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
也许我会输呢。
因为,我活下去的信念,他所在的方向,离我太远太远。
【三】
度过的平静的下午,让安苡城想象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街道上没有月光,漆黑得让人心慌
用安苡城的话来形容,那是一个子弹穿过别人胸膛,痛得撕心裂肺的却是自己的夜晚。星火璀璨,泪流满面,在殷红一片之中失声痛哭。
“避开啊!白痴!”
“砰。”
“尚……尚谨廖!”
“你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你千万别死,别死……我求求你……”
“哈哈,你好像很久以前说过‘我希望你去死’呢。”
安苡城吓得直摇头。苏浅和阿葵已经离去,我怎么能再失去你。
“我打了电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坚持一下,尚谨廖!”
“你看你手上这么脏,呼——”
“怎么了,哪里难受”
“呼吸不过来啊,难道你帮我人工呼吸不成。”
“喂,喂!尚谨廖……你别吓我了,求求你回答一声,求求你……”
“……笨。”
尚谨廖晕厥在一片充斥着生锈般得铁的味道的柏油路上,平日的喧哗的大街,今日却显得冷清。安苡城抱着尚谨廖不住地发抖,明明是夏天,却觉得寒冷。
粘稠的血顺着尚谨廖的胸膛不断地涌出。
安苡城恐惧地看着尚谨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全身漫涌着无助:“……谁……有谁能救救他……救护车……救护车快来……”安苡城睁大的瞳孔没有一点神采,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嘴里只讷讷地重复喊着:“……救命……救救我们……为什么没有人……再不来人……他就要死了啊……”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
“再不来人……”安苡城终于断断续续地哭出来:“……他……就要死了啊。”
会死吗……
明明那么久的日子,都陪我一起走过来了!
尚谨廖!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苏浅,你还有苏浅对不对……
只要你不死……我愿意,愿意用我的命去换
用我的命。
用我的命……
安苡城慢慢软倒在地,意识朦胧一片时,她拼命伸手护住尚谨廖。但是眼皮好沉,好沉。
第十话(中)
【四】
手术室的灯一刻不停息地亮着,
祁末雯几乎是一路踉跄着扑过来的,跟在后面的宁裴心疼得看着祁末雯接近癫狂的行为,心中犹如万丈波澜在翻滚。
“他……”祁末雯哽咽着跪倒在闫亟面前,“……不会死的对不对。”
闫亟从未见过祁末雯如此颓废的样子,他毕竟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心中也是伤心至极,咬着嘴唇不知说出话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底是谁要这样做……”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谢云青?”
“不是。”宁裴一口否认,脸上也是悲戚的神色:“我在来的路上调查过,谢云青近来的动向,他在重建脉组织,没有其他与外界接触的信息,况且,区区一个十七八岁的人,怎么有胆下这种狠手。”
顾悉作冷静状,分析起来:“我也觉得不是谢云青,他已经如愿拿到脉组织,虽说我们全员退出,但他是没必要做这种报复行为。”
“我觉得那个人瞄准的是安苡城。”闫亟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阿谨中枪的部位是肺部的位置,一般专业的杀手不会瞄准这个地方……可能枪手的目标是安苡城的心脏位置,然而因为身高差问题,所以击中阿谨的肺部位置。”
“那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了。”宁裴蹙了蹙眉。“你想想,尚谨廖快满十八岁了,也就是快到继承人的年龄了,然而他却迟迟不回家,那么这其中最大的阻碍是谁。也就是现在的安苡城,对不对。”
“是尚谨廖的妈妈!”
“这么一想也就通了,看来必定是他妈妈没错了。”
“谭霖那个混蛋为什么没有阻止?”祁末雯愤怒地握拳,眼泪在此不受控制地落下。
“你说尚谨廖那个明星哥哥?”
“是啊。”
“祁末雯!这是怎么回事!”谭霖怒吼一句,扯过祁末雯的衣领。“为什么尚谨廖会替安苡城挡子弹!”
祁末雯揉揉早已哭肿的眼睛,更加愤怒:“你问我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不问问阿谨的妈妈为什么叫人拿枪射安苡城!祁末雯一边说着,一边又流下眼泪:“尚谨廖对我们那么好,对安苡城那么好,对苏浅那么好,我们怎么可以失去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们要这样,为什么你不可以给他一点自由!
