只推说是明玉手不方便,不小心打翻了汤,失礼了。虽然大家都故意装作没看见,可是周妈妈先前那一声叫和这边的人仰马翻,哪里又是能遮掩得住的?
今日之事,再加上先前坊间风传的,二姨娘这个生母做过的事情做了铺垫,又有明姿昨日不把嫡母嫡姐放在眼里的跋扈做引子,可想而知,明姿之后是和跋扈狠毒、不懂规矩分不开了,而明菲也在以她的方式静悄悄的走入了众人的视线。大方懂礼,识大体,体贴周到,是族中长辈给她的评价。只是每个人在提起她的时候,到底都会叹口气,那么恐怖的名声不是一朝一夕一场法事就可以使之从人们心目中磨灭的。
蔡家今日办事,虽然是女客摆在内院,男客摆在外院,但人多事多,难免有那通家之好,或是关系不一样,或是不懂规矩的外客会有意或是无意之中闯入内院。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掩人耳目,娇桃领着明菲、明玉顺着那隐蔽的花间小道一路前行。
这几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柳树已经发芽,迎春花,山茶花等开得很是灿烂,明玉小孩子心性,早就嫌弃席间气闷,此时到了院子里,少不得要拈花斗草一番。周妈妈和娇桃一迭声的催促她,她也装作没听见。
明菲见周围花木繁密,席间的热闹声几乎传不到此处,颇觉安静,便道:“慢慢走吧。”左右她也不想赶时间回去凑热闹。
娇桃扫了她三人满是油污的衣裳一眼,为难的道:“可要是遇上外人,那可怎么办?”
明菲笑道:“哪里就那么凑巧会遇上外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不对,一条清脆的男童声音就从不远处的迎春花树后响起来,是欢快而活泼的:“喜福,它叫喜福?喜福……哈哈哈哈哈……”
接着是梅子怯生生的声音:“回公子的话,这是我家夫人赐的名儿。”
那个人还在笑,忍不住的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儿一般。
明菲不爽的皱起眉头:“你去看看,不是留着梅子看家的吗?她怎会跑到这里来?这又是谁?狗儿叫喜福有什么好笑的?”
娇桃得令,快步走了过去。明菲就带着明玉站在柳树下等。不多时,娇桃神色尴尬的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冲明菲使眼色。
明菲还没反应过来,一根华丽的竹竿就紧随着她从迎春花树后绕了出来,正是龚家那位大公子龚远和。他怀里抱着喜福,一只雪白纤长的手温柔的在喜福的头顶上摩裟着,眼角眉梢都是笑,看上去灿若春花,只是明菲怎么都觉着那笑带着那么股子坏意。
“原来是两位妹妹,小生这厢有礼了。”龚远和假模假样的略微弯了弯腰。
自己姐妹二人这副样子,却被一个男人撞见了,明菲尴尬不已,略侧过身掩去半边油污的衣裙,福了福:“龚家哥哥万福。”
明玉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反而欢喜的跳起来去抢龚远和怀里的喜福:“龚大哥哥,这狗儿是你给我三姐的吧?你偏心,我也要!”
二人明显是很相熟的,龚远和笑道:“可以啊,不过这个牡丹犬是没有了,过段时间给你一条更好玩的,能够一爪把猫掀翻的。不过那狗可不能叫喜福了,喜福有一个就够了……”说着瞟了明菲一眼。
明菲感觉非常不对劲,非常不舒服,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便笑道:“六妹妹,咱们该走了。”遂牵着明玉向龚远和道别,示意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梅子上前接过喜福。
龚远和笑道:“三妹妹,你可是不喜欢喜福?”
明菲诧异的道:“为何有此一说?”
