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很快染红了淑贵妃的锦绣衣裳,她带来的人却个个目不斜视,恍若没看见一般,她私下逃窜,堪堪躲避着项倾煜的刀剑。
场面越来越混乱,直到阮梦欢的身后传来一声喝止,是天朔帝到了。
淑贵妃大喊大叫着跑了出来,头发与衣裳凌乱不堪,她一把抱住了天朔帝的双腿,哭嚎道:“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太子他要杀我!”
阮梦欢从旁看着,再次觉得项倾煜太不理智了,淑贵妃从开始到方才分明是算好了的,分明是刻意激怒,然后给天朔帝看的。她见项倾煜直挺挺的从房里走出来,手里的刀身还在往下滴血。她心中叹息,项倾煜本来就不怎么稳当的太子之位,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事实是,天朔帝以一个眼神命人扶开淑贵妃,然后自个儿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项倾煜。
项倾煜的神色很不好看,但那并非后悔的模样。他手里的刀忽然松了,掉在了地上。被这声音惊醒,他下跪叩头,一丝不乱。
“襄卿郡主,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天朔帝点了阮梦欢的名,让她来讲述方才发生了什么。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在说他并不相信淑贵妃所说。
阮梦欢利用行礼的时间,偷偷望了一眼燕奉书,只见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本来是来看皇后娘娘的,中途接到了陛下废后的圣旨,紧接着一大群侍卫把皇后娘娘的宫殿包围的水泄不通,然后我出去帮皇后娘娘取了点药材,回来的时候,侍卫都撤了,只有淑贵妃娘娘的两个宫女在外头守着……”
“说重点!”天朔帝的两手紧紧攥着。
“噢,皇后娘娘此刻病入膏肓呢!陛下要不要先去看看?”阮梦欢的这句话一如所料的令天朔帝很是尴尬。
妻子病入膏肓的时候,丈夫不想着治病救人,倒是想着用旁门左道来夺她的位份,能做出这等事的,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当明君?天朔帝脸色阴沉,他叹气道:“圣旨是不得已为之,只为让皇后多留一日罢了!等她康复了,朕自然会给她个说法!”
阮梦欢接着道,“臣女一脚踏进寝宫,就听见淑贵妃娘娘说什么她才是陛下正儿八经的原配夫人,还说皇后之位应该是她的!而如今的皇后和太子得到的一切都是从她那里窃取的!嗯,贵妃娘娘说了,他们都是小偷,是窃贼!”
“你就因为这个动手?”天朔帝脸上阴晴不定,对着自己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说不出的滋味。
项倾煜狠狠道:“贵妃是父皇的贵妃,她说儿臣什么,儿臣都能接受!但儿臣绝不允许她侮辱母后!”
“陛下要责罚便请责罚吧!微臣愿意承担所有后果!”项倾煜变换了称呼,已经多年不曾用过的称呼。他指着天,道:“只一句,若微臣连亲生母亲都无法保护,这太子不做也罢!”
说罢,双手竟要卸下头上的太子玉冠。
天朔帝气急败坏的骂了几句,骂他不成器,骂他让自己失望,却始终没有说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
☆、第118章 价值连城
偌大的宫殿,静默的能听到灯芯噼啪燃烧的声音。皇后的呼吸声,越来越漫长,她的榻边,坐着她的丈夫,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儿子。她很费力的为自个儿的脸上带了笑意。她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她把丈夫跟儿子的手放在了一起,她断断续续的说:“陛下,你我夫……妻一场,求……你照……顾好他……”
“放心,煜儿也是朕的骨肉,朕当然不会亏待他!”天朔帝在望着皇后时,眼中多了几分平日里极其少见的温情。
阮梦欢在旁站着,她只是个过客,纵然心间酸涩,也改变不了她是过客的这个事实。她缓缓的慢慢的移到了燕奉书的身边,停住后,不由的去看他一眼。此刻,她却看见了双眼蓄满了泪水的他。
宽大的衣袖之下,阮梦欢的手被抓住了,他的沁着满眶泪水的双眼虽然望着房梁的某处,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一定比她要难受许多。
项倾煜在放声大哭,燕奉书在无声的哭,宫人们在低声啜泣,一时间到处都是哭泣声,各有各的心酸与哀伤。
皇后又一次昏迷不醒,御医们从外赶来,带着满头大汗上前问脉。天朔帝退到了一边,他在一旁也不知给项倾煜说了些什么,倒是彻底惹怒了项倾煜,两人激烈的争吵起来。
燕奉书冲了过去,拦下了脸红脖子粗的两人。恰在这时,有人来报,国师求见。
天朔帝一听,立马喜不自胜,对着项倾煜,破开了心腹,道:“你还是个孩子,能比国师懂得多?哼!朕前几日就收到了国师的书信,信上说,你母亲命浅,承受不住皇后之位,是以才会成了如今的模样!朕……为父也是想要救她才会想到废后的!你可知道,里面躺着的人,不止是你的母亲,她还是我的结发妻子!”
