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议事房,皇帝与大臣讨论东方的战事,其实,那些杨家后裔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民心支持…天下太平了一段时间,人民还在修生养系,谁想喊打?
几个大臣直言,还是应该趁此机会,将杨慈云杀了,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包括魏老丞相立刻反对,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议事房内吵成一团。
皇帝看着,听着,心里其实很烦躁,战报不断传来,朝中竟然还在争执该不该杀一个女人?
这是,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李崇傲没等到皇帝宣见,立刻走进议事房,众大臣跪下请安,他完全不理,只是直直望着坐在主位上的父皇。
“子谦!朕说过,这段时间你不得进议事房,你忘了朕说的话吗?”
李崇傲的表情严肃,“孩儿不敢忘,但今日,如果议的是要不要杀我的妻子,孩儿就不能不来!”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前几次在议事房,为了此事,太子痛骂过几个大臣,这样的李崇傲还真是不常见,大家记忆尤深。
也是为了此事,皇帝这才下令李崇傲暂时不要进入议事房。
李崇傲突然提高声音,声声狠厉,“如果有人说要杀我的妻子,便是与我李子谦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突然有大臣下跪,“请皇上现在就赐死臣等,臣等为了朝廷安危着想,倘惹太子如此怒怨,臣等早晚是死。”
“请皇上赐死!”
现场一团混乱,皇帝看了看那些下跪的臣子,又看着自己的儿子,正要说话时,魏丞相满眼是泪的下跪了
“皇上,当年起兵清城,皇上与太子爷告诉臣等,对前朝人士,降则纳之,不香囚之,乱则杀之,今天长公主已降未乱,纵使不降,也只应予关押,如果皇上出尔反尔,如何取信于天下人。。。。。。”
“老丞相此言差矣!臣等知道当年杨慈云救过老丞相一家人,所以老丞相想报恩,但老丞相现在应该以国家为重。。。。。。”
老丞相大怒,“放肆!汝辈小儿何以血口喷人?老夫现在就是以国家为重,皇上若决意杀长公主,则天下人必定不再信任朝廷,如此皇上威信何在。。。。。。”
“老丞相口口声声长公主,我朝先进哪有长公主?”
“你。。。。。。”
皇帝拍桌大怒,“都不要说了,都不要说了!”
全部跪下,“皇上息怒!”
看向一直站着,没有跪下,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儿子,皇帝痛心,“你看看,为了一个女人,搞得朝廷变成这样,这就是你想见到的吗?”
李崇傲看着爹亲,眼里净是失望,他缓缓摇头,语气突然哽咽,“父皇,清城一事,您已经忘记了吗?”
“朕没忘,只是。。。。。。”
“清城驻军五千,加上我李家几个男人都是武将,各个武功高强,可是伍宗汉率三万人兵临城下,我们束手无策,是靠着云儿一人投身虎口,才救了清城无辜百姓,救了我们李家上下,父皇忘了吗?如果父皇忘了,孩儿不敢忘。”
“唉。。。。。。”
“当年在清城,孩儿劳心军机,云儿操持家务,没有丝毫抱怨,让孩儿方能无后顾之忧,这些父皇都没有见到,可是孩儿不敢忘。。。。。。当时杨翊淳要对付李家,是谁将李家上下,老老少少,冒着生命危险,童童送出京城?让我们李家一家团圆?父皇忘了吗?可是孩儿不敢忘。。。。。。”
李崇傲站得直直的,声若洪钟,说着每一字,每一句,跪了满地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动。
“当年北方灾荒,朝廷不动,连咱们李家的男人都还在空谈,云儿已经身体力行,剑及履及,买粮买麦,就为了抢得赈灾的先机,救了一个灾民是一个。。。。。。这些父皇都忘了吗?还是孩儿不敢忘。。。。。。”
看着父皇,李崇傲的眼神恳切,甚至充满了哀求。这些,身为爹亲的皇帝,自然都感觉到了。
“魏丞相一家,定远侯一家,还与许多的忠臣都是靠着云儿救了畜类,这些人有些现在还在堂上呢,如今怎敢大言不惭的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你们都忘了吗?我不敢忘…”
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敢接话,也在李崇傲这样的剖白下,情势与气氛悄悄转变。
李崇傲突然声音一软,“如果父皇都忘了没关系,孩儿只想求父皇,看在孩儿苦了七年的份上,放了云儿,将云儿还给孩儿。。。。。。”说完,就跪了下去,语气里净是哽咽与恳求。
这是,魏丞相赶紧进言,“皇上,太子殿下的一席话让老臣既感动又羞愧,老臣想,小小叛军不足为惧,不如就将长公主交给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监管,终生不放,请皇上恩准。”
“皇上请三思啊!”
