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砚台,显然,如果他没能忍住,砚台怕是已经砸到了容颜的身上了。
“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容颜苦苦哀求着,几乎是豁出去了,此刻的她没有半点的理智,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她将失去一切。
燕熙帝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心的砚台,厉声吩咐道:“送容小姐去皇后那儿的庵堂!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一步!”
容颜哭得宛若个泪人,可是那些个公公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意,生拉硬拽把她弄了出去。
“你何时知道的?”燕熙帝的神色隐于烛火的阴影中,他幽幽的问道。
阮梦欢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一直悄然无声的宫装丽人,突然柳眉倒竖,喝道:“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
丽人说话速度快,出手的速度也不慢,声音未落,闪着银光的软剑已经朝着阮梦欢劈了过来。阮梦欢穿着凤冠霞帔,行走很不方便,幸亏她身姿伶俐,堪堪避开了。
“陛下,邵衷求见!”
“传!”燕熙帝始终留意着阮梦欢脚底下的步伐,要知道,能躲开三三软剑的人整个燕国都没几个!可是这名柔柔弱弱襄卿郡主就是躲过了,虽然笨拙,但确实是躲过了。
“三三,住手!”燕熙帝一声令下,三三收回了软剑,回旋到了燕熙帝的身后。
“陛下的待客之道,真够特别的!”阮梦欢双臂撑在双膝上,呼呼喝喝,不住的喘着粗气。
燕熙帝瞟了一眼邵衷,就是不搭理。忽然间惊讶的发现,三三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他打趣道:“你看看,如此不小心,墨汁溅到眼皮上了都不知道!快去洗洗!”
三三临走,一脸的意犹未尽,但是碍于燕熙帝的命令,她不得不离开。
“郡主请坐!”燕熙帝以手示意,宫女奉来了一把椅子,放置于阮梦欢的身后。
无奈阮梦欢此时并没这个想法,她直言道:“既然邵世子已经来了,本郡主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此往后,再也不想与邵衷有任何的瓜葛。
“郡主且慢!”燕熙帝笑道:“来来来,你们把自个儿心中如何想的,都说出来!朕今日就当一回月老!”
金口玉言,阮梦欢自然不能违抗, 乖乖的坐了回去。
“邵衷,朕待你不薄,你是拿什么回报朕的?”燕熙帝对邵衷的态度并不多好,应该说是带着很明显的愤怒。
邵衷叩了三个头,抬起头道:“陛下,臣愿意……愿意领旨!”
阮梦欢甚至笑出了声音,而且她从燕熙帝的眼神之中发现了凌厉与愤怒。她笑望着,不着一词。
“哦?那容家小姐呢?你打算如何处置?”燕熙帝的声音里夹带着几分笑意,可是眼神之中却是寒冰冷冽,淬了万年的冰川似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邵衷。
阮梦欢觉得燕熙帝的表现似乎有点过了,与其说是为抗旨不尊之人生气,倒不如说是在替人鸣不平。思及方才燕熙帝命人把容颜送至皇后宫中,阮梦欢一下子想通了,听闻,燕国如今的皇后与容家颇有渊源。
燕熙帝这么做,究竟是藏丑,还是扬丑?阮梦欢心中不由的叹气,容家强盛对容家来说是好事,但是对年轻的皇帝来说那可未必。其间弯弯绕绕,太多太多。她忽然有些同情邵衷,他以为他利用了容颜,岂不知自己也被燕熙帝利用了。
“陛下!微臣与容小姐此生无缘,小姐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邵衷跪在地上,额头紧紧挨着地面,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至少,他目前的人生里是如此的。
阮梦欢心笑,邵衷到底是个聪明人,只怕已经察觉到了燕熙帝对容家的真实心意,这才会摆明了态度,不打算再跟容颜有牵连。可是,他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熙帝需要的是他与容家纠缠,这就注定他不会如愿!也注定,这场赌局,他会输得很彻底!
“倘若容家小姐有了身孕又该如何?”燕熙帝双眼微眯,仿若丝毫不介意阮梦欢就在旁边听着,“而且是有两个月的身孕,你会如何处置?”
邵衷微愣,很快道:“陛下,两个月前微臣一直在外地!微臣……微臣是月中回到皇城的!”
邵衷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倘若容颜真的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么孩子一定不是他的!因为时间对不上!
这个邵衷可真狠!阮梦欢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邵衷,他的容貌偏于阴柔,一双眼狭细纤长,说起话来更是透着几分诡异。这么一个人,便是靠近了,都会觉得寒冷,也不知容颜那么个俏丽姑娘是怎么看上他的!甚至还为他要死要活的!
