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告诉你的?”他知道?他去问的?难以抑制的幸福感从心底升腾盖住迷惑。
“昨天我去过‘星翰’。为什么瞒着我你做项目经理的事?早知我就搬过来盯住你!”叶晨不满地瞪我。
我淡笑:“算了吧,你不是很忙么。‘晨飞’的事怎样?不要告诉我铩羽而归。”
“前天和证监会的人谈过,基金年底正式上市。再两个月可以内部发行。”叶晨骄傲的笑意一闪而过,旋即收敛:“飞飞,你别转移话题。爸妈说‘旭光’这次本想和‘中天’合作,你不去找他们。”
哎!我退他进,四两拨千斤在他面前宣告失败。
“你怎么同他们解释的?”
“能怎么说,自然是‘中天’董事会决定合作对象。你啊,爱逞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每次都要我三敲九扣才能拼凑出个大概来。这点时常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我呆了一下,只有我在藏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事?你不也在藏?迎向他有神的眼,忽然有问清楚问明白的冲动。
深吸口气,我决定拷问坏人:“晨……”
“什么?”
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我再度语塞。我不要美丽的谎言,再美丽,它还是谎言。
“恩,刚没擦手。”心思一转,我把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一手粘粘的石榴汁,难怪一直不舒服。
叶晨条件反射性地楞了一下,而后哭笑不得地摇头:“我败给你了。这么久你才?!快去洗,当心别弄衣服上。”
我撇嘴不吭声,谁刚才抢我石榴又抱住我不让人离开的?
他去卧室将纸巾盒拿出来,摊手说:“纸巾全耗在孟姜女的眼泪上了。我去楼下超市买,马上回来。”
孟姜女?能把信息港哭倒才好,免得我这么辛苦地为它添砖加瓦。
“顺便带瓶洗手液,谢谢。”我站在厨房里冲玄关大喊。
“知道,几天没过来,你这儿快变非洲难民营了。”
调侃的话伴着关门声响飘进来,我回客厅打开电视折腾遥控器。
翻到部偶像时装剧,演员们在撕心裂肺的相互表白,没注意说了什么,我耸搭着头一个劲地想,为什么只是表白呢?再自答:因为说永远比做简单,因为这是电视剧。现实中哪来这许多直白的话说?都是面子大过天的人。
“唔唔唔……”突兀的怪声在屋里响,吓我一跳。
仔细听听,象是手机的震动声。我爬起来拽过叶晨的外套,循声翻出手机,这时候手机的震动嘎然而止。
什么嘛,耽误本姑娘看电视。看到彩屏显示有未接听来电,我随手按下察看键。
来电显示一下子跳入眼帘,梁雪君三个字如准雷般“咚”的一下落在心上,一股不知道算什么的火焰猛然上冲,冲得我整个头快要炸开来,他们果然一直有联系,那么,林杰看到的女人九成九是她了!
我握紧手里的手机,心跳不稳。刚才怎么就问不出口?几个字,有什么好为难的?林非啊,你好没用!
正猜测梁雪君找叶晨做什么,电信公司一条短信过来,通知来电转入语音信箱,信箱内未听来电有四条。
我放回他的手机,撑住头想了想,又拿了回来拨出信箱号码,按密码提示输入我的生日,信箱通了。我按序接听:“叶晨,晚上记得回家吃饭,你爸请了省政府一些朋友和‘旭光’的几位董事,你不是想见证监会的赵主任和‘新顺’的龚强吗?他们都会来。”秦宇彤的声音。
“叶总,我是蒋娜,刚才您走得匆忙,有几份文件没签,下午有家厂商代表要来拜访,您看怎么安排合适?文件是否请人带给你?行政会需要改期吗?”
“叶先生,您好。这里是威特斯连锁洗衣店,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您随时可以过来取。”
“晨,昨天真是谢谢你,幸好有你在。为了表示感谢,下午我请你去老地方喝咖啡,听到留言给我电话吧。”
甜美娇柔的声音似雪风吹来,吹得我身上遍体生寒。我不想打扰叶晨工作,他竟有时间去陪梁雪君。我理解初恋对女人重要,叫男人难忘,只是不知道热辣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终究不同。
放下手机,我恨恨地重新拿起石榴,打算撑死自己让他难过。没有觉察剥石榴的手指在颤抖,显示屏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
女人问:“我哪里比不上她,你要这么对我?”
男人答:“你处处都比她强,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女人哭泣说:“不!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她,我要跟你在一起,只有那样,我才会幸福!”