祁末雯哭着扑到谭霖面前,抓过谭霖的手就要狠狠咬下去。
宁裴冲过来扯开祁末雯。“不要这样!祁末雯你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没有小谨我们怎么活下去!我要帮他报仇!!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报仇!!”祁末雯拳打脚踢,眼泪狠狠地留下来:“谭霖你去死!!你这个混蛋!!你还算小谨的哥哥的话你就去死!!给我去死!”
宁裴从来没有见过祁末雯如此伤心欲绝,相识三年,只见得她疯狂地笑,疯狂地闹,只见得她将组织弄得鸡飞狗跳,却从没见过她流泪。其实他懂,他懂得,尚谨廖对他们何其重要,对祁末雯,对自己,对安苡城,对闫亟,对顾悉何其重要。他也想,冲上去杀了这个间接害死尚谨廖的男人,但若他也变得疯狂,谁来阻拦祁末雯。
“好了,没事了。”宁裴红着眼拍拍紧篡着双手的祁末雯的背,“没事了,不要哭。”
祁末雯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从宁裴怀里出来,向谭霖伸出手:“药。”
“什么药。”
“给安苡城的药。”祁末雯狠狠地瞪谭霖一眼,“给我。”
“没有。”
“没有那个药,苏浅就永远醒不过来了!”祁末雯近乎疯狂地嘶叫。
“什么……”
见祁末雯又要爆发,宁裴右手一伸,将祁末雯拉到身后,忍住愤怒向谭霖解释,“苏浅是双重人格,现在她的身体和意识都由第二人格——安苡城控制。没有这个药,也许苏浅就永远不能取回控制权,一直沉睡下去,所以把药给我们。”
“在他手里,他一直握着。”谭霖像是累了,靠着墙边的长椅坐下来,低着头。
等候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显示手术中的提示灯迟迟不肯暗下。
【五】
安苡城在醒来地第一刻,立即想起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滚下病床,跌跌撞撞冲出去。
她摸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时,心像被刀子割了一般地撕疼。
眼泪失控地掉下来。
为什么你一动不动。
一直追逐,所以太累了吗……
『“像你这种脑袋,就该买显示阿拉伯数字的闹钟。”
“看你的样子才刚起床,早餐没吃吧。”
“就知道,我给你带了面包。”
“笨蛋,就知道乱跑。”
“喂,活着就说一声。”
“你再说一句我把你扔出去。”
“你怎么脸色苍白。”
“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要对我负责。”
“有没有想念苏浅了。”“看到这样的天空,总会会想起她。”
“即使这样的天气,一旦她笑起来,也会变得像晴天一样温暖。”
“我遇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大我两岁的哥哥带我从家里出来,来到这个城市。”“我真不知如何形容,也许是侥幸,让我遇见那个笑容。”
“所以我也过来了,就像宁裴那时候说一样,是为了能更接近苏浅,而来到这里。”
“我一直默默看着她,看她上学放学,看她笑着闹着,我不敢和她说话,怕会被灼伤,因为她,太耀眼太炙热。”
“所以我想,那么即使是在远处,即使是她毫不知情,能够保护她,也好。”
“有你在,还是相当幸运的事。”
“谁敢碰安苡城,我让谁死。”
“脉组织为苏浅而生,为安苡城而死。”
“……笨。”』
“……笨”
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你就没有更多想对我说了吗?
安苡城头埋在雪白的被单间,落下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被单。
……那时候的我多傻啊……竟要这样一个为我当下子弹的人去死……
为什么那么关心我……为了让我难过吗…………我告诉你,我可不会难过哦……
听听我说话……醒来,看我一眼吧……尚谨廖……
我已经失去了阿葵。
连你,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
不要这样……
从背面看去安苡城的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着。
病房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
我会把我的命还给苏浅的,你一定,要醒来。
“还没有醒来吗?”次日,安苡城面容憔悴地站在病房门口。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还没脱离危险,要看他的意志了。”
——意志、意志、意志!
什么都是意志!
世界那么哪有多意志!
安苡城没有勇气进病房,在门口慢慢蹲下来,双臂抱膝,头埋在其中。
医生也于心不忍:“你不要伤心,总是有希望的。”说完,走远了。
在走廊来来往往的人,见安苡城蜷缩着的模样,全是同情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搭在安苡城肩上。
安苡城抬头:“啊,顾悉。”
“也该蹲累了,进去坐着。”
他一直站在这里看着自己?
