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啧啧有声:“你也别撑着了,这样下去,血马上就会流干的。”
凌子寒微微一笑,带着点讥讽地问她:“你那枪里还有子弹吗?你刚才好像是扣住扳机就没放,把子弹全都射向我了吧?”
爱琳被他看穿,索性把枪扔掉,笑容可掬地说:“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样?跟我走吧。”
凌子寒笑道:“好啊,那你来扶我,我没力气,走不动。”
爱琳却摇了摇头,像一个大姐姐看着淘气的小弟弟一样,怜爱而无奈地说:“你还是自己撑着过来吧。别蒙我,你行的。”
凌子寒眉尖一挑:“你把我半边身子打成了筛子,现在还要我自己走过去?也太狠了吧?”
爱琳好整以暇地说:“那我还是等一等,反正你不久就会因失血而昏迷,那时候我再带你走。放心,我会很疼你的。”
凌子寒微笑:“这我相信。”说着,他似乎已经支撑不住,缓缓地向地上倒了下去。
爱琳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满是阴狠的笑意,卷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扬,让人联想起神话中的美杜莎,那个有着美女的脸,头发都是毒蛇的恶魔,谁要看她一眼,就会变成失去生命的石头。
凌子寒看上去已耗尽了力气,惨白着脸倒在地上,左手却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向她连射4枪。那是枪中仅剩的子弹了。
这一瞬间,爱琳满脸的不置信,随即沉沉地向后倒去。
凌子寒射出的子弹全都打中了她的要害,一枪射入腹部,击中肝脏,一枪穿过胸口,正中心脏,另外两枪一中咽喉,一中眉心。她几乎是立刻死亡,死时脸上还带着惊愕。她看到凌子寒拔枪时就已经中枪,脑中来不及再有别的意识便失去了生命。
凌子寒倒在地上,松手放开了枪。他只觉得全身力气随着不断从身体里涌出的鲜血而流逝,眼前阵阵发黑。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凌子寒本能地用左手从腰间拔出刀来。
那人立刻说道:“兄弟,是我。”
他穿着丛林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全副武装,分明是中国突击队员。凌子寒看不清他的面目,那声音却如此熟悉。一股怒气忽然涌上他的心头,他微弱地骂道:“你这混蛋,明明全身是伤,怎么还会来参加作战?你的长官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同意你干这种蠢事?”
雷鸿飞看着他满身是血,早就心跳如鼓,怕得不行。他拿出急救包,一边迅速替他包扎,一边解释:“我坚决要求参战,我那些弟兄们也跟着推波助澜,他当然只好同意。再说我那些都是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凌子寒忿忿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雷鸿飞嗫嚅着:“不清楚。我有直觉,你就在这个方向,只是刚才一直在打仗,过来不了。现在他们在打扫战场,我才过来找一找的。幸好我来了,不然还不悔死了。”
凌子寒仍然没好气地说:“我有我的工作,关你什么事?”
雷鸿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管从身上拿出小型注射枪,将止血剂打进了他的身体,半晌才道:“反正我得来,不然提心吊胆的,闷都闷死。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只跟队长说是几个我不认识的自己人救了我。”
凌子寒握紧了拳,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沉声说道:“你替我包扎好伤口就赶紧走,不能让你的战友看见我。我的同事很快就会来找我,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雷鸿飞却极不放心:“那我等他们来了就走。”
凌子寒气得真想一刀剁了他。他硬撑着说:“我这次为了救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已经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如果你的战友也看见了我,或者让我的战友再看见你,那我就得退休了,你明白吗?”
雷鸿飞即使不是全然明白国安部的规矩,保密条例却是清楚的。他叹了口气,俯头重重地吻在凌子寒苍白的唇上,郑重地说:“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你放心,我死不了。”凌子寒冷静地看着他,忽然微笑起来。“我现在还在外面游山玩水呢,你也是。好了,快走吧,我们北京见。”
雷鸿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松,点了点头,便飞快地离开了。
他远远地躲在树后,直到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出现,蹲下身来察看凌子寒的伤势,似乎与他交谈了两句,然后便小心地抱起他,向山下奔去,这才放下心来,返身跑上坡,与自己小队的队员们会合。
几个英气勃勃的小伙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兴冲冲地问他:“怎么样?雷队,那边还有什么搞头?”