男人为难:“对不起,这辈子我只爱她。”
女人咬牙:“为了她而不要我吗?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
苍天啊!究竟哪个白痴想出这么恶心的剧情和对白?
我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肥皂剧。用迷情惑众,以痴情欺众,是影视娱乐界内的怪病,偏偏传染力极强,导演、编剧到演员无一幸免。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柳下惠了,哪位狐妹妹抱怨男人不解风情,不如先检讨自身修行是否到家?比如电视里这位美眉,矫揉造作不入戏,我是男人也不会选她。强烈建议导演换梁雪君那类使人过目不忘的女子试看看,男人的反应绝对截然不同。
门锁转动声响起,我神经紧绷心跳如擂,分不清是紧张多,还是愤怒多。手无意识地摁住放在身旁的手机,该来的总会来,要解决的始终要解决,除了坚强面对别无他途。
“飞飞,我买了牛奶和鸡蛋,待会儿放冰箱,你早晨记得热来吃。”叶晨把超市的大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喏,纸巾。”
一大盒纸巾搁到茶几上,我抬头看他,斟酌怎么开口。
他见我呆呆望住他,不知所以帅气地笑开,“怎么了?”
待眼光转到那一大摊石榴籽和石榴皮上,他的笑容立马消失,眉峰瞬间拧起:“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把石榴一气全吃了?”
“喔,刚吃了药,嘴里苦,就吃石榴啰。”我面不改色,不理会他的责难。
叶晨抿紧薄唇,拿我没辄:“林大小姐,只要你的胃不学你耍脾气,你想吃多少斤石榴我都不管。”
“不吃也吃光了,忘了给你留,下次我会记得。”我扭头,不甩他。
叶晨侧身半坐到沙发上,无奈地说:“小机灵鬼,知道你怕苦,给你买了这个。”
修长有力的手横到我面前,他的手里握着一卷薄荷糖,淡蓝色的包装纸,包裹得紧紧的长条形。我把糖接过来,硬硬的方糖抵住柔软的手心,真实的触感让我心底既涩且甜,积蓄的战斗力迅速流失。
“只准药后吃一点,零食吃多了对你的胃也不好,听见没有?”
体贴的话在耳边回绕,把我想说的话全哽在喉咙处。
叶晨揽过我的头枕在他肩上,我们没有说话,静静依偎好半晌。他的怀抱太温暖,容易叫我做梦。
做梦?!不!好梦由来最易醒。林非,你不能中糖衣炮弹!温情脉脉、甜言蜜语对我没用,用在梁美人身上比较实际。
“怎么不说话?你看,我还买了排骨,晚上褒汤给你喝。”
他献宝似的将食品袋拿出来晃荡。
整整精神,我选择旁敲侧击:“说什么,说电视很好看?你没看到刚才那第三者有多嚣张,偏偏男主角立场不坚定,看得我好郁闷,实在替女主角捏把冷汗。晨,你说换做是你,会不会左摇右摆,有心瞒我?”
问完我专注地等他答案,心中无限希望:叶晨,我是看在你甘愿做大厨的份上,才给你一次机会改过自新的,你别叫我失望。
“小傻瓜,这是问的什么傻问题,基本上该我问你才对。你老在男人堆里打拼,又不肯屈于人后,我才不放心呢。”
他的避重就轻让我顿时全身冰冷,是我问得不够明白?好,那就明白地问!
“叶晨,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梁雪君?听钟寒说她四处找公司合作,应该找过你吧?”绝好的台阶,你只需接着往下说就可以了,如果你现在肯说你们的纠葛,只要你一个解释,我信!
“你这个小克格勃,安插了间谍么?”叶晨揽住我肩膀的手收了一下,“她是来过‘晨飞’,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同日资公司合作,所以没有谈成。”
我僵住,顷刻间心情由企盼变了灰暗,这些都不是我期望的答案。
小机灵鬼,小傻瓜,小克格勃,什么都说光了,独独没说“老地方”,没说昨天!真是守口如瓶!
我心底苦涩不堪,嘴角挂上了冷笑。人心,果是最难猜测、最难摸索的,事到如今,除了自己,我还能够相信谁?
他一直都很会演戏,从第一次见他我就分明知道。
拉下他的手,我面无表情:“不劳你费心我的晚饭,今晚你家有贵客。不过你最好现在就走,有人等你喝咖啡。”
“什么……”
我将身旁的手机举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
他接过,一脸疑惑:“有人找过我吗?”
我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叶晨见状挑眉,迅速低头翻查手机,片刻后他抬头看我,眼神暗了暗:“你查过我的语音信箱?”
