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有一天,终得决裂;有一天,她可能下阶为囚。而现在,这一天真的来了
好快
躲了七年,隐姓埋名了七年,还是逃不过。“子谦,你有事没有告诉我对不对?”
李崇傲一时听不懂,“什么事?我什么事没告诉你?”
“东方的乱事是怎么一回事?”
李崇傲一窒,完全说不出话来。
杨慈云看着他,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伤心,所以瞒着她,可是他不该瞒着她。
“云儿,我并不想让你担心,你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与其让你日夜忧烦,不如一开始就不知情,对你也比较好。”
杨慈云轻轻点头,眼眶含泪,“我真的不知情比较好吗?难道你不怕我会在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死了吗。。。。。。”
“胡扯!”抱紧她,带着她坐在牢内的床铺上,“不准乱说,这只是暂时,待我跟父皇好好谈谈,马上放你出来。。。。。。还是!如果你还担心,我们现在就出牢,我带你出去,没人敢拦我们。”
她轻轻摇头,“别妄为,别害了这里的侍卫。我就待在这里,如果。。。。。。皇上想放了我。我终究可以获释的。”
到现在,她还在为别人想!
老实说,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已经无法理智思考,天知道,当他一醒来,得之清平长公主杨慈云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开,甚至父皇还将云儿给抓进宫里,他急到快要发疯。
“老实说,这七年,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有点不知道。。。。。。爹在想什么?”李崇傲突然很感慨的说。
“子谦。。。。。。”她懂,真的。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这样的,他并不是忘了自己是谁,相反的,他太清楚自己是谁,自己必须说什么,必须做什么,所以有时候他必须残忍,必须无情。
所以,子谦很可贵…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可是却始终一如当年,如当年在清城,那个身体力行领率士兵挖渠开塘的将领。
“爹登基以后,我们父子俩,或者说我们全家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就不多了,后来我当了太子,进了议事房,帮着爹掌理朝政,我忙就更没时间与爹说话。我这个太子,与爹这个皇帝,突然隔了好远。”他说着,一字一句从心里发出。
而她则是安静听着,事儿拍抚他的胸口,抚摸他的脸颊,抚平他紧皱的眉宇。
“最近朝里在传父皇的年纪已长,几个大臣甚至说,应该让父皇退位成为太上皇,而由我来登基。。。。。。反正就是那种皇室里最常出现的传言,我不在意,以为爹一定信我。。。。。。”
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最近,父皇开始自己进议事房,不再由我来辅助,父皇身体力行,其实也代表父皇身体健康,我是很高兴。可是前一阵子,东方杨氏后裔之乱,我请缨亲征,父皇却不许,反倒下令由陈平去。。。。。。”
杨慈云听着,知道他心里难过,知道以李崇傲的个性,他定是从来否不曾想要当这个皇帝,若非为了她,一怒之下自清城起兵,打下了天下,今日他哪有这些苦恼。
“父皇。。。。。。恐怕不信我了。。。。。。”
杨慈云听着,不知如何接话。七年已过,李家也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而现在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开,加上杨氏后裔的叛乱,恐怕
更让皇上对子谦产生怀疑。
但是她只能安慰他,“子谦,凡事不要一经往坏处想,皇上不准你出征,也是因为你是太子,是储君,身份分同小可,如果在战场上受了伤该怎么办?”
李崇傲笑了,却是面带苦涩之意,“是吗?是吗。。。。。。”
“子谦。。。。。。”
抹抹脸,振作精神,“云儿,别担心,我会跟父皇好好谈谈,请他将你放出来,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太久的!”
他的语气坚定,但杨慈云只是一笑,她不敢讲,她竟觉得这趟进宫,她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真可悲,经过七年,她还是在这里;七年前,她逃过了挹翠阁的大火,就不知七年后,她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幸运。
隔日,李崇傲找到了机会进了父皇的寝殿,与父皇长谈,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没能将杨慈云给救出来,父子俩反倒差点吵了起来
皇帝责怪,为什么发现慈云活着这件事竟瞒着众人?怪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东方叛乱战事正酣,当地军民死伤惨重,在这个时间点,难道不怕有人做联想吗?
李崇傲大怒,“孩子行得正,坐得端,联想什么?发现云儿活着时,她大病一场,海尔照料她都来不及,自然是疏忽了,忘记先要禀告父皇。。。。。。”
“真是这样吗?”皇帝说着,“你难道不知道外头现在在传什么吗?你知道朝中大臣在闹什么吗?”