雷鸿飞轻描淡写地道:“都死了,没你们什么事了。”
那些人便笑起来:“雷队,你太不够意思了,就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也给我们剩点汤啊。”
雷鸿飞笑骂:“你们这几个臭小子,皮痒了是吧?回去我再收拾你们,现在赶紧给我干活。”
“是。”几个战士答应着,谈笑风生地去与大队会合了。
梅林将重伤的凌子寒带下山,迅速登上了停在公路旁的一辆厢式货车。车子立刻发动,向前急驰。
车里不但躺着一直被麻醉着的赛甫拉,还有也受了伤的游弋,只是他的伤没有凌子寒这么重,肩头中了两枪,一枚爆炸的手雷碎片插进了他的大腿。罗衣将他带了出来,罗瀚和索朗卓玛随即替他处理好了伤口。他刚刚躺到车厢里的垫子上休息,血淋淋的凌子寒便被梅林抱了上来。
罗瀚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血浆输进他的体内,索朗卓玛给他注射了止血针和抗生素。
罗衣和梅林在一旁协助着,总算是将他全身上下的十多处伤口给重新包扎好了。
此后,卫天宇、梅林、赵迁和罗衣便轮换着开车,昼夜兼程,往巴基斯坦境内急驰。
凌子寒一直昏迷着,直到车子开上了喀喇昆仑公路,他才醒了过来。
23
由“天才的中国工程师”帮助建造的喀喇昆仑公路,被称为世界公路建设史上的奇迹,人类自金字塔建成以来最伟大的工程。走过的人都知道,用任何词语赞美这条以美景和艰险著称的公路都不过分。
早在1959年,巴基斯坦就开始在其北部山区筑路,想将吉尔吉特与巴基斯坦其它地方联系起来,以增强对巴控克什米尔的联系。然而工程极其艰难,直到1965年才在崎岖山间开出一条土路。
1966年,中国与巴基斯坦友好解决边界问题后,决定合作动工修建一条从巴基斯坦的赫韦利扬直达中国喀什,长达1200公里的公路。巴基斯坦负责车道的建设,而中国负责所有桥梁、由吉尔吉特始的长达100公里艰难路段、红其拉甫山口通道和中国境内路段。
整条公路花了15000名建设者12年的时间,才于1978年全线通车,并于1986年对游客开发。因公路穿过喀喇昆仑山脉,故命名为喀喇昆仑公路,英文缩写KKH。在中国也称之为帕米尔之路。
喀喇昆仑公路最低处海拔700多米,最高处的红其拉甫海拔近5000米。从巴基斯坦城镇齐拉斯开始,公路在吉尔吉特和苏斯特一步一个“台阶”,每上一个“台阶”,海拔升高1000米。整条公路上有主桥24座,小型桥梁70座,涵洞1700多个,共用了8000吨炸药、8万吨水泥,运送土石3000万立方米。400名建设者包括88名中国人捐躯,318人重伤。这条被一些专家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公路是世界近现代17项代价最昂贵的建设工程之一。
喀喇昆仑公路通过了几百万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碰撞所产生的破碎地带。这里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山地景观之一,也是地质学家、登山家和旅行家梦寐以求的地方。喀喇昆仑山脉屹立着一些世界上最高大的山峰,包括高8611米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K2)以及100座超过7000米的高峰,它们有很多至今没有名字。5条长度超过50公里的冰川也发育于此,其中一条为极地区域以外最长的冰川。
除了喀喇昆仑山脉外,公路还穿过兴都库什山脉、帕米尔高原、喜马拉雅山脉西端,即印度地质学上所谓的“弓形波”系的四大山脉。一路都是雪域风光和草甸风景的交替,山谷中到处都有世外桃源般的杏花沟。
每年从5月到11月,这条路上便有不少旅行者,或驾车,或徒步,或骑自行车,将这条公路从头走到尾,沿途观赏美景。
从本世纪初,中国就联合中亚四国,开始重建“丝绸之路”,努力打通从新疆出境,通往欧洲的通道,其目的就是缓解南面海峡对中国造成的能源隐患。如今,这个战略已是初见成效。哈萨克斯坦修建了一条泛欧亚铁路干线。而以喀什为中心,中国建立了西部经济特区,迅速吸引了中国各地和中亚各国的资金,使那里迅速繁荣起来,并成为“新丝绸之路”的枢纽。
正因为此,现在这条公路上车来人往,十分热闹,那辆挂着巴基斯坦车牌的普通的厢式货车行进在车流里,完全不引人注目。
车厢里,被梅林从驾驶位上换下来的卫天宇疲倦地靠在厢壁上休息,眼睛却一直看着昏睡中的凌子寒。
现在海拔越来越高,罗瀚为防止出现意外,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他睡得很安静,输了血之后,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但仍然像纸一样白。柔软的黑发随着汽车的颠簸而轻轻颤抖,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卫天宇用手抹了一把脸,心里苦得简直都要麻木了。
想着这么长久的无法诉说的感情,想着在敌人巢穴里的亲密,想着回到家之后又会有的生疏,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由得垂下了头。
忽然,凌子寒的声音轻轻响起:“天宇。”
卫天宇猛地抬起了头。
凌子寒仍然躺在那里,明明看不见他,却能感到他在身边,于是便开口叫他。
卫天宇赶紧起身坐了过去,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凌子寒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把自己口鼻之上的氧气面罩取下来。
卫天宇替他摘下,俯身过去,温柔地问他:“想要什么?”