龚远和慢吞吞的道:“你都没向我道谢。”
这样明目张胆的要人家谢自己,不太符合古代读书人内敛的要求,明菲讶然,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正正经经的向着龚远和福下去:“谢过龚大哥哥赐狗。”
龚远和也笑嘻嘻的说:“不客气。”莫名其妙的,又道了一句:“若是需要,我哪里猫啊狗啊什么的,最多了。养狗养猫,我也有好些秘诀,让它们往东,它们断然不敢往西,让它们吃鱼,它们断然不敢想吃鸡。”
为什么总要提猫?明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仍然是那种甜得发腻的笑容,并看不出什么来。“以后有机会,少不得要向龚大哥哥讨教一番。”明菲冲他点点头,带着明玉继续往前走。
龚远和还在后面喊:“六妹妹,等你手好了,我让人给你送狗来……”
第五十三章 热闹(三)
梅子小心的凑过去,小声解释:“三小姐,喜福在屋子里呆不住,一直不停的叫,奴婢见四处无人,也没人去屋子里,便交代叶儿看守好门户,带了喜福出来游游,谁想竟会在这里遇到了龚家大公子。”
明菲淡淡一笑:“原本母亲只是让你帮我养狗,是我让你做了分外之事了,既如此,以后你便专心养狗就是了。”
这就是说,以后梅子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事儿了,这话若是让其他有心气的丫头听见了,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可梅子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明菲有些快快然。虽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太弱,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个依靠不住的主儿,人家宁愿当一辈子抱狗丫头也不愿意当她的贴身丫头,以免掺和进那些事儿中去,可亲眼看到自己被这样嫌弃,到底意难平。
明菲和明玉刚换完衣服,娇桃就脸儿红红的进来说大公子来瞧两位小姐了。
蔡光庭今ri跟着蔡国栋在外院招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才一听说这事儿就瞅了个空子急匆匆赶来,确认了姐妹二人都没事后,狠狠骂了周围服侍的人一顿,特别是周妈妈挨的骂最多。周妈妈什么也不说.就是跪在那里流泪。
蔡光庭喝道:“哭什么?大喜的ri子你找罚呢?”
明函不忍心:“不干周妈妈的事,如果不是她挡去了大半,我和三姐姐说不定要挨烫。”
蔡光庭冷笑:“可这祸事却是她招来的!”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要发生的事儿躲是躲不过的,也不全是周妈妈的错。”明菲笑着劝他:“哥哥还要送二姐姐呢,这里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蔡光庭埋头狠狠喝了一口茶,抬起眼来看着周围所有丫头婆子的眼神都是带着怀疑的,他觉着就没一个人可以放心使用。前方却已经有人来催,他再不放心也只好去了。
明玉便追问周妈妈是否有烫伤,特别心疼的样子。周妈妈竟然拉着她的手一声哭起来:“好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
明菲忙道:“快收住了泪,大喜的ri子。”一双眼睛却盯着周妈妈不放。
一场喜事办下来,明雅算是风风光光的出嫁了,陈氏贤良能干的名声也随着这场喜事的完美收场名扬水城府。可自古以来事情发展的规律就是,有人得意必然有人失意,很少有皆大欢喜的场面出现。
假如事后族长夫人没有单独找陈氏谈话,旁敲侧击的说她贤明大度是好事,可是如果妾室庶女没管教好,放纵得太过,就是她没有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这一天蔡家总体上来说还是欢乐的。
既然族长夫人已经发了话,明姿这件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蔡国栋听说了席上明姿的举动后,气得脸色铁青,命人将明姿带去狠狠骂了一顿,又请家法。明姿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大哭不止,辩解说都是周妈妈的错,是周妈妈故意报复她,害得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所以她才想要教训周妈妈的,并不是冲着明玉去的。想说明菲两句,却又找不到可以说的。
蔡国栋骂道:“就算是下面的人失了礼,你也该稍后禀了你母亲再做处理不迟。你可知,当着客人的面随意打骂仆从也是极为失礼的?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温婉识大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那汤会烫着人?心肠太过狠毒!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干净了。听说你昨ri就已经当着客人闹腾了一回,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必须给你个教训!”
明姿哭道:“那不是没烫着人吗?”
蔡国栋气得说不出话来,劈手给了她一下:“你的意思是,烫着人才算?”
陈氏却又出来为明姿求情,说她人小不懂事,以后大了慢慢就好了。明菲也替明姿说情,说她只是失手,又说汤不算烫,明玉和她都没事儿。
明姿见明菲替她求情,想到始作捅者就是明菲,哪里憋得住,当场就指着明菲骂起来,说明菲猫哭耗子假慈悲,明菲委屈的解释:“四妹妹你误会了,我们是姐妹,无冤无仇的,你不好对我有什么好处?”