“谣言止于智者。。。。。。”
“但谣言可以杀人,外头说,杨氏叛乱,就要打回京城,迎回慈云,如果有一天,战火真因为慈云而烧到京城,京师重地再度死伤枕籍,那该如何是好?”
“父皇难道以为孩儿会因为云儿,而与叛军里应外合吗?”他大恸,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长者。
“朕没有这么说!”
李崇傲义正词严,“如果父皇对孩儿已经不再信任,那就请废了孩儿的太子之位,孩儿绝不污泥父皇。”
“。。。。。。你怎么还是这种脾气!”皇帝无奈,不准他再说下去,“总之,不管如何,先让慈云待在那个地方,你要是舍不得,大内监牢就交给你看管。。。。。。”
“至少此刻,朕决不能放任…朝廷正在派兵打杨家的人,如果朝中有个前朝的长公主,那些将领与大臣会怎么说?你好好想想吧!但无论如何,子谦,你不准把人放出来,是你谁的不会忤逆朕!这是朕的旨意。”
于是李崇傲出了皇帝的寝殿,心神俱失,这一刻,他真不知该怎么去见云儿。父皇是真的不肯放人,云儿那话中的含义真的被说中了。
但还是得去见她,老天!他的妻子被关在大牢里,他想到就心痛,他想到就快发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来到大内监牢,侍卫见到他,只行李,不拦人,看来昨天的硬闯,皇上没有怪罪,大家见到太子,也就不好阻拦了。
来到监牢内,竟然听见云儿的笑声,他就站在转角处,没往里头走进去,没想到竟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那里,还有他的几个弟妹。
“您是大娘吗?”
杨慈云跪在铁栏杆前,眼眶含泪,看着喊她的那个小男孩,一旁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至于李崇傲的弟妹则各个脸上带笑,站在孩子身后。
“我。。。。。。”
“娘说您长得好漂亮,您好聪明喔!真的耶!您看起来好温柔,好像娘哦!”
杨慈云泪水流下,笑了笑,摸摸孩子的脸,这时,一旁的侍卫将牢门打开,“世子,郡主请进。”
两个小男孩牵着似乎才刚会走路的小女孩进了监牢,杨慈云看着他们,好生开心,蹲跪在地上,泪水直流。“你们都好可爱。。。。。。长得好像你们的亲娘,尤其是你,跟你娘一样都是美人胚子。。。。。。”
抱了抱小女孩,惹得孩子一阵娇笑。
不知为何,或许真是因为有缘,几个孩子竟然没有因为杨慈云脸上的伤势而感到害怕,反倒很凄迷的跟她抱在一起,可能是真的把她当成是娘亲了。
杨慈云很开心,从自己身上东找西找,找到了一块玉佩,要把玉佩送给最小的女孩,当做见面礼。
小女孩戴着玉佩,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靠在杨慈云怀里。自小没了亲娘,这娃儿就把杨慈云当成了娘了。
这是,牢外李崇傲的弟弟说话了,“大嫂,这些年,我们一直没跟您道声谢,一直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都要谢谢 您,当年在清城,若不是您,可能我们李家一家统统都死了。”
“别这么说。。。。。。”
一直躲在暗处的李崇傲看着,看着她抱着他的孩子,看着她安慰着几个弟弟,妹妹,知道他们都很难过,李家此刻竟然恩将仇报,将云儿关了起来。
他走出来,走向监牢,所有人都看见他,自然也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水,大家隐而不宣,没人点破。
“大哥。。。。。。”
李崇傲站在牢外,看着几个孩子都偎在杨慈云怀里,他的心一阵柔软,却在同时也更加疼痛。
“大哥,父皇怎么说?”
李崇傲摇头,不愿多谈。只此一次,他是不可能认输的,他会每天都去跟父皇谈,如果是朝中大臣有异议,他就去找大臣们谈。
虽然他心里有着不安的感觉,可是他不愿承认,不会有事的,他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这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你们先离开,把孩子留下来就好。”此刻的他,好像体验一下这种一家人的感觉,不都说人在失望无助的时候,家人会给自己力量吗?他好想试试看
众人离去,只剩下李崇傲,以及牢里的一大三小,他走了进去,孩子们看见他。
“爹。。。。。。”
“爹,这就是大娘对不对?皇叔叔谁,大娘救了我们全家人哦!”
