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慈云点头,“妾身有瞧见几口井,可井内都干了,想来以前清城的百姓都是引地下的水来灌溉,现在水源枯竭,农作自然受影响。”
“你观察得对,我也是这样想,只是水源枯竭,灌溉无着,这问题很严重。”李崇傲想着,无法想出计谋。
老实说,他会带兵打仗,会战场布局设计,但治国之事经纬万端,光是灌溉水源就是一大难题,这已超出他的能力了。
杨慈云想了想,想起这一阵子在附近观察到的状况,她对着李崇傲说:“子谦,你现在有空吗?”
看了看桌上,所有文书都已处理完毕,“有!怎么了?有事吗?”
“我们可以一起到城外去看看吗?我有件事想告诉夫君,可是这还只是妾身的猜想,没有确定,想先去看一看,等确定了再告诉夫君切身的想法。”
她说得恳切婉转,事实上,李崇傲从来不曾拒绝过她的提议——他信任她,知道她是个腹中有墨水的女子,很多时候他不能不服,单单上回北方赈灾,他就已经领教过她的聪慧了。
一刻钟后,李崇傲骑着马带着妻子出发,身后领着二十名士兵,他以为他们没有要去太远的地方,出了城就到了,因此不需劳师动众。
不同的是,这一回是杨慈云自己骑马,她刚学会骑马,很喜欢这种驾马驭风的感觉;李崇傲倒是很后悔教她骑马,现在连自己抱着妻子骑马的机会也无。
出了城,李崇傲紧紧跟在妻子身边,左叮咛、右交代,骑慢点,别踢马肚,别拉缰绳,省得马受惊。
杨慈云总是笑笑的接受夫君的关心,脸上没有一点不豫之色。
到了城外十里处,那里远眺可见群山,山头白云笼罩,时而云朵穿过,可见山势之崇峻,群峰之挺拔。
杨慈云看着,心里忖度着,看了看山,看了看山脚那小沟壑内缓缓的溪流,又回头看了看不远的清城,心里想着。
李崇傲的视线也跟着看了看,却看不出端倪——他承认身为武将的自己没这么聪明,论这一点,他可是大大输给自己的妻子,可他无所谓,对于自己拥有一位如此聪慧的美人,他可是相当感到骄傲。“云儿,你到底在看什么?”
杨慈云看着,突然笑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夫君,云儿找到灌溉的水源了!”
“在哪?”他怎么都没看到。
不只李崇傲四次打探,就连其他士兵都跟着到处看来看去,可是根本没看到杨慈云口中所说的水源。
“在那!”杨慈云纤细的手指指向山头,指向那藏在皑皑白雪吓得山头。
李崇傲看了过去,只看见山,就是没看见水。“山顶上。。。。。。有水源吗?”
杨慈云一笑,“有,但是不用上山就可以得到水源。”
杨慈云稍微驱马上前,“山顶上的雪就是水源,最近刚立春,雪渐渐融化,随着小山沟,流下山了,在这里形成了小溪流,有时水源丰沛一点,还会成为小湖泊;冬干夏溢,显见其实融雪形成的水是很丰沛的,若能利用,以来灌溉农田,二来避免溢湖酿灾,一举两得。”
这就是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山头的积雪与他刚到清城时减少许多,显见春暖以后雪渐消融,如果可以善加利用这些谁来灌溉清城的农田,一定可以让这片荒土再生青绿;农作一丰,人民就会回来,便能充实军力。
李崇傲边听,眼睛都亮了,“好主意,这太好了,老天!云儿,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羞愧一笑,“其实很多西北地区的民众都会利用坎井来灌溉,这就是使用山头融雪的水。。。。。。这也不是我发明的。。。。。。”
“不管如何,我的妻子就是聪明伶俐。”
“夫君别笑云儿了。”
真希望她现在就坐在他的马上,让他可以紧紧抱住她,李崇傲一双眼睛看着她,既感到骄傲,又感到佩服。
众士兵交谈着,显然都很佩服将军夫人长公主的智慧,每个人都很振奋。
李崇傲看着,已经开始规划,“所以我们只要挖个渠道进城,就可以灌溉农田。”
杨慈云笑着点头,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马匹嘶吼声,撕裂了这短暂的宁静与祥和。
李崇傲一群人的身后来了另外一匹马队,其实莫说是马队,他们根本就是马匪,就在附近的山里扎寨,趁着过往的商旅经过,下山抢劫。
李崇傲早就知道有这么好几批山匪,但是他也知道,若非日子苦,谁愿意铤而走险?这批山匪听说至今只劫财,从来不曾取性命。
现在,没想到他们竟然碰上了
“把钱财叫出来,我们只要钱,乖乖听话就不伤人。”为首的匪徒高喊,身后的盗匪鼓噪。
李崇傲他们身着普通,看起来就像是寻常老百姓,因此盗匪没认出来他们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新到清城的驻军守将。
李崇傲策马上前,其他的二十名士兵将杨慈云团团包围,围成三圈,以保护将军夫人。
李崇傲高大强健的身躯骑在马上,气势惊人;为首的盗匪心一惊,开始猜测眼前男子的身份。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盗匪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开始有了畏惧,其实就是因为饥荒,大家都没饭吃,不得已才会出来抢劫的,不然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你是谁?”