凌子寒在他耳边轻声说:“天宇,对不起。”
卫天宇眼中一热,差点不能控制自己。他知道这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凌子寒明白了他的感情,却不能给予回应,所以向他道歉。
他难过地摇头,却尽量轻松地笑道:“别这么说,子寒,我……我还是很开心的。你不用多说什么,我都明白,也不难过。以后,我还是会这么对你的,你也不用劝我。我们依然是战友、兄弟、朋友,对吗?”
凌子寒宽慰地笑起来:“对。”
卫天宇替他拉了拉盖着的毯子,轻柔地说:“你还是继续睡吧。马上就要到红其拉甫山口了,海拔5000米呢,你会很辛苦的,现在先养足精神吧。”
凌子寒又对他笑了笑,这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卫天宇就坐在他的身边,一直握着他的手。
车厢里还有游弋、罗瀚、索朗卓玛,他们三个人年纪要大些,过去也都依稀看出他对凌子寒的感情,这时看到这里,自然也都明白了。他们没说什么,只是都拍了拍卫天宇的肩,对他表示安慰。
卫天宇对他们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他们的车在中途没有遭遇到任何阻碍,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了中国的红其拉甫口岸。新疆国安局局长赵安已经拿着有关方面特批的免检手续等在这里了,汽车一到便通关放行。
其他等着过关的人顿时对这辆享受特殊待遇的货车充满愤怒,纷纷议论:“哼,又不知是哪个贪官的东西,这么特殊化。”
“是啊,搞不好又是什么太子爷以权谋私……”
议论声里,赵安上了自己的越野车,带着他们直奔喀什机场。几个人用担架将昏睡的赛甫拉和重伤的凌子寒抬出来,罗衣背着游弋,一起登上了等在那里的专机。飞机随即起飞,往北京飞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飞机在深夜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早已有几辆车等在了停机坪。
国安部的几个人上来将赛甫拉带走,国安特警乘车在前后护卫,车队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凌子寒和游弋随后都被抬上了救护车,立刻送往国安部直属的743医院。
猎人小组的其他6个人自然紧紧跟着,一直将他们送到手术室。
身穿白大卦,急急走进手术室的是一位非常斯文秀气的医生,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医生和护士。那是743医院的院长童阅。看到他亲自来给凌子寒做手术,几个年轻人都松了口气。
游弋的伤口很快就处理完了,接着被推了出来,送到病房。他神志清醒,愉快地看着罗衣,笑道:“不会瘸,以后还是可以跟你打架的。”
罗衣轻轻地笑,对他说:“那我一会儿在那伤口上再加一拳。”
游弋顿时惨叫起来:“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几个猎手看着他们两个人轻松愉快地耍花腔,便笑着退了出来,继续在手术室外等着。
3个多小时后,凌子寒被推了出来。他仍然处于麻醉状态,毫无知觉地被送到了病房。
这里是743医院的特殊病区,守卫严密,闲人免进。从外面看上去,很像普通医院的高干病房,庭院里是花园池塘,环境清幽,楼中清静优雅,而且各方面服务周到,根本不需要家属陪护。几位猎手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护士就来含蓄地赶他们走。
他们几天来连续作战,又翻山越岭,万里奔波,此时看上去蓬头垢面,满身尘土,那位穿得干干净净的小护士瞧着他们的眼光十分疑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民工模样的人竟然能够进入这个病区,心里别扭得很,纯粹因为医院反复强调的礼仪要求才勉强对他们微笑。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到底不敢对护士说“不”,只得乖乖地离开了。
午夜,布置完对赛甫拉的审讯工作的凌毅才匆匆赶到医院,到病房去看望凌子寒。
这里有全面的医学监测和安全监控系统,童阅还没有离开,一见他出现在病房中便赶了过去。
凌毅看向他的眼光很柔和,不再是那个不怒自威,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政府高官了。
童阅的脸上满是安慰之色,温和地说:“子寒这次中了13枪,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凌毅听着,点了点头,看向床上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