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段路就有超市,青川还是选择开车,不知为何,胸口闷的慌,想去吹吹风。买了包烟,随手仍在座位上,指尖夹住一根,快吸完时也离公司不远了。摁灭烟头,裹紧大衣,青川缩着脖子穿过大厅,11月是淡季,人也少了许多。和秘书打了招呼,得知并没什么重要的事,便坐在椅子上翻看文件。
眼睛盯着纸上的字,脑袋里却想着别的事。原本想对信坦诚的往事,生生吞了回去,那根弦已被拨弄,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它发出声音。
青川想了一会,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一串数字。离开家已有8年,回想起来,除了临走时父亲淡漠的眼神,再也记不起其他了。
“喂…”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青川听出就是他,脑海顿时空白一片,张开嘴动了几次都没能叫出声,
“喂?”又问了句,
“是我,”青川握紧电话,
“彦一…”没想到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
“嗯,”自离开家,这是第一次打电话回去,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你。。和阿姨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回來,”
“…过段时间吧,”青川低着头,眉眼间隐隐动容,“不多说了,我还有工作,”急匆匆挂断电话,只怕自己会忍不住,父亲的语气就像对一个出去玩耍的孩子说早点回家。轻轻放下电话,有些东西好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想在公司多呆,青川很快起身准备开车回去。快到门口时,看到前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并没有熄火,好像在等什么人。在青川慢慢接近它时,又发动油门离开了。没有多想,青川快步打开门走上楼,脚步在门口停住,看着床上的人不由得勾起嘴角。信孩子似的把青川的枕头抱在怀里,微微张开嘴,大概鼻子有些堵,发出轻微的鼾声。
脱下鞋子,青川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玩性大发,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过了一会信才猛的睁开眼睛,
“干什么?!”信拨开他的手,有些怒意,
“你打呼了,”青川咧着嘴笑,一头倒在床上,“跟小猪一样,”
“……”信顿时红了脸,抬起脚踹过去,“有病!!”
“我不在就抱枕头,现在回來了,过来抱我吧,”青川双手扶着后脑,挑起眉毛看他,
“……”信瞪着他,最后目光从青川身上移开,看了看天色,淡淡说道,“我出去走走,”
“去哪?还没有吃饭,”青川坐起来,从眉宇间看出他并不开心,“信…”
“就是随便逛逛,在房子里呆久了闷得慌,”
青川伸手想去拉他,原来这种感觉不止自己有。
“我陪你去吧,”说着从衣柜拿出信的风衣,递给他时,信迟疑了几秒才接,
“彦一,我想一个人去,”
“…你最近怎么了?”青川再好的耐性也无法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中岛死后,你就没有笑过,”
“……”信没有接话,安静的站在原地,不去看青川,听到中岛时,眉头皱起来,
“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好不好?”青川开始烦躁不安,声音也高了许多,“什么事不能一起分担?信,难道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依靠吗…”
“我没…”信紧紧抓着衣服,脸上是复杂的表情,眼里溢满忧郁,“彦一,太多事情压在我身上,有时候感觉快要死掉一样,”
“还有我啊!!!”青川吼起来,
“你能帮我什么?告诉你也还是会做噩梦,我手上沾过的鲜血,你能洗掉吗?!”信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红着眼眶说道,
“…信,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这是青川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之前怕他排斥便没有提过,
“你觉得是我心理有问题?”信笑起来,眼里流出泪水,
“听话好不好…医生才能治好你,”
“彦一,”信的手一松,衣服滑落在地上,“我想离开这里,去个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的地方…在这里一天,我都会害怕,总觉得一直有人想害我们,”
“你想太多了…”青川走近他,刚张开怀抱,信已经后退几步,拼命摇头,痛苦的看着他,
“求你了,我们走吧…”
“现在?走去哪?!”青川握紧拳头,不知怎么办才好,“信,别任性了,”
信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化作一潭死水。转身走出几步,又抬头吐了口气,
“别跟着我,”
青川定定的站在原地,只听到楼下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最后跌坐在床上。
没有穿外衣,信把衬衣领拉起来,手插裤袋,依旧抵挡不了寒冷。冷风吹来,冻得鼻尖发凉,脸有些僵硬了。附近是片别墅区,街上人不多,整个街道冷冷清清。正低着头往前走,身后忽然一亮,刺眼的车灯照射过来,信回过头以为是青川,护着眼睛看了看,却不是他的车。
黑色的车缓缓开过来,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松崎,好久不见,”车窗摇下,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眯着眼睛戏谑的看着呆在面前的人。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信一脸惶恐的看着他,后退了几步,张着嘴,发不出声。车里的人走了下来,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更加阴沉,
“怕什么?”男子一步步逼近信,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的儿子,”
像被什么击中,双腿一软,信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抚着胸口,不住的喘气。
“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吧…”男子蹲下身,咬牙切齿的说,“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信低着头,不敢看他,消瘦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却被男子一把抓起,提着他的衣领喊,
“你以为躲得过去吗?”