明玉脆声脆气的说了一句:“三姐姐,四姐姐从始至终就专门欺负你,当着众人几次给你没脸,说你是扫把星,你应该告诉爹爹才是,而不是替她遮掩。”
明姿大怒,转过头就瞪着明玉,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明玉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蔡国栋身后:“爹爹,你看,四姐姐平时就是这样凶的。那天她也是如此。”
见明姿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蔡国栋刚被劝下去的火又呼啦啦蹿起来老高,伸手就搧了明姿一个耳光,罚她去祠堂外跪一夜,又要禁足,抄女戒一百遍,学不好规矩就不许出来。
明姿的火爆脾气让蔡国栋大为头疼,他本来有些迁怒陈氏,觉得她没关好子女,可因为陈氏刚立了功,以前也和他隐晦提过还几次明姿脾气不好的话,可他自己说明姿小,打了就好,因此这次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姨娘从始至终站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看着明姿,又跪到蔡国栋和陈氏面前认错,说宁子都是被她宠坏了,她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的。蔡国栋大大的丢了一回脸,心中有气,看她也不顺眼,甩着袖子就走了。
明姿想起白日里自己出的丑,丢的脸,还有众人对自己的冷眼孤立和对明菲、明配、明玉的热情,又想到从来舍不得弹自己一指甲的爹爹今日也当众打了自己,还罚得她以后在众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不由委屈的守着二姨娘大哭了一场,又打骂身边的丫头婆子出了一回气。
自陈氏出手以来,二姨娘心里早憋着一把火,今日之事更是让她无法忍受。女孩子的声誉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明姿已经不小,又是庶出,今日当众除了这番丑,以后想要找个好人家只怕要大费周章。
二姨娘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陈氏心狠手辣,再不动手简直没活路了,又恨明菲和明玉碍了明姿的路。不由咬碎了银牙,教训明姿道:“你年龄不小,不能再和从前一般不知轻重。人前人后该遵守的规矩一定要遵守,别让人拿了错处去。不要说你还差着那个身份,就是正经嫡出的小姐,有了不好的名声也是没有好下场的。这几日你就好生在屋子里反省反省,若是想不通改不好,不要说你父亲不饶你,我也不饶你!”
明姿哭的死去活来,说都是明菲明玉姐妹故意招惹她,还有周婆子那个贱婢故意害她失得手,出的丑,一定要二姨娘把明菲赶出去,把周婆子打死或是卖了给她出气。
二姨娘耐着性子把明姿哄好了,回了自己院子,又让白日在席间伺候的丫头婆子来细细问过,越发断定是有人故意害明姿。
她昨日几次去查看库房,今日又忙得如同陀螺一般,早累得不行,又加上心中烦躁,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勉强挨到天色将黑,想到白日里打碎的杯盘碗盏不少恐怕的好生赔上一笔,明姿又出了丑,得好好哄哄蔡国栋才行,便问彩屏彩秀二人蔡国栋哪里去了?听说又是去了上房,由不得把手里的玳瑁梳子狠狠砸到了地上。
彩屏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姨娘,这几日不是府里事多么?老爷兴许是要同夫人商量正事儿呢,等过两日事情完结,他不是又来了?这么些年来,老爷一向都是最疼您的。就算是当初四姨娘刚进门,也没能越了您去。”
二姨娘瞪了彩屏一眼:“你懂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去问问昨天那矮矬子都见了些什么人?”多年争夺的生活给了她敏锐的第六感,就凭她对蔡国栋的了解,如非陈氏有了什么秘法将蔡国栋拴住,怎可能连留他三夜?
二姨娘坐在灯下手杵着下巴皱着娥眉想了无数种可能,越想心中越慌。做官的男人,最爱的就是升官发财,陈氏出身官宦世家,此种事物耳濡目染得不少,只怕是利用这方面拢住了蔡国栋的心思。
这恰恰是她最欠缺的地方。
她自问不管是容貌身段,哄男人,管家理财,使手段这些方面她都敢与陈氏一争长短,这些年她也利用管家的职能,中饱私囊在外面开了几个铺子,生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