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软和,上面还残留阳光的味道。蔡光庭一如既然的细心。
明菲一觉醒来天色一觉擦黑,金簪燃气三根红烛,伺候着她洗脸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拿起几只攒珠金丝头釵在明菲的头上比划:“三小姐喜欢哪个?”
明菲随手取了枝小巧精致的插上:“老爷和夫人起身了么?什么时候开饭?去看看花妈妈起来了没有,身子如何。”花婆子一直都晕船,到了京城后人就显得恹恹的,连指挥丫头们收拾房子都没有精力。
金簪笑道:“奴婢知道三小姐一准会问花妈妈,特意留了白露伺候着的。”
丹霞从外面进来笑道:“龚家大公子派人从珍林楼顶了两桌六十两银子的席面着人送了过来,说是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接风洗尘。夫人正让玉盘姐姐过来请三位小姐过去吃饭呢。奴婢听说这珍林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卖到六十两银子一桌。”
明菲笑道:“馋丫头,既然是两桌,这一桌自然就只是夫人和我们姐妹仨,华哥儿一同吃,哪里吃得完那许多?等会子我和母亲说,让母亲赏些给你们尝尝味道。”
丹霞咬着帕子笑道:“三小姐说这话折煞奴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又叹道:“奴婢以前在水城府的时候,听人传说龚家银子多得不得了,因怕遭贼,将家中银子每千两铸成一个圆球,称作没奈何,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龚大公子这挥金如土的行径,只怕是真的。可惜龚大公子花名在外,不然……”
“不然怎样?”金簪笑她:“我看你眼里只有钱了。还敢在小姐面前浑说,什么叫花名在外?这刚来你从哪里听说的?”
丹霞见明菲不言语,大着胆子说:“自然是听人说的呗。这院子里的人都认得他,说他经常和一帮京城名少凑在一起到处玩乐的。”又重重地道:“什么地方都去!”
金簪追着她打了出去:“去!再乱嚼舌头让小姐拔了你的舌!”
晚饭果然如同明菲猜测一般,蔡国栋领着蔡光庭、蔡光仪和龚远和、李碧坐在外键喝酒说话一直到二更才散。
第二日早上,明菲去给陈氏请安,玉盘含笑着给她打起帘子,那笑容看着就有些古怪。再进了屋,又见银瓶和余婆子也在看着她笑,不由摸了摸脸上,道:“我脸上长了多花儿么?怎地一个个都看着我这般笑?”
陈氏捧着一杯茶含笑道:“过来我和你说。”慢慢儿地把蔡光庭有心撮合她和李碧的意思说了,笑道:“说是等过试以后就来提亲。我看你爹的意思还是满意的,不过你爹说了,得看他考得如何,考得不好坚决不要。”
没有想到得来这么轻松。明菲有些愣神。玉盘和银瓶就要来恭喜明菲,陈氏正色道:“还没到恭喜的时候,别传出去坏了小姐的名声!”
花婆子听说了这事,擦着泪道:“三小姐,你总算是收的云开日出了,大公子带您如珠似宝,老爷和夫人也把您认真放在心上。虽说表公子人穷了点,但不要紧,只要人肯往上奔,就比什么都要好。何况没有公婆小姑叔伯,什么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又说如果明菲嫁给李碧,实是下嫁,将来李碧一定会感恩敬重,夫妻多了一点恩情,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明菲也不阻止花婆子,就静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眼前却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崔悯和可怜的崔吉吉来。她如今的情形和那崔夫人王氏何其相似!差别只不过在一个是首辅的嫡女嫁给新科状元;一个是四品知府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吉士。
女方认为自己是下嫁,男方却会认为是自己功成名就该得的。试想,假如崔悯不是连中三元,前前途似锦翩翩少年郎,权势滔天的王首辅会舍得将最宠的嫡女嫁他?假如李碧十个功不成名未就的布衣,又穷又没根底,蔡国栋和蔡光庭会把她嫁给他?她又会不会考虑他?答案是,她没有爱情就一定要有面包。
金簪道:“妈妈,夫人吩咐了不许往外传,要说也要等到正式来提亲了,老爷答应了又再说。”又朝着明菲扬了扬下巴。
花婆子这才看到明菲虽然脸上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明菲不乐意,劝道:“三小姐,您可是担心表公子人品?您放心,大公子为***然不会错。”
明菲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最好还是按照夫人交代的办,等定下以后再说吧。着人去外院说一声,请大公子回来后到我这里来一趟。”
蔡光庭停了明菲的请求,哑然失笑:“怪不得那小子敢喝我说那种话,原来你……”他想说原来明菲也看上李碧了。
明菲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道:“哥哥,李碧在你们这批庶吉士中,算不算特别出众的?”