李崇傲点点头,牵起妻子的手,带着她坐在床铺边缘,然后略带哽咽的告诉这些孩子。“孩子们,给你们大娘磕个头,当初若没有你们大娘,现在就没有你们了。身为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在说给谁听,是在说给皇宫寝殿内的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是在提醒别人,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孩儿知道,孩儿给大娘磕头,谢谢大娘。。。。。。”
“谢谢大娘。。。。。。”
杨慈云摇头,脸上又是笑容,又是泪水,“你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孩子这么小,就去承担这么沉重的事。。。。。。快起来,别跪了。。。。。。”
杨慈云起身,拉起三个孩子,很舍不得的抱了抱他们。这是子谦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不爱,他们年纪这么小就失去了娘亲,她更心疼。
她爱子谦,爱屋及乌,自然也爱这几个孩子,况且此生,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为子谦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所以现在,倩倩为子谦生下了孩子,她自然会去疼爱。
带着孩子,让孩子坐下,在这监牢内,五个人…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同处一室,孩子们笑得很开心,或许是因为不曾来过这种地方,杨慈云也很努力笑着,跟孩子玩了起来。
只有李崇傲始终难展笑颜,他只是痴痴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任由思绪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一言不语,静默了良久。
孩子与杨慈云说着童言童语,喊着大娘大娘,甚至喊快了,直接就喊成娘了,最后干脆要杨慈云就当他们的娘。“大娘,您当我们的娘好不好?”
“好啊!只是不管怎样,你们还是要记得亲娘的好,亲娘生下了你们,也是很辛苦的。”
“好!娘…”
突然,李崇傲眼眶一湿,泪水竟然就这样滑落,他悲痛得坐在床边,弯腰,手肘顶在大腿上,手掌掩住脸,努力不哭出声。
杨慈云发现了,她叹息,招呼外头的侍卫将三个孩子带走。孩子乖乖的,知道爹亲心情不好。
来到床边,杨慈云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给他力量与安慰。
老实说,她自己。。。。。。竟然没在担心什么,也不感到忧虑,生死都是注定好的,不该死的,像是七年前的大火,终究能活下来,不该她活的,逃过七年,依旧难逃生死关。
“呜呜…云儿。。。。。。”连他也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脆弱。
“子谦,没关系!不要为我担心,我在这里很好,不要为我担心。。。。。。”杨慈云叹息,“今非昔比,你的责任已经不是只有我了,把心胸放宽,想想孩子,想想爹娘,想想这个天下。。。。。。”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叹息,“你可以的,这七年,你不就几乎做到了吗?现在只是我回来了而已,或许有一天,我又得离开。。。。。。”
“不要说。。。。。。”
又是一叹,叹声连连,不说,可他担心的不就是这件事吗?生死有命,也许这就是她杨慈云的命,注定了她必须死在李家人的手里
清平长公主还活着,东方杨氏后裔为乱,这两件大事在朝廷内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有话说,每个人都有立场。
但是大家争论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个长公主,究竟能不能留,该不该留?
有人说,长公主心底仁慈善良,当年在北方赈灾,救了许多灾民,至今北方人民依旧津津乐道,而在清城,长公主聪明伶俐,辅佐太子开渠,解决了清城的灾荒,凡此种种事迹,都是大功,甚至在传出她死后,还有人为她立碑建庙,因此,不能杀这样的好人
但也有人说,就算杨慈云是好人,但东方为乱的杨氏后裔终究会拿长公主做幌子,誓言回复正朔,聚集势力,誓言打回京师,不如现在忍痛杀了杨慈云,以绝后患。
皇帝无奈,这两种势力几乎每天都在他的耳边说个没完,各有各的立场,也不能说谁错,都是为了李氏王朝好。
事实上,他之所以自己进议事房,免去李崇傲帮他掌理朝政,就是因为子谦在此事涉入太深…他是慈云的丈夫,在这件事上,没有人会相信他能够秉公无私处理,未免折损他太子的威信,干脆让他先避避风头。
可是李崇傲不能理解爹亲的用意,为了此事,与朝中大臣争论多次,李崇傲坚不退让,诸位大臣总是碍于他是太子,敢怒不敢言,但也渐渐的怀疑这样的太子有一天能否担其大任?
皇帝心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子谦这孩子到底懂不懂?他凡事为了慈云都要争到底,反而让局面更难收拾。
那天在议事房,皇帝与大臣讨论东方的战事,其实,那些杨家后裔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民心支持…天下太平了一段时间,人民还在修生养系,谁想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