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艳眉。”苏菲亚忽然崩溃了,掩面痛哭,“我对……对不起你。”
“妈妈别哭。”戚艳眉连忙起身,匆匆奔至母亲身旁,“我不怪你。”她语音轻柔,玉手同样轻柔地拍抚着母亲颤动不已的背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艳眉!”苏菲亚蓦地转过身,握住她微温的柔荑,“你……真的不怪我吗?”她问,嗓音难得蕴着不确定。
戚艳眉微笑,“我不怪你,妈妈。”她说,笑容温雅而甜美,“我很高兴你是爱我的。”
“我当然……当然爱你。”
“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像这样?”她忽地问道,“怕他难过,怕他受伤?”
“这……”苏菲亚犹豫着,半晌,终于长长叹息,“应该是吧。”
“所以我爱他,”听罢母亲肯定的答案,戚艳眉喃喃地对自己说道,“我是爱他的。”
“你爱楚行飞吗?”
“是啊。”
“为什么不是Charley呢?”
“为什么要是他呢?”戚艳眉奇怪地反问。
“我以为……你现在比较喜欢他了,”苏菲亚紧盯着女儿的黑眸,“这几个礼拜他不是常常上我们家来拜访吗?我看你也挺愿意跟他聊天的,不是吗?”
“嗯,是啊。”
“而且每次他来的时候,如果楚行飞在,他也会故意回避,留下你们两个单独相处,所以我以为……”苏菲亚一顿,等待着女儿的解释。
后者只是浅浅一笑,“那是因为行飞觉得尴尬啊。”
苏菲亚一愣,“尴尬?”
“因为他们俩……有很严重的心结。”戚艳眉解释,脸色逐渐黯淡,“而且每回Charley来,也都故意不理行飞。”
“这又是为什么?”苏菲亚困惑不已,完全不明白女儿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戚艳眉却像没听到她的疑问,一个人沉浸在内心世界,仿佛在深思些什么,半晌,才忽然扬起灿灿星眸,“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该想办法帮助他?”
“帮助他?”
“对。帮他解决难题,让他不要难过……”
“艳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帮行飞。”她秀丽的容颜写满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帮他解开跟Charley之间的心结。”
苏菲亚蹙眉,“什么意思?艳眉,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我要去找Charley,去告诉他一切真相!”戚艳眉依然没听到母亲的疑问,一个劲地自言自语,“虽然行飞要我不要管,我还是应该说出来。我要告诉Charley他错了,他误会了行飞──”
※ ※ ※
“你说我误会了行飞?”蔺长风扬眉,几乎是好玩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虽然是不请自来,不过他承认自己见到她时心里的确有些高兴。不过当然不会单纯是因为见到她,而是因为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是……是的。”即使跟他单独相处过许多回,戚艳眉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行飞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她喘口气,紧张地抚弄着自己耳际的发丝,“行飞不是……他没有……杀害你的父亲。”
挣扎了好半晌,她终于顺利地把真相吐露出来了,不觉松了一口气。
然后听她如此宣布的男人却显然没有任何感动,“是吗?”他懒洋洋地说,语气冷淡,“他这么告诉你?”
“是真的!”发现他完全不相信,她不禁焦急了起来,“他不是杀人凶手,是你妈妈……她在煞车上动了手脚……”
“什么?”蔺长风眸光一冷,凌厉地射向她,“说清楚一点!”
“事……事情是这样的……”她吞吞吐吐,设法完整地把那天晚上楚行飞告诉她的一切说出来,虽然破碎而凌乱,但最后,总算也说明白了。
“原来人是那个女人杀的──”听罢,蔺长风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接着,神思像坠入时光洪流,迷蒙遥远。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这一切真的不关行飞的事。”她匆促而焦急地说,“他也是不得已的,是你们的母亲带他上船离开爱尔兰,他根本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他不晓得……”
“对,他不晓得!”戚艳眉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总算听进了一切来龙去脉,“所以你不应该怪他,不应该误会自己的弟弟……”
“而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化解我们之间的恩怨吗?”蔺长风忽地冷冷开口,截断戚艳眉的话语,他瞪着她,语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显得稍微柔和,反而比之前更凌厉几分,“你知道他们这样不顾一切上船就走,留下来的罪名是由谁来承担的吗?”他问,一句比一句更加严酷,更加咄咄逼人,眸光如万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彻底发寒,“是我!艳眉,是我被迫留下来承担一切,是我留下来面对人们的怀疑、轻视、侮蔑,是我走在路上,人人喊打、嘲笑、辱骂,是我因为有着杀人凶手的血统到处受排挤,连要人施舍一颗马铃薯都办不到……”
“你……你不要这样……”听着他积怨冲天的怒斥,戚艳眉不禁倒退数步,身子同时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别……别这样……”
可他并没有放过她,依旧语气冷冽地继续说:“我在爱尔兰为他受尽凌辱,好不容易偷渡到美国,你猜怎地?我竟然必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做个没有自己,只能拚尽自己性命保护他的影武者!哈?”他自鼻间喷出一声冷嗤,冰寒的灰眸圈住戚艳眉,射出的眸光既是怒意也是嘲讽,“楚行飞欠我的可多了,艳眉,他欠我的又岂只是一句道歉能还清?”