阮梦欢清楚的看见燕熙帝转身之时,双手攥成了拳头,在她看来,燕熙帝如今的模样,更像是被人带了绿帽子的男人。
“事情可真有意思呢!”阮梦欢啧啧叹道:“邵世子可能不知道,容小姐方才说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孩子正是世子你的!唉呀,瞧我这记性,按着世子你说的,那孩子不可能是你的……”
“嘭”的一声,砚台终究还是被砸到了地上,燕熙帝神情晦暗不清,他冷然道:“邵衷,你当真愿意娶她?甚至不惜永远失去容家小姐?”
邵衷内心剧烈的斗阵着,听到燕熙帝的话,他郑重其事的道:“是!陛下有旨,微臣自当遵从!”
“混账东西!”燕熙帝桌案上的东西一下子全部被他的衣袖扫落到了地上,其中有不少砸到了邵衷的身上。
那是怒火,是不可遏制的怒火!
阮梦欢想了想,诧异道:“原以为邵世子不愿开门是因为与容小姐两情相悦,如今看来……啧啧,真是可惜呢!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那真可以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只是,本郡主有些好奇,既然不是为了容小姐,邵世子又是为了哪家小姐才会做那违抗圣旨的事儿?”
☆、第112章 当街追杀
“郡主,先前是邵衷糊涂,但望郡主能给邵衷一个改过的机会!”邵衷言辞恳切,对上阮梦欢的视线,眸子里是稠的化不开的深情。
邵衷果真是个做戏好手!倘若不是自己经历过许多事,只怕会被邵衷就这么骗了过去。可是阮梦欢很清楚,如今的邵衷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更遑论做出痴情男子的模样!
她的声音糯糯的,夹杂着几丝哑,她说:“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陛下,不如就成全他们吧!两国的和亲大计,琼琳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这襄卿郡主,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可有可无的呢!”
燕熙帝一双眼中迸射着冰一样的冷意,他冷笑:“邵衷,朕就依着郡主的意思,你以为如何?”
邵衷叩头,诚挚万千的道:“陛下,微臣已经遵了陛下的旨意,绝不能再耽误别人家的小姐!”
阮梦欢无声的叹息,听了邵衷的话更觉惋惜,若有所指的说:“可怜了容颜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见见他的父亲呢!”
果然,燕熙帝的脸色变了,阮梦欢不由的勾起了唇角,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邵衷今日注定无法完好的走出皇宫!
邵衷神色尴尬,一直低垂着脑袋,忽然间肩窝传来剧痛。他被燕熙帝一脚踹翻,忍着疼痛,爬起来,继续跪着,他抚着肩窝,沉声道:“陛下,微臣与容小姐曾经的确两情相悦,可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半点逾越!孩子……那孩子绝对不是微臣的!陛下,求您明察!”
燕熙帝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惊讶,再到如今的沉默,那双凌厉的眸子里似乎还透着几分窃喜。
阮梦欢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就在燕熙帝转身的瞬间,她看清了燕熙帝微微弯的唇角。她顿时明了!呵!这个邵衷可真够有本事,全然是算准了燕熙帝的心思才会有这接二连三的表现。
燕熙帝在桌案后伫立良久,幽幽的对门外的传旨太监道:“宣旨吧!”
令阮梦欢更加惊讶的是,圣旨里,竟然要提拔邵衷的官位,甚至还亲自给邵衷和容颜赐婚。这也就罢了,还说和亲一事就此作罢,她可以随时选择回国。
燕熙帝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费解……
*
出宫途中,阮梦欢依然想不通燕熙帝为何要这么做,想来想去,只觉得头发扯的头皮疼,干脆不想了。
“谁在哭?”阮梦欢停住了脚步,听到嘤嘤的哭泣声,她只说听到的,却没说看到的,因为她看见了本该在皇后宫中庵堂里的容颜。
宫女不回答,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着,“郡主,还请快些,万一误了宫门下钥的时间,这罪责,奴婢可担当不起!”
“郡主,请留步!”邵衷几步追了上来,对那宫女道:“姑娘请去吧!本世子会送郡主出宫!”
说来两人身上都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一起,又处于皇宫之中,说不出的古怪。阮梦欢没什么好脸色,不咸不淡的问:“世子有事?”
“我观郡主气色不大好,莫非有什么不顺心之事,以至于夜不能寐?”邵衷阴柔的五官愣是堆出了一个笑脸,他意味深长的说:“女子之美,莫不在于气韵二字,郡主虽美,若不重视气韵,只怕过不了几年便是燕王殿下的昨日黄花了!”