“国师,国师,若非亲眼所见,我倒真以为这大夏皇朝的主人是他尹嫦陌,而非父亲你!”项倾煜愤愤然骂了一句,他吼完,忽觉得身后一阵冷风,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尹嫦陌到了!
作为一名围观者,阮梦欢始终保持着不动声色的状态,然而当国师尹嫦陌出现时,她忽然觉得头疼的厉害,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陛下,微臣送襄卿郡主回府!”燕奉书适时找了个由头,他的确是天朔帝的儿子,可是从他有了名字起,已经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而现在,显然天朔帝要同尹嫦陌、项倾煜说的是不容他继续听下去的话!他的确是用了十多年的光阴和行动来支持项倾煜,而当他从项倾煜的眼神里发现了平素少见的神情时,他放心了,他相信项倾煜有这个能力处理好现在的状况!
天朔帝一言不发,燕奉书这就点了两名宫女,伺候阮梦欢出宫。
“国师大人,可是要同郡主说什么话?”尹嫦陌毫无预兆的拦住了阮梦欢,这让燕奉书很不愉快。
刚开始的确头疼,但也只是持续了片刻,如今保持着头疼的状态,不过是阮梦欢想要顺着燕奉书的话罢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尹嫦陌会拦她的路。
就在燕奉书的一句话后,尹嫦陌迈着极缓的步子,往一旁走了过去,让开了路。
阮梦欢身上发凉,就在方才尹嫦陌与她距离极其近的时候,她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且是熟悉的气息。她对味道并不敏感,甚至可以说是迟钝。之所以能一下子闻出这个问道,那是因为曾经她送过一个人散发着同样味道的香囊,而所用的香料比例都是她无意中调配的。
等到出了宫门,阮梦欢只觉得身上冷汗涔涔,甚至打湿了贴身的衣裳,一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近。
“快点!”燕奉书抱着阮梦欢,紧紧的搂着,却怎么也暖和不了她的身子,他只当她是生病了,冲外面赶车的马夫喊了好几次。
等到了燕王府,阮梦欢头枕着燕奉书的肩膀,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沉思。燕奉书见状,二话不说拦腰抱了她进了府。
*
“公子爷,您去歇歇吧!阮姑娘她真的没事!”妙妙再三保证,却也只是对那木头一般坐着的燕奉书无可奈何,她叹气,恨不得把一盆水浇在阮梦欢的脸上,好让她赶紧醒过来。她絮絮叨叨,“御医都说了,她只是受了惊吓,只要歇息几天就能恢复,公子爷您真的不用这么没日没夜的守着!要不然……要不然她醒了,您又倒下来,到时候您可不就赔大了嘛!”
燕奉书把妙妙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只是一味的凝视着床榻上的阮梦欢。她始终不醒,他便始终在一旁守着。
妙妙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被阮梦欢听了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听得到一切,意识也清楚,可偏偏身子就是无法动弹。就好像身上压了无形的千斤重物。她很恼火,却又很无力,想哭却哭不出来。
“双儿,你醒啦!”燕奉书喜不自胜,激动的把阮梦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磨蹭。
察觉自己能动了,阮梦欢一喜,她睁开了眼皮,入眼的却是眼红红的燕奉书,他的脸部轮廓硬朗了许多,应该是瘦了;她心疼的依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颊,到了下颚处,又被短短的胡渣扎了手。
“你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阮梦欢虚弱的说道:“快去收拾一下。”
燕奉书笑了起来,见到阮梦欢如今的模样,即便要他去死,也是心甘情愿。他本想径直让妙妙打水来洗漱,又觉得有些不妥,对着妙妙嘱托了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你早就醒了,为何还要装睡?”妙妙脸色一变,却始终忍着不发,“听说你是在皇宫中受了惊吓?”
阮梦欢颇有些无辜的望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
阮梦欢的话刚说完,忽然衣领被人揪了起来,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妙妙已然近在咫尺。
“你……你想干什么?”呼吸都有些紧张,阮梦欢实在不知道这爱笑爱闹的妙妙怎么就忽然变了脸。
妙妙伸了手,用一块半湿的帕子在阮梦欢的脸上,擦了又擦,待到看到了想要的,这才冷笑道:“果然没错!他的喜好,可真够专一的!”