李崇傲从身后抽出大刀,单手握刀柄,一手勒马缰,气势惊人——如果云儿今天没来,他或许会掉头就走,不跟这些过苦日子的百姓对冲;但现在,云儿就在他身后,他不能让妻子涉险,拼死也要保住妻子,一丝一毫都不能伤到。
“我奉劝你们一句,给我撤退,立刻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作今天没发生这事,否则后果自负。”他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说着。
眼前的一群盗匪有点畏惧,但同时心里也很不开心,这家伙是在嚣张个什么劲?该不会是其他哪个山寨的盗匪吧!
为首的盗匪大怒,也抽到大刀;李崇傲一眼就知道那人是首领,身材与自己一般高大,炯炯有神的双眼却透着一丝无奈。
盗匪按捺不住,冲上前来;李崇傲毫无畏惧,坦然迎战。
身后的杨慈云一惊,高声惊呼,“夫君。。。。。。子谦,小心。。。。。。”
原先保护杨慈云的士兵,调了一半的人上前帮助李崇傲,剩下十人依旧将杨慈云团团围住。
李崇傲带兵一向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单十名士兵,加上武功高强的他,便足以对付眼前二十多名盗匪。
李崇傲高喊,对着自己的下属,“保护好夫人!必要时,先送夫人走。”
“是!”
杨慈云高喊,眼眶里净是恐惧的泪水,“我不要!我不要走。”
她的丈夫在眼前与敌人拼斗,随时面临生死关头,在这个时候,她就算知道自己留下来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是倔强的不离开。
李崇傲对着其他士兵高喊,“把他们撂下马,不要伤人。”
“遵命!”
士兵们用力背重拍盗匪的背脊与脚踝,许多盗匪一痛,就松了手,摔下了马。盗匪果然为一群乌合之众,一下子二十多名的盗匪只剩下五、六人还在马上,其他盗匪四处奔串,深怕遭到马蹄践踏。
李崇傲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盗匪首领,此人武艺果然如他所想,相当高强,与自己不相上下,多次交手,他都安然在马背上。
两人的大刀交错攻击,刀锋互吻,铿锵声响彻山谷。李崇傲愈打愈投入,难得找到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事实上,对手也对眼前这个其实卓然的男子相当讶异,甚至对他方才下令不要伤了自己山寨的弟兄感到不可思议。
他到底是谁?
终于,李崇傲趁着对手一松懈,刀背一拍:对方一阵疼痛,摔下了马,但对方不示弱,大刀反面一挥,趁着自己松手时,竟然同时也将李崇傲的大刀打掉。
两把刀掉落在地,众人一阵屏息,众士兵不敢相信李崇傲竟然会丢了刀!他们纷纷上前,想要将盗匪首领当场毙命。
李崇傲下了马,高声一喝,“不准动手!”
众士兵听命退开,围成一圈,圈内只剩下李崇傲与那人。
那人躺在地上,看着他,心一凉,引颈就戮,“要杀便杀,我认栽。”
李崇傲挑眉,“现在被我杀,你心甘情愿吗?”
“当然不甘心。”嘴上这么说,但那人心里承认,李崇傲的功夫比自己高。
“站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用武器,就用拳脚,如果可以将我打到,你可以全身而退。”
那男子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握拳冲上前去,正面就想撂倒李崇傲;李崇傲纹风不动。
一旁的杨慈云见状惊呼,害怕得浑身发抖。“子谦——”
就在拳头要招呼到门面时,李崇傲一闪,那男子偏了身,李崇傲一拳打向他的腹部,可也在此时,那男子也攻向李崇傲的胸口。
互受一拳,彼此都闷哼一声,耐住疼痛。对方继续攻击,李崇傲迅即还击,现场只剩下拳头攻击与击中闷哼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
杨慈云看得好心急,几次李崇傲遭到打伤,她是心慌、心痛莫名,看着丈夫嘴角流着的鲜血与瘀伤,她不停哭泣。
经过好一段时间,两人的交手终于稍停,对方显然体力不及于李崇傲,一拳命中要害,终于倒地,喘息不已;而李崇傲也不好受,纵使还能站着,但脸上与身上都是伤。
“你到底。。。。。。是谁?”