蔡光庭认真想了一想,点头道:“算是。他为人杜仲端正,恪守礼仪,勤奋踏实,涵养又好,大家总是很喜欢他的。只可惜家贫无钱打点,又不肯要我的,不然机会更多。”特别是那些先生和管理庶吉士的官员们,对李碧的评价是很高的,他本人,也几乎找不出李碧有什么缺点。
明菲笑道:“正是,既然他如此的好,我恳求哥哥同父亲说,让父亲去拜访钟太傅等人的时候,把他一并带上。哥哥不妨找机会多多夸赞他一下,也叫那些人知道他好,多给他一点机会。”
蔡光庭沉吟许久,探手去摸明菲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越打名堂越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菲垂着眼把路遇崔悯的事情说了。
蔡光庭道:“你想多了。不过,我试试。左右父亲都要带着我去拜见这些人,他好歹是我们家的亲戚,带他去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也算是……多给他一些机会。”
明菲见他应了,心情好起来:“哥哥,我未来的嫂嫂你见过么?是什么样子的?”
蔡光庭的脸突然红了,站起身道:“她生长在闺阁之中,我如何能见到她?”
明菲拽住他的袖子不放:“真的?我听说京城里也过社日的。而且京城闺秀们的玩法更多,胆子更大。”
蔡光庭咬着牙瞪着她:“你听谁说的?乱说!”急吼吼地往外跑了,差点撞上花婆子。
金簪等人笑道:“大公子这是害羞了。三小姐真是的,没见过哪家的妹妹这样戏弄哥哥的。”
花婆子这个过来人却为娇桃暗自叹息了一声。娇桃这几年不听明菲的劝一直守着,已经快要满二十,看蔡光庭这个样子,分明对娇桃和金桂都没放心上的,少夫人一进门,哪里还容得下这两个丫头?还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明菲看花婆子的表情就猜到她又在想娇桃,便道:“这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的,到时候我会向母亲求情,为她寻个好人家。”又突发奇想,“妈妈,不如让娇桃认你做干妈吧?”
花婆子显示唬了一跳,随即笑起来:“不知娇桃愿不愿意。还有夫人那里……”蔡光庭岁答应替她养老,但如果能多个娇桃这样实心能干的女儿,自是比抱着一坨冷冰冰的银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明菲笑道:“等咱们回去我就问她,母亲那里我去说。”娇桃无父无母,想来是愿意的。假如娇桃想得开,愿意配人,将来她就把花婆子和娇桃一起带走,左膀右臂,极不错的。
忽听金簪笑道:“能得小姐和妈妈记挂着,娇桃真是有福气。”脸虽是笑着的,口气却带着酸涩。
珠钗已经配人,银瓶和玉盘很快也要放出去配人,只剩下金簪不上不下,偏巧明菲还不能完全做得她的主。要说金簪被贬这事儿,还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菲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也记挂着你的,只要时候合适,我自然会为你向夫人求情。”
蔡光庭果然说动了蔡国栋,于是蔡国栋出门拜访钟太傅、陈氏的叔父、妹夫等人的时候,就总把蔡光庭、龚远和、李碧一起带上,大力引荐给别人。虽然三人还只是小小的庶吉士,可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这些人对蔡光庭三人也就格外高看一眼。又因蔡光庭和龚远和故意为之,李碧很快声名鹊起,成了有名的青年才俊。
与此同时,陈氏也领着明菲姐妹三人,一起准备蔡光庭成亲所需的各种物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可有错漏之处,又去寻了她的嫡妹和有名的喜婆仔细打听京城里的风俗礼节,准备无误之后才带着重礼去江家商量婚事中的大小细节。她言辞风雅,举止得当,态度谦和有礼,博得了江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都觉得这门亲没结错。
蔡光庭得知,对陈氏真正有了些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对蔡光华格外上心,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被抱在怀里教着念诗和握笔了,没有几天就学会了写人和一,陈氏和蔡国栋笑得合不拢嘴。
四月里,决定三人职务去向的庶吉士考试终于到来。
第一百一十章 试探(二)
庶吉士有三个去处,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储或****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派到各地方任官的。纵然翰林官品秩甚低.却是清贵之选.若得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所以一般说来.无人不想留馆任翰林。
考试结果下来,令蔡家人大为惊异.李碧的成绩竟是三个人中最好的一个,蔡光庭和龚远和都没超过他。本来以三人的成绩来看.若是往年光景,全留翰林院都是可能的、但恰巧的.这一年在馆翰林官较多.又比较清闲,无重大修书事务.而以钟太傅的能力来弄.他在朝中并不是只手遮天,于是三人中只能留一人。
以蔡国栋的心思,自然是想让蔡光庭留翰林院.毕竟这是最光荣.也是最有前途的:李碧么.和蔡光庭比起来肯定要艰居二线:至于龚远和,顺手人情他是会做的.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请恕他无那个能力和闲心。