他刻意把“燕王殿下”“昨日黄花”八个字说的极轻,生怕别人不注意似的。
“邵世子还是好好关心自己的未来吧!”阮梦欢冷哼一声,不再同他多说,往宫门走去。自从青阳城回到夏国皇城,每个夜晚她都睡得不好,总在似梦似醒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久而久之,她习惯于点着灯入睡。烛火熏着,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眼下她在意的是邵衷的话,他明显是另有深意才这么说的。
邵衷就在她身后的一步之遥,笑声朗朗,“愿你往后的每一晚都睡得踏实,做个美梦!”
阮梦欢停住了脚步,睡眠是每个人都不可缺少的食粮,一旦时间长了,必然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邵衷能看的出来,她无话可说。但邵衷的话,明显是要与她做交易的。她回首,定定的望着邵衷,一言不发。
“本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方才所做我全然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邵衷唇角勾着,却没有半点笑意,“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
阮梦欢并未答话,只是看着邵衷。
邵衷靠近了半步,低声道:“帮我逃出燕国!”
他用了一个“帮”字,姿态放的极其的低。阮梦欢想笑,直问:“知道皇帝要杀你,难道不知道本郡主也不打算放过你?”
邵衷额头上的青筋毕现,“所以我才跟郡主谈这条件!”
*
阮梦欢拨了拨灯芯,百无聊赖的趴在榻上,就在房门口,连俏站得笔直。自从连俏知道自己每晚都被噩梦惊扰之后,便非要为她守夜,不论阮梦欢怎么说,都不听。
说起噩梦,阮梦欢不由得想起了邵衷,她是不会放过他的。但如果他能让自己睡个安稳觉,那就另当别论了。她受够了被噩梦惊扰的滋味,她怀念安稳的入睡,一睁眼就是大天亮。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连俏问了一句本不该她问的话。
阮梦欢道:“邵衷与容颜成亲的那天早上!”
*
明天便是离开燕国的日子,阮梦欢带了连俏,两人出了桐安苑,打算好好的玩一下午。
谁曾想,前脚刚踏出门槛,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容姝。想来也已经好几日没见,且往后说不准再也见不着了,阮梦欢对她便多了几分笑意。
“阮姐姐,听说你明天就要离开!”容姝拽着阮梦欢的胳膊,一脸的焦急之色。
阮梦欢见她这幅模样,思及桐安苑门外把手的重兵,笑了笑,说:“是啊!明日一别,此生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咯!”
“不,阮姐姐,你别走好不好?”容姝满脸的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渗出了泪意,“你要是走了,我……我会很伤心的……”
阮梦欢抽回手腕,轻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阮姐姐!”容姝忽然喜出望外,指着一处,笑说:“那个是我堂哥,不如,你嫁给他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阮梦欢顿时语气疏离,“容小姐,请自重!”
容姝找急忙慌的道:“那……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进宫求陛下,让他赐旨,我们两个成亲!”
“容小姐,你不是个孩子了,为何还要这么胡闹!”阮梦欢一甩衣袖,气愤的往前走去。一个眼神递给连俏,阻止容姝跟过来。
“你站住!你别去!你会后悔的!”容姝被连俏挡的密不透风,偏偏不肯死心,大声嚷嚷着。
阮梦欢走的很快,也不知过了几条街,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她认得,这里是她和燕奉书曾经来过的地方。一想到再要不了多久就能与他重逢,方才心中的烦躁悉数飞到了九霄云外。
在那些个不眠之夜,她用对他的思念来催眠自己,她无法忽视每天早晨镜子里映出的眼底青黑,她无法忍受每晚的呼唤声,而给他的思念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她随着昔日的印记,一个人回忆着属于两个人的过去。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中一声声尖叫飞入耳中,阮梦欢从甜蜜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人潮拥挤中,她一眼就看了手持匕首,头发散乱的邵衷,在狂笑着,追逐着……
邵衷似乎看见了她的存在,推开身边的人,朝着她这边跳跃过来。她吓了一跳,随着人潮往回跑。
阮梦欢奔跑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的邵衷的喘气声。
现在的邵衷很不正常,他的呼吸,他手里刀,他嘴里的狂叫,都在叫嚣着这个事实。
双腿下意识的往前跑着,阮梦欢没想到拐个弯后,前方竟然是死路。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邵衷发红的眼眶和狰狞的面目,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又下意识的伸手,却见指甲光秃秃的,她郁闷的要死。
“看你往哪儿跑!”邵衷狂笑着,一把甩出了匕首。
匕首从阮梦欢的耳边飞过,一头扎进了她身后的墙壁里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