“没错,有问题吗?侵犯你的隐私了,我道歉。要是你拒不接受,可以考虑把我告上法庭。”
他霍地阴下脸,眼里明显有不解和怒意,我抢他前面:“你还是快听留言吧,误了约会不好。”
说完我漠然撇头往窗台走,窗外的风有点迫人,刚好,我需要一种身体的冷盖住心底的寒。
叶晨,我从未想过某一天需要查你的电话才知你的背叛。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等了千年万年,等到他的声音。
“飞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击我的手指,自四肢蔓延到心脏。答案很明显了——他心里一直有她。
“叶晨,有点新意好不好?换一种说辞吧,比如你们在‘上岛’是如何的甜蜜,又比如昨天是如何的温馨,再比如……”
“够了!”
叶晨大声喝断我,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我的肩膀,黑眸冒火:“飞飞,你一定要给我扣个罪名心里才舒坦吗?你是在伤我,还是伤你自己?!”
我痛心地望住他。
原来,伤我有多深他全知道。可是,他依然这样做了。
“飞飞,”叶晨缓缓地唤,急切地解释,“昨天雪君在凯宾酒店和人谈业务,我正好在那里同客户吃饭,看她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就顺便送她去白婕那里。就这么点举手之劳的小事,我认为没必要告诉你。”
“小事?是啊,小事!这种小事还是很好的喝咖啡理由。其实你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不关我事,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喝酒?送人?举手之劳?他的欺瞒若无心,倒是我小家子气,然而那概率比中500万大奖还低。
“不过是朋友之间正常交往,你别这么不通情理啊。如果我见她一次告诉你一次,是不是太别扭了?”
说完,叶晨握紧我的肩膀,意图把我往他怀里带。
我挣脱,退后一步紧靠在墙边,竭力压制愤怒,保持平稳的语调:“只是普通交往吗?那你怎么解释你们在‘上岛’的……亲密?”说到这里我略感艰难,顿了顿选择照搬林杰的话。
“亲密?没有什么亲密。你从哪里听来的?”叶晨似被我戳到痛处,大声反驳。他叹口气,“飞飞,你不也有事瞒我?上次的杨锐均,现在的付寒涛!你说他们不重要,所以你不说……我和她根本没什么!你要我说什么?你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知道付寒涛?我诧异地抬眼。
叶晨脸色带着一点白,目光里交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紧张?痛楚?惊悸?愤怒?失落?我不懂,痛的人是我,失望无比的人也是我。得回所爱,他不是该开心吗?
“信你,信你。每次都让我信你,可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信?!如果没有这通留言,你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说?”我嘴唇哆嗦声音也打了颤。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性格我太了解,我为什么要去赌,我根本不敢想你若知道雪君她,她确实……”
说到这里,他眉心紧锁,抬了抬手揉额头。
“总之,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确实?他的躲闪回避,令我明白了:诱惑如果那么容易抵挡就不成其为诱惑。
我转开头,咬紧下唇,握紧拳头,努力再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心渐渐下落,飘飘荡荡,不知道哪里是它可以停靠的地方。
良久,我幽然发问:“叶晨,你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是不是一辈子都要人去猜?猜测不是我擅长的游戏,六年前我已经输了,不是吗?”
猜错的那一次之后,我注定满盘皆输。
叶晨叹息着:“飞飞,你究竟要把那些陈年旧事搁心里多久?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不告诉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扯上过去、你会情绪化。”
说来说去竟是为我好?不想再同他针锋相对,我摆摆手侧过身子望着苍白的天空。
“算了,你是辩论高手,我不要听你诡辩,也不和你谈过去,那没建设性。”
“打从一开始你就认定我在诡辩,根本没信过我,不对,是你从来不愿意相信我!六年了,你还是只相信你自己。”看不到叶晨的脸,只能凭感觉觉着他的声音在发抖。
“没错,因为你不值得!”
叮!正中死穴。无力的声音,有力的字句。他不再辩驳,房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凝滞。
刻薄无情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我其实比他痛!他有他的自尊,我有我的坚持,不是百分之一百的爱,那就一点都不要!何必委屈自己,为难他人?
我向来不喜欢歇斯底里,那样造成的伤害最不可逆,但我需要一些极端的话语来宣泄纷乱的情绪。
“叶晨,我不计较你们的事,无所谓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你明白的告诉我,很难吗?不过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是走是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我将大半边肩膀倚靠在窗台上,浑身发软,全身的气力一点点被抽离。窗外的景物缓缓晃动,视线一片空洞,脑海一片空白。
又是沉默。
只能沉默。
房里静得我能听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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