信睁开眼睛,咬住嘴唇,依然不肯说话。男子的脸渐渐扭曲,双手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嘴里骂着一些污秽的词语。就在他越发激动时,背后突然挨了一下,身体晃了晃,松开信的衣领,额头流下一条血渍。
“彦一…”信回过神,才发现青川站在男子身后,手里握着一块砖,
“没事了,”青川走过去一把抱住信,扔掉手里的东西,轻声说着,双手却因紧张颤抖不已。
男子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抹去脸颊上的血,在两人身后笑起来
“青川彦一,没错吧?”
“你是谁!!”青川听到他的声音,放开信,回头朝他吼道,
男子半睁着眼睛,向后靠着车子,血不住的流下来,带着嘲笑的声音说,
“信,告诉他我是谁…”
青川移回目光,一脸疑惑的看着信,
“…他是我父亲,”信死死抓着青川的衣服,几乎快要哭出來,那些噩梦般的场景一幅幅从脑海闪过,
“彦一…我们走吧…”头深深的埋进胸前,信哭喊起来,剩下青川面无表情的愣在原地。
“信,难道他就是…”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青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信此刻的表现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所有恐惧的根源。
信停止了哭泣,抬起头露出从未见过的神情,恶狠狠的看着被他称为父亲的人,
“是他**了我,早该杀死他的,杀死他!!!”猛的挣脱青川怀抱,信疯了一般冲上去挥起拳头打在男子头上,原本已经受伤的人更是没有还击之力,等青川反应过来,将信拉开时,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原本喧闹的街道一下子恢复了死寂,信整个人瘫在青川怀里,脸上挂着泪痕,只是眼里再无任何生气。
青川低着头,握起信的手,黏稠的血液还未干。倒在地上的男子微微张开嘴,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的说,
“…你和你母亲一样…没心没肺,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生的…”话说完,也停止了呼吸,身下溢开一片鲜红。
青川没有看他,闭上眼睛,轻声在信的耳边说,
“你看,伤害你的人都遭报应了,信…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你,”
说完,从口袋拿出电话,试着按下Bill的号码,接起的人却是吉原,青川平静的开口,
“吉原,最后求你一件事,”
三十分钟后,吉原赶到现场,血腥味扑鼻而来,看到还站在原地的两人,慢慢走过去,只看到青川微笑着松开信,推到她身边,
“带他离开,”
“怎么回事?!”吉原红了眼睛,不理会青川的话,抓住他吼起来,
“…我杀人了,你快带他走,”
“我不信!!!”吉原哭喊起来,从青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彦一…”
“吉原,信怕冷,你记得提醒他加衣服,他不能吃辣,每次沾到都会咳嗽,还有,他的生日是12月12号,记得替我送他喜欢的礼物……”青川伸手揉了揉信的头发,宠溺的看着他,
“彦一…”吉原还要开口,青川已经将信的手塞进她手里,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以后信就拜托你了,”说完,深深弯下腰鞠了个躬。还未起身时,远处已经传来巡逻的警笛声,青川一怔,随即看着吉原,
“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快走!!”