皇帝看着,自然也看到儿子眼里的泪水…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为了慈云,如此卑躬屈膝,好声好气,只是为了妻子。“好吧!朕下令。。。。。。”
“皇上,有战报!”外头探子冲了进来,报的是东方叛乱的战情。
然而众人见到探子满脸慌张,跪倒在地,不禁紧绷,深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快报,战情如何?”
“禀皇上,陈平将军剿灭几支叛军,叛军开始四处流窜,东方国境内几成一片焦土,甚至。。。。。。”
“甚至怎样?快说。”
“叛军甚至还屠杀了好几个城镇村落,死伤者上万人。陈平将军回报,叛军势力较先前料想强大,激战过后重整,声势浩大,目前官军还能防守,但请朝廷立即支援。”
众人一阵惊呼,李崇傲也苍白了脸。
这是有大臣悲痛高呼,“皇上,杨慈云不可留,请皇上斩草除根!”
“请皇上斩草除根!”
李崇傲看向父亲,皇帝也看向自己的孩子,两人对望,皇帝开口,“这就是你想见到的吗?一个女人真的有比百姓的苦难重要吗?”
“父皇。。。。。。”
皇帝厉声说着,“朕下令,将杨慈云处决,择日行刑。”
“父皇。。。。。。”
“不要再说了!朕已经决定。。。。。。”
“父皇,清城一事,云儿有恩于我们,孩儿更深爱云儿,父皇,这样做,您无愧吗?这样对一个弱女子,利剑男人嫩那个这样做吗?父皇。。。。。。”
“把太子拉下去,太子失了心智,拉下去!”
侍卫拉着李崇傲,他奋力挣扎,嘴里始终高喊,他口中那一句句“您无愧吗?您无愧吗?”,不停回荡着,飘响在这方空间里,久久不散
第十一章
还是那间牢,还是那格小窗,望向窗外,看得见碧草,看得见蓝天,甚至闻得到花香,闻得到草的气息,但闻得到、看得到,却碰不到。
已经不知自己进来多久了,但此刻的杨慈云竟然已是心如止水,文风不动。她不去羡慕外头自由的人们,不去奢想外头美丽的花草,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宰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算着自己在床前徘徊来去的步履,然后偶尔抬头看看窗外。
大内监牢看守的侍卫突然变多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是该死,还是该生?
这一切都要交由外头的人来决定,生死由命不由己,她只能耐心等待,但隐约,她已经可以察觉了。
来看她的人莫名也变多了——她的婆婆,子谦的母亲,今朝的皇后,那是个温婉顺从夫婿的女人,一见到她,竟然泪流不止,婆媳两人双手紧握,坐在床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没人敢拦,但子谦的孩子再来看她时,就被侍卫与张公公劝退。
不过子谦的长子机伶,摆出了主子的样子,扬言不让他进去见大娘,就要跟皇爷爷、皇奶奶告状,看谁担当得起?
于是孩子们窜了进来,找她这个刚认识的大娘,她笑着跟孩子们玩,孩子天真可爱,或许是因为在后宫,他们没有娘亲,所以才会这么喜欢杨慈云。
但最重要的是,那个最重要的人却没有来。
子谦……杨慈云想见他,当然想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处置她?可是子谦却躲着她。
常常她想起当年在清城一家和乐的模样,那是一段吃苦的时光,可是却握住了平凡的幸福,现在大家都锦衣玉食了,却感觉不到幸福了,婆婆哭,子谦的几个妹妹来看她也是哭,她当然无法控制的流泪,如果荣华富贵就是幸福,那大家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
常年子谦告诉过她,要带她还有全家人去西域,要她不要自苦,而他自己也不用再为难……
现在她竟然觉得,此话听起来异常讽刺,更显辛酸。
其实她可以体谅,她相信,她是宫里所有人当中最能体谅皇上要杀她的人,如果她的存在真会让朝中纷乱,会让子谦的威信大打折扣,将来甚至损及子谦登基的大业,那连她都会说她该死!
那晚,监牢外头一阵喧哗,她盘腿坐在床沿,闭目养神,背对入口。
“殿下!这么晚了,您……”
“让开!”