阮梦欢不解其意,但也明白,自己的伪装被眼前这看似粗枝大叶的女子拆穿了。她斜眼盯着帕子上的色膏,毫不露怯的回视着眼前的人。
妙妙扔了手中的帕子,收回的手在阮梦欢的侧脸上轻轻滑过,她面无表情的问:“若你知道,这张面孔价值连城,你还会遮掩吗?”
阮梦欢拍掉了她的手,歪着身子喘息着,妙妙的话,她全部不放在心上。她固然与燕奉书两情相悦,然而此刻在燕王府住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一股气在心间闷着,她揭开被子跳下床,穿好了衣裳,就要离开。
“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的人,肌肤竟然还能保持这种状态,我的确该跟你学学了!”妙妙忽然笑了,扑哧一声,打破了只有阮梦欢喘息声的空气。
阮梦欢知道妙妙的重点是她每晚都睡不好,她深受其害,也知道注定会被人知晓。她停住了脚步,倚着门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啊,我是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人!我要你把心交给我!”妙妙笑得如花一般艳丽,却又像一只妖娆的波斯猫。
如此容易引人遐想的话,从妙妙嘴里说出,只剩下了危险。
阮梦欢不由的失笑,“你说我的这张脸价值连城,那我的心岂不是更贵?要我给你,你又愿付出多少呢?”
妙妙掐着发丝,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笑意越发的诡异莫测,“我要把你的心跟那个人的放在一起,日久天长,你们便会溶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离分!”
阮梦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妙妙,她才会这么捉弄自己。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许你日后夜夜安眠好梦!”妙妙的声音里夹带着无尽的蛊惑,仿佛来自天边,却又更像是在耳边响起,飘飘渺渺,听者,只会以为自己醉了。
阮梦欢渐渐的抽回了心神,怒道:“你的把戏留着对付男人吧!于我无用!”
妙妙立马又一次变了脸色,一下子冲到了阮梦欢的跟前,大惊小怪道:“阮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说了我家公子爷一会儿就来了,你偏偏不信,啧啧,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呐!快快回床上休息吧!我家公子爷一会儿就来了!”
阮梦欢尴尬的要死,实在想不通妙妙这又唱的哪出。
“双儿,我回来了!”燕奉书满脸的振奋,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的得意之色,显然是听到了妙妙方才所说。
燕奉书的出现很好的解释了妙妙的怪异,阮梦欢自幼听闻过一些世家大族后院女人的故事,起初是不怎么愿意相信的,如今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个中滋味,也只有自个儿知晓。
☆、第119章 风云变幻
阮梦欢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妙妙的身上,面上的怪异之色被燕奉书的喜悦逐渐击垮,她犹觉得尴尬,只说:“连俏和阿馥在等我,我该回去了!再会!”
燕奉书不由分说的跟了上去,关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们两个都在府里,你若想见,我这便传她们过来!你身子还虚,需要多休息!”
阮梦欢微愣,他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那么的温暖,就好像春日里的风一般,轻柔,温和,让她的心也跟着绵软。就在她犹豫时,忽听妙妙在背后说:“是呀,阮姑娘,你就在这里踏踏实实的住着,外面乱糟糟的,这里好歹是王府!没人敢乱来!”
乱来?阮梦欢听着妙妙的话里有话,颇有些郁闷的推开了燕奉书的手,“烦请把她们也叫来,我们留在王府始终不妥,该去寻个着落。”
燕奉书急了,耐心细语道:“有什么不妥?你放心,过不了几日陛下的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到了那日再说吧!”阮梦欢心动,却又不能忽视心间的某种傲气,她噙着微微的笑意,对他说:“也不过几日的功夫,你要想我了,来看我就是!”
阮梦欢兀自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望见燕奉书呆呆的立在原地,她笑问:“不送送我吗?”
燕奉书这才跟上,送她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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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清流们最爱聚集的地方,是一间名为黄金缕的客栈。即便是眼下倒春寒的天气,也随处可见摇着折扇的人,他们自诩风流,一边视名利为粪土,一边向往着那连中三元青史留名的机会。
说唱弹词的,摇扇轻笑的,各样的人都有。目下,只见一位翩翩公子不缓不慢的入了门。这公子身着月白色衣裳,头上戴着碧色玉冠,两条窄窄的朱色丝绦自青碧色玉冠下垂落到胸前。再看那一张面孔,大半的人都傻眼了,原来这便是前人所说的浊世少年郎!
少年郎双眉若勾着的剑,剑尾细腻锋利;一双眼更是冬日的寒潭,冷冽清澈;绯红的唇上透着莹莹的光泽,他一手负于背后,另一手里正拿着一支玉箫。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女扮男装的阮梦欢!当初在青阳城时,她便喜欢这么玩,如今玩心依旧!她在所有的瞩目之下,坦然自若的找了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