蔡光庭虽然也很想留馆,但他想得开.开玩笑地表示翰林七品编修太清苦了,外放油水更多,他很乐意去六部或去外放.还说以成绩来定论.就让李碧留馆好了,他将来才不要别人因此垢病他。只因为蔡国栋不能帮龚远和太多而感到很不过意。
蔡光庭思来想去,便劝龚远和去寻平时和他交好的那此贵胄子弟,找点其他门路.看能不能也留馆。龚远和却一点不急.整日坐在屋里不外出,日日写上二十篇大字.蔡光庭逼问得急了才告诉蔡光庭.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留馆,他要回的是水城府.如今十成中已成了八成。
蔡光庭方知他是早就打点好的.只等今日,也就不再管他.打算去寻李碧。李碧志向远大,从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留馆任翰林.如今李碧成绩比他好,却因为时运不济,无钱无人打点.还很有可能被蔡国栋想法子挤下去,想必最难过的人就是李碧。
蔡光庭想着,左右李碧都会提亲,是自家人.况且李碧非常不容易.不如由他背着蔡国栋去求钟太傅.让李碧留馆.他去六部或者外放好了。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去寻人.李碧就主动寻来.诚恳地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不会对他留馆有任何想法,让他不要因为自已的缘故惹怒蔡国栋,自己能去六部或者外放也不错。
李碧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蔡光庭几次要表明自己的心迹.都被他给堵住。蔡光庭越想越难过.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促成李碧留馆。
他和明菲说起这事,叹道:“这本就是他该得的。我不像他.我好歹有父亲在后面撑着,就算是外放或者去了六部.以后机会也是很多的:他却不一样.也许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志向远大……”
“你们一向交好,他不想和你争不奇怪.我只怕他不是真心。”
明菲沉吟许久,道:“如此人生大事.他太云淡风轻了些,我心里反而觉得不真实,不踏实。他自幼孤寒,十年寒窗苦读.中间经历多少风雨苦楚,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此事如此不公.他若是先躲着你独自难过,过后无奈认命,想开了再表示支持你.也算豁达难得:可他却表现得如此大度淡然,甚至说自已一点不难过.就有点假了。
以他平时表现出的性格来说、换作这是他人的遭婚遇.他必基是要表示鄙薄不平的。如果说这是因为咱们家曾经扶助过他,所以他才愿意放弃报恩,可我们家对他所谓的恩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半年多的时间照顾过他,资助他上京应试而已。他考上庶吉士之后一切都有朝廷供给,早就没用过我们家的钱了吧?这恩情有几多?值不值得他用一生的前途去报答?哥哥不妨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能做到这般轻松吗?”
“的确如此,他有了自己的俸禄后就再没用过我一文钱。”蔡光庭苦笑,“你的意思是说他表里不一?表里不一的人多去了.你我不都一样?他要是和我吵一架,从此翻脸.我不是更难过?”
“吵一架固然不智.却是人之常情.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明菲直摇头,“哥哥若是顺手推舟留馆.过后你不但欠他一个大人情.还会常常担心因此被人诟病,以你的性格脾气.以后你见著他.不会觉得压抑耻辱吗?若是你心中不安,努力促成他留馆.那也是他该得的.没人会说你好。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到一个容人,让人,感恩念情的美名。而根据你的性格脾气.我能知道你一定会推掉此次机会.他一定也能知道。
困此,他之所以一点不难过不担忧.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最大原因就是,他知道你一定会反机会让给他,可既然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他又何必来说这些话?如果我猜想是真的,他这种行为就不是光明磊落,胸怀大度,而是沽名钓誊、故作清高.更是虚伪至极。”
蔡光庭笑看着明菲:“你见识见长了嘛。
明菲笑道:“母亲看的杂书多.我也跟着看.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也许是我误会了他,毕竟我不了解他.不过哥哥可以试他一试.假意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看他的态度如何。”
蔡光庭夜间和龚远和喝酒时就把这事告诉了垄远和.垄远和笑道:“我也觉得三妹妹的想法很不错呢。他若是不做你妹夫.试不试都没关系,既然是要做妹夫,托付三妹妹的终身.就该试一试为妙。
反正你左右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他抢的,试一试也不会怎样,你若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