“你……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他冷冷地说,灰眸掠过一道难解的辉芒,“你今天来得正好,省去我还得想理由邀你来的力气。”
“你……”看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她第一回察觉自己身处险境,她左右张望,惊慌地发现气派雍容的客厅里竟只有他们两人,“寒……寒蝉呢?”
她一向在的,那与他一样冷若冰霜的女人一向在他左右的,今天为什么不见了?
“……她去办事了。”
“办事?”
“我要她去绑架楚行飞的妹妹。”他低沉地说,淡漠的语气就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听得胆颤心惊,“你……你为什么要绑架他妹妹?”
“因为,”他嘴角一扯,眸子闪过诡魅万分的光芒,“也该是我跟他摊牌的时候了。”
纽约长岛(LongIsland)
位于长岛市中心有一栋漂亮的玻璃建筑,钢骨外露的透明玻璃,现代主义的俐落线条,以及建筑内部气派豪华的装潢,在在衬托出位于此栋大楼的企业集团高傲不凡的气势。
这里,正是这两年以奇迹般速度在纽约崛起的企业集团──长风集团的办公大楼。
当两年前,长风集团的总裁Charley Mayo大手笔买进此栋大楼时,还不曾有人听过他的名号,而今,不仅这神秘的企业集团已然在纽约占有一席之地,纽约商界人士更为Charley本人冠上“苍鹰”的美名。
这样的外号除了取自其经营企业时俐落肃杀的灵活手腕,更由于他本人拥有一对令人望之丧胆的严酷灰眸。
苍鹰──CharleyMayo──蔺长风──神剑──
他同母异父的哥哥。
楚行飞垂首,收回流转于这栋十足现代化玻璃建筑的眸光,凝定前方一尘不染的玻璃大门。
在纽约初冬的夜里,这栋建筑的外观显得格外凄清诡谲,就像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也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楚行飞想,微微举起手臂,做了个虽不明显,但落入有心人眼底绝对能够明白的手势。
这手势,自然不会针对蔺长风预先埋伏在办公大楼附近的人马,更不可能是为了暗示躲在更远处的FBI,那些从他一出狱就紧盯他不放的探员们。
说起来FBI也盯他将近半年了,今夜总算可以给他们来上一场刺激好戏──
性感的嘴角一扯,扬起半嘲半谑的笑弧,而蓝眸在笑意渲染至眼眉时,闪过暧昧不明的璀光。
一切,都看今晚了。
“你找……你找行飞来做什么?”戚艳眉颤着嗓音,问着那个正端着酒杯,凭窗而立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英挺,锐利的灰眸一迳盯着窗外纽约街头寂寞凄清的夜景,久久不发一语。
而这可怕的僵凝气氛几乎令戚艳眉窒息。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鼓起勇气,她又问了一遍,眸光在他挺直的背脊迟疑地流转。
他依旧没回答,灰眸依旧紧盯着窗外,直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灰眸一闪,他薄锐的嘴角衔起冷冽的笑意,“他来了。”他淡淡一句,总算旋过身来。
“谁……谁来了?”她徒劳地问道,明知他指的就是楚行飞,可不知怎地,脑中不祥的警钟不停地敲,令她脆弱得几乎想跪下来祈求上天那个来的人千万别就是他。
蔺长风却不肯如她的意,淡漠一句敲碎了她最后的希望,“行飞来了。”他微微笑,灰眸却毫无笑意,冰冽地扫了她苍白的容颜一眼,一仰头,将手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接着,将酒杯用力朝地上一摔。
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夜的寂静,更激得戚艳眉全身一颤。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连忙紧抓办公桌边缘,支撑自己几乎软倒的身子,“你究竟要对行飞做什么?”