外头又在闹了,这阵子常有这样的场面,几个李家的人来看她时,除了皇后,其他几乎都遭拦。
里头关了个皇上钦点的死刑犯,大家不敢松懈,但几次放人进来,皇上都没怪罪,大家也就放松一点。
只是眼前这是太子啊!皇上摆明交代不准太子再来见长公主,纵使同情,但奴才们只能照办。“殿下,皇上有令,你不能再见长公主……”
李崇傲大怒,眼下的他显然喝了酒,眼里充血赤红,他双手从后头拔出剑,要与侍卫对峙。“都滚开!否则休怪我打开杀戒。”
所有侍卫都跪下求饶,但还是挡在李崇傲前方,外头一片僵持,里头的女人则是叹息连连,她的眼眶一红,这男人到底要为她这样冲撞多少次?
这一刻,她竟然真的希望他死心,就干脆放弃她算了。
她已经认命,事实上,七年前在火场,她就已经认命,准备好一死以谢天下,所以她不怕死的……
“统统让开!”
“如果殿下执意要闯,奴才们无法达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也是一死,请殿下现在就杀了奴才们!”
“你们……你们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奴才不敢!”
这时,牢里头传来了低吟的声音,那是杨慈云的声音,李崇傲被侍卫挡在转角处的监牢口,其实就在不远处,所以杨慈云说着话,他听得到。
“子谦……别为难他们了……”
“云儿……该死!让我进去。”
可她却说:“你不要进来,我不想见你。”
李崇傲不敢置信,手握着剑,竟隐隐发抖,她说什么?她不想见他?为什么?她怨他吗?所以她又不想认他了吗?“为什么?”
“我好累……你知道的,我想休息了。”
她话里别有一番意思,他听出来了——是他害她这么累,七年来,颠沛流离,生死未卜,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畅快度日,却反而被他推如死境。
“子谦,真的,不要进来,我不想见你……”
众多侍卫很识相,赶紧退到外头去,如果长公主都这样开口,可想而知太子也不敢妄动,不敢走进去的。
太子对长公主的痴情,外人都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太子一定会听从长公主的话。
“你在怪我吗?怪我没有办法救你?”
“我没有……”
他自顾自说着,自顾自问着,声音扬了起来,“你明明出宫以后,虽然过的是苦日子,但至少活下来了,所以你怪我硬要与你重逢,害你现在必须面临险境?”
“不是、不是……”
“你怪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必须为了清城所有百姓军民,跟伍宗汉回去?你怪我现在也保护不了你,让你必须被关在这里,等着父皇赐死?你怪我食言,所有曾经说过要给你幸福的话,现在都在等于放屁,统统做不到,所以你怪我,对不对?”
“我没有怪你……”
“不!你在怪我,所以你不想见我对不对……”
“不对!”杨慈云大喊,眼眶的泪水已落下,“相反的,我没有怪你,要怪就要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的出身、我自己的姓,而这些,都不是我能掌控的……”
李崇傲听着,脚像是生了根,他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向转角处的监牢,可以看见杨慈云颤抖的背影。“云儿,对不起……”
“不,你没有错,。没有人有错,相反的,我很感谢你,若非你的锲而不舍,我们怎能重逢?若不能重逢,我要怎么还你给我的这段情?不要说道歉,说道歉,我才觉得自己可悲。”她哭泣着,泪水擦也擦不尽。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他的一句道歉反而像是否定她的一切,反而像是笑着她的痴傻。
“皇上什么时候要杀我?”
李崇傲擦泪,“父皇没说,只说……”
他没说下去的话,她都懂,点点头,她已经知道答案了。杨慈云努力擦干眼泪,接下来,她必须尽完自己人生、最后的义务。“子谦,不要再来看我了,事已成定局,我们都接受吧!请你……忘了我,记得你自己的责任,请你忘了我……”
“不——”他痛苦得大喊。
“我只是走完去哦七年前该走的路,身为杨家人,这是我该受的罪,我接受。”只是,对不起他啊……
她完全可以懂得他的痴心等待,并且为此伤痛不已。她知道,她不怀疑他是如此爱着她,七年来都没有变过。
她感谢他,有了他的爱,她已无憾了。这一路,她更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云儿,你别怕,我会救你的……”
“你不要妄动。”
“我不管,我在布兵,定会将你救出。”
“难道又要搞得血流成河才行吗?子谦,你冷静一点……”
“我无法冷静,我必须将你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