“清城守将李崇傲。”
那人一听,当下了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将军,难怪他打不过,可是他还是愤恨不平的说:“还不是朝廷的走狗!”
李崇傲眼一眯,“你说什么?”
“朝廷鱼肉百姓,大伙都快饿死了,不做盗匪要做什么。。。。。。”
“大丈夫为所当为、为所应为,是条汉子,宁可为天禧百姓福祉而战死,因为劫掠抢盗遭到打死,岂不蒙羞!”
一句话,震着对方不知该如何反应,一双眼净是泪水,却是倔强不语。
李崇傲知道这群盗匪都不算是坏人——世道差,为了求生存,只能如此,他知道天下乱,知道昏君在位,他知道,他很清楚。
李崇傲回头牵着自己的马,就要率队离开,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受的伤,身为武将,受伤乃家常便饭,但。。。。。。他就怕妻子伤心
临走前,他丢下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陈平!”
“陈平,别再干这种事了,带着你的弟兄进清城投军,我需要人。。。。。。。如果你还是条汉子,就该为天下百姓做对的事情,打家劫舍只会让你蒙羞。”说完,人就走,没多留。
只留下对方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忏悔。
杨慈云早就下了马,奔到夫君旁边,一近身,这才发现夫君的脸上,手臂上都是伤,甚至隔着衣服还可见到夫君的胸口似乎也有伤,她哭哭啼啼,嘴里早已不成语,“子谦。。。。。。子谦。。。。。。”
揽着妻子,好生安慰,“没事了,别哭嘛!我真的没事。。。。。。”语气再也没有方才的严厉,只剩下呢喃温语。
“可是。。。。。。。可是。。。。。。”她抹去他嘴角的血,难过得眼泪直流。
抱着妻子,不管就在众人面前,他不怕羞,只知道看着妻子的哭泣,他不可能不管,那每一滴眼泪足以融化他的心。
“疼吗?”
“一点点。”
“回去,我帮你擦药。”
点头,但他也笑了,“云儿,看在我受伤的分上,能否与夫君我同架一马?”
杨慈云笑了笑,却又泪眼汪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忍着身体的疼痛,努力想要安抚自己、取悦自己。
李崇傲献上了马,然后将妻子拉上马,手持缰绳,将妻子圈抱在自己怀里,马上世界是独属于两人的有情世界。今天这一趟遭遇虽是让她饱受惊吓,但也让杨慈云知道,他的安危是她最在乎的事。
看着他,听着他口中那句为所应为、为所当为,那句为天下百姓战死的话语,她知道终有一天,李崇傲会成为拯救天下百姓的那个人,而到那一天,她还能守住这单纯而卑微的幸福吗?
第五章
与山寨盗匪交手一事,没有惊动太多人,纵使李崇傲的两个弟弟看见大哥脸上的伤势,不断追问,但他本人没说,杨慈云守在夫君身边早已养成习惯,夫君不说,自有理由,所以她也不说。
事实上,她知道夫君的心意,知道这群盗匪都是贫苦的百姓。饥寒起盗心,有时候该怪的不是他们的盗心,而是谁让他们饥寒了。
从这一点她知道,子谦仁慈,虽然是个武将,但他并不想用武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能根除祸源,只是强硬压下民怨,等待下一次爆发。
她佩服夫君,更为这样有如此气度的男人折服,知道自己好眼光,爱上的是这样的人。只是……看着他受伤,还继续努力批着公文,运筹帷幄,让他好是心疼,边擦药、边哭泣。
她自己傻,哪有武将不受伤?她知道,她更知道自己的不舍,真的很小家子气,只是爱一个男人,自然希望他安好,而她更深刻的体会到以往的自己见识多浅,以为在京城那里见到的就是天下,来到了清城,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世界。
几个月下来,京城里将军府来的家书,几个与李家交情深厚的将领来的探报都没有好消息——
北方饥荒已经演变马民怨暴乱,宫军强力镇压,扫荡屠杀,几个大城的郊区宫道上满是死首,尸横遍野。
民乱虽然暂时压下,但是民怨已起,恐难善了。
杨慈云知道:魏丞相遭到免职,自己离京,当然没有人再给灾民筹办赈粮,灾民嗷嗷待哺,朝廷却是不闻不问,民怨自然难息。
这些事李崇傲都是不敢让她知道,他一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