“别紧张,只是摊牌而已。”
“摊……摊牌?”
“是,摊牌。”他毫无表情地颔首,拾起搁在椅背的黑色西装外套穿上。
他穿衣的动作俐落且优雅,但不知怎地,就是看得令人全身发冷,脊髓窜过一道寒意。
她好怕他,前阵子才觉得他变得好相处了,可今夜的他却可怕得像个恶魔,全身上下透出让人手脚冰凉的寒意。
她好想逃,好想放声尖叫,夺门而出。可不行,行飞就要来了,而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想……你想伤害行飞吗?”她紧紧攀住桌缘,清丽的容颜虽然苍白,却固执地仰起,蕴着惊慌恐惧的明眸直直望向他,“你恨他……所以要伤害他吗?”
他挑挑眉,回视她的灰眸掠过一丝讶异,仿佛惊奇她居然没被他吓得全身瘫软,还能有勇气继续质问他。但这样的讶异也只停留一会儿,很快地,那对毫无温度的灰眸又是一贯的冰寒。
“如果我真想伤害他,你又能怎样?”
“我……我不许!”戚艳眉喘着气,急促而慌乱地说,“你不能……不能伤害他,我不许!”
他凝望她半晌,蓦地仰头迸出一阵沉哑笑声。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他停住笑声,语音蕴着嘲讽,“我蔺长风想做的事岂是你一句不许就阻止得了的?”
“我……我……”她忽地闭眸,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她不语。
“只可惜你必须嫁给我。”
她倏地展开眼睑,惊疑不定地凝望他。
对她的惊恐,蔺长风只是淡淡一笑,“你必须嫁给我,艳眉。”他说,好整以暇地弹去外套上一丝线头,“因为我需要戚氏集团的势力来助我拓展事业。”
“我不……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他微笑加深,看来却格外骇人,“你妈妈喜欢我,你舅舅也站在我这边,何况现在整个纽约都认为楚行飞是个攀权附贵的势利鬼,他配不上你。”
“他才……行飞才不是……”
“他是。”蔺长风冷冷截断她的话,“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为了完成他自己的理想,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淡淡地说,一面打开办公桌上精致的烟盒,取出一根上好雪茄,慢条斯理地点燃,“想想看,为了毁掉龙门,他可以对楚南军言听计从二十年,在他面前装成贴心孝顺的好儿子──多深沉的心机!别说这么单纯的你摸不透他,就连我……”他深深吸一口雪茄,“也未必搞得懂他在想什么呢。”
“他是好人!”对蔺长风的长篇大论,戚艳眉完全不知如何辩解,只这么固执一句。
“好人?”蔺长风剑眉一挑,“如果行飞算得上好人,那纽约一半以上的人都能称为“圣者”了。”他嘲弄地说,“你不懂他的,艳眉,别说什么你能看透他灵魂之类的蠢话,其实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戚艳眉秀眉紧颦,不服气地说:“那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比你了解得多。”他低低地说,凝视着雪茄的灰眸忽地一阵迷蒙,“不过就连我,也猜不透他……”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另一个清朗的语音忽然在此时响起,两人同时调转眸光,凝定那个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
他一身苍蓝色的西装,黑色大衣,清澈的蓝眸在灯光幽暗的办公室显得更加璀璨逼人,衬得他一张俊逸的脸孔神采飞扬。
“行飞!”戚艳眉首先喊出来,窈窕的身子立刻打算奔向他,却被蔺长风钢铁般的手臂及时扣住,“你……放开我!”她慌乱地挣扎着。
后者完全不理会,“别动!”他低声斥喝,“否则你会后悔。”
她一惊,感觉到某种冰凉的金属正抵住她的背脊,倏地凝定身子,花颜跟着惨白。
而楚行飞也在那一刻微微变了脸色,“别那样对她,长风,她会害怕。”
“怎么?心疼了?”蔺长风语气嘲讽,跟着低下头,方唇靠近戚艳眉耳畔,“你怕吗?”
戚艳眉全身僵凝,害怕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可瞥了一眼楚行飞紧蹙着眉的神情后,硬是咬紧牙关道:“……不怕。”
“真的不怕?”蔺长风有意逗她。
“不……我不怕……”她颤着嗓音。
而楚行飞