吉原红着眼眶,吸了口气,抓紧信,转身将他推进自己车里,最后看了一眼青川,消失在街口。
青川扶着墙角,慢慢蹲下去,整个世界仿佛又只剩自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他说过,就算失去一切,也要保护信,这次,他终于做到了。
清冷的街道上,青川被警察戴上手铐,推进警车,警笛响起,将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头靠着玻璃,一言不发,青川闭上眼睛,在谁也看不清的角落,笑着流下眼泪。
外面又飘起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来,覆盖住污秽的街道。那些过往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一个白色的点,青川握着冰冷的双手,内心却无比温热,那抹白色,曾将他引向光明,完成自我救赎,并体会到曾以为遥不可及的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川几乎快忘了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面对同样的人。他从不和人交谈,只默默完成分给自己的工作。偶尔会有人寄来包裹,里面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却从没有人来探视,亦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在这所监狱里,青川就像一个谜。
在被调查的那段日子,面对所有询问,青川一并承认。后来警方找到事发当时,那个路段的录像带,发现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问到青川,他闭口不谈,不论怎样逼问,依然保持缄默。这个案子拖了很久,直到警方调查出那个人就是信时,才发现他已经跟随吉原移民澳洲,缺少目击者,最后成为了悬案。
后来,当警方查到死者当年做过的一些事时,才发现,这个人曾参与贩毒,猥亵幼童,而对象正是他的儿子,事实上,他与信并无血缘关系,很多真相最终水落石出。
多年后,由于表现良好,青川被判减刑出狱。原本已经做好在里面呆一辈子的打算,当狱警将行李递到他面前时,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换上便装,拖着步子走出监狱,外面的天色如同记忆里那样,只是这底下,缺了一个人。没有人来接他,青川回到自己的房子,所有东西都在,却已浮上厚厚的灰尘。打开自己的房间,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是曾经给信的那张支票,上面的三个字已经淡去。
吹开床上的灰尘,青川一头倒上去,手里紧紧握着纸条,隐隐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第五十章
五十.
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与任何人交流,亦没有人接近他。公司已经被人收购,青川进监狱后,那些权力也相应移交了。像被风霜狠狠敲打过的树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再也提不起力气去追逐什么,青川只想静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任时间汨汨流走。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所以他知道,信一切安好。
不是不想他,而是经历种种后,才恍然觉得,两个人不在一起或许会好一点,或许现在的信已经有人陪在他身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希望他能真正开心起来。
日落后,青川都会到附近小酒馆喝杯烧酒,不为别人工作也不为自己工作,失去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动力,一切也都失去意义了。庆幸的是他有足够多的钱支付后半生开销,便日复一日沉醉在酒精里,像个幽灵般整天无所事事的在这个城市游荡。
东京还和过去一样,除了人更多,楼更高,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只是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才更印衬出自己的落寞。青川自嘲的笑笑,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半壶酒,还想抬手招呼老板,门口闪过一个人,没过多久,忽地又折回來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青川。
假装没有看到他,青川抬头对着老板喊,
“再来一瓶烧酒,”
系着白围裙的中年男子连忙双手捧着酒壶上前,却被人拦住,夺过手里的酒,走到青川面前,低头看着他,
“青川哥……”曾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小井心疼的轻声开口,
青川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他,一脸淡漠的神情,伸手想拿他手中的酒,却被躲开,
“你不能再喝了,”小井将酒紧紧抱在怀中,坐到青川身边,“什么时候出來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你是谁,”青川微笑着看他,笑里却没有一丝暖意,小井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没开口,青川又接着说,
“我又是谁…”
小井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前无意从电视上看到他入狱的消息,找了很多人都说没有办法帮他洗脱罪名,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隔一段时间就寄些生活用品去,这是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好多次,想去监狱探视青川,又怕他不愿让人看到落魄的样子,便忍住冲动,只希望有一天他能从那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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