安苡城对着顾悉点点头,无言地撑着瓷砖地板站起来。一股血涌上大脑,全身一阵晕眩,连脚也不自觉地麻木。
顾悉搀了安苡城一把,打开病房的门,先行进去了。
看着顾悉劳累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悲伤地不止自己,他们也是。
顾悉,宁裴,祁末雯,闫亟。
他们也是。
尚谨廖对他们来说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然而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流过泪。
大家都这么坚强,而她怎么能一个人独自软弱。
安苡城吸吸鼻子,用手背擦干了眼泪。
顾悉听见声音,转过来:“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没有。”安苡城勉强挤出笑容,摇摇头。
令人心碎的,凄美的笑容。
安苡城走近尚谨廖的病床,一眼就看见了尚谨廖毫无血色的俊美的脸。
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张脸,“……从没想过,他竟然可以这么白,醒来以后,要让他多晒晒太阳。”
啪嗒,啪嗒。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落在被单上。
明明心中那么苦涩,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语。
顾悉站在后面,移动脚步,伸手,想要安慰安苡城。
“我没有哭。”安苡城低声说道:“我没有哭。”
自作聪明的逞强,只想佯装坚强。
“顾悉,带我去见阿葵。”安苡城低头,“她的后事是你们处理的,所以她的……坟墓,你是知道在哪里的,对不对。”
说着话的同时,安苡城恋恋不舍地抚着尚谨廖的脸。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摸你的脸。
只要一会会就好。
尚谨廖,你一定要醒来。
我要走了。
也许再也无法回来。
最后的时光我想记住你的面容。
如果能睁开眼,让我连同你那墨色的瞳孔一同记住该有多好。
也许……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久以后,我会和阿葵再会。
到时候,苏浅也就会回来了。
安苡城猛地闭上眼,狠心转头,“顾悉,可以走了。”
尚谨廖,你知道再见的意思吗?
我知道哦。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对吧。
出了医院,安苡城才发现灰蒙蒙的天空中零零碎碎地下着雨星点。
“车里有伞。”顾悉从安苡城背后穿过,走出去,“先去车里。”
安苡城默不作声地跟上。
顾悉摸出手机,拨通了号码:“喂——师傅,还在车里吗。哦,好的。”
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对安苡城说道:“司机还在车里,我们一起去阿葵那边吧。”
安苡城点点头,算是应了顾悉的话。
开了车门,安苡城坐上车。
与阿葵一起坐这辆车上的记忆一瞬间浮上来。
这是第二次坐顾悉的车,情形却是与第一次完全相反。
那时的她,拥有阿葵,拥有尚谨廖。
然而现在,一个已离去,一个正在离去。
是否我爱的人,都不愿留在我身边。
车开动起来。
安苡城放下车窗,雨点飘进来,打在安苡城脸上。
顾悉见状,就要靠过来关上窗。
“别关,吹吹风冷静一点。”让快要崩溃的我冷静一点。
顾悉的手僵持了很久,最终收回去。“别淋感冒了。”
安苡城没有作任何回答,甚至连一个点头都没有。
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开进了郊区,外面的雨愈下愈大。
安苡城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目光没有焦距。
我的回忆不是我的,我的生命不是我的,属于我的,都已在这个夏季逝去。是的,夏季。透明的,哀伤的,短暂的,吹着凉风的,雨水充沛的夏季、逝去。
安苡城打开手机相册,里面唯一一张照片,野营时偷拍的照片。
照片中的尚谨廖只有半个侧面。但仅仅是从侧面也能看得出他笑得何其开心。
顾悉犹豫着推了推安苡城,“……安苡城。”
“嗯?”安苡城抬头。
“目的地到了。”
安苡城抬头,外面是一片苍白竖满墓碑的地皮。
阿葵也躺在这里吗?
顾悉已经先行下去了,安苡城拉开车门跟着顾悉走下车。阿葵的坟墓就在眼前,上面刻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林葵。
刺目的黄色字体,让安苡城一阵锥心的痛。双膝换换落地,安苡城目光在墓碑上一动不动。
安苡城深深地在墓碑前拜了三下。每一下都含着一份心痛,每一份都证明了她的无助,她对生命的渴望。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